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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就像天空亲吻过大地》待出版、改编成电视剧[第3页]

作者:葳蕤春叶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清凉的月光从窗玻璃钻进来,把黑漆漆的客房照得似明似暗,氲氤得宛如处在虚幻中。借着光线,钟凯南隐约看到奚先生蜷缩在被窝里,面朝着他,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有泪水在涌动。
    “我已经这样了,能熬到现在这个位置很不容易,不可能再有什么奔头;可你们就不一样,刚刚大学毕业,赶上了改革开放,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候。”
    “整天在办公室呆着,喝茶,看报纸,能有什么机会。”
    “也不能这么说。确实办公室平时没什么事,你正好可以用来多学点东西呀,我看你不是经常看书吗?”
    “这倒也是。”
    “那你都在看什么书?”
    “我看的书比较杂。”
    “噢,那你读过遇罗锦的东西吗?”
    “遇罗锦?是不是现在报纸上正挨批判的哪个?”
    “什么批判,还不是因为她说出了真话。她写的就是自己下放农村吃过的那些苦,有机会你可以找她的文章好好看看。”
    “我知道。她还写过《一个春天的童话》,本来登在今年《花城》的第一期,却被上边扣了下来,听说还要把所有这期的杂志没收以后,全部销毁。而且,我看现在的报刊、电台、出版社,都在对这篇文章进行讨伐,说它是在给社会主义抹黑------”
    “哼。”
    黑暗中奚先生冷冷地嘲笑一声。
    “抹黑?她不过是表达自己对爱情,对生活的真实看法,正像她说的:‘爱,就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不爱,就应当解除婚约去另找所爱,这才是光明正大的君子作风。’这说的有什么错?”
    “没有。”
    “而且,你若是见过她本人就知道,她不仅文章写得好,人也非常好,并不像外界传的全凭他哥哥的缘故。”
    “您见过她本人?”
    “何止见过,她就在咱们大院《学习与研究》编辑部上班,家就在办公楼的四层。你知道,我从平房搬出,也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也在四层,只不过她住在紧东头,靠近盥洗室;我住在楼层正中间,每天去盥洗室刷牙、洗脸、打水,都要从她家门口经过。虽然没聊过几句,但觉得她人很不错,前一阵子,我还动员她加入我们文艺学会呢。”
    钟凯南惊愕地再也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支撑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现实就是如此:别看报纸刊物上那些油墨点子,写得天花乱坠,鼓噪人心,但知情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足以让那些费尽心力搭建起来的海市蜃楼,一下子土崩瓦解;就像海滩上孩子们用沙子堆砌起的城堡。
    钟凯南对奚先生的崇拜更进了一层。
    “昨天,他们《北京晚报》的一名记者,还找到我,问遇罗锦是不是另觅到新欢了,才跟他现任丈夫打官司,我说我不清楚。我心里说,这是人家隐私,你们管的着吗!”
    “这也够可恶的。”
    本来,钟凯南还想就自己的想法跟奚先生聊聊,可一转眼,对面已传来均匀而响亮的鼾声。
    第二天的会议异常紧凑,上午是老舍生平与成就研讨会,与会的专家,都带来了分量不轻的研究论文,因为要发言的太多,只能选择几篇有代表性的作者。中午,拿着事先发好的餐劵,到宾馆大堂吃饭,又接着开老舍先生逝世十六周年的纪念会, 台上主要请老舍的秘书讲了讲话,他讲的时间到不长;其次,是由老舍的儿子舒乙作报告,他讲了自己所知道的父亲的一些珍贵经历,大概讲了一个小时。最后是文艺节目,一个是金乃千朗诵老舍写的散文,一个是某话剧团表演《茶馆》的片段,可谓一个比一个精彩。底下的观众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把双手都拍红了。
    回到社联办公室,奚博文见到朱老太太还兴奋难耐地直嚷:
    “昨天你没去看老舍的文艺演出,太可惜了。金乃千朗诵的真叫棒,那才叫感情充沛,一泻千里。”奚先生的眉梢、眼角、嘴唇都在往上翘,脸上无一处不露出灿烂的笑容,原来因繁忙笼罩在他额头的那团乌云,早已一扫而空。“对了,还多亏小钟帮忙,他也辛苦了。”
    “开的成功就好,开的成功就好。”
    朱老太太同样也是笑呵呵的,但明显是一幅敷衍的表情,似乎背后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但仅隔了几天,钟凯南就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了。
    这天,他去收拾专门放期刊、报纸、信件的期刊盒,意外发现盒里扔着两封给遇罗锦的信,一封是《百花文艺》编辑部寄来的,一封是某电影制片厂寄来的,看看邮戳上的日期,都是十天前的。
    “咦,这不是给遇罗锦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钟凯南诧异道。
    “这还用说,是收发室给分错了呗,本来是给《学习与研究》的,结果分到咱们这儿了。”
    朱老太太悠悠咽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着。
    “那为什么不跟传达室说一声?或者交给奚先生,他不是与遇罗锦住一层楼吗,让他转交一下不就行了?”
    朱老太太却讪笑一声,放下茶缸,又拿起一张报纸举到跟前,完全没把它当作一回事。
    “着什么急,先在这里放几天,让她也着着急。她的丈夫,本来挺老实的一个电工,在最困难的时候娶了她,帮了她,现在她待遇好了,在外面另结新欢了,就要把人家给踹了,人家不答应,她还闹到法院,这样一个作风败坏的女人,还要脸不要脸呀。”
    听了这位老革命慷慨激昂,又义正辞严的辩白,钟凯南无言以对。
    我最终走向了你:冬天,脱下你

