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小说文学 -> 长篇小说连载:灯盏火 -> 正文阅读 |
[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连载:灯盏火[第11页] |
作者:山茅2018 |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2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一份寄给省报,一份递交专署文教科。 然而,石沉大海。没有回复,传闻上头有人看了,认为反映的情况切合实际,并要求下头有关部门进行必要的整改。但后来又没有了下文。 不过,甘行俭担心的事也没有出现。 其实,他们不晓得那些幕后的事情。《万言书》递上去后,就引起了震动。有一种意见,认为所反映的问题确实是需要大力解决的。 另一种意见,认为是对党的方针政策不满,主张严加处理。只是他们运气好点,赶上了宽松的1956年,那时苏联的赫鲁晓夫以“反对个人崇拜”的名义批判斯大林的内容已经流传开来。 国内的舆论气氛也有所变化,上头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对知识分子松了松缰绳。有关部门决定把这事放一放。 等到转年反右运动一来,《万言书》就成了他们板上钉钉的罪证。 (第五章 第五节 万言书 完) |
各位文友新年好 |
第六章 反右 第一节 整风动员 丁酉年是鸡年。 暮春,传出共产党开始整风的消息,欢迎党外人士提意见,帮助共产党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任可骏对甘行俭说,这次的整风又是唱的哪一出?是不是上头也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解决不行了,下决心要解决问题,改正作风?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不枉去年我们写的“万言书”。 一个有新内涵的名词——“鸣放”,横空出世。 这是根据“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内容及两句话中最末一个字组合而成。当年又恰好是农历鸡年,似乎预示着“叫鸡”们可以放心地叫了。 5月初,地区的报纸上刊出《中共中央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指示中欢迎党外人士帮助共产党整风,强调是自愿性质的,并坚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 半个月后,地委统战部邀请各方面党外人士举行座谈会。地委副书记霍见在会上说,现在共产党的整风运动刚开始,我们发动党外人士给共产党提批评意见。在这次整风运动中,要集中批评共产党的缺点,历史上没有哪个党派用自己的报纸来批评自己的党,这是大家看到的。我们请大家提意见是诚心诚意的,希望大家继续畅所欲言,帮助共产党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 (待 续)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地委和县委相继召开的整风座谈会,甘行俭和任可骏都受邀参加了,任可骏很兴奋,像一只伸长脖子,昂起头的叫鸡,准备喔喔啼,他觉得可以再次提出建议。甘行俭要冷静一些,他收到古明琚的信,叫他千万不要提意见,并且说这是古明琪的意思。 原来前两天,古明琚在大街上偶然碰见古明琪,无意中问了一句:明琪,咋又搞运动,上次运动刚结束没几天。古明琪说:三姐,运动得参加,这是上头统一的部署。但你不明白上头的事,不要提意见。她从古明琪的话中听出了告诫的味道。所以写信告诉甘行俭小心为好。 中央文件下达后,各系统各单位都成立了整风领导小组,随即各单位的鸣放工作相继开展。当时的中学归省里管,上头很重视,高城文教系统也成立了整风领导小组,文教局的黄副局长也是成员之一。 他也出席了学校召开的整风运动动员大会,胖胖的黄副局长满脸堆笑,在会上动员: “我晓得,平常就有一些老师对我们党的工作有意见。这次我们的党敞开胸怀,真诚地请大家,尤其是请党外人士给我们党提意见。大家尽管放心地鸣大胆地放,我们党的胸怀是很大的。历来与民主党派、党外人士都是风雨同舟,肝胆相照的。” 葛功锋在黄副局长讲话后也发言,他情绪激昂,比划着手,对着老师们说: “黄局长说得对,我们党的胸怀是很大的。毛 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对“言者无罪”的理解,说白了就是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不抓辫子,不装档案。” 瘦瘦的葛功锋摇晃着双手,好似在表明两手空空,既无棍子也无帽子。 (待 续) |
