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长篇现实题材小说《抗体》，一部神经质的书[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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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现实题材小说《抗体》，一部神经质的书[第8页]

作者:奔跑的艾默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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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领导晚上好，我是经华社的记者。想请问石总两个问题，首先是红幕集团在对未来的发展规划上，会做出一定的调整么？政策已经反复强调了房住不炒，红幕会继续将房地产业务作为集团的主营业务么？增持桦兴科技是否就是一个信号？另外，这段时间以来，与迈瑞肯集团之间的股权之争，会不会对集团的现金流产生一定的影响，据我们了解，下个月就有几笔偿还的债务到期，红幕会及时兑付么？非常感谢。”

这问题很扫兴，难道不是么？现场几百人的脑袋很快就对准了记者，他们非常好奇到底是谁在恶意的搅乱气氛，并一道尖锐的问题丢给了嘉宾。沙沙的座椅声，接着又是一阵微弱的嘘声，但除此以外，现场显得出奇的安静。石研看了一眼台下的汪斌，那平静的眼神里正透着一股凶狠。他很快便读懂了用意：稍安勿躁，我的老兄，这些不知名的嫩瓜记者总想着靠炒作来曝光自己。随便说几句就是了，回头会有他好看的！“也非常感谢这位记者所提出的，这个关键的问题。那么我就来解答一下好了。”面对突发事件，石研应对起来总是得心应手，“地产业务我们做了二十年，从最初的幕墙公司到现在的上市集团就足以证明，是地产业成就了红幕。尽管国家的政策正在趋紧，但就我个人的理解而言，这种风向仅仅是针对恶意炒作的。个人也好，资本也好，只要将地产作为投资目的，并且放大杠杆，这就是不可取的。我们集团对这点也非常重视。刚才有专家提到了，刚需的市场还有很大的空间，我相信，红幕在这二十年经验的基础上，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为刚需和改善型需求的人提供更加有品质的项目，这才是我们集团的目标，这一点，也不会变。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就交给我们的首席财务官廖智辉廖总来解答好了，数据方面，他比我更在行。”

避重就轻，他可真够狡猾的。老歪知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总能轻而易举的掩盖掉事实和本质。但也没办法，他们是不会公开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的，这点毋庸置疑。那么第二个问题呢？红幕的资产已经超过了8000亿，这个庞大的帝国到底是如何控制现金流的呢？如果不出意外，这位名叫廖智辉的首席财务官应该也会给出标准答案，他们应对媒体和外界的质疑早就轻车熟路了，他们仅仅是一部行走的台词提示器而已。快瞧吧，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老歪并没有猜错，他知道现场的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只有那位初出茅庐的记者才会对台上的回答报以期待。

“好吧，既然有媒体朋友问到了，那我就说几句吧。”尽管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智辉温文尔雅的嗓音和慢条斯理的讲解却让老歪感到很意外。他并不像一个生意人，没有满脸堆砌的横肉，也不见浮夸的动作和表情。他甚至有点像个文人，内敛且淡定自如。“我们去年的营业收入是2200多亿，同比增长10.8%，净利润450亿，并且连续七年一直保持着双位数的增长率，这很不容易。我们目前的土地储备项目有216个，土地储备原值为2900亿，而且大都在一二线城市。红幕的三条警戒线分别是稳增长，控规模，降负债，并且正在集团内部严格的推行。可以说，红幕是一家非常健康的企业，这还不包括我们投资的其他领域，包括影视传媒，新能源汽车还有医疗和科技产业。我想，红幕的版图并不是寻求足够的大，而是要足够的稳，稳到可以缔造一家百年企业，甚至更久，然后用我们的努力来回馈这个社会，回馈这个时代。我相信，我们会做到的。就说到这吧，谢谢大家。”
智辉的发言实在是太沉稳了，以至于关掉了麦克风竟然又冷场了几秒钟。紧接着，数百人的礼堂内顿时掌声雷鸣。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身在其中，没有人不会被眼前的场景所感动，当然也包括老歪。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讲台，那双不安的眼球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掌声尚未停息，那位坐在媒体席位的记者就重新站起了身，并将工作人员的话筒再次握在了手里。会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但他的情绪已经变得更加激动了，而在发问的那一刻，老歪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么请问廖总，你们从伦敦和香港募集来的资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家利润丰厚的上市公司还会为两百亿的资金去从欧洲借债么？你们的真实债务到底有多大？难道就不能提醒一下投资者，让广泛的公众知情么！”
    音响里的质问终究还是盖过了现场的掌声，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这是哪里来的记者？这是要砸场子么？

画面再次对准汪斌，我们能看到他突然举起了手掌，然后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好在整个会场里到处都是议论的杂音，那一道声响并没有传出太远，可他身旁的几位领导却立刻慌了神。再看台上，石研的表情也挤在了一起。而智辉却稳稳的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这种尬尴的处境就连支持人也乱了阵脚，于是，我们看到了那位女专家，名叫叶澜的经济学博士。她竟然从容的笑了起来，然后端起话筒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静一静，请安静一下，谢谢，谢谢！”直到十几秒后，会场里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谢谢大家，我想，我作为一名财经学者，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很尊重媒体的呼声，我也知道保持一个开放的姿态对外界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非常抱歉，廖总，我抢了您的话题。”她的微笑似乎很有感染力，就连紧张的气氛也顿时消减了大半。“没关系，现在是沙龙环节，大家各抒己见，开诚布公。”廖总坦然的交出了话语权。
    “近期有关红幕的动向，我想业内人士都有了解，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半年报、季报、年报，还有经营数据和券商的研究报告，监管机构每天都在盯着上市公司，我相信只要接触过股票的人，都会清楚红幕的近况。提前说一句，我可不是在推荐他们的股票啊，我必须得澄清一下。”台上正用玩笑调动着情绪，可台下的工作人员却开始对记者动手了。他们正与他说着什么，似乎想请他离场。只是由于位置处在左前方的角落里，大部分人都不清楚情况，而老歪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在这里，我想说的是，红幕在整个地产行业中的表现是众所周知的。不论是品质还是开发的速度，交付的情况和对建设城市的贡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并没有借助今天的场合来宣讲主角的好话，但这是事实，难道不是么？”她又朝汪斌笑了笑，看上去他的情绪也好转了很多。“对当今的宏观经济来说，地产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我们知道每年的通胀情况，所以投资必然会成为首选。我们也清楚城市的资源非常紧张，所以在大城市安家落户就成了时代的必然。”她的话音越来越响亮，就连坐在一旁的马闻涛教授也被感染到了。于是，他也插上了一句，“是的，对不起叶教授，我想在这里插上一句。通胀的预期只会越来越强烈，没有比房子更适合避险的了，可还是有些人对此心怀疑虑。我想借助今天红幕提供的这次机会，善意的提醒一下广大的投资者，房价是不会衰落的，城市的土地资源很有限，人也会越来越多，教育，医疗，交通还有各种的便利，房子没有理由下跌的。”
    另一边，工作人员已经带着那位记者悄悄的走向了礼堂后门。看到这一幕，老歪有点坐不住了，他很上挣扎，要出去安慰一下么？发现有良知的人，与其痛痛快快的交谈几句这不正是今晚的目的么？可台上的专家呢？他已经被他们愚弄的言辞搅得心烦意乱了，看看这眼前的数百位成功人士和精英吧，他们竟然也能听进去。难道不应该有人为即将离场的记者解释么？难道就不该有人对话筒里的谎言负责么？
    老歪攥紧了拳头，他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终于写完了，写得有点急。下班了，抽空在更新。

