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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天竺一梦》——笔者长期在印度工作纪实连载[第24页] |
作者:小禅G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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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地修道院 甘地雕像 |
修道院展览 |
2014年,莫迪陪同 来此修道院体验甘地生活 |
(二) 疯狂的旅途诚然停不下来,其实在这样的平台上,即使不旅行,妙趣横生的精彩也会不期而至,这不,仅仅认识阿比蒂一天后,又一封邮件发到了我的邮箱。 郭先生, 印度-中国青年精英工程师交流会将在10月7日-10月9日在新校园举行,我是协调员普拉纳夫(Pranav),我们诚挚邀请您参会。 我在IITGN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国家的客人后,中国人,终于要来了。 2015年10月6日,中国工程院秘书长钟志华先生,率领着北京理工大学、大连理工大学、华中理工大学等九位青年教授(六男三女)访问IITGN,印度方面则有来自印度理工学院孟买分校、印度理工学院马德拉斯分校等十多位青年教授参会。IITGN方面给予了隆重的接待,他们把教师休息室开辟为了这次活动专属餐厅,甚至史无前例地提供了肉类;参会者被安排住在甘地纳格尔最好的酒店,每天专车接送;校方还请来了专业舞蹈演员表演印度两千年前起源的传统舞蹈“卡塔克(Kathak)”,可谓无微不至。至于邀请我,显然不是为了科学交流,而是作为双方之间的一个桥梁,帮助他们协调工作。 我在七号上午汉语课之后,直奔会议所在教室,恰逢他们中途休息,几个中国人在新校园里拍照。我迫不及待上去打招呼,他们大吃一惊:“我们队伍里怎么多了一个人?” 在我介绍汉语老师身份后,他们更是不敢相信:“这里的印度人还学汉语?”随即,那些教师都聚拢过来,抱怨起旅程的痛苦和印度的不堪。我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初来乍到时的种种不适,在我今天已经习惯的方方面面,又被他们作为惨痛的经历被提及,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故事。他们问了我很多很多问题,对印度本身的兴趣比科技还要浓厚,有一个叫王大亮的老师和我走得最近,他感慨地说:“终于见到中国人了!”我说:“我才终于见到中国人了!” 短短两句话,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
整个交流活动进行了两天半,没课的时候,我都全程参加。我对理工毫无专业度,只是听着双方英式英语和中式英语的交流,觉得特别风趣,也利用每一次休息时间回答他们种种风趣的问题。10月9日是星期五,下午按照校方安排,所有客人参观艾哈迈达巴德的甘地修道院(Gandhi Ashram)。 “你来艾哈迈达巴德一定是为了工作。谁会来这里旅游啊?这里什么也没有。”居民们都对外国人这么说,“不过如果一定要顺便旅游,那甘地修道院还是值得一看的。” 这个还值得一看的甘地修道院坐落在钱德凯达到艾哈迈达巴德主城区之间,依傍着萨巴马蒂河而建,所以又叫“萨巴马蒂修道院”。从街上看去,那一幢幢矮矮的红顶白墙建筑透露出一股纯纯的清心寡欲氛围。这里不要门票,进去后可以看到众多陈列的画像、照片、格言、评论和实体物件。2014年 访问印度,和莫迪曾前往此处参观,有一张两人体验手摇织布机的照片就是以此处为背景,为此,修道院还特地修葺了一番。 我之前已经同一个比利时和两个日本客人去过,在里面的书店买了一些书籍,对甘地和这个修道场都有了一些认识,所以担当起了导游。 甘地,1869年10月2日出生于古吉拉特邦的港口城市博尔本德尔,从小内向胆小,无论家长还是老师都看不出他未来的大气象。十九岁时,留学英国,在伦敦大学学院学习法律,为此,不惜被开除种姓身份。回国后,他取得英帝国的律师资格,并试图在孟买做律师,但是工作成绩平平。 