    落满积雪的毡帽,向我致敬吧

    驶往南极的无动力船只已悄然启程

    安全岛下沉了,被月色冰镇过的液体

    自瓶口溢出,洇湿草虫的眠床

    北方弧光点燃了人们树质神经

    我曾试图走近假日的街心公园

    在喧嚣的今天与明天之间寻求安宁

    拾取一个被打磨得无可置疑的故事

    幻想古老的梦应验似的升上夜空

    但我不是盆中景致,可以站在风暴之外

    体验那种随意调节的风的温情

    如果不能掀起强烈感情波澜的是你

    平和得使人窒息的空气是你;我诅咒安宁
    @李八师2022 2022-06-24 18:08:08
    ??˙?˙??支持佳作??˙?˙??周末快乐??˙?˙??
    -----------------------------
    谢谢,也祝您周末快乐!
    9、璀璨星空
    因为单位的关系,钟凯南减少了与娄心月的来往,至于那个刚结识的快活得像水银一样的夏梦荷,自然更是无从相见。他当时以为,夏梦荷,就如同过去他认识的许多女孩,她们就像灿烂的流星从眼前瞬间划过,以后就杳然无息,直到他接到那个电话,那个足以改变命运的电话,一切才朝另一个极端的方向飞速发展,完全超出他和父母的预料。
    电话是小翠接的。
    她每次接到电话,都会在客厅兴奋地大喊大叫,就好像电话另一端说话的是她的家人,这次也不例外,钟凯南还在寝室看书,就被她带些南方口音的喊声召唤出来。
    “大哥,你的电话,打电话是个女的。”
    她故意把“是个女的”这几个字说的很重,然后,站在一旁嗤嗤地看着,宽宽的脑门儿泛着亮亮的油彩。钟凯南一摆手,示意她离开客厅,放软了声调向电话线那端的人,问道:
    “你是谁呀?”
    “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娄心月呀。”
    “噢,你好,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这可是比较少见。”
    “你这两个星期怎么一直没来图书馆?那天晚上,是不是我朋友突然回来,你不高兴了?”
    “没,没有,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这几天单位工作忙一些,没时间去图书馆,跟其他事情没关系。”
    “那你该不会怪我打扰你吧?”
    “怎么会,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电话线的那端沉默了片刻。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但也不能说没事,就是有一点小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咱们俩还这么客气,你尽管说就是。”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娄心月这么吞吞吐吐的说话,看来她确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你还记得在图书馆见过的夏梦荷吗?”
    “记得。”
    “她不是在和刘媛媛一起复习,准备今年高考吗?”
    “是呀。”
    “前两天,她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帮她一个忙,这不眼看高考临近了吗,别的还好说,她现在就是发愁语文和数学,特别想找个人帮她最后突击辅导一下。我想了半天,觉得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你这个中文系的高材生最合适。所以,本来想上个星期天你来图书馆,跟你商量这件事,可你又没来,只好打电话到你家,看你愿意不愿意帮这个忙。”
    “没问题,我愿意。”
    钟凯南几乎不假思索就应承下来,电话里传来娄心月兴奋地喊声。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你晓得,上次夏梦荷和吕晓华吹了之后,我对夏梦荷还有一种愧疚,总觉得好像是因为我的原因把他们拆散了,这次能帮到她,也算是弥补一下我的无心之过。”
    钟凯南忽然明白这么些日子以来,那怕是娄心月单独跟他在一起,总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急忙安慰:
    “你也是为了她们俩人好,那件事不怪你。”
    “你认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舒心多了。这样,下个星期天我就带夏梦荷上你家认认门,你看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钟凯南“吧嗒”挂上电话,抬起头,看见厨房闪出一个女孩子诡谲的微笑,倏忽间又不见。心里暗道:这个鬼精灵不知道偷听到电话,背后又跟谁嚼舌根子去了。
    去年,钟凯南曾经为了帮弟弟补上高中落下的功课,特别跑了一趟东单的教育书店,买了一套数学教材和语文教材,弟弟读了几天就告诉他头疼,读不下去,就一直搁在他那里,没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场。
    讲到这里,就要费些笔墨介绍一下钟凯西了。
    钟凯西从小就长得很精神:洋娃娃似的圆脸蛋,乌溜溜乱转的一双大眼睛,还有宽阔得足以跑的下一列火车的额头,大院里的人谁见了都喜欢得不行。他又很爱笑,一笑起来,就露出灿烂的两排洁白的牙齿,这种无忧无虑的天真,曾给家里人带来无穷欢乐。这也难怪,母亲对这个小儿子会格外疼爱,但这一切都在他上初三休学那年戛然而止。
    他为什么休学?到现在钟凯南也没完全弄明白。
    据母亲说,是因为他当时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无法念书,只要念书头疼得就好像要炸裂开。后来她又说,是因为上到初中阶段,凯西突然对哲学产生了强烈兴趣,利用课余闲暇,买来黑格尔、费尔巴哈、谢林等许多西方哲学家的经典来读,结果上政治课时,经常就老师照本宣科讲的理论,提出自己的质疑,老师非常反感,又恰逢这位老师还兼任他们班主任,他就发动全班同学挤兑、孤立钟凯西。时间一长,钟凯西厌学,遂以头疼为名申请了退学。
    这两种说法比较起来,钟凯南当然更相信后者,因为在他眼里,弟弟不仅从小长得漂亮,人缘好,脑瓜儿至少比自己还聪明。他常常想,一个仅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人,能啃得动哲学那样深奥的东西,仅着一条,就让人望尘莫及。
    只可惜,父母忙于工作,疏于管教,从退学以后又是五六年过去,凯西一直待在家里,再也不曾走出他屋子半步,与整个社会处于完全隔离状态。
    晚上,钟凯南推开弟弟的屋门,走了进去。
    钟凯西不在屋内,一盏昏黄的灯光却是开着的。与父亲的书屋一样,凯西写字台也是放着两本书,一本是黑格尔的《小逻辑》,还有一本是阿西莫夫的《宇宙、星空和大气》,旁边铺一张很大的图纸,上面压着圆规、铅笔、橡皮,图上密密麻麻画着深浅不一的圆点和直线,外行人完全看不懂这张图纸画的是什么。
    钟凯南与弟弟接触的时间多,当然晓得这是凯西根据自己每天观察,再参照天文方面的书籍,画出来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星象图。除了酷爱哲学上的思辨,作为调剂,最近他又喜欢上了天文,他不止一次提过黑格尔说过的一句名言:“一个民族只有那些关注天空的人,这个民族才有希望。如果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这个民族是没有未来的。”凯西不仅这样说,而且,也是忠诚地照着去做,这让他的敬佩无疑更加深了一层。
    钟凯南拉开一扇绿纱门,轻车熟路来到凉台,不出所料,凯西正在一个架起的高倍望远镜前,俯下身,眯起眼,正格外关注地向星空瞭望着。
    对于喜欢仰望星空的人来说,钟家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位于六层楼的最顶层,从这层凉台望过去,了无挂碍,一视千里,不光整个大院尽收眼底,而且,因了没有枝枝叶叶的遮挡,浩瀚的星空就像一帷黛蓝色的幕布,每天都在主人公头顶定时开启,上演一出出虽则相似可绝不雷同的精彩舞台剧。此刻,钟凯南站在这座巨大天幕之下,抬头仰望天幕上缀着的一颗颗星星,时而,为它们排列成乳白色的长河而感喟;时而,为它们繁密如沙砾般布满夜空而兴奋。时间一长,竟觉得自己也飘飘悠悠脱离开地面,成了苏东坡、阮宗嗣描写中的大人,茫茫乎、渺渺乎地飞腾于宇宙之间啦。
    “哥,哥,你还好吗?”
    下方,隐隐约约传钟凯西的呼唤,惊回首,看到弟弟一张有些焦灼而急切的面孔,他才清醒过来,从适才的幻觉回到严酷的现实。
    “没什么,我就是刚才看的有些入神而已。”
    “能够理解。我开始也有这种体验,感觉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颗地球,是与宇宙融成一体。但现在,我必须让自己置身事外,因为你作为每天观测星象的天文爱好者,一定不能掺杂进太多的感性,而要始终保持一种理性的态度。所以,我现在更愿意把每天夜晚展示给我们的星空,看作是宇宙在弹奏一首最为优美和谐的乐曲;只有这样,才解释得了这些星辰奇妙的排列,壮伟的天象,以及自宇宙诞生以来亘古不变的星与星、尘与尘、光与暗、明与灭的对话。
    “所以------”
    “所以,这就是我们天文爱好者努力要寻找的规律,并从掌握的已有规律中,发现迄今我们仍不知道的中子星、白矮星、彗星、行星、恒星------,而伴随着每一次的发现,就像我们走入崎岖深奥的山洞,历尽艰辛,终于发现了宝藏一样,让人兴奋不已,激动不已。”
    在这个家里,弟弟就像一个隐形人,因为不爱说话,很难引起人们注意;他自己似乎也乐于这样。每当有外人来钟家拜访,他总是一个人躲进屋里,不愿意露面;即便父母找他聊天,他也是“嗯”、“好”、“是”,简单敷衍几句,让家长挠头,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唯有这个当哥哥的,还能跟他聊上两句。
    就像此刻,他们一同抬头仰望璀璨的星空。弟弟在关注些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当他脖子由于仰的时间长了,感觉酸疼,偶尔低下头,斜视到凯西的侧脸,看到他望向天空的眼睛炯炯发光,似是有泪珠在那里滚动。
    “你知道吗?”
    他一半像是对哥哥说,一半又像是自言自语。
    “就在今年的3月10,发生了极为罕见的‘九星连珠’的天象。就是水星、金星、木星、土星、火星、海王星、冥王星,和我们的地球,以及太阳、月亮,都排列在一条直线上。你要明白,即便是它们其中五颗排列成一行,都是百年一遇的奇观,更何况是九颗,那简直是一千年才能看到一次,却不料有幸让我们赶上了------”
    钟凯西越说越兴奋,消瘦的面孔也泛出一丝丝红润,身体前仰后合,一只手臂高举向空中,就像举着一根枯树枝,指指点点往天上向哥哥比划着。
    “当时就在那里,黄道带附近;如果你再想见到‘九星连珠’,只能等到五千九百年以后啦。”
    “啊!”
    钟凯南惊讶地发出一声叹息。
    然后,他就开始想,那一天他又在哪里呢?他想起来了,那时应该是在图书馆,应该刚认识娄心月那个温柔而善良的女孩不久;对于天上发生的事,还不曾往心里面去;想到这里,他颇为感到遗憾,这个千载难遇的机会,就这样错过。
    钟凯西却没工夫像哥哥这般浮想联翩,他一直低下头看那台望远镜,时不时,打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亮,在一个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隔了半个时辰,才忽然想起哥哥的存在。
    “你找我,不会只是来看星星的吧?”
    “当然。”
    钟凯南便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说了一遍。
    弟弟二话不说,走进屋,翻箱倒柜寻找起来;最后,在书柜一个很偏僻的角落找到几本教材,上面因为长时间无人问津,已经堆积一层灰尘。他用嘴吹了吹,立刻,灰尘便在灯光的照射下像一团轻雾似的飘散开来,呛得钟凯南直咳嗽。
    “记住,以后不要再给我拿这些东西,拿来我也不看。”
    弟弟又恢复了以往的各色。
    钟凯南悻悻地捧起这摞书正准备离开,脑瓜儿一闪,一个宽宽额头闪着有油亮光泽的女娃,自屋门探了进来,亲切地叫道:
    “二哥,你不是答应我,让我瞧一下望远镜吗,今天可以了吗?”
    “小翠,你要瞧什么?”
    那个宽额头的女娃,脸上堆满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就蹦进屋里。
    “噢,大哥也在呢。没有,我不是五月份生日吗。二哥告诉我,说五月生日的人属于白羊座,又说白羊座是天上的一个星座。我很好奇,我这么大个人,什么时候跑到天上去了呢。呵呵,真有意思。所以,我就想借二哥那玩意儿瞅一瞅,看看这白羊座在天上到底长啥样。”
    小翠,只要让她说起来,她就会像水龙头拧不住开关似的说个没完。钟凯南倒是很喜欢她这一点,开朗、活波、爱说爱笑;可弟弟却不耐烦起来,在后面吼道:
    “你到底还想不想看,不想就别看。”
    “看,看。”
    小翠忙不迭冲凉台飞奔过去,从钟凯南身旁经过时,还不忘回头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楼已 2022-06-24 21:54:28
    周末愉快,支持佳作
    -----------------------------
    谢谢楼已!
    @醉酒的猫S 2022-06-24 22:30:37
    周末支持
    -----------------------------
    谢谢醉酒的猫!
    @宣娇2018 2022-06-25 11:36:04
    周末愉快
    -----------------------------
    谢谢宣娇!
    第三卷 万象
    1、人生若只如初见
    连钟凯南都没想到,当再见到夏梦荷时,自己会显得这样开心,即便是娄心月和她一同出现在面前,他热情的目光也都放在了夏梦荷一个人身上。
    “你们来啦!来来,都到屋里坐吧。”
    钟凯南搓着两只手,热情地跟她们打着招呼。
    按照他们以往的相处,他已准备好,夏梦荷一见到他,总要耍耍贫嘴,乱打乱闹,要不就是冲他“嗤嗤”地傻笑。可今天,却奇怪的很,她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叫人一下子受不了。她的头微低着,身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哪里,见了钟凯南的热情,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手脚似的,迟疑地走进客厅,看那意思,老大不情愿似的。
    娄心月却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娴熟地脱下外衣,挂在红漆的衣服架上,一屁股坐在茶几后面的沙发上。
    “来,你坐哪里!”
    钟凯南随意指向一张沙发,夏梦荷似乎吓了一跳,惊慌地后退一步,半天才磨蹭着两只脚,挨着沙发边缘坐下,可上半身仍然直挺挺的,活像学校里的小学生,两只手端正地搁在大腿上。
    “怎么啦你?今天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钟凯南试图缓解见面后尴尬的气氛,笑着打趣。
    但夏梦荷不予理会,依旧一幅正襟危坐的样子。
    姑婆被翠婶搀扶着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绘有嫦娥奔月漂亮图案的点心盒。姑婆由于年岁大,虽然有些糊涂,但从小培养的礼貌还不曾忘掉。
    “咳咳,您吃话梅糖。”
    “谢谢姑婆!”
    娄心月认真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拣出两块话梅糖,递给女伴一块。夏梦荷似被这一举动惊着了,随后,又“噗嗤”一下笑出声。
    “干什么你?”娄心月拍了一下女伴的后背,强忍住笑,“你怎么能这样,人家好心招待咱们------”
    “咯咯咯。”
    夏梦荷愈发把持不住,用手捂住嘴,笑得更加厉害。
    这时,秦岚也从屋内走出,问道:
    “谁来了?”
    娄心月急忙站起,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
    “阿姨,是我,娄心月,好久不见,我想您啦。”