    带上耳机，开始循环播放《Pilgrimage》的旋律，朝圣道
    老歪的愤怒，就要开始了。
    加油，老歪

继续

    各位好，我回来了。
    感谢慕容，宣娇，常山和驼鹿的顶贴支持，
    这几天琐事不断，网络上的新闻也不断，
    睡不着，上来继续写一段，用文字抚平自己的焦躁和不安。

他应该立刻起身，难道不是么？去吧，去向那位记者致敬，然后将愚蠢的工作人员推到一边。他们完全可以从容的离开会场，在今后的日子里并肩作战。只要走出这是非之地，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这不是很简单么？
不，不，不是的。这对老歪来讲的确非常困难。他是站起了身，在现场所有落座的身影中，即便坐在最后一排，他也显得非常突兀。他朝记者走过去了，他的步子颠簸，但速度却非常快。他想赶在他出去前认清他的脸。没错，就是他了，短发，秀气，一副金丝眼镜，简直文质彬彬。但他的目光却非常慌乱，他清楚自己的处境。要打声招呼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或者干脆搂住他的肩膀，至少得做点什么，什么都行。

    可老歪就是没能得逞，他停在了原地，突然间就刹住了脚步。他听到台上的专家还在鼓吹，他们竟然还在煽动，“所以，房地产无论是从城市建设的角度来讲，还是从为民谋利的角度来讲，都是不可替代的。”他简直就要气炸了，眼看着记者与他擦肩而过，随后被人推向了门边。“我们还有很多土地可以盖房子，盖高品质的房子。随着人们收入的不断提高，房价涨到50万一平米也不是不可能！我觉得北上广深的房价甚至可以超越香港，超越纽约和伦敦！”
    见鬼！去他的吧！计划已经改变了！与他的一面之缘这就足够了，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所以，这场好戏还得继续上演！老歪盯着舞台上的嘉宾，眼球也几乎撑到了极限。
    “国家的实力在增强，经济体量已经跃居全球第二了。我们的金融系统也在蓬勃发展。这就是基础，一个坚实的基础。刚刚廖总说得非常好，一个百年的企业最需要的是什么？一定是利润，我说得可能直白了一些，但就是这个道理。没有利润企业也无法扩大规模的，更不要提长久的发展。”

    很显然，会场里所有人的情绪又被重新调动了起来。他们已经忘了刚刚发生过的不愉快，而门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刚刚还很客气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在会场前厅里咆哮了起来，“你是哪个单位的！啊！”
    “我是做自媒体的，经华社的媒体记者，怎么了？”
    “自媒体的？自媒体的也敢胡来！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信不信我封杀了你！信不信！现在立刻给我滚！”说完，那人又恶狠狠地指向了自己人，“这是谁联系的单位！谁！立刻给我查清楚！今晚必须开会处理！全都滚蛋！”
    那谩骂声已经变得撕心裂肺了，可厚重的木门内却依然振奋人心。
    “那么利润从哪里来呢？我们都知道一线城市里还有很多老破小，那就全都拆掉好了，重新建造高品质的楼盘，说道这里可能有人会问了，那么贵的房子钱不够了怎么买？我的观点是，没钱就不要买了，全都挤在一线城市里这并不合理，没钱的话为什么不去二线，三线或者四五线的城市呢？那里房价低，资源是需要合理配置的，以后一线城市都应该属于精英阶层，他们有更高的收入，更好的技术和实力，也只有他们才能贡献出更有含金量的GDP，我讲得可能有些直白，到就是这个道理，难道不是么？”

    原因在于，这场轰轰烈烈的时代事件，其实早有人做了预判。我曾在16年-18年间遇到过高人，想必天涯里应该还有人记得他们。可问题在于，那时的他们势单力薄，时代会对他们冷嘲热讽，回头想想，也真是无限感慨。就像这《抗体》中的老歪一样，往往孤身悲凉。
    2017-2019年，我一直在创作另一部长篇小说《蜃景》，而这部《抗体》对我来说，其实不算早也不晚，它来得刚刚好。即便目前的形势已经初露端倪，但故事终究是个故事，我总得写完才行。
    最后还是要感谢诗文的支持和鼓励，当下不易，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度过，迎接下一个太平年。

已经十一点了，话不多说，故事还得写，时间也有限，我再更一段。

另一边，会场楼下的林可正在展厅里休息，她实在是有点累了，应付完这场会议，她本打算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可美妙的计划却在此时此刻化成了泡影。她接到了助手小张的电话，很快又在一层的大厅撞见了慌慌张张的本人。“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总！林总！上面有为记者在闹事，被轰出来了！”

“什么？哪个记者？”林可对活动策划的每一处细节都非常清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与红幕集团的策划团队几乎马不停蹄的排练了一整天，仅仅是团队的核心成员就有二十几人。怎么偏偏要在记者这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上出了差错呢？“他说了什么？活动暂停了么？”她清楚要是汪斌动气怒来，恐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尽管她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出于负责的态度，她也不想引来任何的麻烦，尤其，是在数百位商界的风云人物面前。

    “刚刚，那人问了嘉宾，好像，有点不怀好意。”尽管小张在极力的解释，可她已经乱作了一团。事不宜迟，林可一刻都不想耽误了，她得亲自上楼去看看，可没走出几步，她就撞见了那位大煞风景的记者。应该就是他了，当电梯门敞开的那一刻，他身边还围着几名保安，紧接着又有两位哭丧着脸的男人跟了出来。
    林可直接朝他们喊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孙经理。”她认识其中的一位。
    “嗨！别提了林总，真他妈够孙子的！”孙经理用力的抹了一把脸，迈出几大步后站到了林可身前，“也不知道是谁联系的记者，纯粹来搅局的，专挑不该问的问！”说完，他又将记者的身份牌递给了林可，然后一脸无辜的说，“得了，今晚又得加班，搞不好还得通宵。”
    “那会场没问题吧。”她偷偷看了一眼那名记者。
    “照常进行呢，总不能让一条烂鱼腥了一锅汤吧。”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么？”记者顶着孙经理的轮番辱骂，竟然显得十分镇静。
    “赶紧滚吧，等我这边忙完了，咱们再好好聊聊。”
    “没事就好，”林可听够了孙经理的话，“不过，我还是得上去看看才行。”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会议照常，虚惊一场，仅仅是几道刻薄的话题让愉悦的论坛中断了几秒。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就连春晚都会有意外，那么眼前的插曲就更算不上什么了。但她没想到的是，怪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楼上那位号称是谢菲的朋友正朝着讲台跃跃欲试呢。她并不清楚老歪的为人，也并不了解他在这广场上是绝对大有来头的角色。她不清楚他的目的，甚至忘了他还在楼上。要不是亲眼所见到的他那些惊人的举动，林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老歪的表演，的确让她过目不忘。
    “孙经理！林总！快上来！会场又出事啦！”
    通往二层的电梯门还没关上，中庭上方就传来了求救声。

    换面切换
    会场里的老歪，倒是显得极为平静。
    “停一停，我有话想说！”他正顺着两米宽的过道，从后门的位置走向讲台。
    他用力的强调着说，生怕数百人的会场里，自己的声音会被淹没。
    “我有话想说！”这一次，有近一半的贵宾已经注意到了他。
    “让我们用最真诚的方式，来场对话吧。”他的话愈加的有力，但表情却依然镇定。
    而这一次，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台上的嘉宾也在寻找着他。