1893年四月,甘地被一家公司派往南非工作,成了甘地走向辉煌的人生转捩点。有一件事常被人提起,那就是有次他买了一张一等车厢的火车票,却被要求换到三等车厢,甘地认为这是种族歧视,拒绝调换,被人从火车中扔了出去。这可能是他后来在南非不断进行政治运动的孵化器。后来,当他看到那些印度的契约工和个体商人的政治权利被剥夺,很是难过,于是他开始抗议和游说,反对针对印度人的种族歧视。1903年六月,甘地又组织一场抗议运动针对“黑法令”,这个法令强制所有在南非的亚洲人接受登记。1913年六月,他参加一场抗议不按照基督教仪式结婚就无效的运动。十一月,又在领导一次矿工游行的过程中被捕。这一些经历使得甘地越来越声名鹊起,因此南非生涯是甘地作为一个社会政治活动家的形成时期。期间,甘地也不断吸收古印度的非暴力智慧,因此非暴力抵抗的概念和技术开始形成。 甘地1915年回到印度,并很快地成为国大党的领袖,和一般的政治家不同,他没有传统的政治权谋、尔虞我诈,取而代之的,是隐忍、是斋戒、是禁欲。甘地有一句名言:“真正的非暴力,威力超过最强大的暴力”,因此,他通过和平的方式抵制英货,并在1917年,修建此修道院。 在我们中国的历史教科书中,有甘地领导印度人民斗争的一些事迹,却对这个修道院只字不提,其实,这里的一段生涯,才是他回归印度后一个智慧云集的高光时刻。 有老师不解地问:“奇怪,搞政治的人,应该上政府、上街头,去组织、去策动,怎么会在这里修炼心智呢?” 确实,甘地的非暴力思想非常复杂,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纺织上面。他提倡过极其简单的生活,比如吃就近的食物,用就近的原料纺织出简陋的“卡迪”(Khadi,一种粗糙布料制成的衣物)。甘地自己的打扮就极其简陋,他认为人吃饭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味觉的享受;穿衣是为了遮丑避寒,而不是为了美观;说话是为了传达基本的信息,而不是用甜言蜜语蛊惑人心……人只要不追求自己其实不必要的东西,就不会有欲望;没有欲望,就不会求助于人;不求助于人,英国就没有办法利用他们的贪念统治印度人。 修道院的规矩很多很多,远远不止以上几条,甘地的一生都尊奉着这些规矩,用行动感染了无数印度人。 1919年的阿姆利则惨案后,甘地彻底放弃了对英国的幻想,支持印度独立的立场更加坚定,从此不断与英国抗争。他号召过印度人辞去公职,抛弃过英国给予他的荣誉,领导过“食盐长征”……一次又一次地绝食,一次又一次地撰文,一次又一次地入狱……却从来没有诉诸过暴力。拉锯战一直到二战后,日不落帝国对印度的殖民统治再也力不从心,最终还给了印度人民一个独立的印度。 甘地因此成了印度人心目中的“国父”,他的头像独享着印度所有面值的货币,被世人尊称为“圣雄”,意思是“伟大的灵魂”。在我平时和印度人的交流中,我们一般都会在他的名字Gandhi后面加上ji,念作“甘地吉”,这个“吉”字,是印地语中对他人的尊称。甘地领导的非暴力运动,超越了国界,也在世界民族解放斗争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我当天的讲解自然不会有如此精确的时间记录,不过大体上不会错。当老师们听完我的讲解后,都露出明白了的神情。有一个老师说:“我们中国用暴力革命赢得了解放,甘地用非暴力运动迎来了独立,道不同,不过殊途同归。”然后问我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不太一样。印度的解放运动是一场,而中国是两场,我有一个学生叫米兰,他说过,中国比印度,多了一场彻底的反封建的革命,这句话也出现在我们的教科书中,如同教条。但当我在印度长期生活后,对这句话有了深深的认识。甘地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国父孙中山,却不等于毛泽东。辛亥革命后,虽然帝制被推翻,民主共和的观念深入人心,但旧中国落后、封建、混乱的局面并没有改变——连孙中山先生自己都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甘地和孙中山一样,追求止于至善的灵魂,这一点无人否认他们的伟大,可惜内圣外王的神话并不太适合于乱世,反而使得他们的斗争打上了软弱性和妥协性的标签。