    这时钟凯南才发现,娄心月的嘴原来也这么甜。果然,秦岚被说的心花怒放,满脸堆笑,叫娄心月继续坐下,在自己家不用客气,又觑着眼上下打量旁边站着的夏梦荷:
    “这位是------”
    “她叫夏梦荷,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马上就要参加今年高考,有些功课没有把握,所以,我想让钟凯南帮她辅导一下。”
    “噢。”
    因为这几天气温骤升,北京城仿佛一下子进入酷暑,放眼望去,满街都是穿花裙子的女孩子。夏梦荷今天也不例外,换了一件素净的连衣裙,是蓝底撒着细碎小白花的那种,腰间系一条白色的宽板带,三角形的领口开得低低的,每当客厅里电风扇吹过,连衣裙鼓起,便从她瘦削的肩胛骨上,隐约露出两根雪白的乳罩吊带来。
    前边说过,钟家是一个受礼教管束很深的家庭,很早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叫“衣不露肉,笑不漏齿”。钟家兄弟是家里仅有两个男丁,“笑不漏齿”,这种对女孩子的规定,他们还不曾体验,但“衣不露肉”,他们却真真切切体验过无数次。比如,这个夏天再酷热难当,即便在自己家没有一个外人,他们也不可以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光着一副脊梁,到处跑,至少也要穿一件跨栏背心蔽体,这方面,父亲是他们最好的榜样,无论什么时候,父亲都是一副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样子。
    因此,每当钟凯南上班或出去办事,出门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母亲要检查他衣服的每一颗纽扣是否系好,如果没有,他们就会很负责任地把这些纽扣系好;就仿佛他的肉体是他们赐予,未经他们允许,绝不能展露在任何外人面前。
    现在,秦岚正用这种审视惯了的目光,审视夏梦荷,看她一个闺女家竟把内穿的褒衣露出来,眉心便皱成一个疙瘩。
    “现在的孩子跟我们那个时代,还真是没法比。我们那个时候家教都非常严,从小就注意起码的礼仪;毕竟我们是一个有五千年历史的礼仪之邦,可是这些全让文化大革命给毁了。尤其是现在,国门对外大开,外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进来了,年轻人受到很不好的影响。难怪前些日子,《人民日报》发过一篇评论,要‘旗帜鲜明地开展反对资本主义思想腐朽的斗争,’这很有必要,太有必要了。”
    秦岚忽然上纲上线说了一大堆题外话,弄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娄心月很善解人意,秦岚一边说着,她一边“是,是”地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夏梦荷开始还挺直身板,装作很用心地听,等听到后来,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又笑出声来;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用一只纤纤玉手捂住嘴巴,轻轻摇头,仿佛是要把钻进她脑里古怪的想法给揺掉,可她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还是从手指头缝流泻了出来。
    “你笑什么?”
    母亲满脸困惑,向四周茫然张望,像在空气中寻找答案。
    夏梦荷只笑不语。
    还是娄心月及时为她的好朋友解围:
    “阿姨,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不用介意。”
    但是,这段插曲已严重搅扰了秦岚尽情发挥的兴趣,她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冲自己大儿子说道: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给她复习功课吗?那你赶紧带她到你的小屋去吧,这里我要跟娄心月,我们娘儿俩要好好聊点心里话。”
    对钟凯南而言,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否则母亲的唠叨一旦打开,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打住。钟凯南朝夏梦荷使了个眼色,俩个人一头扎进自己小屋。
    等绿漆的木门一关上,和外面世界彻底隔离开,夏梦荷仿佛重新找回原有的活力,一改刚进钟家的拘束紧张,立刻变得活跃起来,话题也是一个紧接着一个。
    “哎呀,你这写字台怎么这样乱呀?这如何叫人复习功课呀?”
    说的钟凯南直不好意思。
    别看家里有保姆归置屋子,可他这张桌子,小翠什么时候收拾完,一回头的功夫,他就把书呀、本呀、笔呀又堆得满桌都是,弄得小翠也毫无办法,每次都是叹口气离开。
    但今天,面对这个活泼得像水银一般的女孩,钟凯南可不想给她留下脏乱差的坏印象。也是夏梦荷眼勤手快,不等他忙活,自己先就干了开来:是书的单码放一摞,是本的另摆成一排,铅笔、圆珠笔、尺子、橡皮各归其位,又让钟凯南找来一块淋湿的抹布,把桌子连着擦了三遍,直到光可鉴人的程度,才拍拍手表示出些许的满意。
    “行了,这才像个学习的样子吗,记住,以后每次都要像这样保持住。”
    她认认真真地说着,倒仿佛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噢。”
    这样答应过,钟凯南开始正经八板给她讲题。可不知怎地,只要他一拿起课本,那些一个个枯燥的数字,就变成了一张张夏梦荷灿烂的笑脸,在纸上直跳,害得他不得不时常侧身偷窥一下她的脸,看看她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那里偷笑。这样讲讲停停,中间又穿插一些诸如西四羊肉合同的强奸案,美术馆西瓜摊的情杀等等,与方程式、不等号绝没有关系的闲聊。到最后,钟凯南终于懊丧地丢下那毫无一点乐趣的字母和符号,还为此找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理由:
    “反正学习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再说吧。”
    夏梦荷似乎也乐得如此。
    @李八师2022 2022-06-26 10:10:28
    ??˙?˙??支持佳作??˙?˙??周末愉快??˙?˙??
    -----------------------------
    谢谢李八师!
    @雄声 2022-06-26 10:38:59
    为文友大作送鼎。亚宁。
    -----------------------------
    谢谢亚宁老师!
    @罗锡文 2022-06-26 12:30:24
    问好。
    -----------------------------
    谢谢罗老师!
    @楼已 2022-06-26 14:21:26
    周日来转转,祝创作愉快!
    -----------------------------
    谢谢楼已老师!
    @楼已 2022-06-26 14:27:07
    周日到访,跟读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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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楼已拜读!这是一篇关于八十年代发生在北京的一段恋情故事!
    “钟凯南,说老实话,我原来特别需要有一个懂得自己心的人,我就到处找,找到娄心月以后,就觉得她长得又好,功课又好,就想把她牢牢抓在手里,因为我觉得,人只能爱一个人,如果她要被别人占据了,那就情愿抛弃她。过去,我和她在一起还没觉得什么,后来,有一天她说,我弟弟要来找我,我就想看看他长什么样;结果,第二天我一看,哎呦呦,------嘻嘻嘻”。
    说到这里,夏梦荷的肩膀抽动地厉害,笑得实在说不下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我一看就明白了,知道自己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以后得离娄心月远点。所以,我现在觉得,看来找女孩是靠不住的,将来总有一天要飞走,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男孩。”
    “你交际那么广,还怕没有一个合适的?”
    钟凯南也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别瞎扯了。就拿吕晓华的事说吧,我也不怕你笑话,那一次对我真是个刺激,硬把我给说哭了,我这辈子还从没有被谁给说哭过呢。我现在都恨死他了,你想想,这事要传扬出去,我成什么啦,以后让我再找一个都困难。算了,不提他了,一提起他来就一肚子气。”
    “那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
    “其实,我看人没什么条件,只要他心眼好就行。我开始看上吕晓华,就是因为他心眼好,可知人知面难知心。嗨,说来说去,我并不看重跟谁成立一个家庭,以后实在找不着,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就挺好,不就是有个孩子,成个家吗。”
    钟凯南不禁愕然。
    心想:她竟然敢拿婚姻这么大的事来开玩笑,这也算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胆量;这要是换做自己,恐怕连想都不敢想。
    “我发现你有点怕娄心月,是不是?她怎么管你那么严呢?亏你还是个男子汉。”
    说着说着,她忽然把话题转移到钟凯南身上。
    “我最喜欢《潜网》这个电影,它那里有这样一句话,我觉得说的特别好。它说:‘我们不要追求额外的报偿,我们只想拥有能掌握自己命运的自由。’人总应该这样,不要让别人牵着鼻子走,人应该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我所做出的行动是从来不考虑什么社会后果的,因为哪怕只要你稍微想一想,就会失去行动的勇气。你说,我说得对吗?”
    自由?
    这个字眼,钟凯南感觉太陌生了,在这个沉闷而处处受拘束的家庭,他有太长时间没有嗅到自由的空气,没有闻到自由花朵所吐露的芬芳了。可不知怎么,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却感到一种心悸。
    夏梦荷却似乎看透钟凯南的心思,不再继续说出让人害怕的话。
    “喂,你给我倒点开水好吗?我渴了。”
    这样一句话,总算让钟凯南解脱掉一时的难堪,他急惶惶跑到客厅,抱过一把暖壶,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你真是这样听话吗?现在你就这样,岂不很快就成了‘床头柜(跪)’、‘气(妻)管炎’啦。”
    说完,她又嗤嗤地笑。
    对于夏梦荷的话,无论是嘲讽也好,戏言也罢,是正说还是反说,钟凯南感觉自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在她面前,自己就像一个光着屁股刚出生的婴儿,根本不懂人世间的一切,过去所学到的知识、智慧、学问,在她的面前全部归结为零。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岚也是出于善意和好心,主动跟夏梦荷搭话:
    “这马上要高考了,除了靠别人,还要靠自己在家多复习,当初我们凯南考大学,可没少下功夫。”
    夏梦荷却不以为然:
    “不下功夫又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我觉得总把精力和时间搭在这里,太不合算。本来这一年可以办好多事,学好多东西,就为了高考,必须复习功课,看样子是挺用功,挺勤奋的,但又得到哪些新的东西呢?”
    秦岚听完,惊讶地张开大口,瞪大眼睛,就差没有把那一副保养很洁白的牙齿,掉在饭桌。她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对方会完全不按常理讲话。
    “再者说,即使考上又怎么样?我有许多朋友,能会几国外语,可至今仍然在家待业,可惜上边不能量才适用。”
    秦岚与娄心月对视了一眼,彻底无语。
    钟凯南发现,夏梦荷这个小女孩真的是一个谜,她既能说出“杀人放火”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话,又能说出“量才适用”这样政治上有分量的话。不知道,夏梦荷这个娇小可爱的身躯里,还藏着多少这样有待发掘的秘密?
    他对此充满好奇。
    吃完饭,夏梦荷也没闲着,尽管小翠在厨房几次把她往外推,可她执意非要留下来帮忙。这边,刚将一把水壶底下淤积的水碱清理干净;那边,看到橱柜里放碗筷的地方,铺在下面的报纸已变得一片油渍,又不容分说,把碗碟腾出来,重新换了干净齐整的一层报纸。
    等钟凯南赶到厨房,她恰好将最后一摞小翠洗刷干净的碗碟摆上,见他来,立刻也给他安排上活计:
    “你每天都要保持厨房这样干净,别净让小翠一个人干,你也要多帮帮人家。”
    “以后你不是常来吗?你经常过来收拾,不就行了。”
    钟凯南打趣道。
    “可以呀。你看这一上午,我给你们家干了多少活儿。说真的,我还从来没给人家干过这么多活儿。你放着,晚上让你爸爸瞧瞧,你说上哪儿找这样好的------咯咯咯。”
    夏梦荷忽然又捂上嘴直笑。
    “好的什么?”
    “我不说了,我说出来,你又该打我了,咯咯咯。”
    她捧着肚子乐得像一朵绽放的花,一边还转动着灵活的眼珠,调皮地看着钟凯南。
    唉,这孩子,钟凯南简直拿她没一点办法。
    他得承认,这一上午由于夏梦荷的到来,他把娄心月彻底忽略了。虽然母亲叫了好几次,让他陪娄心月聊聊天,但他的心就像长了草,在娄心月旁边坐了没一会儿,就假借各种理由离开,只想看看夏梦荷此时此刻在干些什么,又在说些什么。他的心已完全萦系在夏梦荷一人身上,以至后来,娄心月看钟凯南的眼神都不对了,里面除了埋怨之外,更包含着些许嫉妒。
    “最近我们学校的事很多,没什么事,以后我就不来了,眼看高考就要到了,你就抓紧时间帮夏梦荷复习吧。”
    临走之前,娄心月冷冰冰地对钟凯南说道。
    2、细水微澜
    以后的每个星期日,夏梦荷都会按时出现在钟家门口。
    钟凯南为了能确实帮到她,头两天都是自己先温习一遍功课,那些课程已经扔下多年,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要把它拾起。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出还没来得及当废品卖掉的高考复习资料和试卷,一张一张拿出,摆在夏梦荷面前给她耐心讲解:从名词解释到成语填空,从牛顿定理到化学周期表;总觉得时间就像一列拼命往前跑的火车,必须抓紧那最后一节车厢的门把手,才不至于被它甩掉。
    可夏梦荷总显得心不在焉。
    钟凯南唾沫星子四溅地在一旁讲解,她的眼睛却分明告诉他,她心里开起了小车:一会儿,她玩弄手里的圆珠笔;一会儿,又探头探脑向窗户外张望。钟凯南责怪她两句,她索性撅起一张小嘴,赌气地把眼睛一闭,不写了。或者,就是把钟家的靠背椅当成幼儿园里的木马,上身前仰后合地摇晃,嘴里还哼哼唧唧哼着什么曲调,真让人哭笑不得。
    记得有一次,钟凯南只是上趟卫生间的功夫,回来时看她拿着杆笔,又在座位上摇头晃脑,咿咿呀呀,他正要言辞责备,待她转过身来,却发现她娇嫩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蓝色的圆珠笔墨,活像京剧里化过妆的小丑,见到此他也乐了。
    “怎么了,你笑什么?”
    夏梦荷依然不知所以,待钟凯南拿过一面小圆镜给她看,连她自己也给逗乐了,抢过手里的毛巾拼命擦。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呀?”
    “你不笨。”
    “我知道你在撒谎。你可能都不知道,我过去数学考试得多少分。我实话告诉你,有一次我们班数学期末考试,我才得了16分。真的。这回,你该知道我上次高考为什么考砸了吧。但我不在乎,考得不好就是考得不好,干嘛自己欺骗自己呀。”
    可这话刚说完没两分钟,她又马上改口: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其实,我那是骗你的。我如果学习不好,班主任还会推荐我去西城英语班吗?要知道,能去英语班的,都是八中、三十五中、师范附中这些好学校的学生,我也是我们学校800名学生中唯一被推荐过去的。所以,我喜欢跟娄心月在一起,就是图她外语好。”