    说到这里，需要各位留意了。
    在熟悉老歪的朋友或者类似于朋友的人当中，露出满脸惊讶的可不止林可一人。别忘了，亲临会场的还有谢主任的老友周雄，那位拜尔公司的总经理昨晚才刚刚与老歪共进了晚餐。而此时此刻，他正与财幕信托的姜少君姜总坐在一起呢。看到老歪的那一刻，他突然不由自主的从嘴里蹦出了一句，“哦，天哪！怎么是他？”
    再来看看会场的另一边，坐在贵宾席座位上的还有时代广场上无人不知的民间借贷传奇人物曹俊，他不仅通过手下的弟兄与老歪结识过一面并提前抛售了几套房产，还在刚刚会场外的门外意外的撞到了老歪。而此时此刻，他正与红幕物业的齐经理坐在一起，还在慵懒的翻看着手机。当听到老歪义正言辞的开场白后，他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哦，天哪！快瞧瞧谁来啦？”
    “谁？”右边的齐经理也很好奇。
    “那不是老歪嘛！那只聪明的笨笨鸟！哈！”
    “我怎么没印象了。”
    “哈！看来愉快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好戏就要上演啦！”

    好奇，烦躁，带着种种的疑惑和不安，这才刚刚送走一位不速之客，转眼间就又来了一位。他想要干什么？现在虽然是问答环节，但没有麦克风的话音却显得格外诡异。会场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紧张，这可难坏了台上的主持人，她急忙对着老歪的方向说，“快给这位先生一个话筒吧。”她倒是很有礼貌，但这也情有可原。她本以为只要是落座的嘉宾都得以礼相待。除非，是偷偷溜进来的冒牌货。
    “谢谢，刚刚有人提到了公司，一家百年甚至更久的优秀企业。”老歪接过了话筒，他伪装的很好，语气和言辞就像是一位学者。“但在我心里，健康应该比利润更重要。利润，会让人着魔。当利润达到百分之十以后，人们就会蠢蠢欲动。达到百分之五十，人们就会铤而走险。一旦超过了百分之百，人们就敢践踏一切法律。当超过了百分之三百，恐怕面对死亡，他们也不会再惧怕了。这不是我说的，是马克思先生。”
    这很形象，难道不是么？会场里迎来了一阵笑声。

    “谢谢，谢谢这位先生的精彩发言，说得实在是太好了。”主持人心里清楚只有台上的几位才是主角，绝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那么廖总，你听完了这句，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赞同，一家优秀的企业应该以健康为重，包括良好的管理模式，持续的人才引进，产品的质量，良好的口碑…”
    “还有持续的现金流。”老歪再次举起了话筒。这就有点不礼貌了。

“我很抱歉打断了廖总的讲话。但总结红幕的过去，为未来献计献策正是今晚的主题。我想，我们应该时刻提防潜在的危机，它最开始是无形的，有一定的概率发生或者不发生。我们都知道贸易战已经打响了，问题的焦点在于5G的应用和研发，而不是，刚刚谈论的房地产。”会场里顿时响起了沙沙的座椅声。“所以，我对红幕扶持桦兴的举措表示非常敬佩。但重要的依然是现金流，红幕已经足够大了，大到能撑起一片天。我相信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与红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会场外的，那些普通人。红幕需要格外谨慎，尤其是在美元三十年通胀的周期节点，这非常重要。”会场里再次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也足够的蠢。”藏在人群中的曹俊禁不住自言自语起来。而另一边的周雄也在犹豫着要不要给谢主任发条消息。这个老歪看上去年纪轻轻，其貌不扬，可面对如此隆重的场合，他却在极力的表演，这可真是让人揪心。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一切都还算平稳，他讲的套话虽然带刺，但红幕集团的领导们应该还能接受。这时候可千万别出差错，否则就真的没法收拾了。哎，你这个鲁莽的年轻人。

    “谢谢，谢谢这位朋友诚恳的建议，我想请问一下，您是做哪方面的专家？”廖总对老歪的身份并不知情，可他的发言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说得很中肯，几乎直击要害，效果也远比这台上的几位专家来得真切。论坛可不是相互吹捧的地方，论坛就应该有矛盾，意见就应该有冲突，但凡是个有理智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而现在的气氛则刚刚好，台下听众的反应已经超出了预期，这位胆识过人的朋友正在调动气氛，这非常棒！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被问到这个问题以后，那位端着话筒的年轻人却支支吾吾的慌了起来，而在几秒钟后，他所给出的答案也让整座礼堂彻底的炸开了锅。
    “我…我是，其实，我是一名作家。”
    什么？没听错么？金融地产的盛会里，竟然冒出了一位作家？这太不可思议了。话音刚落，周围就凝固了。紧接着，数百人的礼堂内便填满了震耳欲聋般的笑声。

这一下，气氛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有人在吹哨，有人在鼓掌，还有人干脆站起了身，而更多的人则是无奈和耻笑。这种梦幻般的场景也让坐在前排的汪斌和诸位重量级的领导们喜笑颜开，更是让台上的专家们抓住了机会。叶教授原本以为遇到了同行，竟然在刚刚的对话中忍气吞声的受了半天罪。现在，他和马教授也终于抓住了老歪的把柄。作家？怎么一位作家也敢班门弄斧的登门挑衅了？时机刚刚好，那就乘胜追击吧，总得将自己的丢失的颜面重新找回来才行。“我觉得！这位颇有学识的作家朋友应该值得大家尊敬！”他的语调突然变得趾高气昂，而会场里的笑声也在疯狂的持续，“真的，当我意识到能有这么多人在研究经济领域的话题，我的内心就会由衷的高兴！利润是根本，当然也不能过分追捧。危机虽然有潜伏期，但我们终究是有很多工具可以运用的。我并不觉得在这场贸易战的结尾会损失惨重。而关于美元周期的担忧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我们做过分析，掌握了很多很多市场的数据和模型。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不论是经济前景，还是地产的未来，都会有充足的保障。这点，请大家放心。”

    “不！不是那样的。”老歪在试图争取，可话筒的声音却被会场内的笑声彻底的淹没掉了。“未来会有一场危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引发一阵嘘声，甚至还有人在喝倒彩。但他并没有放弃，“我们盖的房子已经足够多的了，应该将更多的资金投放到未来关键的领域。”
    “好样的！”“加油！”“红幕必胜！”
    “我…我请求大家…”
    “哎，可怜的孩子，你可真是头蠢货。”曹俊也没了脾气。
    “我们在高速发展的路上才仅仅走过了二十年，这么短暂的经历却让很多人都忘了本。这是个充满金钱味道的世界，心存感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作家好文笔！”有人高呼后，又是一阵笑声。
    “我们都穷过，请问在座的你们，谁没穷过？”又是一阵笑声。
    “人得保持良知，不能丢了起码的道德底线。这很可悲。我们已经变得非常自私了，我们现在很狂妄。不会想着救死扶伤，不会有怜悯之心。我们对普通人设下圈套，搅得他们永无宁日甚至家破人亡。”
    “快下去吧！只有你是圣人！”又是一阵笑声。
    “林总！孙经理！快上来！楼上又出事了！”
    “到了那个时候，有谁会为他们的悲剧负责么？有谁会为他们凄苦的一生负责么？不，没有，不会有的。没人会站出来，也没人会有这个胆量。我们只会沾沾自喜的庆幸，这倒霉的厄运幸好没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我们会逃之夭夭，一心想着让这个时代来替罪。这刚好验证了那句话，一切都是命，我们会以为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却不会想到，也可能是人！”老歪的话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他并没有吹响冲锋的号角，像从前那样发出郑重其事的宣言和警告。他已经没了斗志，唯一想做的就是发泄完内心的苦闷，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而就在这时，林可也步入进了会场，她看上去几乎万分的恐慌。那不是老歪么？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他手里会有话筒？这礼堂中的笑声难道是针对他的么？哦，天呐！她听清了老歪的独白，他在讲什么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得赶快让他停下，这里已经够麻烦的了！
    “不，不用推我，我会自己走的。谢谢。”老歪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可还有人在一旁起哄。
    “感谢你们为这个时代添砖加瓦，感谢你们每一个人。请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当危机降临的那天，我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幸免。”他的话筒已经被抢走了。“我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点，我希望危机永远都不会发生！”他开始喊了起来，“就像！你们今天所希望的一样！再见！”
    “再见！我们的大文豪先生！”“再见！”