对于一个几千年来没有民主基因的国家来说,剧烈转型期的这一切矛盾,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铁腕政府来把它们彻底扫除干净,单靠选举民主、信仰自由、新闻自由,怎么也改变不了社会封建的本质。中国如此、印度也是如此,印度这样的体制,看似民主自由,但反而用宗教来麻痹了印度人抗争的神经,用选票来转移了印度社会矛盾的斗争指向。如今的印度,男女不平等、种姓不平等、民族不团结、宗教冲突不断,已经成了新社会阶层撕裂、阶级固化的顽疾。中国有自己的问题,但在这些方面倒是比印度好太多。” 那个叫王大亮的老师感慨地说:“这几天我也感觉到了,毛老人家领导的革命,真的是一场彻底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一对比印度,我觉得,咱们那场革命,怎么评价都不为过。” “对,摧枯拉朽,绝不软弱,毫不妥协。”我说。 又有老师问:“你说的这些,印度人自己认识到了吗?” 我说:“上个月有一个叫川西慎吾的日本教授来IITGN讲学,我去听了他的第一堂课。他是一个很有良知的日本人,把安倍晋三毫不留情地批判为‘独裁者’,说他破坏了亚洲的和平,也损害了日本的民主制度,然后他问在场的印度学生:‘你们认为印度实行了民主制度的,请举手。’在场28个同学,只有不到一半人举手。川西教授又问:‘你们认为印度的民主制度在良好运作的有多少人,请举手。’这次只有一个学生举手。所以我认为越来越多的印度新青年,已经能认识到这一点。” 又有老师问:“那么他们对甘地怎么评价呢?” 我说:“还是米兰告诉我,有一些人并不认同甘地,认为他的软弱导致了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冲突,最终国家分裂成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个事件极大地伤害了印度人民,所以,甘地最终的命运,是被一个极端的印度教徒给刺杀了。” 教师们顿时摇头兴叹。有一些老师在兴趣引导之下,去书店购买了一些关于甘地生平的书籍和音像资料。 参观完毕,校车载老师们去城里购物,晚上,车会先到达老校园把我放下,后送他们到甘地纳格尔的酒店。当大巴停靠在老校园门口时,我起身同钟院士和老师们一一握手道别:“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和你们相处得很愉快,可惜不能和你们一同回家。你们明天一大早的飞机,祝你们一路顺风。” 王大志打趣地说:“一个完成了彻底反封建革命的祖国,随时欢迎你回来。” 他们和我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工作在不同的领域,短暂的交集后换来的很可能是后会无期,我下车的时候颇为伤感,竟忘了和车上的印度人道别。 坐在第一排的印度女生用英语说:“先生,明天见。” 明天见。 此刻,我一时搞不清楚,我究竟是这里的主人,还是客人……我的同胞们即将离别,而我还会重复着这里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养成了很多他们的习惯,用手抓取食物,进门赤脚,走路靠左,摇头表示同意…… 我穿梭校园,翻越那堵翻了无数次的围墙,这里不属于我,这里又是那么属于我,这里一切依旧。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伟人深刻改写着历史,那么,如果没有甘地,而是其他人,用其他的方式,建立了新印度,我今天还会翻越这堵墙吗?想到这里,百感交集,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句据说是圣雄被刺时的临终遗言。 “嗨,罗摩!” |