    夏梦荷的话忽儿左,忽儿右,时而东,时而西,跳跃得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她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既然从对方那里找不到答案,钟凯南只有调整自己的节奏,才能勉强跟上她多变的思路。
    “你读过《红楼梦》吗?”
    她突然话题一转。
    “当然读过。我还读过不止三遍呢。”
    “怎么说,里面的人物和故事情节你都清楚?”
    “差不多吧。”
    “那我问你,刘姥姥第三次进大观园是在什么季节?”
    “这个------”
    钟凯南以为她会问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之间的感情纠葛,或者是金陵十二钗的命运,万没想到她会问这样刁钻古怪的问题。他一时答不上来。
    “你不知道了吧。刘姥姥第三次进大观园,是在夏天。”
    “我怎么不记得。”
    “不信,你可以查一下书呀。”
    钟凯南遂不甘心地从书架,找出一本《红楼梦》,翻了翻,不是:又找出一本,还不是,脸上的汗就有点下来了。夏梦荷看他着急的样子,就在一旁咯咯地笑。
    “你不用找了,我告诉你答案吧,刘姥姥三进大观园这个情节,就写在《红楼梦》第三卷第一百一十三回上呢。”
    钟凯南将信将疑,按照夏梦荷提供的线索,找到那本书的那一回目,果不其然,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忏宿冤凤姐托村呕,释旧憾情婢感痴郎”,讲的正是王熙凤临终将巧儿托付给刘姥姥的事。钟凯南不禁惊愕地长大嘴巴,望着刚才还从心底有些瞧不起的夏梦荷,仿佛不认识了她一样。
    夏梦荷则高扬起白皙的脖颈,用眼睛斜楞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得意和骄傲。
    钟凯南满脸羞臊得通红,半饷说不出一句话。
    夏梦荷因为这一段经常来钟家,跟这个家庭成员很快都熟悉起来。秦岚每次见到她,还是显得并不情愿,匆匆问候一下就躲进自己卧室。凯西有时出来拿东西,能与夏梦荷碰个面;但凯西仍旧保持独来独往的性格,即使夏梦荷与他打招呼,也权当没看见,夏梦荷也不介意。倒是姑婆和小翠,对她非常热情,只要一见面就有说有笑,像是她们前世就认得似的。
    钟礼成见过夏梦荷一回,她一见到这个快活的女孩子,就喜欢上了她。他总是模仿某位伟人抚摸“红小鬼”的头的样子,抚摸着夏梦荷乌黑柔软的头发,用一种首长的语气亲切问候:
    “小夏,你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小夏,你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没有?”
    “小夏,你父亲、母亲他们都还好吗?”
    夏梦荷则像对待初次见到钟凯南母亲那样,大半都不予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嗤嗤地傻笑,弄得钟礼成抓耳挠腮,不知所措,也回应以干笑。半晌,夏梦荷才止住笑,嗔怪道:
    “叔叔,您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先答哪一个好呢?”
    “噢,这竟是叔叔的不是了?”
    “那可不,问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像对待您两个儿子一样对我,这才重要。”
    “哈哈哈,那好哇。”
    钟礼成开怀大笑,用手掌又抚摸了一下夏梦荷的头发,显得非常开心:
    “我这个家只有两个嘴笨的儿子,如果有你这样一个会说话的女儿,那是我的荣幸。以后这样,你复习功课的时候,可以找凯南来;就是以后不用复习功课,也随时欢迎你到家里来玩。”
    “真的吗?”
    “那还有假。”
    夏梦荷又兴奋地嗤嗤笑了起来。
    秦岚却在一旁“切”了一声,不屑地扭过脸去;声音虽小,但夏梦荷无疑是听得见的,可她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毫不介意地又与钟礼成热切的攀谈起来。秦岚的脸色愈发阴沉得厉害,过了片刻,忽然一下子想起什么,问道:
    “小夏,你父亲、母亲都是干什么工作的?”
    “噢,我母亲没工作,一直在家带孩子。我父亲跟您一样也是一名老党员,原来在西单四联美发店工作,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理发店。”
    “那就是一个给别人理发的呗。”
    秦岚的口吻明显带着不屑。
    “什么叫理发的呗,瞧你说的,理发的莫非就要低人一等吗?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没任何区别;况且,我们共产党员的干部是什么,那是人民的公仆,是要服务于老百姓的。你不要老是用过去资产阶级大小姐那一套来看待别人,现在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钟礼成的一段话说的义正辞严,慷慨激昂,钟凯南看见来回负责端茶倒水的小翠,眼圈都有些泛红,秦岚也摆出低头认错的态度。
    “小夏,你不要误会,阿姨也只是随便那么一说。”
    “我没事。”
    夏梦荷尽管这样说,却很明显她的心态起了变化,坐在沙发上,刚才那个有说有笑的小女孩不见了,替代她的,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委屈鬼。
    钟礼成看出她的心理波动,给钟凯南使了个眼色:
    “好了,今天就先聊到这儿,你们接着复习吧。”
    回到屋里,钟凯南看夏梦荷嘟着个嘴,绷着个小脸,情绪有些低落,便嬉笑着劝慰她:
    “我母亲就是一个爱打听别人家私事的人,你不必介意。”
    谁想夏梦荷把粉嫩的脖子一梗,反驳道:
    “谁说你母亲啦。”
    “那你是生谁的气呀?”
    “我是说,你母亲说的没错,我父亲本来就是一个理发的,能和你们大干部相比吗?还说平等,我们四五口人挤住在一间小平房,你们家住着好几间屋子,那能一样吗?你父亲还说他是人民公仆,服务于老百姓,那就先把你们家房子让给我们家住试试。虚伪!”
    就像有只手触动了她的敏感地带,只听“突突突”,夏梦荷发出一连串机关枪扫射般的言语,打得钟凯南一时措手不及,晕头转向,站在哪里愣怔了半天,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谁敢拿你父亲开玩笑呀,瞧给你吓的,以为我真惦记着你们家的房子,我要找,外面住豪宅的有的是,还看得上这些。嘻嘻嘻。”
    夏梦荷又恢复了她嬉笑打闹的本色。
    一时间,钟凯南觉得面前这个女孩是属孙悟空的,变化也太快了。一张脸就像七八月份夏天的气候,说晴就晴,说雨就雨,他真有点跟不上她跳跃的节奏。
    那天上午,钟凯南给她复习得格外卖力,就像身后有一根皮鞭时时提醒着自己:决定这个女孩子的命运,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夏梦荷却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样子。
    只要钟凯南跟她讲一些数学题,她不是低着头转动铅笔,就是拿一块橡皮反复在纸上擦;见他声严厉色地说她,有些急了,她就偏过头来,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钟凯南,那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常常看得他先不好意思,最后总是抵抗不住那水汪汪的注视,败下阵来,说:“行行,我们就休息一会儿吧”。这时,夏梦荷就会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又唱又跳,仿佛学习对她真是一件苦差事,远没有这样海阔天空地胡聊来得轻松自在。
    娄心月真像她所说的,很少再来钟家,唯一中间来过的一次,还是把夏梦荷单独叫到钟凯南的房间,却让他在客厅呆着。钟凯南十分不解,也要去听她们说些什么,娄心月笑着把他推开:
    “你听什么,这是我们女孩子说的悄悄话。”
    钟凯南只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隐约能听到他的房间有吵架声,再仔细听,又悄然无声。正纳闷间,娄心月气冲冲地从房间里闯出,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就往外走,嘴里还说:
    “凯南,你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砰”地一下把大门带上,门砸在门框发出很响的声音。钟凯南回头再看夏梦荷,她倒一脸平静,什么事像都没发生过。
    钟凯南继续硬拉着夏梦荷复习,但对方明显已心不在焉,草稿纸上给她留下的几道算术题,全都写错。钟凯南看出她有心事,也不想说她,看她低着头一直在那里玩铅笔,时而转动一下,时而在桌面上滚一会儿,半晌抬起头来问:
    “听说你找对象的条件很高,一般人都看不上,是真的吗?”
    “这是谁说的?我只是现在忙于事业,不想这么早找对象罢了。”
    “哦!”
    夏梦荷若有所思地望了他片刻,继续沉默。钟凯南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严肃,像是在研究一项重大的难以攻克的技术难题。
    “刚才我跟娄心月吵架了,她好像哭了。”
    “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
    “不会是跟我有关吧?”
    夏梦荷突然跳将起来,“呸”了一口在地上。
    “你想什么呢?你别臭美了。那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跟任何人没关系,好不好。”
    “那就好。”
    钟凯南把提起的一颗心又放进肚子里。但不到两分钟,夏梦荷说出下面的一番话,又让他的心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我、还有娄心月,我们三个人,过去都是不错的好朋友,对不对。但如果娄心月以后她不跟你好了,那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我以后不跟你好了,那肯定是因为她;但如果娄心月以后不跟我好了,那肯定是因为你。这么说你明白吗?”
    钟凯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那个时候,钟凯南对“爱情”的理解还是模糊不清的。虽然,他看过很多小说,无数次为贾宝玉和林黛玉凄美的爱情落泪,心跳加速。但当他冷静下来,又始终感觉,现实中的“爱情”离这些美好的传说十分遥远,或者说从没意识到,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那个时候,钟凯南的想法再简单不过,只是想他接触到的这些纯真可爱的女孩子,能够时刻出现在自己身边,快乐她们的快乐,悲伤她们的悲伤,不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她们,就是他最大的愿望。可他断没有想过,这种对异性之间的友情注定不会久长;更不曾想过,爱情不仅是美丽也是残酷的,一旦爱情悄悄取代了友情,它必须要求他在这些他所喜欢的女孩子当中,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而且,这样的时刻,终究还是比预期还要迅捷的方式,降临了。
    @邗江老刘 2022-06-27 09:54:54
    高温防暑,周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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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老刘!也祝您周一快乐!
    @常山渐青 2022-06-27 11:13:58
    才子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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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常山渐青鼓励!
    3、生日宴
    眼见得夏至来临,北京城进入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手脚麻利的翠绿藤蔓植物,早已爬满院墙;肥厚宽大的杨树叶子后面,开始传出“知了——知了”蝉儿的鸣叫;毒辣辣的太阳,不分上午还是下午地悬挂于高天,犹如过火般的灼浪,把鹅卵石地面撩得一片惨白。就如同这火热的天气,这个星期日,最靠大院里面“高干楼”楼上的钟家,从早晨就一直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不断有黑色红旗小轿车停在楼口,不断有三三两两的人提着点心匣子或一网兜水果,走进门洞;还不时有人向周围的邻居打听:
    “这是钟书记家吗?”
    “是,往上走,最高的六层既是。”
    然后,就是大门哗啦啦打开的声音,从里面探出一个衣服光鲜、发髻时髦的中年妇女的笑脸,用一种热情而谄媚的语气打招呼:
    “老钟,汪部长来了,快,快,您请进!”
    客厅此时布置得已完全认不出。
    房顶上挂满红、绿、黄、紫各种色彩的气球,地上摆放着两盆六月雪和罗汉松,枝繁叶茂的翠绿,给整个沉闷的家庭都带来了喜庆。雪白的墙壁正中,悬挂着父亲亲笔手书的斗大的“寿”字;旁边多宝格的架子上,此刻多了一个唐三彩香炉鼎,上插一根细长的海南产的沉香,袅袅娜娜,一道青灰色烟雾散开,让人吸过后沁人心脾,满屋飘香。再瞧瞧沙发前的玻璃茶几,放着一套宜兴紫砂茶具;一把造型别致的茶壶,四个小巧的浅盅;那标示着“明前龙井”的上好茶叶,自然更是少不了。除此之外,还有几只透明玻璃杯,是专为沏咖啡用的。一个红漆果木托盘的格格里,放满了杏仁、榛子、花生、蜜饯、糖果;当然,还有三四个白底青花的小浅碟,里面码齐了各种糕点,什么枣泥酥皮、金墩烧饼,姜汁排叉,核桃薄脆,那都是这家女主人特意跑到朝外,新开张的老字号大顺斋购买的。
    秦岚半个月前,就忙着给钟礼成操办五十五岁大寿。本来,钟礼成坚决持反对态度:“我一个快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还过什么生日;而且,中央现在的精神是要勤俭奋斗,反对大吃大喝,铺张浪费。”可架不住秦岚死说活说:“正因为很少办,今年你已整五十五,机会难得才要办得热闹一些,何况,你不是还有一件喜事要向大家宣布吗?”这样,钟礼成才勉强同意。
    钟凯南很愿意有多一点的客人来。因为每年春节,只要有亲戚串门,父亲必定系上围裙,亲自下厨房做几样拿手好菜,钟家兄弟也正好借机解解馋,把这些年一直填不饱肚子所受的委屈,给填补回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为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父亲一大早就钻进厨房,忙碌开来,即便已经有几拨客人登堂入室,父亲也仅仅简单招呼几声,就让他儿子和妻子去配客人聊天。尽管这些客人,钟凯南一个也不认识,也很不习惯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虚伪客套;但为了这顿许久没吃到的美味,他只有委屈求全,在父亲面前扮演一个热情小主人的角色。
    “这位是财政局的副局长郭宝柱,是你父亲过去的战友,你要叫郭叔叔。”
    “郭叔叔好!”
    “这是经济调研室的主任李建军,你叫李叔叔。”
    “李叔叔好!”
    钟凯南毕恭毕敬站在门口,对鱼贯而入的嘉宾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边听母亲介绍,一边将双手尽量有力地握住对方的手,以表示出足够的诚意和礼貌。
    由于从小浸染官场上的社交场所,钟凯南对这种表面上的应酬已习以为常。但是,当下一位客人敲开钟家门的时候,他还是为对方表现出的过于热情给惊着了。还没等旁边母亲介绍,那人已经一步跨进大门,把他的手紧紧握住,带着十分夸张的语气激动地喊叫:
    “你就是钟书记的公子吧?你小的时候,我到你家里玩,还见过你,那时你还没上学,没想到一眨眼,你就长得这么高了,还长得那么英俊帅气,很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呦。”