    瞧瞧吧，这就是2019年的老歪。他很固执，甚至有点神经质。难道不是么？
    他一次次的苦苦挣扎，却又一次次的狼狈不堪。他已经受够了这一切，却为什么还要迎面出击呢？他所宣讲的内心独白，那些东拼西凑的人生感悟，几乎每次都会沦落成为众人的笑柄。他心里很清楚这个事实。没有人教唆他这样做，也不清楚是什么何缘由能驱使他敢这样做。今晚，他并没有奉献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也没有震慑人心的精彩画面。他至始至终都在保持着理智和镇静，或许，那也根本谈不上什么理智。他也曾想过呐喊，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人的记忆总是不听使唤，他们很快就会忘了这一切的。他们会将稍纵即逝的经历全都扔进垃圾桶里，并且从未想过能再见。
    还能怎么办呢？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变成一位吹哨人，能被他人所理解，能够挽救更多的本就脆弱的生命。但现在看来，一切有都是那么的讽刺。会场里充斥着缤纷和绚烂，而会场外也同样是歌舞升平。他从林可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深渊，彻底的迷失了自己。尽管已经发泄过了，可发泄过后却又是那么的苦不堪言。他甚至感觉有些憋闷，胸口就快喘不过气来。他得尽快出去透透风，但一层的大厅却显得极为遥远。他推门来到了街边，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礼堂内又再次爆发出了掌声。热情的观众，美丽的主持人，还有风趣幽默的嘉宾，他们已经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他们正跃跃欲试，准备迎接今晚这最后的一道节目呢。那会是什么？相信绝不会有人能猜到。

累了，明天在更。

来了，继续老歪的故事，这场戏还剩下一点，今晚写完

    七点二十七分，pilgrimage(朝圣道)的钢琴声开始缓缓响起。
    主持人激动的指向会场的红墙，公布了今晚的最后一道节目。
    “这会是什么呢？答案即将揭晓！请看！”
    刹那间，礼堂左侧的红墙开始缓缓拉开，在数百位嘉宾共同的见证下，那道厚重的墙身如同屏风一般被慢慢的折向了两边。
    七点二十八分，恢宏的礼堂与开阔的前厅空间彻底的融为了一体。会场的人群开始涌向另一边。震慑人心的鼓乐随之响起，也将众人的好奇心推向了顶点。
    七点二十九分，更为神奇的一幕开始上演了。前厅左侧那数十米长的烤漆玻璃开始有了明显变化。那白底竟然正在慢慢消散，并且由明转暗，最终变得愈加透明。《朝圣道》的鼓乐依然在持续，我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有更多的嘉宾开始欢呼起来。是时代广场！快看啊！这太震撼啦！眼前的景象真是难以置信！人群，是人群！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就像封堵住了整座夜空，震撼的让人窒息。

    惊心动魄的背景音乐还在持续。汪斌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地来到窗前，接着是志辉和石研，还有众多亲临现场的领导和贵宾。盛大的音乐会就要上演了！他们一字排开，面向广场，精神抖擞，那一刻，真是无比的神圣和庄严。
    五！四！三！二！一！
    灯光，鼓乐，烟花，焰火，在七点三十分整彻底爆发。夜空被燃爆，修女也疯狂。喜悦，欢笑，感动和激情，礼堂内数百位的嘉宾以及广场上的数万名民众共同见证了这一壮举。几乎所有人都在尽情享受，几乎所有人都在血脉喷张。

那画面里的一张张的笑脸中，我们看到了汪斌，看到了杜美莎，看到了两位专家还有石研；我们看到了周雄，看到了曹俊，看到了六哥和他的兄弟还有财幕信托的姜少君。广场上，我们继续看到了美容院的陈姐，面馆的老邹，菜摊主老胡还有二房东。接着是京味斋的段常宏，茅台店的李总，地产中介杜总，水果摊贾总，还有银行经理，快递小哥，二线导演和无数张我们所熟悉的面孔。

    当然了，还有几个表情却并没有沉浸其中。
    我们看到了街边的记者，他正在慌乱中拨打着电话，随后便上了车。
    接着是志辉，他与石研做了简短告别，便独自一人下了楼。
    我们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谢主任还在天坛医院里忙个不停，但他的女儿谢菲却出现在了镜头中。此时此刻，她正独自一人坐在三层的画室里，为她苦苦寻找的主题而闷闷不乐呢。燃爆的音乐会已经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不过后面的事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灵感。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难道不是么？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祝贺你，谢菲！
    那么剩下的，就是谢菲的朋友们了。傀儡他们远在宋庄，对这场音乐会并没有兴趣。而白翎和乔雅也在各自忙着别的事情。至于汪坤，他被谢菲挡在了门外，所以只能待在家里继续书写他的耽美小说。所以，现在，也只剩下老歪一个人还在广场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了。

他能去哪呢？在周围气势磅礴的音乐里，在现场声势宏大的背景中，他到底能去哪呢？他的身影是那么的有气无力，他的目光是那么的空洞无神。所有的人都在欢呼，广场的每一处角落也都在沸腾。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停留呢？

    《朝圣道》的交响乐依然在持续。
    此时此刻的老歪正站在街边，他背后就是音乐会舞台的正中央。只是这里刚好背对着广场，能看到尺度巨大的LED屏幕遮住了整座夜空，能看到上面布满了杂乱的设备和管线，还有一群群等待上场的伴舞和乐队，他们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节奏准备随时冲向舞台，导演的调动和安排让他们看上去非常紧张。而屏幕的背后就是汹涌澎湃的观众了，我们能听到熟悉的嗓音，应该是一对组合两位歌星。他们正对着观众纵情的演唱，还不时的与台下互动，那旋律真的是无与伦比，每首曲目都是那么的耳熟能详。
    《朝圣道》的交响乐还在持续。
    镜头回到老歪身上，他竟然还在仰面夜空。他静止不动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对所有的视听感官也是无动于衷。只是，他看向夜空时，那目光所能覆盖的区域里，除了漆黑一片，还有一座摩天大楼的楼顶。这很难理解对不对？但这座建筑足足有三百多米，它直冲云霄，气势磅礴。而幕墙的顶端还悬挂着四个大字。也许你已经猜到了，那正是红幕集团四个字。
    可怜的老歪，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有着一份人人都会羡慕的工作，你还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只要你勤奋努力，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买上一栋华丽的房子。你可以娶妻生子，陪他们日出日落。你甚至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烦恼，幸福而终。这不是正是你想要的么？