第三十三章 那座城、那片海 (一) 2015年底的寒假,我搭乘夜间火车,在一个凌晨抵达印度的城市一哥——孟买。这是我登陆印度的第一个城市,入境那天在孟买国际机场的痛苦经历还记忆犹新,后来往返果阿途径它而再次惊鸿一瞥。大量的影视作品赋予了它浪漫的情怀,在IIT工作的生涯中,也无数次听到它、提到它,只叹几度擦肩而过,今天,终于要揭开它的庐山真面目。 毫无疑问,孟买的城市规模是世界级的,在这里可以找到印度人所有想要的东西,我安排了两天停留于此,它将很快向我展示它的两面,犹如印度一向的两个极端。 火车在班德拉站停靠。这里没有丝毫的繁华,出站即刻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几乎没有下脚的平地,我随着嘈杂的人流一步一挪地寻找着空当。周遭的景致虽不是规模化的贫民窟,但这些混泥土建筑也早已因为主人的贫穷而腐朽衰败,墙角成堆的垃圾就像潮痕不断攀升,欲同上方的霉斑会合。一些刚下火车的中产阶级也忍不住这样的污秽,捂着鼻子惶骇而行,奔向那注定宰客的出租车和火三轮。 孟买以这样的姿态迎接到访的客人,倒也不出我的意外,在我的旅行计划中,本来就包含了亚洲最大的贫民窟——位于孟买西郊的达拉维(Dharavi),以及因为阿米尔汗主演的《孟买日记》而名声大噪的孟买千人洗衣场——多比加特(Dhobi Ghat)。它们一北一南隐藏在繁华的城市森林中,让那些位于印度最底层的居民与孟买的富人和中产阶级隔街而居,呼吸着这阿拉伯海边的同一方空气,享用着同一方水土。 孟买的出租车很有特色,上黄下黑,招手即停,按表计费——这种我们习惯的模式,在印度却并不多见。载我的那司机听说我要去洗衣场,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他一路向南将我载到阿富汗教堂前,顷刻看到对面的建筑明显胡乱搭建,多彩而污黯的布条挂满了屋檐,犹如败军之将死撑着碎旗迎风招展,那便是著名的贫民窟——多比加特。 而我订的旅馆则在达拉维旁边,步行二十分钟可到。穿过一条条几乎没有人行道的街道,必须左顾右盼,以防被不明身份的交通工具亲密接触,如履薄冰,从窒闷走向更深的窒闷。 忍着污秽,迈入其中,这两大著名的贫民窟内都是同样的臭气熏天、苍蝇乱舞,但由于两旁的建筑物密集交错、遮天蔽日,倒比外面凉快。贫民窟内也有小卖部、理发店、水果摊,进行着为数极少的财富内循环。我特别关注那些孩子们,尽管我看见他们不得不在垃圾桶边鼓捣着生计,在垂危的门廊边、露台上、屋檐下,他们也会借光阅读,试图抓住那别人口中的美好未来。 印象最深刻的是多比加特旁边有一块凌乱的空地,六七个男孩子正在玩着板球。我走近驻足观看,便有孩子先注意到我,然后更多的孩子顺着他的目光寻来,见我挥手示意,干脆都停下了游戏,围拢上来要求拍照。我问了他们的情况,他们也会用英语交流,简单而流利,并问我是不是英国人,我想他们已经把所有说英语的外国人都默认为英国人。有人说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有人说六个,最多的那个,说他的兄弟姐妹多达十个。他们也入学了,看来这里的政府做得还不错,不过印度还有那么多地方不叫做孟买,二十年后,他们是否会跟上这个国家的节拍? |
达拉维贫民窟 |
孟买印度门的日出 |
(二) 孟买的另一面则是印度最西化的城市,特别是靠海的一大片区域,维多利亚火车站、泰姬陵大酒店、孟买大学……无论是公共建筑还是私人住宅都呈现出典型的哥特式风格,精巧得看得见设计者的心机,让游客忍不住一路拍照。唯一缺乏的还是人行道——走在街头,两边是欧洲,脚下还是印度,如同一条条生锈的拉链把玉帛锦缎拉开,散步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我一直觉得,在印度,宽阔平整的街道从来就不是广大群众的需求,所以,当我好不容易看到一块平整的广场时,就再也不想离开。这就是“印度门”——孟买的象征,其周围的空广场用石板铺设得平整大方,乃游客必游之地。它挺拔于阿拉伯海边,面东而立,故而凌晨六七点的此地是观日出的好地方——群鸽飞翔、百舸停靠,以大海和朝阳为背景上演着轮廓分明的皮影戏。 日落时的孟买则首推位于孟买湾的恰帕提海滩,城市环绕,游人成堆。贫民和非贫民平等地被大海包容于斯,裁剪出无差别的剪影。 印度门的码头有游船通向数个岛屿,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象岛”,那里有世界文化遗产“埃勒凡塔石窟”。