    “啊?啊!”
    钟凯南被他双手摇晃得不知所措,更对“公子”这一称谓感到刺耳,环顾左右,着实有些不适应。
    还是母亲急忙在一旁解围:
    “这是贾乃德叔叔,是你父亲的同事,跟你父亲干了很多年,现在人家下海了,是轻工业局下属的轻工业公司总经理。”
    “噢,贾叔叔,欢迎您!”
    “不敢当,不敢当。”
    贾乃德谄笑着连连摆手,身子一闪,把后面一个人让进屋。这时,钟凯南才发现,他后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女孩。
    这是一个身材苗条的纤瘦少女,眉毛是细细的,眼睛是弯弯的,一笑起来带着些许妩媚。人还未到跟前,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不过,它不是国产鹿茸珍珠霜的茉莉香,也不是紫罗兰护唇油的植物香,倒像是法国进口的那种浓郁馥香。
    就像娄心月常常笑话他,一见到漂亮女孩子就走不动道,此刻也是如此,见到这个女孩,钟凯南就把对她那个印象不好的父亲,忘的一干二净。
    “快请进,快请进。”
    秦岚也乐得合不拢嘴。
    娄心月和她的父母,是在汪部长进门前的十分钟到的。他们都不用再作介绍,和钟凯南小时的印象相比,娄心月的父母明显老了:她的父亲娄适白,脸上的皱纹就像被海浪冲刷过的礁石,一道一道,触目皆是;她的母亲陈怡,头发也已变得花白,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
    “难得,真是难得,我们快十年没见面了。”
    “可不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秦岚望了望她们一家三口提着满手的礼品,再看看已经堆满客厅的烟酒、水果、点心,不知是无可奈何,还是感到意外惊喜:
    “你们来就来吧,干嘛还这么破费,我们又不是外人。”
    陈怡却道:
    “这不是应该的吗。心月这孩子这些日子尽给你们添麻烦,又耽误凯南的工作和学习,如果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望你们多多谅解。”
    说着,她拿了一双眼睛不时扫到钟凯南身上,就像他身上落了什么蚊子或苍蝇似的,要将它们赶走一般。
    娄心月则一直羞红着脸,痴痴望着他。
    她们的到来,让钟凯南不得不中断与那位总经理女儿的聊天,和母亲陪同娄心月一家在客厅落座;但也没等聊上几句,汪部长,这次生日宴中最重量级的人物就开始登场。他穿着四个兜的藏青呢中山服,左上衣口袋,还插了一杆英雄牌钢笔,声如洪钟,步履矫健,后面还跟着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秘书。他一露面就带着很强烈的气场,吸引原先已在屋里就座的宾客,都急惶惶跑出夹道迎接,那阵势就像欢迎中央下来的某个首长。
    “秦岚同志,你今天的装束很漂亮嘛。”
    这虽仅是一句普通的话,却让母亲受宠若惊,颤巍巍在下面连说了八九句“谢谢”,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汪部长说的确实不错,为了钟礼成的生日,秦岚费尽功夫着实打扮了一番,她不光是买衣服、烫头发就往外跑了不知多少趟。她今天穿了一件湖蓝色绣有团花的旗袍,剪裁合体的丝绸面料,将她保养得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情展露出来;为更加突出女主人的身份,她的头发也是烫成电影明星的波浪卷,脖颈配一串熠熠闪光的珍珠项链,左手戴银镯,右手戴玉环,雍容华贵,气质不凡,让人记起她出自名门的富丽和高贵。
    “哎呦呦,汪增量,我还说您现在是贵人事太多,抽不出时间到我这个小庙里来呢,没想到,还是来了。”
    父亲摘下围裙,及时从厨房一步蹿出,双手紧握住汪部长的大手用力摇晃,脸上露出极度夸张的惊喜表情。
    “怎么,不跟我介绍一下,这位小老弟是------”
    “噢,这是我大儿子钟凯南,我还有个小儿子钟凯西,因为临时有点事,出门了。”
    其实,只有钟凯南知道,弟弟哪里是外面有什么急事,分明是不愿见到家里那么多生面孔,临时躲出去了。
    然后,钟礼成又给大儿子介绍汪部长:
    “你要叫人家汪伯伯。汪伯伯是你父亲同乡,我们解放前在一所中学读书,一起发起打到蒋家王朝的学生运动,后来又一起来到北京,考上大学。不过,汪伯伯比我可有本事,人家曾经是化工部部长,后来又调到中央组织部工作,上边对你汪伯伯非常器重。”
    “哈哈哈。”
    钟礼成的话引来汪增量的一阵爽朗笑声。
    “瞧你父亲把我给说的。你父亲才是真正的革命者,老党员,为党任劳任怨工作了几十年,文革期间那么挨整都挺过来了,完全是凭着对共产主义信仰的忠诚。你应该向你父亲好好学习才对。”
    两个人一唱一和,互相奉承,弄得周围的宾客就像伸出水面的长颈鹅,一会儿听见这边动静大些,一起朝这边“呱呱呱”地叫;一会儿听见那边有什么声音,又一同朝那边摇头晃脑,这来来回回,头摇了不知有多少回。而且,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脸上都要挂出一副或羡慕、或崇拜、或感叹的谄笑。于是,屋子里就有了各色人等发出的应和笑声:
    “嘻嘻嘻。”
    “呵呵呵。”
    “嘿嘿嘿。”
    钟凯南呢?则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李八师2022 2022-06-28 08:15:40
    ?(^?^)?
    支持佳作
    ?(^?^)?
    早间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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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李八师!
    @宣娇2018 2022-06-28 11:14:14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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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宣娇!
    父亲请他的同乡兼中央领导,单独到他书房会谈。临进房门前,秘书特别小声提醒他一句:
    “汪部长,别忘了今天下午2点还有个会在等您。”
    汪增量却一副不愿被人打搅的意思,右手轻轻一挥:
    “我晓得的,你先下去吧,等快到下午2点你再开车来接我,好吧。今天,我要跟我的老乡、我的老同学好好聊聊。”
    秘书“嗯”了一声,点头哈腰先退了下去。
    4、客厅政治
    客厅里的喧闹暂时安定下来,宾客们按照自己的所需和喜好,开始互相做起介绍,有的递起名片,没有名片的,则掏出一个小本本,来记对方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很快,这些宾客就分成两个阵营,郭保富、李健军、贾乃德、娄适白凑成一拨儿,他们集中在客厅沙发热烈地交谈;陈怡、娄心月和贾乃德的女儿贾思思,则凑成另一拨儿,她们来到钟家主人的卧室,那里更宽敞,更温馨,也更方便女宾们说些私房话。
    秦岚,像一只细腰肥臀的蓝色蜂后,在各个屋子间不停穿梭,一会儿,给书房里的宾客端去沏好的龙井茶,一会儿,叫她儿子好好陪陪几位叔叔;一会儿,又坐到陈怡旁边,大声夸赞娄心月的懂事和贾思思的美丽,仿佛整个房间就她一个人在一刻不停忙碌着。
    这几年,尽管钟礼成仕途越来越顺,工作越来越忙,三天两头往单位跑,休假日也不例外,但钟凯南的生活与父亲的工作却没有交集。这一方面,是父亲很少让他去机关,认识他圈子里的党政要员;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钟凯南对政治完全不敢兴趣。以致此刻,当他坐在父亲的几个好同事中间,对他们说的话插不上一句嘴,只有干坐着扮演陪聊的角色。
    客厅坐着的这些中年男人中,要属经济调研所的那位主任最为话多,也最为活跃,他的嗓门几乎是在喊的,高分贝的音调震得墙皮都瑟瑟发抖。即使如此,他似乎还觉得没能引起人们足够重视,还要张牙舞爪地手臂乱挥,恨不得把屋里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你们知道吗?最近中央重新开始提刘少奇当年倡导的‘包产到户’,要知道这些年虽然地方上有一些试点,可报纸、广播还不敢这么说,公认的说法叫‘联产计酬责任制’。实际上,我在两年前就在内参发表过一篇文章,叫‘安徽基地的调查报告’,就提出我们农村要想有大发展,就必须打破大锅饭,实行更符合人性特点的‘包产到户’。”
    “这么说,你老弟也算是改革开放的先驱者喽?”
    坐在对面的财政局副局长半是嘲讽,半是开玩笑地说道。这位仁兄举止端庄,沉默寡言,不论别人说什么,面上始终保持一丝微笑,一看就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子。
    李健军没察觉对方只是随便一说,反而当起真来,屁股“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踱起步来。
    “老郭,我没跟你瞎说,‘包产到户’,真的是我蹲基层蹲了半年,总结出来的,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我国农民一个最了不起的伟大创举,外国,任何一个国家都没这么一个先例。”
    “这样一个观点它怎么个先进法?它是否真能给农民带来巨大利益?”
    还是贾乃德比较稳重,而且,什么话题到他嘴里,肯定就能拐到经济收益这个层面上去。
    “对于‘包产到户’,可能你们还不很了解。我这样跟你们说,实现农村责任制的第一步,是‘包产到劳’。什么叫‘包产到劳’?就是劳动时,咱们大家一齐干,到年终,按每家劳动力平均分配,多劳者多给,少劳者少给,不劳者不给。但是,这就有一个问题,到年底交上来的什么都有,鱼呀,蔬菜呀,棉花呀,杂七杂八的太乱,太琐碎,怎么办?这就到了第二步------”
    李健军说得又快,又很尖锐,就像子弹打在水泥墙上啪啪作响。
    “把公社所有的田地、牧场、鱼塘都划分给每家每户,让你们自己去干,不管啦。到时候,你们交给我一点,剩下的全是你们的,这叫‘包产到户’,又进一步。这定额都是一年前安排好的,比如你养鱼,只要交给我百分之多少就可以,那农民当然愿意了,现在,又鼓励有专长的专职包户,像什么重点养鸡户,重点种果树户,重点种蓖麻户------;五花八门,各显其能,这样农民的积极性不就调动起来了吗?国家、集体、个人就都赚了。但这还不算完,还有第三个步骤,就是把五、六户人家结合成一个小组,有养殖的,有搞果园的,有种粮食的,全都合并一处,实行农、林、牧、副、渔多种经营,以后,还可以搞个小型食品加工厂,泥瓦厂,办个小售货亭,等等。”
    “那不就是过去报纸批判的美国的托拉斯吗?”
    娄适白插嘴道。
    “咱们可不是在跟美国学,咱们这叫‘工农商联合企业’,是根据我国农村自身的条件和形势发展起来的。“
    李健军越来越兴奋,手臂挥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如果躲闪不及,还真有可能被碰到脸上。
    “唉,农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是由于有一个好政策支持它们;可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好日子?政策什么时候也能支持我们一下呀?”
    贾乃德叹了口气。
    “我说大经理,你还在这里发牢骚?改革开放这几年就属你们捞的油水最多。什么皮革呀,化纤呀,家电呀,钢材呀,这些市面上的稀缺资源,不都掌握在你们轻工业公司手里吗?你们这一进一出,来回倒腾,不知赚取了多少人民币呢。”
    郭保富那有些噎人的腔调又来了。
    “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是太上皇、土皇帝,别人都得供着我们似的。你那是看得见的,那些看不见的,您怎么不说呀。您也知道,无论钢材、家电、化纤、皮革,这些名额都是有限的,为了得到这些名额,我每天不也得到各个局委、办公室去求爷爷、告奶奶吗?另外,还得承担投机倒把的罪名,这份幸苦你们谁看见了。我倒愿意有一天也像农村改革一样,所有计划经济都放开,让我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痛痛快快大干一场,也总比这样缩手缩脚,胆战心惊地强。”
    客人说的这些,钟凯南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屁股坐在沙发上扭动个不停,耳朵也像长了翅膀,早已飞到父母卧室,一心想偷听这些女眷们,尤其是娄心月与贾思思这两个女孩在说些什么。
    偏巧此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钟凯南如同获得救命稻草一般,甩开像八爪鱼一样粘在身上的各种话题,一头窜过去,拉开大门,送上去一张热情的笑脸。
    可这笑脸仅是刹那间的事,当他一见到门口来访的人,笑意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诧、郁闷、恍惚。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二男一女,有两个人他都认识:那个带着一脸媚笑、长满疙瘩的,正是单位直接领导他的“陆大帅”;另一个文质彬彬,带一副金丝眼镜的儒雅男士,钟凯南虽然只见过一两次面,但他的印象不会有错,他应是整个社会科学联合会的会长:任辰先。
    “小钟,你好,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我们是来给你老父亲过生日的。”
    任辰先笑眯眯地伸过一只女人似的柔弱的手。
    “是,是,是。”
    陆大帅也一改平日见到钟凯南时的凶神恶煞,一直在点头哈腰。
    可钟凯南仍然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这一刹那间,他是在轻闲自在的家里,还是在忙碌紧张的单位。
    正恍惚间,母亲走了过来,笑着再次给儿子介绍:
    “这两位你大概都认识,但这位任会长,你应该叫任叔叔,你可能还不十分清楚。今天既然咱们是私人场合,可以完全抛开工作关系,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这位任叔叔,还有刚才进到书房里的汪部长,和你父亲都是中学同学,还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的,因为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好,同学们还给他们起了个绰号,叫‘三个火枪手’。”
    “哈哈哈”,任辰先仰天大笑起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已经老了,不能叫‘三个火枪手’,应该叫‘三个老家伙’比较合适。”
    “还有一件事,我早就应该跟你说。可你父亲总是不让我跟你说,就是你现在的工作,其实也是任叔叔一手安排的。所以,一会儿,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母亲说这话有明显讨好对方的意思。
    可在钟凯南听来,却无异晴天霹雳,或者说,听到这个消息,他非但不惊喜,反而像是有一把铁锤重重砸在脑壳上,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把他彻底打蒙了。以至后来,他究竟礼貌性地说没说“谢谢”,已经完全记不清,那位任叔叔又说了些什么,自己也全然不知。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钟凯南都以上厕所为名,故意躲进卫生间,沉浸在为自己感到悲哀的情境中。
    过去,钟凯南对自己的才华一直颇为自负,小学、中学,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不说,即便上了大学,他的发奋刻苦也是人所共知。大学四年,别的同学都忙着搞对象,看电影,逛马路,他却利用课外时间,把中外名著全都阅读了一个遍;在专科学习上,教课老师也经常表扬他。至于工作,也是因为学校早早就通知钟凯南,说有个社联单位愿意把他接收过去,记得第一天去单位报到,所长任辰先还满脸微笑地坐在办公室椅子上,叮嘱他好好干,他们单位正缺少像他这样的高材生。