    不，这当然不是了。
    他是一位充满着神经质品格的人，他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精神和斗志。而且一旦犯起病来，就算自己想要阻挡也总是力不从心，这不正是他终日苦恼的地方么。可怜的老歪，你真应该听从谢主任的忠告，扔掉那些不切实际的计划，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街上，假想着与世界为敌。你知道这将是什么后果，你会想通的，对么？
    《朝圣道》的交响乐还在持续。
    画面中，一辆奔驰轿车出现在了老歪身前的马路上，随后车速由快转慢，并在老歪的身前不远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我们看到后车窗摇下了一条细缝，车内光线昏暗，但那双向外窥探的眼睛却能看得真真切切。红幕集团副总廖志辉正在眉头紧锁，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心神不宁的躲在暗处，盯着老歪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摇上了车窗。随后，车辆猛然提速，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今晚写到这里，《抗体》的中间部分总算是完成了。
    我总是在说，故事已经写完了一半，故事已经过半，可写着写着，剧情就是交代不完。现在已经超过了15万字，这比我预想的节奏要慢了许多。
    但好在这一次，是算数的，红幕危机的剧情明后天就可以上演了。
    感谢您的持续关注，还有老朋友们的支持和鼓励。
    咱们下半程见。

    《朝圣道》的交响乐逐渐终止，画面变暗，随后切换，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主任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里。此时此刻，他正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茶杯，一边忧心忡忡的向楼下张望，一边将茶杯递到了嘴边。楼下的时代广场上，能看到十几名身穿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正在卖力的清理着垃圾，昨晚的狂欢已经宣告结束，真不知道周围的左邻右舍到底是如何熬过这一夜的，想必一定是吵翻了天。
    一口温茶喝下，老谢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周雄已经将昨晚的经过全部都和他说了，并坚决否认了这件事与他有关。按理说，以老歪在这广场上的名气，要想弄到一张入场券应该也不难。但让谢主任颇为焦虑的是，这个傻小子终究还是范了毛病。他不仅没有听从劝告，远离那些是是非非，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尽了嘲笑，这可真是让人揪心。周雄在电话里毫不避讳，他直接坦承自己对老歪的精神状态深表怀疑，同时也给出了建议，“老谢，我得提醒你一句。既然他是谢菲的朋友，你就得留个心眼。他有点过于坦率了，直白的就像根儿钉子。”

像个钉子？是的，没错。他是该留个心眼了，老友的告诫与他从前的顾虑几乎如出一辙，必要的防范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之内，他退休后的工作已经够繁重的了，与谢菲之间的感情也正在逐步升温，他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更不想让冒失的老歪搅乱了自己的生活。“我认识谢主任，我和他非常熟！是我为他的女儿谢菲介绍的画室，他欠我一个人情！还有他身边的朋友们，我全都认识。起初他并不同意谢菲画画，后来是因为我的劝告才接受了事实，他为谢菲举办了非正式画展，还想为自己的女儿私下里推销作品，这些我全知道，是我的亲眼所见！”
一想到这里，老谢就满心的焦虑。他会向身边的人透漏自己的隐私么？拿出去当作炫耀的谈资？或者利用这层关系四处的招摇过市？不，应该不会的。他即便是个愣头青，也不至于做得如此过分。不，说不定他想错了，说不定老歪已经这么做了。他们才刚认识不久，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难道不是么？“他有点过于坦率了，直白的就像个根儿钉子。”

    老谢端着茶杯，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外，一边撇了撇嘴角，一边又皱起了眉头。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女儿的话音，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他意外的回头看去，谢菲正将自己的头发盘在脑后，也换好了出门的衣裳。“爸爸？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我才刚回来不久，把你吵醒了么？”
    “没有，我睡得很好。”谢菲走向餐桌前，看到一份为她提前准备好的早餐，“虽然昨晚吵得很，整个广场就像是一颗燃爆的炸弹，我甚至怀疑会不会炸出个大坑来，但我睡得没问题，我得出门了。”她伸了一个懒腰，将三明治咬在了嘴里。
    “那就好，你能找到灵感，我真为你高兴。”
    “是的，我也很兴奋，我得感谢这座广场，昨晚的场面就像是一幅画。”
    “所以，你打算…画这些？”
    “不，暂时秘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我得尽快完成一些草图，好让这些想法落实下来，我得研究画面构图和色彩的隐喻，还有细节，每一处的细节我都得照顾。在最终成品出来之前，一切都将是秘密。”
    “好吧，没问题，我喜欢悬念，越大越好。”
    “谢谢您的早餐，我的好爸爸。”谢菲笑得很开心，她已经走到门口准备换上鞋子了。
    “那么，你真打算闭关修炼了么？”老谢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然呢？时间对于认真的人来说，总是很有限。”
    “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约朋友出去吃顿饭，或者看看画展。”
    “不了，除了您，我谁都不见。”
    “任何人都不见？”

    “是的，我需要专注。”
    “那好，我完全赞同，这样再好不过了。”老谢终于安下了心。
    “您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了么？”
    “不，我下午三点还要回曙光中心。”
    “又是手术么？”
    “是的，一个小手术。”
    “这世上总是有治不完的病人，”
    老谢皱起了眉头。
    “那我先走了。”
    “好吧，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我可能会点份外卖，拜拜。”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
    “哦，那么…回见吧，”老谢独自一人对着房门自言自语的说完，又撇了撇嘴角。去忙吧，忙点总比闲下来好。反正画室离得很近，他可以随时随地的守望那处三层的阁楼。说不定还能看到女儿出现在露台上。不过，最让老谢放心的是女儿刚刚提出的计划，她谁也不见，她是这么说的，这可真好，一道求之不得的屏障。她终于可以远离老歪了。
    不过，下午三点还有一场手术，他得赶回曙光中心再次面对老歪，这层关系他终究还是逃不过，总得有个策略才行。老谢回到餐桌前，将茶杯稳稳的放在了餐桌上，然后握起拳头轻轻敲打了几下桌面。随后，他便下定了决心。他得做个抉择，与老歪划清关系才行。

这很荒唐么？这当然不。而且与老谢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也几乎无处不在。在枫林苑的楼下，在我们熟悉的时代广场上，几乎没人会对远离老歪的想法产生质疑。他们达成了共识，也形成了默契。与时代背离，逆流唱衰，这显然就是精神出了问题。所以，关于昨晚红幕论坛上的短暂闹剧就会瞬间传开，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高利贷大亨曹俊么？老谢的朋友周雄？还是林可或者物业的经理？可能都不是，也可能都是。总而言之，只要是关于老歪的笑话，就没有不传唱的先例。让我们来到楼下，先看看周一早高峰时段的场景好了。这几乎不亚于昨晚的盛会。
疾步，奔跑，高跟鞋，赶着时间，侧身挤过前面的缝隙，然后继续大步流星的疾走。看着手表，端着咖啡，拎着包子，挎着饭兜。自行车，地铁站，出租车，私家车，广场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得呼吸急促，一切都像在争分夺秒。当然了，除了这些繁忙的身影以外，如果你仔细观察，也会发现其中藏着悠闲自得的气息，比如你能看到有老人围成一圈在卖力的晨练，还能看到无所事事的人叼着香烟儿，有晒着太阳的店老板，还有看着报纸的中年大肚子男人。这边有暑期玩耍的孩子，那边有早餐馆里的食客，总而言之，这里几乎融合了所有你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画面。除了，一个特殊的声音，你很少会在现实中能够遭遇到的意外经历，那就是老歪，以及关于他的一切。