距离比我想象的要远很多,单边要花一个多小时,好在有海鸥一路伴随着游船同行,游船上有人卖一些鸟食供乘客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捱到象岛,却发现无比令人失望,除了一二号石窟中还有一些印度教神像外,其他洞窟空空如也,即使那仅存的一二号神像,也大多四肢不全,可它们不是断臂的维纳斯,只能被破坏得美感尽失。尽管如此,政府对它们也没施加任何的保护,任由游人触摸攀爬。 我在岛上认识了来自韩国的一个女生,便有些卖弄地说:“这岛名叫‘象岛’,却没有看见哪怕一头大象,只看见沿路的猴子,该叫‘猴岛’才对。”这一说,她没太在意,倒把旁边一位印度男生吸引了过来:“岛上原来是有一头大象的,但年纪老了,前几年被运到了别的地方。” 年纪轻轻的他英语流利,言谈举止都像受过良好的教育,当他得知我来自IITGN时,有些惊异,说艾哈迈达巴德是他的故乡,我们三人便一直结伴而行,孟买也从他的话语中向我继续呈现出它的表情。 他叫齐拉格(Chirag),23岁,祖籍艾哈迈达巴德,后来全家都搬迁到孟买。目前,齐拉格在孟买的印度特许会计师学院(the Institute of Chartered Accountants of India)读大四,实习的公司在艾哈迈达巴德有分部,所以偶尔会在两个城市之间穿梭。“虽然这所大学不如IIT名气大,但是毕业生的前途并不比IIT差。我们在孟买就业的应届生也可以拿月薪四五万卢比,而工作十年以后,以我的导师为例,月收入已达十五万卢比。” 他很纯善,哪怕游船上五卢比的鸟食被卖了十卢比这样小小的欺骗也看不下去,对象岛门票收取本国人十卢比而外国人250卢比这明码标价的差异也痛斥其不公:“你从中国那么远的地方来帮助我们学中文,他们却想方设法多赚你的钱,印度不该这么发展,影响了形象,还会让整个国家养成不劳而获的恶习,会招报应的。” 我对他的兴趣远远大于对金钱的得失:“像你这样要求进步的新青年,也信神吗?” “信。”他坚定地回答,“但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神在庙里,在神龛里,拜完神,依然行着欺骗。可现在是21世纪,我信仰的神在心里,我们的善恶都被内心的神灵一一审阅。只有言行一致的印度教徒,才是真正的信徒。” 回到岸上,韩国女生说她的酒店不远,走十多分钟就能到,打算步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路上陪同韩国女生回酒店,当时是晚上八点过,车流不减,行人不多。齐拉格感叹道:“现在还这么早,但是我觉得仿佛已经是夜晚十一二点。” 我误以为他是感慨这一天我们的经历很长很充实,他却说:“我是想说,孟买一到了晚上,街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每个人白天都那么忙碌,为生计、为挣钱,劳累一天回家,晚上就再也不想出来。这里到处都是机会,到处都是诱惑,金钱堆积起来的城市,让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我们恨它,但我们还是离不开它,这就是孟买。” 酒店迟迟未到,和地图上所标注的距离不付,我说孟买实在太大了,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在地图上走了这么短短一点。齐拉格说:“不是孟买大,也不是地图有错,而是我们行走的速度太慢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身边的行人正在以两倍于我们的速度赶超着我们,那是上海的速度、深圳的速度,那和我这样的闲逛心态完全不同,齐格拉现在显然是他们的一员:“我的家有点远,我们加快速度吧。” 于是,我们参照着行人的速度昂首阔步,近似于小跑,这是我在印度从没感受过的步伐,没想到竟是如此舒适。 把韩国女生送到酒店,齐格拉又帮我叫了出租车。为了帮我省钱,他不要司机按表计费,而是用印地语跟司机不断砍价,帮我把回程的车费砍到350卢比,叮嘱司机说:“是我和你谈的价,如果你多收了一卢比,那也是我的责任。”又叮嘱我说:“记住只出350卢比,如果多收,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记下了他的车牌。” 这是印度知识分子阶层典型的待客之道,如同米兰所说,他们总是像对待神一样对待客人。双手合十告别,我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霓虹思绪万千,人们依然行色匆匆地赶路,在这片混泥土汪洋中失去、寻找,再失去、再寻找。 魔力之都,到处都一样,钟鸣鼎食,声色犬马,我们都恨它,但还是离不开它。 |