    可万万不曾想过,这一切竟然全是骗局。本以为可以通过真本事,进到任何一所像样的事业单位,本以为可以不需靠父亲大人,只凭自己努力即可;但最终还是父亲利用了他的关系,把自己塞进这样一个机构。
    钟凯南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觉得自己好悲哀。
    事到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大人对他在单位里的表现会如此了如指掌。本以为上大学了,毕业上班了,可以逃出家庭对自己的约束,可转了一圈,自己还是没能逃出如来佛的掌心。
    昂首问苍天,自由在哪里?
    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又在哪里呢?
    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用力的捶门声:
    “凯南,你好了没有?你娄叔叔要上卫生间。”
    钟凯南假装“哗”地冲了一下马桶,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你在里面干嘛呢?这么半天。”耳边又惹来母亲的一阵唠叨。客厅?他再也不想去面对单位的两个领导,他一头钻进自己的寝室,只为图个清静。
    不想这里也被来客占领。
    娄心月左手挽着贾思思,右手拉着他不认识的一个女孩,正坐在自己床上,热烈聊着什么。这个娄心月,还真是喜欢交朋友,这么快,就把刚认识的两个女孩给搞定。
    “凯南,别在屋里来回忙碌,坐下歇会儿。”
    娄心月心疼地招呼着。她那里知道钟凯南之所以像狼一样四处流窜,实在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该落脚的地方。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贾思思,总经理的千金,你刚才应该已经认识。可这一位,你知道是谁吗?”
    钟凯南心不在焉地望过去。
    与旁边显得有些张扬的贾思思相比,这个穿浅黄绸布衫的女孩,就要低调许多,在钟凯南进来之前,她正站在一排书架下埋头看书,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露在外面,看见钟凯南进来,也只是抬头羞涩地瞧了他一眼,又紧张地低垂下去,就像一只躲在摸个角落悄悄绽放的花朵,如果真有人走过去欣赏它,它反而会将绽放出的美丽花瓣,收敛一些。
    “她叫任小珉,是任辰先主任的女儿,她也跟你一样爱看书,你跟她应该能说到一块儿。”
    “是吗?”
    钟凯南惊呼了一声,朝这个低调的女孩多看了两眼。在他心中,大抵爱看书的女孩,修养和人品都应该不错。
    “你都爱看哪些书?”
    “就是这一本,前几天我刚看到一半,你也喜欢看吗?”
    任小珉轻轻抬头,这是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眉清目秀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喜欢读《德伯家的苔丝》、《安娜?卡列琳娜》、《红与黑》之类的名著,而偏巧这一类书,钟凯南这几年买的很多,他不禁饶有兴味地低头看她手里捧的那本书。
    “可这是什么?”
    那本书很厚,好像比一个铅块还要沉重,钟凯南不记得书架里还藏着这样一本连女孩子拿起都吃力的书籍。
    “这是《资本论》呀!我爸说,我研究《资本论》很有自己的一套心得,没想到你这里也有,这一下我们可以互相切磋了。”
    钟凯南望着她纯真无辜的眼睛,瞬间无语。
    那本书原是父亲前些日子看他有些散漫,特意让他好好拜读的,他想也没想,就把它们扔到书架最底层。没曾想,他这边被遗弃的东西,到这个女孩眼里却成了珍宝。
    “你知道这本书里讲了剩余价值和劳动力的关系,讲了资本的积累和资本的形态都经过哪些阶段,还涉及许多高等数学,你觉得真要学会高等数学,才能读懂这本书吗?------”
    “啊?啊!”
    钟凯南听到这些连头皮都快炸了,勉强敷衍几句,急忙逃离自己小窝,又回到宽敞客厅,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如此清秀文静的女孩子,竟会对《资本论》这样艰深枯燥的书感兴趣。
    “凯南,你别到处乱窜,你来陪汪伯伯和任伯伯说说话,我厨房还有些活儿没忙完,我先去忙哪些。”
    钟礼成和两个同乡谈完话,从书房走出,正看到大儿子在屋内闲逛,一边拽过围裙系在腰间,一边给他下达新指示。
    那是个绣着竹菊的围裙,适才可能沾了点面粉,甫一上手,那些面粉星星点点便沾到钟礼成的一条腿上,污白了一片。也是一直坐在书房的陆大帅眼尖手快,一步蹿将过来,哈下腰就去替钟礼成掸掉裤腿上的白面,钟礼成连连说:“不用,不用”;怎奈人家陆大帅非常执着地要把这件事办好,转了两圈,总算把裤腿上的白粉掸净,一面还仰起头像一条忠实的牧羊犬,显露出无比幸福的笑容。
    “谢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钟礼成有点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
    陆大帅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早已习惯这样为领导服务。
    不知怎地,钟凯南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他使劲咽了几口吐沫,才算把这股酸水咽了回去。
    @扬光RC 2022-06-28 19:45:31
    支持??
    -----------------------------
    谢谢杨光支持!
    @雄声 2022-06-29 09:44:14
    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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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亚宁老师!
    @宣娇2018 2022-06-29 10:55:16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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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宣娇!
    @醉酒的猫S 2022-06-29 11:41:12
    中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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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醉酒的猫!
    5、“婴宁”
    这时,外面又响起清脆的敲门声,钟凯南刚要跑过去,秦岚却比他还快,已经抢在了前面,嘴里还在嘟囔:“该来的客人一个不少了,这是谁呀?”然后,好奇地打开门,往外观看。
    于是,一个钟凯南再熟悉不过的小女孩,站在了门前。
    “夏梦荷?”
    秦岚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头皱了起来,“我们家凯南暂时停一天教课,因为家里有事,上次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怎么你今天还来?”
    “阿姨,我------”
    夏梦荷的脸一下子涨红。
    “你不要怪小夏,今天是我叫她过来的。”钟礼成突然从厨房闪了出来,手上还沾着不知是鸡血,还是鸭血。
    这回轮到秦岚无语了。
    能再次见到夏梦荷,钟凯南也很意外。据他所知,这次父亲办生日宴,邀请谁来,完全是母亲一手操办,而在母亲眼里一直格格不入的夏梦荷,是不可能受到这样贵宾般的礼遇;没想到,父亲却从中横插了一杠子,而且,瞒着儿子和母亲谁都不知道。钟凯南当然欣喜万分,因为在他看来,她才是今天这满屋子客人当中最重要的人物,遂在前面引路,像个家里真正的主人一样,带着她挨着个介绍给来宾相认。
    秦岚明显给气炸了肺,可又不好发泄,鼓着两个腮帮子如同一只被遗弃的青蛙。
    夏梦荷依然是那幅爱笑的样子,除了看到娄心月时,两个人像亲姐妹似的搂抱了一下外,见了今天来的另外两个女孩,不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捂着嘴站在那儿嗤嗤地傻笑,结果,两个女孩脸蛋红一块、白一块,完全不知所措。
    到了客厅几位男宾面前,人家听完钟凯南的介绍,都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准备行见面礼,偏偏这一套到夏梦荷这里全免了,她只是光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在这几位男宾身上扫来扫去,一只纤纤玉手只顾捂个小嘴媚笑。弄得那些人就像被一根羽毛撩拨过似的,酥酥痒痒的,但又得在表面详装镇定,故作矜持。钟凯南看在眼里都觉得怪怪的。
    “你为什么见了人不跟人家握手呢?”
    “你没听古人说吗,这叫男女授受不亲。我跟这些人非亲非故,我可不想让他们弄脏了我的手。”
    “可这是现代人交往最起码的礼貌哇?”
    “什么礼貌,假正经。我如果说话能管事,一定把这一条先给废了,我觉得,还是过去古代人见面时互相作揖、敬礼来得干净文明些。”
    有时候,见到夏梦荷,钟凯南真的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他接触到的这个女孩子,像极了蒲松龄笔下的婴宁,同样是善笑,禁之亦不可止,然笑处嫣然,狂而不损其媚,人皆乐之相处。就是她做出再无礼的天真浪漫的举动,人们也会谅解她的。钟凯南甚至还做过如是遐想,莫非这夏梦荷既是婴宁冥冥中的附身;抑或她本来就是婴宁穿过漫漫时空隧道,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可如果她是婴宁,自己又是谁呢?自己会是那个注目不移,竟忘顾忌的王子服吗?
    谢谢斑竹照拂!
    那些宾客也察觉出钟凯南对这个后来的女孩子,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虽然刚才见面略显突兀和诡异,但也只能尴尬一笑,任由她去。
    最后,钟凯南陪着夏梦荷来到书房。汪增量不在,可能是去了卫生间,屋里只余任辰先和陆大帅二人。任辰先听过钟凯南的介绍,朝夏梦荷微微点颌微笑,夏梦荷也礼貌地向他点头。可当夏梦荷的视线落到陆大帅身上,不知是陆大帅脸上疙疙瘩瘩的东西吓到了她,还是陆大帅坐立不安的姿势,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夏梦荷又忍不住双手叉着腰狂笑起来,而且这一笑,真个是花枝乱颤,珠泪点点,想休歇一会儿的功夫都不能够。
    陆大帅何时见过这样肆无忌惮的女子,胖胖的身躯扭动不止,连声道: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个女娃子笑得这么厉害?”
    一边却不住自己的衣服、鞋子、皮带巡视,以为是衣服破损,露出不堪的东西才惹人发笑。就见他脸庞臊得如猴屁股一样通红,整个身子愈发扭捏不安;结果,只听得“咔哧”一声脆响,本来就经不住他肥大身躯的椅子,被他一下子坐塌,陆大帅“咣当”一下摔在地上,坐了个屁股墩。
    夏梦荷的笑对于钟凯南来说,是春风,是朝露,是熨帖人心灵的一剂良药;可对另外一些人来讲,她的笑却是匕首,是投枪,可以把世间一切虚伪的东西给揭示出来。
    钟凯南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也跟着夏梦荷一起纵声大笑。这是他忙碌了半天到现在最开心的一刻。原来他那些无地可去、无心可依的孤独、寂寞,也在这一瞬间突然一泄而空,因为他发现自夏梦荷踏进这个家门起,他终于找到自己一颗流浪的心落脚的地方,在这里,他可以无拘无束,尽情释放,海阔天空,恣意遨游。
    笑归笑,作为这个家的小主人,钟凯南还是赶紧跑过去,与任辰先一起将狼狈摔倒在地的陆大帅,扶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今天,从一开始就魂不守舍的?”任辰先有些埋怨属下在这里丢人现眼。
    “您别怪他。可能是这把椅子不结实,早应该买一把新的让你们坐下才是。”
    钟凯南话是这么说,可随着夏梦荷走出那间书房,却感觉比吸吮了一山林的清新空气,还要舒畅、解气。
    “咦,我怎么没见到姑婆她老人家?”
    “嗷,她由周婶陪着在自己屋里,你去看看吧,我留在这里还要招待别的客人。”
    “那你先忙,不用管我。”
    夏梦荷回眸一笑,踩着芭蕾舞似的轻盈脚步消失在一间屋里。
    由于夏梦荷的到来,钟凯南的心情明显比刚才好转了许多,他不再计较在工作的问题上,父亲是否欺骗过自己,也默默体谅了陆大帅谄媚的苦衷。他似乎从冥冥中获得无穷动力,精力旺盛,思维敏捷,穿梭游走于来访的众多宾客当中,不断跟每个人聊天、搭话。特别是那三个女孩子,钟凯南一会儿跑到娄心月的身边,跟她探讨德国文学和中国文学的关系;一会儿以找书的名义,和正埋头于书架前的任小珉聊上那么几句;一会儿,又转到贾思思那边,说几句玩笑话,逗得这位活泼开朗的女孩哈哈大笑。这时,钟凯南就像一只飞舞在乱花从中的小蜜蜂,东采一点蜜,西采一点粉,十分陶醉于这种甜蜜和快乐的感觉。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在父亲的一声令下,钟凯南开始和母亲一起摆放桌子和碗筷。他们正这样忙碌着,“吱纽”一声门把手一开,姑婆在夏梦荷和翠姨的陪同下,忽然走了出来。
    姑婆显然在屋子里憋闷得太久,乍一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一时欢喜得不行,她用手扒拉着总不禁往下耷拉的右眼眼皮,将一只浑浊的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珠露出来,连声叫:
    “都来了,你们好!”
    在座的宾客大多数第一次见到姑婆,先是吓一跳,但很快又强装镇静,在姑婆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都有礼貌地向老人家打招呼。大家对她的尊敬,似乎唤醒了姑婆埋藏心底已久的东西,她开始大声宣讲起来:
    “------”
    姑婆一边说,一边笑,仿佛那不是某人说过的很严肃的话,却是很好玩的一件事。夏梦荷在旁边搀扶着姑婆的胳膊,也是抿着嘴咯咯的笑。
    在场的那些客人,见到这么一个神情古怪的老人,说着完全不着边际的话,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秦岚见状急忙站出来,笑着向大家解释:
    “姑婆她挨过批斗,脑筋受了些刺激,所以事隔多年,还记得那时发生的事呢。”
    “噢,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都投过来以同情的目光。
    钟礼成大概听到外面乱糟糟地嚷成一团,不明就里,一个箭步自厨房奔出来,想看个究竟,正撞见嘻嘻笑成一个老顽童的姑婆,在宾客堆中指手画脚,骛地脸色一变,勃然大怒:
    “这是谁让她出来的?翠姨,不是让你在屋里看着点姑婆,别让她乱跑吗?”
    翠姨显得十分委屈:
    “我是看着她来的。可是小夏说马上就要开饭了,让她老人家跟大家一齐吃。”
    “胡闹,胡闹”。
    父亲的脸色从未有过地变得铁青,面孔气得通红,但得知是夏梦荷的主意,又不好发火到客人身上,强忍住愤怒对翠姨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快把她搀扶进去,今天来的客人多,大桌坐不下,你就和姑婆到小屋去吃吧。啊?”
    翠姨只得撅起嘴,将老人重新扶进小屋,走进去,把门严严实实地带上。仿佛那屋子里关着这家主人一段见不得人的秘密。
    夏梦荷有些尴尬。
    众人也是手足无措。
    只有钟凯南报以微微冷笑,看看书房墙上挂着“忠孝礼仪廉”这几个字,长吁了一口气。
    谢谢斑竹!
    @常山渐青 2022-06-30 07:45:25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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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常山渐青!
    @李八师2022 2022-06-30 10:40:24
    