    具体是谁说的话已经不再重要了，你只管欣赏眼前的这番繁华和忙碌就好。剩下的，就都交给耳朵吧。
    “听说了？昨晚老歪又犯病了，哈哈！”
    “怎么了？在哪啊？”
    “一个人大闹红幕集团的开幕式现场，可谓惊天动地啊！”
    “我也听说了！与台上的专家唇枪舌战，几乎被掘得四脚朝天啊！”
    “我们的大文人老歪，果然名不虚传！”
    “我看昨晚的新闻了啊，怎么没见关于老歪的报道呢？”
    “你这就说笑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报出去呢？还能让老歪扇了红幕的脸不成？”
    “其实你们不知道，在他之前据说还有一个记者。”
    “呦！你知道的可够详细的啊！”
    “那是！记者问了几句不着边儿的问题，立刻就被轰出了论坛！还真有不识趣儿的主儿！你们说见鬼不见鬼？”
    “听说红幕的总裁汪斌都气炸了！”
    “听说是关于房价和危机的事！”
    “不就是老歪说的那一套儿嘛！”
    “是啊，这人呐！一旦钻进了死胡同，就难出来啦！”
    “哎，远离是非，远离是非，好好过日子吧！”
    “哎，真是可怜的老歪！”
    “嘿！你还同情起他来了？你脑子犯浑了嘛？”
    “以后见面躲着点儿！小心他捅了你，再判定个精神失常，你就栽了！”
    “瞧这一大早晨的，净说些丧气的话！”
    “我呸，呸，呸！”
    “对了，你红幕的股票还没卖呢吧？”
    “我傻帽么？今天肯定还得涨停！”
    “我也没卖，如果今天再涨，我就再买点儿，哈哈！”
    “红幕的肯定跌不了！你放一百个心，直到赢了迈瑞肯之前都别抛！”
    “瞧你说的，跟个专家似的！”
    “嘿嘿，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人家专家也这么说的。”
    “我隔壁美发店的也这么说。”
    “我旁边的卖菜的也这么说。”
    “大家都这么说。”
    “没错，红幕必胜！”
    “哈哈哈！红幕必胜！”

    这就完了么？不，这当然没完，让我们继续听听还有什么。

    “昨晚的音乐会可真棒！”
    “是啊，我超爱那几位明星的！看到真人心都快跳出来了！”

    “上班好累，我最烦周一了。”
    “是啊，昨晚的音乐会，领导竟然安排我们组加班！这是人面兽心啊！”

    “后面的电子乐也不错，让人听了就想跳舞。”
    “是啊，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精彩的免费音乐会啦！”

    “吵死了，昨晚真的是吵死我了！你说，这红幕不去郊外得瑟，跑咱们小区这儿疯什么来了？”
    “大姐，您这就不懂了，这叫时尚，你落伍啦，哈哈哈。”
    “我宁愿在家看看电视剧，也不听这群年轻人鬼哭狼嚎的！”
    “您瞧瞧您，这不都结束了嘛？”

    “昨晚的新闻都刷频了，你们看到了么？真的是太震撼了。”
    “要是天天都能这么疯狂，那该有多好啊。”
    “等你财务自由了再说吧，哈哈哈！”

    “亲爱的，活动结束了么？”
    “还没呢，你拿手机出来翻翻，打折促销活动还要持续一周呢，抓紧剁手买吧。”
    “我才不呢，我月月还贷款，哪还有多余的钱啊，天呐，快放过我吧！”

你瞧，这就是时代广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也都有自由表达的权利。红色的彩旗插满了大街小巷，每一座建筑的外观也都在延续着庆典进程中的装扮和模样。这种非同寻常的氛围几乎感染到了每一个人，而红幕集团内部也在筹划着该如何让这种气势长久的持续到尾声。就在红幕酒店三百米高的空中大堂里，汪斌让自己的秘书预定好了行程，他正欢欣鼓舞的准备前往芝加哥，参与一场海外资产的并购案。而在他的脚下，二十七层的会议室里，石研却对昨晚论坛现场的插曲耿耿于怀。他知道汪斌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就是个记者嘛？又不是主流媒体，他能掀起多大的浪？石研，这种小事你应付的来吧？”他也知道，封杀这种抹黑论调几乎易如反掌。所以，他也的确付诸了行动，而且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将这家名不见经传的自媒体平台围堵的密不透风。此时此刻，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脚踩着时代广场。他命令下属时的语气毫不留情，与他向来笑脸相迎的印象简直大相径庭，“找几个人专门盯着他们！不要再让这家公司惹是生非了，我讨厌屋子里有苍蝇！”

    当石研恶狠狠地挂断电话后，他身后的志辉又再次提醒了一句，“那么，你对后来出现的那个人，又是怎么看的呢？”
    “谁？”石研好像忘了他说的具体是谁。
    “那位作家。从理论上讲，他与之前的记者几乎是同一种态度。”
    “那位不知所云的作家么？快别闹了，我急着给汪总一个交代，咱们还是说点有用的吧。”
    “是么？听上去，你好像并不在意他。”
    “在意什么？在意他逗得满堂喝倒彩么？我倒觉得挺好的啊，他甚至比主持人还会调动气氛，我都有点喜欢上他了。哈哈哈！”
    志辉用手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跟着石研附和的笑了几声，便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我们需要搭乘电梯，继续向下行驶至十八层，看看红幕的公关部正在做些什么。这里视野非常开阔，连同上下两层，这个特殊的部门仅办公面积就足足有六千平米。里面的职员看上去都很和善，可执行起任务来却丝毫不会手软。昨晚他们已经奋战了一整夜，先从微博微信下手，同时排查企业信息，很快便找到了这家名叫经华社的自媒体公司。包括它的注册时间，人员构成以及红幕所要掌握的一切。凌晨两点不到，他们继续顺藤摸瓜，开足马力，火力全开，相继屏蔽掉了新浪微博和微信里的相关评论和文章，接着便是各大门户网站以及朋友圈。没等到天亮，这条负面的消息以及经华社发布的全部内容就在网络上彻底的消失了。这真是一场漂亮的阻击战，不露声色，不留痕迹，不拖泥带水，不浪费一颗子弹。红幕的影响早已众人皆知，没人会糊涂到敢与这头洪水猛兽公开对峙。下个月是有一笔发行的债务到期，而关于红幕现金流的真实情况也绝对是最高等级的集团机密。在这个行业里，甚至在媒体公众面前，没有人敢对红幕指手画脚，甚至是一声质疑也绝对不行。现在，这第一道的公关危机算是平稳的度过了，那么接下来，就要对经华社贴身防守了。软硬兼施，公关部的刺客们总是信手捏来，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一家小小的自媒体又何足挂齿呢？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侥幸逃过一劫的老歪对红幕内部的暗流涌动几乎毫不察觉，就连德高望重的谢主任对他所下定的决心他也并不知情。此时此刻，他还在为昨晚的孤独和无助而感到惋惜呢，也只能将全部的精力收缩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上。他坐在手术室里那个熟悉的位置，看着即将被麻醉的患者，他知道对方是位身份显赫的领导，也知道能来曙光中心享受特殊医疗待遇的都是些精英阶层。他有过抵触，但作为一名医生，他依然需要保持全神贯注。去除患者的痛苦，还病人一个健康的体魄，这是所有从医人员最起码的职业素养，这与其他的任何因素都无关，这也是他数年来所坚定不移的信仰。