(二) 孟买的另一面则是印度最西化的城市,特别是靠海的一大片区域,维多利亚火车站、泰姬陵大酒店、孟买大学……无论是公共建筑还是私人住宅都呈现出典型的哥特式风格,精巧得看得见设计者的心机,让游客忍不住一路拍照。唯一缺乏的还是人行道——走在街头,两边是欧洲,脚下还是印度,如同一条条生锈的拉链把玉帛锦缎拉开,散步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我一直觉得,在印度,宽阔平整的街道从来就不是广大群众的需求,所以,当我好不容易看到一块平整的广场时,就再也不想离开。这就是“印度门”——孟买的象征,其周围的空广场用石板铺设得平整大方,乃游客必游之地。它挺拔于阿拉伯海边,面东而立,故而凌晨六七点的此地是观日出的好地方——群鸽飞翔、百舸停靠,以大海和朝阳为背景上演着轮廓分明的皮影戏。 日落时的孟买则首推位于孟买湾的恰帕提海滩,城市环绕,游人成堆。贫民和非贫民平等地被大海包容于斯,裁剪出无差别的剪影。 印度门的码头有游船通向数个岛屿,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象岛”,那里有世界文化遗产“埃勒凡塔石窟”。距离比我想象的要远很多,单边要花一个多小时,好在有海鸥一路伴随着游船同行,游船上有人卖一些鸟食供乘客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捱到象岛,却发现无比令人失望,除了一二号石窟中还有一些印度教神像外,其他洞窟空空如也,即使那仅存的一二号神像,也大多四肢不全,可它们不是断臂的维纳斯,只能被破坏得美感尽失。尽管如此,政府对它们也没施加任何的保护,任由游人触摸攀爬。 我在岛上认识了来自韩国的一个女生,便有些卖弄地说:“这岛名叫‘象岛’,却没有看见哪怕一头大象,只看见沿路的猴子,该叫‘猴岛’才对。”这一说,她没太在意,倒把旁边一位印度男生吸引了过来:“岛上原来是有一头大象的,但年纪老了,前几年被运到了别的地方。” 年纪轻轻的他英语流利,言谈举止都像受过良好的教育,当他得知我来自IITGN时,有些惊异,说艾哈迈达巴德是他的故乡,我们三人便一直结伴而行,孟买也从他的话语中向我继续呈现出它的表情。 他叫齐拉格(Chirag),23岁,祖籍艾哈迈达巴德,后来全家都搬迁到孟买。目前,齐拉格在孟买的印度特许会计师学院(the Institute of Chartered Accountants of India)读大四,实习的公司在艾哈迈达巴德有分部,所以偶尔会在两个城市之间穿梭。“虽然这所大学不如IIT名气大,但是毕业生的前途并不比IIT差。我们在孟买就业的应届生也可以拿月薪四五万卢比,而工作十年以后,以我的导师为例,月收入已达十五万卢比。” 他很纯善,哪怕游船上五卢比的鸟食被卖了十卢比这样小小的欺骗也看不下去,对象岛门票收取本国人十卢比而外国人250卢比这明码标价的差异也痛斥其不公:“你从中国那么远的地方来帮助我们学中文,他们却想方设法多赚你的钱,印度不该这么发展,影响了形象,还会让整个国家养成不劳而获的恶习,会招报应的。” 我对他的兴趣远远大于对金钱的得失:“像你这样要求进步的新青年,也信神吗?” “信。”他坚定地回答,“但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神在庙里,在神龛里,拜完神,依然行着欺骗。可现在是21世纪,我信仰的神在心里,我们的善恶都被内心的神灵一一审阅。只有言行一致的印度教徒,才是真正的信徒。” 回到岸上,韩国女生说她的酒店不远,走十多分钟就能到,打算步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一路上陪同韩国女生回酒店,当时是晚上八点过,车流不减,行人不多。齐拉格感叹道:“现在还这么早,但是我觉得仿佛已经是夜晚十一二点。” 我误以为他是感慨这一天我们的经历很长很充实,他却说:“我是想说,孟买一到了晚上,街上就看不到什么行人了。每个人白天都那么忙碌,为生计、为挣钱,劳累一天回家,晚上就再也不想出来。