    -----------------------------
    谢谢李八师!
    @宣娇2018 2022-06-30 14:04:19
    欣赏佳作
    -----------------------------
    谢谢宣娇!
    6、姊妹之间
    这次生日宴办得很成功,大家吃吃喝喝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才算结束。又休息了半个小时,汪部长率先告辞,然后是任辰先、陆大帅、贾乃德一干人等,很快,屋子里只剩下钟礼成,和长时间没联系过的娄心月父母,转移到书房继续聊天。
    娄心月则一头钻进钟凯南的小屋,脸蛋红的像两朵牡丹,看得出她的兴致还正浓。
    “怎么样,今天来这么多人,高兴了吧?”
    “高兴。”
    “那你喜欢今天来的哪个女孩?是贾思思?还是任小珉?我可以给你介绍,我这里可有她们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呦。”
    娄心月还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孩,看似大大咧咧,不经意不在乎的样子,却这么快就和两个初次见面的女孩,交上了朋友;而且,还像大姐姐一样把她们推荐给钟凯南。可是,面对这道多项选择题,钟凯南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因为到现在为止,当上苍突然要他一定跟一个女孩开始谈一场真真正正恋爱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准备好。
    “没关系,你随便说好了,我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娄心月扑闪着一对大眼睛,满含期待定定地望着他。
    这时的钟凯南,还是一个不懂爱情的傻小子,不知道在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口中,往往她们交给他“是”的选择题,实际上期待着他说出一个“不”字;而她们所说的“不”字,却反而希望他给出“是”的答案。钟凯南对女孩这种心计,完全懵懂无知,当女伴以这样复杂的口气问询时,他还真就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贾思思,固然很热情,很奔放,交往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困难,可她浑身上下浓烈的法国香水味,实在让他接受不了。任小珉,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爱看书,很文静,这一点与自己相似,但他一想起一个女孩抱着大部头的《资本论》,郑重其事向他咨询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这种状况下,他同样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交朋友,这一点我还没想过,所以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钟凯南老老实实地回答。
    娄心月听罢,眼角放出一点光亮。恰巧此时,夏梦荷从厨房小翠那里走出。钟凯南发觉,最近夏梦荷与小翠之间走得很近,两个人常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娄心月看到夏梦荷,心里忽然有了新盘算,也许是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的缘故,她变得有些无所顾忌,一只手指着身后她的好朋友夏梦荷,笑着问:
    “那你说说,我跟她,你更喜欢谁?”
    娄心月,这个一向礼貌温柔的女孩子,终于把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与此相比,刚才她问钟凯南的那些话,更像是铺垫,是在试探。
    由于这一句话来得太过突然,钟凯南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是呀!我到底喜欢她们两个当中的谁呢?这个问题可比刚才的问题难多了。娄心月,无疑是他这辈子难得遇到的红颜知己,他们在一起,可以有许多共同的话可以聊;她虽然仅比自己大一岁,可处处以姐姐的身份自居,照顾自己,关心自己。最难得的一点,她可以容忍他的一切,这样善良又有才华的女孩子,谁遇见能不倾心爱慕,相敬如宾呢。
    至于夏梦荷?
    更是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说她可爱,她的身世又很复杂;说她开朗,可她内心又埋藏了很多秘密。她就像一个百宝箱,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出一件很新奇的东西,让你为她着迷,这种神秘感对于任何一个男孩子来讲,都难以抗拒。这就难怪有那么多男孩子,甘心情愿拜倒在她婴宁似的嗤嗤笑声下。而且,从她几次到家里来与钟家人的相处中,他发现夏梦荷不只爱笑,还很有个性,就是这一点牢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把她和一般女孩子区分开来。
    所以,她们两个人都是钟凯南喜欢的类型,他选择哪一个,都是对另一个人的伤害,他无法对她们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
    钟凯南望望娄心月绯红的像飘过两朵晚霞的脸颊,再瞧瞧夏梦荷充满憧憬和期待的眼神,扭转过头,背向她们,冲着玻璃窗映射出模糊的人影一指:
    “我喜欢她,喜欢玻璃窗外面的那个人。”
    大家一齐朝玻璃窗外望去,此刻夜已经降临,外面街上黑漆漆的见不到一个人影,只能看见,在日光灯白亮亮的照射下,映衬出娄心月和夏梦荷两个女孩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异常明亮。
    “你看,凯南多聪明啊,他不挑选我们,而是把手指向玻璃窗外。”
    娄心月恭维道。
    夏梦荷却只是笑笑,没有做声。
    夜晚来临,宾客全部散去。娄心月有她父母相陪,三个人走夜路,钟凯南还放心些;可夏梦荷却只有孤单单一个人,尽管她说不用,他还是把她送到车站。等车时,他们说了很多话,别的都不记得,只记得夏梦荷说的一句:过几天就要参加高考,不会再来钟家打扰他。只是这一次,钟凯南不知道是不是母亲给她脸色的缘故。