谢主任向来都不会迟到的，作为一名健谈幽默的老前辈，他常常还会?提前几分钟赶到手术室，与他的患者还有助手们闲聊几句家常。手术的风险往往会让患者忧心忡忡，如果状态不佳甚至牵扯到医生们的情绪。但谢主任却像一道天然的保护伞，与他共事起来总会有种如履平地的美妙感受。毫不夸张的说，即便被逗得彻底跑了神，出现了不该有的失误，他也能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从而将急救的宝贵经验潜移默化的传授给他的门徒。
只可惜，今天的谢主任似乎有些反常。他是踩着点走进手术室的，而且看上去似乎并不在状态。他朝大家勉强的笑了笑，与患者的沟通也省去了宽慰的台词。他好像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让手术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今天操刀的依然是我们熟悉的身影，曙光中心副主任马宏光，他只负责胸外，却对谢主任的每一场神外手术情有独钟。还有一助高主任，巡回护士舒佳，器械护士刘艳以及我们熟悉的麻醉主任医师老歪以及他的助理护士小刘。只要七人协同作战，总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让中心的李院长格外自豪。

    这是一支属于曙光中心的王牌部队，更是一道对外宣传的荣耀光环。李院长对此深信不疑，他本以为可以就此缔造出医学界的神话，却不曾想，这支骁勇善战的队伍里竟然出现了裂痕。体位，麻醉，插管，开颅，所有的程序全都在稳步推进，但老歪几次的眼神传递却都被谢主任刻意的躲开了。对于老歪来说，这是一种无情的回避，他意识到了某种难以调和的情绪正在逐步升温，但问题出自于哪里他却毫无头绪。就在注视着监护仪上的数据时，他回想起了昨晚的经历，猛然间意识到周雄应该就在会场里。该死！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记得谢主任曾经对他警告过，要远离他的私生活，远离那种纠缠不清的是非之地。但自己终究还是越过了界限，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真该死！一想到这里，老歪便不由自主的握起了拳头，我该怎么办？他沮丧的低下了头。
    别急，老歪。站在手术台上的马主任早就注意到了你。
    “杨火？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质问吓得老歪急忙转过了头，却见马主任一脸恼火的训斥开了。
    “现在在手术，你却在耷拉个脑袋想着别的事情。是不是休息多了让你的专业生疏了？这是谢主任的手术，你最好打起点精神来，好么？”

    说实话，找到状态的感觉真好。
    今天写完了几场重要的转折和铺垫，心里舒畅多了。
    我在想，要不要乘胜追击，继续写完手术室的情节。
    夜里12点了，不算困。
    抽支烟，琢磨琢磨。
    切记熬夜，切记熬夜。

明天继续

    马主任对老歪的这番警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自从孟少群孟老因病离职以后，这种明显带有敌意的训诫口吻就变得愈加频繁了。
    他不喜欢麻醉医生，所有人都清楚他的秉性，他甚至对小刘也有意见，只要患者出现了任何异常，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将责任推卸给他的麻醉医生。
    现在，孟老的守护早已不再，变本加厉的排斥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他说的也没错，老歪的确走了神。所有人都在站着工作，也只有老歪能独享一把座椅，他的轻松程度，他自由灵活的工作时间总会引起其他几位主治医生的不满，所以，也没人会想着为老歪开脱。大家各尽其职，气氛也就掉进了冰洞里。
    那么老谢呢？通常情况下，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团队出现裂痕，他也知道老歪的技艺足够被认可。但此时此刻，他却一言不发，藏起了自己的小心思。马主任说得没错，休息多了，专业就会生疏，何不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老歪，让他专注于工作，总比去外面胡作的好。难道不是么。

所以，整场手术下来，除了传授几句手术时需要注意的技巧和原理以外，他就没有正眼看过老歪。这有点武断，但给他一个强烈而又明确的信号还是十分有必要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可没那么好惹。
只不过，在他驱车离开曙光中心时，他并不知道马主任已经走进了李院长的办公室。透过明净的玻璃橱窗，他们似乎正在商谈着某件重要的事情，站着的马主任越说越激动，而坐着的李院长则无奈的保持着沉默。大概几分钟后，马主任便气冲冲的离开了，而李院长则缓缓的望向了窗外。不远处就是茂密的奥林匹克森林，他似乎正在抉择，他得为曙光中心做一个正确的决定。

    一场手术用了三个小时，到了晚上七点钟，老谢还在返回枫林苑的途中。安静的驾驶室里，他皱着眉头，撇着嘴角，似乎总有些难缠的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接着，他听到了电话铃声，是个陌生号码，随后他便按下了免提。
    “你好？”
    “谢主任您好，我是林可，前天晚上我们刚见过面的。”
    “林可？哦！我差点给忘了，是你，我记得你，你还好么？”
    “才刚刚忙完红幕的活动，今天总算是睡足了呢。”
    “那太好了，不管多年轻还是要注意身体的，”
    “您就放心吧。还记得上次我提过的么？现在时间方便了，谢菲的画随时都可以挂在我的画廊里。”
    “哦！你瞧瞧我这脑袋，老得都快不中用了，我这就通知她，让她尽快选两幅给你送过去。”
    “还是我派人过去取好了，画幅太大，她拿起来也不方便，”
    “哈哈，你想得可周到，那就麻烦你了。”
    “明天上午十点可以么？”
    “我想应该没问题，我这就联系她。”
    “那就拜托咯，”
    “哪里的话，应该是我拜托你，真得非常感谢。”

对老歪满心的顾虑转眼就被抛在了脑后。谢主任挂断了电话，立刻就将这份喜讯告诉给了女儿谢菲。两人在电话里都很兴奋，对林可无偿的支持和帮助更是赞不绝口。他们觉得这次终于找对了人，相信用不了多久，谢菲的画就会迎来好消息。以林可在艺术圈里深耕多年的资历来看，她一定会为这些画作寻找到理想的买家。单就先锋国际当代艺术中心这个名号，结果就不用怀疑。
于是，到了第二天，在两名健壮的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谢菲精挑细选的两幅两米见方的人体油画便递交到了林可手里。她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到谢主任父女两人时，她面露微笑，所有的言行举止又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她让助手们将画作挂在了画廊里最为醒目的位置，在近处端详，在远处遥望，似乎很快就陷入了耐人寻味的思考之中。她似乎很理解谢菲的画，也很快便给出了让谢菲得以释怀的解释，“画女性人体的画家有很多，他们风格迥异，表现的重点也各不相同。我能从你的画里读到弗洛伊德的影子，但我觉得你并不是在模仿，而是注入了自己的思考，色彩更鲜活，构图也很有表现力，你笔下的女人虽然同样迷茫，却让我感受到了一份独特的，怎么说呢？抗争，恩，应该是一种对抗的情绪，我说的对么？”

    本来，谢菲对最初创作的这组作品还有些顾虑，她并不想被外界的行家看出自己有抄袭的嫌疑。但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尚未完成的全新作品似乎为她提振了士气，她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所以，当听到林可的一番解读后，她就变得更加轻松了，她几乎完全放下了令人讨厌的姿态。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向林可透漏了自己的计划，可又不得不对创作的主题守口如瓶。她满心纠结的状态被父亲看在了眼里，于是，他急忙接过了话题。“你敲敲，她总是喜欢故弄玄虚。”
    “别担心，我完全能理解。画家一旦找到了灵感，那就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不对外公开，这不仅仅涉及到了版权的先后和归属问题，也是制造话题的大好机会，调动外界的胃口，保留一份神秘，就连我都想知道那些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了。”林可一边笑着说，一边拉起了谢菲的手，“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保持专注，我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我也快等不及了。其他任何事情都得往后放放。”
    “能保持专注，这就很难得。不被外界打扰，不用面对无关紧要的琐事，你一定会做到的。哦，对了，我差点忘了和你说了，昨晚你的一位朋友也来参加红幕的论坛了，他人不错，很坦诚，也很勇敢。”林可夸赞着说。