这里到处都是机会,到处都是诱惑,金钱堆积起来的城市,让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我们恨它,但我们还是离不开它,这就是孟买。” 酒店迟迟未到,和地图上所标注的距离不付,我说孟买实在太大了,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在地图上走了这么短短一点。齐拉格说:“不是孟买大,也不是地图有错,而是我们行走的速度太慢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身边的行人正在以两倍于我们的速度赶超着我们,那是上海的速度、深圳的速度,那和我这样的闲逛心态完全不同,齐格拉现在显然是他们的一员:“我的家有点远,我们加快速度吧。” 于是,我们参照着行人的速度昂首阔步,近似于小跑,这是我在印度从没感受过的步伐,没想到竟是如此舒适。 把韩国女生送到酒店,齐格拉又帮我叫了出租车。为了帮我省钱,他不要司机按表计费,而是用印地语跟司机不断砍价,帮我把回程的车费砍到350卢比,叮嘱司机说:“是我和你谈的价,如果你多收了一卢比,那也是我的责任。”又叮嘱我说:“记住只出350卢比,如果多收,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记下了他的车牌。” 这是印度知识分子阶层典型的待客之道,如同米兰所说,他们总是像对待神一样对待客人。双手合十告别,我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霓虹思绪万千,人们依然行色匆匆地赶路,在这片混泥土汪洋中失去、寻找,再失去、再寻找。 魔力之都,到处都一样,钟鸣鼎食,声色犬马,我们都恨它,但还是离不开它。 |
(三) 在印度众多的城市中,有一座位于喀拉拉邦的海滨小城,无论我向哪位印度友人谈起我的旅行计划,当他们听到这个地名时,总是眉宇稍皱,表示出一丝陌生感。它如此低调,以至于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印度人也一时间拼不对它的名字,它就是科泽科德(Kozhikode),又名卡利卡特(Calicut)。 在众多交流对象中,只有莉祖问过我,你是去纪念达·迦马吗?我说:“不是,是为了一位五百多年前在那里去世的中国人。” 公元1371年,在云南一户虔诚的穆斯林家庭中,一位婴儿呱呱落地,起名马三保,又作马和。作为一名穆斯林,注定了有一件人生大事必须要完成,那就是无论身处何方,无论贫富贵贱,一生之中,一定要前往圣地麦加至少朝圣一次。麦加在今天的沙特阿拉伯境内,当时要想到达极为不易,穆斯林通常会选择水路,而马三保的祖父、父亲也都已了却这个心愿。于是,马三保从小就被那惊涛骇浪的故事所耳濡目染,为那乘风破浪的理想而心潮澎湃。当别的孩子开始为将来考取功名十年寒窗时,马三保却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航海上,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征服那片海,踏上那片叫做麦加的土地。 然而命运很快有了别的安排,在马三保十一岁那年,朱元璋率军远征云南,大获全胜,包括马三保在内的大批儿童做了俘虏,并按照惯例遭受了残忍的虐待——阉割。 我们不难想象当年小三保的痛苦,大海、麦加,所有的梦想,似乎都伴随着男人的屈辱,霎那间烟消云散。但是,也有时候,极端的耻辱可以凝聚成极端的动力,让他们成就出凡人不可承受之重。古有遭受了宫刑的司马迁在狱中写下了传世巨作《史记》,这一回,历史会再次成就一位阉人。 如果我们无法反抗命运,至少还可以与它厮磨。马三保就这样变成了命运的浮萍,随着朱元璋南征北战,居无定所,生死一线。后来,又为明成祖朱棣看中,做了他的贴身护卫,屡立战功,特别是在郑村坝之战中,用计连破李景隆七营,让朱棣大为震撼。 朱棣承继大统后,立刻将马三保封为内官监太监,第二年,又把最高的荣誉——“郑”姓赐给他,让他从此改名郑三保,又名郑和。 明朝永乐年间的华夏大地,国力强盛,四海臣服,万邦来潮,但作为不那么光彩登基的朱棣,急需要用一些形而上的大手笔来巩固其政权的合法性。