    6、姊妹之间,前面应该还有一大段文字,忘了插入,十分抱歉。又不知道怎么删这两段?麻烦斑竹帮忙!谢谢谢谢!
    下面是接在这一句下面的:
    只有钟凯南报以微微冷笑,看看书房墙上挂着“忠孝礼仪廉”这几个字,长吁了一口气。
    饭菜终于摆上了桌。这一顿午餐异乎寻常的丰富,除了钟礼成亲手做的家乡菜:清炒虾仁,香菇菜心,糖醋排骨,松鼠桂鱼,砂锅鱼丸,还有他做的一道拿手菜:自制沙拉。
    “老钟,你的厨艺真不错呢。”
    “可不是,光看这颜色,闻这味道,就知道一定很爽口。”
    “唉,老钟别再弄了,这菜已经是足够多了,再弄我们就吃不下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父亲却呵呵一笑,“没关系,我还有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好,你们先聊着,”然后,系着围裙又钻进厨房。这边秦岚听到别人对丈夫的夸赞声,心头也乐开了花,一迭声说道:“待会儿你们都尝尝,看看我们家老钟如果去考个厨师,能考个几级?”
    过了片刻,钟礼成双手捧着一个大砂锅,端了上来,这也是今天最后一道大菜,他把它放在桌子正中央,让所有菜肴都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它。看着它从盖子缝隙里冒出白腾腾的热气,和浓浓的直往鼻子里钻的香味,在座的人都一齐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
    父亲不慌不忙,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慢慢揭开砂锅盖子,一只浸泡在金黄色油汤里面的鸭子,就显露了出来,为了吃起来不太过油腻,汤的四周还点缀了不少白菜、豆腐、香菇。
    “这叫‘百烩糯米鸭’。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道正宗的淮扬菜,却是我们家世代祖传下来的做法。”
    “哇塞,这可真叫一个鲜呀!”
    贾乃德拿捏着一副港台腔,夸张地说道。
    汪增量有些厌恶地瞪了贾乃德一眼,他在中央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各种饭局经历的多了,故此才显得十分淡定:
    “老钟啊,这只鸭子和饭馆里做的那些鸭子有什么区别?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当然不一样。”
    父亲用一双筷子把鸭子翻了个身,让它的肚皮向上,筷子指着鸭子肚皮的下沿:
    “你们看,这道菜的秘密全都在这里。”
    立刻,桌子上面就有七八颗脑袋伸过来,顶在一处,好奇地仔细打量,有那眼尖的还真看出了一点名堂:
    “我看见了,这鸭子的肚皮像是缝着一根线?”
    “对头,”父亲笑着给大家解释:“这只鸭子的做法跟饭馆做的不一样之处,是在于买来一只肥一些的肉鸭,把五脏六腑清理掉后,并不直接放进锅里去炖,而是要把头一天泡好的糯米,全部塞进鸭肚子里,为防止煮的时候散开,所以,要把肚皮重新缝合好。这样在炖鸭子时,鸭子熟了,它里面的糯米也就熟了;待会儿吃的时候,需要把缝好的那根线拽出来,用汤勺一勺一勺把鸭肚里的糯米舀出来吃,就可以了。这样,糯米吸收了鸭油和脂肪,口感会很鲜很香;而鸭汤也因为大部分油脂被糯米吸收走,喝起来不会感到很腻。另外,还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往汤里添加任何蔬菜。所以叫‘百烩糯米鸭’。”
    “太棒了,待会儿一定要尝尝。”
    钟礼成刚说完,大家就一起拍巴掌叫好。
    这时,小翠已经把酒杯都倒满了酒,有白酒、红酒,小香槟,还有各种饮料,五颜六色,衬托着今天的生日宴格外喜庆。
    秦岚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清理一下喉咙,声音朗朗地说道:
    “今天是老钟五十五岁生日,我非常感谢在座的能赶来参加。其实,这个也不算是生日宴,我们家老钟说了,这就是一个普通聚会,只是许多老朋友多年不见,借这个机会大家叙叙旧。特别是汪部长和任主任,工作那么忙还能来,我代表老钟,代表我们全家在这里感谢大家------”
    “你说重点的,别说那些没用的。”
    钟礼成有些不耐烦,打断了妻子的话。
    “好,好,我要说,我要说,其实今天召集大家来,除了是要给老钟过生日,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说到此,母亲低下头像在请示丈夫,“这件事是你说,还是我说?”
    钟礼成正犹豫,汪增量部长忽然插了一句:
    “秦岚同志,我看,还是由我来宣布吧!”
    秦岚立刻像看到了救星,连连拍掌叫好:“对,汪部长说合适,汪部长说最合适。”
    汪增量也不理会秦岚,径自站了起来,把饭桌旁的一众人等给吓坏了,也都慌慌张张地站起,一时间,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饭桌被挪动的声音,还有酒杯和碟子相撞的声音,乱成一团。
    “大家都不用站起来,别拘束,坐着就行。”
    可一个大首长在那里站着,底下一群小兵,还有连小兵都算不上的钟凯南们却坐着,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即便坐下,他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位首长要作何指示。钟礼成是官场上纵横多年的老手,不管汪部长怎么让这位寿星佬坐下,他始终保持站立姿势。
    “那好吧”,汪部长终于被他感动,也不再坚持,“那我就越俎代庖一下,代替老钟宣布这个重要决定。这个决定就是,组织部刚刚下发文件,调任钟礼成同志到二轻部任副部长,今年九月份马上到新的岗位报到。”
    鼓掌,经久不息的掌声,立刻像雷鸣一般在这件屋子里爆发。
    “这真是双喜临门呀!”
    “钟书记,不,以后这得叫钟部长了,恭喜恭喜呀!”
    “庆贺,这真是太值得庆贺啦!”
    不只是一个贾乃德在那里说着恭维的话,而是几乎所有来宾都眉飞色舞。
    “下面就有请钟礼成同志,给我们讲几句。”
    汪增量部长走的是标准程序,仿佛这里不是一个朋友之间的私人聚会,倒像是在某个礼堂,他站在某个重大会议的 台前,严肃而认真,紧张而有序。
    至于后面父亲说了些什么,钟凯南完全没有印象,只觉得在他视线里,原本就很高大的父亲,形象显得越发伟岸,他坐在那里仰望着他,就像地上一个卑微的生命在仰望浩瀚苍穹的主宰,一个匍匐在地的臣子,在面对高高站在丹墀上的君王。自己的一切衣食住行,过去是,以后更得是要仰仗他老人家的恩泽、施舍,不敢有一丝违拗的地方。结果,这场本来钟凯南想大快朵颐享用的大餐,彻底变了味。他始终吃的是战战兢兢,胆小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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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5-11 17:20:36  更:2022-07-03 11: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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