    “谁？我怎么不知道。”
    “我记得，应该叫老歪，很有个性的名字。”
    “老歪？”谢菲急忙看向了爸爸。
    “哦...坦白说，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他是怎么进去的？”老谢装作并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是我带他上去的，”林可继续笑着说。
    “他...有没有，我是说，他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林可又笑了，“怎么会，他只是与现场的几位专家进行了互动，他调动了现场气氛，而且效果很好。”
    “他都说了些什么？”谢菲瞪大了眼睛。
    “我也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好像是关于房价和危机的事。”
    “天哪！”谢菲直接拉下了脸。
    林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急忙解释着说，“其实你们也不必为他担心，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希望身边能多几位这样的朋友。”
    “他太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老谢撇了撇嘴角，竟然露出了少有的尴尬的表情。
    “而且很勇敢，”林可再次笑了起来。
    “应该是莽撞。”
    “爸爸？”谢菲意外的看着父亲，提醒他不要失态。
    “哦，我是说，老歪确实有着一颗善良的心，这也是他闪光的地方。”
    “嗯，的确很难得。有机会我一定看看他写的小说。”
    听到这句，老谢的心跳都快停了，“是的，他写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我们都很期待。”
    说完，他便示意谢菲该离开了。
    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老歪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快听听这是什么鬼话吧。
    他会写故事么？不，他仅仅是个喜欢研究经济学的麻醉师而已。他不仅荒废了工作还欺骗了所有人，可老谢却只能装作赞同的样子，在公开场合继续替他维系着这份谎言。这可真是太荒唐了，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早点将事情的缘由解释给谢菲听，可即便说了她就真的能信么？信他和老歪本就是同事，不仅住在同一个街区，还为她介绍了画室？这种连电影里都不敢轻易设定的巧合，在当初他们父女俩焦灼的关系中就能安全胜出么。不，这绝没有可能。
    从画廊里出来刚走到路边，老谢便恨得牙根儿直痒。看样子，这位古怪的小伙子似乎又多了一位朋友，他人缘儿可真好。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还要对他产生如此的敌意呢？老谢在心里不断的追问自己，到底是谁在中间出了差错？老歪是有些鲁莽，他不懂人情世故，喜欢好高骛远，他在外惹是生非，一旦较起真儿来又没完没了。如果能将这份执念投入到工作上那该有多好啊，他或许真能成为一名卓尔不群的医生。
    “爸爸，您还在想老歪的事么？”谢菲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广场中央。
    “不，没有的事。我想他干嘛，我只是在猜你到底会画些什么，我不喜欢被吊胃口。”
    天哪，这可真是一条漫长而又荒诞的旅行。不过，老谢笃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他得劝说老歪回到正轨潜心研究他的麻醉领域，而不是拯救所谓的灵魂，去改造世界。再这样固执，他早晚都会吃亏的。
    “那我回画室了啊，午饭我就点外卖了。不过吊胃口这件事，我也的确没办法。但我保证！您将是第一个见到它们的人，哈，拜拜。”
    “啊？就这么走了？”
    “是的，我赶时间。”
    他看着女儿奔向画室，心想要是有老歪这么个捣蛋儿子，那他离坟墓可就真的不远了。

    好在，谢菲已经打算将自己长期的封闭在画室里了，虽然她决心推掉所有社交的计划不免有些夸张，但照此下去，她与老歪进一步接触的机会就会被大大降低，这的确是个好的开始。而接下来，他只要与老歪保持足够的距离，例如手术时就像今天表现的一样，或者少在广场上与他相遇，那么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不过，他也没有打算忘掉一切，与老歪之间彻底决裂，他以为这种疏远的策略或许真能帮助到老歪，他得帮他纠正偏离的航线，帮他重新回到正轨。这才是一位前辈，他的良师益友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么？
    所以，他真的按此执行了。
    六月份剩下的一周时间，他除了忙碌院里的工作以外，就是重复着原先的生活，出差，开会，教授学生或者撰写论文。但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钻进家里的书房看些闲书，或者一个人来到客厅打开几乎从来不用的电视，他会看些广告，看些电影，或者听听音乐，沏杯茶，然后照看阳台上的月季花。他会遵照谢菲的指示，按时的备好饭菜，叮嘱她别忘了吃早餐，或者打探一下她最近的工作进展。而且，他通常只会去风雅居楼下的进口超市，尽管那里的蔬菜瓜果要远比惠民北里的昂贵，但这样可以避免与老歪撞到一起。他尝试着尽量不向楼下张望，他觉得只要看向外面，老歪就一定会出现在长椅上。那是他标志性的习惯，而只要看上一眼，哪怕是一瞬间，老谢的内心就会动摇，他或许会担心，老歪近来过得还好么？他是不是又和谁发生了争执？他弯曲的背影看上是那么的孤单，他神经兮兮的毛病不会又复发了吧？所以，决心万万不能动摇，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一切的。

不过，到了七月上旬，他与老歪见面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他得继续与他合作，共同完成一项颅内手术。这是在所难免的，他也为此做足了准备。他打算继续的冷落他，就像上次一样对他的一切置若罔闻。他想给他一个明确的信号，就像在说：瞧见了吧，我并不会聆听你那些歪门邪道的想法，助长你的气势。你得好好专注医术，等事业有成那天再来感谢我吧。可尽管态度坚决，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去瞧一眼老歪。就在他为患者小心翼翼的插入气管的同时，他发现老歪几乎消瘦了很多。他隆起的眼球变得更加突出了，本就瘦弱的脸庞也变得凹陷了许多。他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倔强的老歪变得如此不堪？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么？不，不是这样的，他很快便从手术室的其他几位成员口中得知到了消息。老歪被调回到了曙光中心，这当然不是指他的岗位了，而是李院长做出了决定，老歪从七月初开始便被调整了工作时间，他得重新恢复早起晚归的工作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他得守在手术室里照看着每一项工作，即便没有手术的期间，他也得照常坐班，就像中心里的其他医生一样。用李院长的话来说，曙光中心是个重视平等的地方，没人有特权能获得额外的奖赏。想必老歪一定是受到了打击，怎么会这样？难道孟老的嘱咐被彻底的抛弃了么？热爱蓝天的鸟儿被重新关进了笼子，这事无论放到谁身上都将是一场噩梦，或许会花上很久才能重新适应。
同事们对老歪的冷嘲热讽，谢主任听得真真切切。他甚至有点想念那位整日独坐在长椅上的老歪了。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从未朝楼下张望过，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哎，真的要坐以待毙么？我得想点办法才行。可又该怎么办呢？去向李院长请示么？或者干脆打算同事们的闲聊，让自己的耳朵清净清净？不，谢主任什么都没做，一场手术下来，他最终又改变了主意。

让老歪和谢菲一样，保持同样的专注去潜心研究各自的领域，这不正是谢主任所梦寐以求的么？这完全就是在按照计划执行，又有什么值得反复商榷的呢？尽管，他知道老歪并不开心，但不羁的野马终究要被驯服，既然院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就让即成的事实顺其自然的发生好了，他大可不必为此焦虑，这将是一段全新的旅程，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但事实果真会如此么？生活中的各种机缘巧合总会时不时的左右着我们的想法，没人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就像谢主任所断定的那样，命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事与愿违的结局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这谁也说不准，谁，也都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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