编纂了空前绝后的《永乐大典》似乎还不满足,这一次,他要让心腹郑和去完成古人未尽之梦——出海西洋。 穆斯林、军事家、宦官……郑和,那位曾经的少年马三保,从此又多了一个显赫的身份——航海家,这是他儿时最纯粹的梦想,也是最为后人铭记的一笔佳话。于是乎,卧薪尝胆,否极泰来,风华正茂,扬帆起航。 公元1405年到1433年这28年间,郑和率领舰队七次下西洋,有史料记载的国家和城市名称达到36个。所到之处,华夏的威严得到了增强,国际贸易得到了发展,中华文明得到了传播。中央王国,贵而不佞,强而不欺,霸而不侵,纵使千军万马,也都化作了和平的使者。 1431年1月,60岁的郑和第七次下西洋,两年之后,终因疲劳过度,在印度次大陆西海岸的古里国逝世,享年62岁。 古里国,即是今天的科泽科德、卡利卡特,位于印度喀拉拉邦。 我无法向印度的朋友讲诉这一切,所能做的,只是默默地只身前往科泽科德,去寻找炎黄血脉留下的气象万千。 如今的科泽科德,让人陌生,那满街的马拉亚拉姆文字,如同无数条蠕虫翩然起舞,让刚会了一点点印地语的我感觉又到了国外,倒是街边柱子上四处挂起的党旗——锤子与镰刀,让我熟悉。不过,这和中国丝毫无关,是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派)执政的宣传符号。 再往深处走,真正的中国符号出现了。这是位于核心区的一条街道,叫做“丝绸街”,今天虽然已不卖丝绸,但可以看到在街道的入口处有一座雕像,那是两个中国人正手持一块丝绸相对而坐,栩栩如生。他们在这里坐了500多年吗?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古代古里国与中国经贸交流的重要口岸了。 再看,各种细节也透露出中华文明对科泽科德的影响,锅、碗、瓢、盆,无一不是中国形状。当看到穿着莎丽的印度大妈在空地上擦洗着一块圆底黑锅时,时间空间一时错乱起来,血液也有了沸腾的悸动,突然好想坐上时光机回到五六百年前,郑和初至,雄姿英发,举国翘盼,迎来送往——那一定是中华航海史上为数不多的大格局、大气象。 以当时大明的国力和郑和的实力,要征服四夷可谓不在话下,然而中华从来不是罗马,中国的皇帝也从来没兴趣成为亚历山大,以张骞、玄奘、郑和等为代表的古中国外交家,无一不怀揣着和平的执念信步天涯。因此当我们后人细细品读历史,可以看到纵然一支小小的毛笔管子足以隽刻山河、雕镂人心,但中华文明的体量中,却从来就造不出侵略的基因。 与之相映成趣的是,1498年,葡萄牙航海家瓦斯科·达·迦马,花了十个多月,也终于远渡重洋来到印度,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从海路抵达印度的欧洲人。而他的登陆地点,正好也是科泽科德,在郑和逝世66年之后。 凭吊在科泽科德的海滩上,风浪劲吹,浩荡万里。脚下的沙子上到处是碎去的贝壳,把人们的脚硌得生痛,那声色味触俱全的代入感,倒可以让我暂时把街道上的现代工业抛诸脑后了。放眼凝望,海的尽头只有一条笔直的天际线贯穿寰宇,连一艘小船也看不到。这一边,三三两两的闲人和我一样从沙滩的一头漫步向另一头。几对小情侣,摆着各种时髦的姿势,以阿拉伯海为背景,玩起了自拍。 早已换了人间,历史的荣耀和伤痛在数百年的起承转合中化为了教科书上短短几页的白纸黑字,不如课后的一顿饱餐实在。可是又有几个人会想到,历史其实就是如此实在,就在他们身旁,曾经有东西两大航海家,不约而同地率领着各自的舰队,从那边的天际线向他们驶来,登上他们的国土,一位带来了和平,一位带来了殖民。 当所有的峨冠博带都已凋零成泥,崇舰华堂也都枯朽而散,我还想到,在科泽科德弥留之际的郑和,那个神气的小小马三保,可会为他的一生而遗憾嗟叹?由于历史资料的局限,我们不清楚,郑和是否曾叹息于麦加梦碎,或哀怨于子嗣断绝,但不难想到,当曾经的黑发垂髫终于定格为了耄耋老翁,深爱大海的他一定心存不甘。苍穹之下占据世界71%的幽幽深蓝,为童年、为祖国、为无法言语的灵魂归属,还有多少谜底未曾解开?而他,却终归要永远离开让他魂牵梦绕的那片海。 |
科泽科德丝绸街的中国雕像 |
科泽科德的海滩,当年郑和、达迦马的登陆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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