谢谢文友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一日,在校园内,甘行俭跟闻启东正在摆龙门阵。葛功锋从旁经过,主动迎上来:“两位老师好。”他枯瘦的脸上堆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又冲着甘行俭说: “甘老师,过去你跟任老师总认为我们阻拦你们提意见。这次好了,是上面欢迎民主党派和党外人士提意见。你尽管提,放心提。我们坚决执行毛 的十六字方针,言者无罪,言者无罪嘛。” 甘行俭只是轻轻一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问话。葛功锋说完,又一笑,继续往前走了。看着葛功锋远去的背影,闻启东问: “甘先生,言者无罪,出典何处?” “出自《诗经》。但不是《诗经》本身内容,是后人所作序中的一句话,表达他们的一种观点。原句是‘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说明我们的老祖宗二千多年前就有这种见解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言论自由’。” “既然言者无罪,我就想在下次的学习会上发言。谈一点自己的个人意见。作为一个正在积极要求入党的人,我觉得有责任帮助党整风。甘先生,你觉得咋样?” 甘行俭看着眼前的闻启东,觉得他咋个也有一点像任可骏了,一付跃跃欲试的叫鸡神态,只不过他不像老任有雄厚的阅历和嗓音,只有那种刚学叫叫鸡的勇气和急迫,想冲天一叫。他缓缓地说: “闻老师,多看看再说吧。虽说是言者无罪,不过历朝历代都很难做到的。就怕怀璧其罪啊!” 闻启东露出惊愕的神情,他不太明白‘怀璧其罪’的具体涵义,但从对方沉重的口气中能感到有一种隐忧的味道。 (第六章 第一节 整风动员 完) |
第六章 第二节 大鸣大放 五月底,天气已经热起来,由于运动的原因,社会上的氛围也是热火火的。青桐林是一个清凉的去处,三个人在林间散步。任可骏挺着腰板,昂着脑壳,像旁边那些一棵一棵傲然冲天的青桐树。他对走在旁边的甘行俭说: “老甘,对鸣放,你是咋个想的?” “没想好。如果说的人多,我也准备提一些意见。这一年来也有一些想法。老任,你相信上头和葛功锋说的那一套?我看有点悬。” 甘行俭放慢脚步,说出心头的顾虑。自去年交上去“万言书”后,根本就没人找他们,省报也没有任何回复。那些之前存在的问题照样存在,显然,提出的意见并不受欢迎。那现在就应该慎重点。 “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过去给葛功锋提意见,他就耿耿于怀。那天还专门来找我,没话找话地跟我扯了半天,动员我参加鸣放,并征求我对他的意见。要是在过去,他真要是让我提意见,我还不说。 他那个人,你说了他也不改,照样自行其是。但这次不同,是上头再三让大家提意见,估计对他这种小头目也有要求,过去啥时候见过他征求别人的意见嘛。既然是上头号召大家鸣放,为啥不能说说?这也算是响应号召,帮助共产党整风啊!” 任可骏扭过头对后面的甘行俭说,语气还是那样硬朗。他在心头想,去年提的意见没有下文,这次的鸣放就更应该加把劲,像雄鸡一样凌空一叫。 孟夏的青桐叶已经长得非常茂密,阳光很难透进林来,偶尔有一点空隙的地方,阳光才能照进来,还随着枝叶的晃动而闪烁不定,像调皮的娃儿用小圆镜在反射太阳光,跳跃不停,时而在此,时而在彼,让人捉摸不定。 (待 续) |
@百年过客2016 2020-01-06 13:13:59 欣赏佳作。 ----------------------------- 文友好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几天后,县里召开宣传工作会议,统战部也召开会议。任可骏和甘行俭参加了并作了联合发言,他们在发言中说: ................. ................. 既然是鼓励大家鸣放,就要让大家大胆地放,不要动辄就批评别人立场咋样,态度咋样。要是这样的话,哪个还敢提意见?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是古人都明白的浅显道理。而一些领导又强调有啥六条标准,鸣放也不应该设立标准,有标准了,哪个还敢鸣放? 从历史上看,过去的朝代经常出现昏君和奸臣,奸臣的出现应该由昏君负责。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忠言逆耳,因为昏君听不进去忠言,原来敢于说话的人慢慢就不敢说话了,形成了万马齐喑的局面。 只有奸臣能说话,尽说昏君爱听的假话,造成了政治的腐败,促成了一个朝代的衰亡。现代人应该吸取这种历史教训。 他们的发言,基本上是去年在“万言书”中提出的一些意见。批评学校的工作没有搞好,也批评县委在工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 第二天,他们的发言内容就在校园内传开了,像一把火,把本来就似一堆干燥得快自燃的柴引燃了。 校园里鸣放的大字报开始出现了,原本沉寂的校园闹热起来。高城中学是县城里唯一的中学,县城不大,很多外单位的人都赶来校园看大字报。随后,城里的其他单位也闹热起来。 (第六章 第二节 大鸣大放 完) |
抱歉,跳过一节 |
抱歉,此章跳过。看下章《温饱》 |
第六章 温饱 第一节 食堂 中国自古就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 古明琚年青读书时就晓得这个话,其实,但凡需要养家糊口的人,不用晓得这个话就都明白这个道理。换个话说,中国的历史,就是老百姓为温饱而活着的历史。 中国三年自然灾害时,不要说乡里人没饭吃,城里人也照样吃不饱。已经是过去几十年的事了,古明琚想起来,仍感到心悸。甘家姊妹更是记忆深刻,因为那个时候,他们或是青春期、或是少儿期,都是长身体的发育期,对“吃”有迫切的需求。 那个时候,吃,是困扰着每一个家庭的头号大事。本来粮食供应定量就少,加上城里也开始办公共食堂,让城市居民也陷入了饿肚皮的窘地。 食堂的兴起,很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本没有的东西,一夜之间,各个居委会全都有了。刚开始办公共食堂,街道和居委会的人,挨家挨户来动员: “今后都办食堂了,不用你做饭了,你家中留着锅干啥用?每个人都到食堂吃饭了,你还留着吃饭的桌子干啥?交吧,交到食堂大家用。” “你看人家张大娘多积极,把家里的锅瓢碗盏都捐了。还有李大娘把火钳都捐了……” “王大娘,你做了一辈子的饭还没有做够嗦?办食堂就把妇女从灶台旁解放出来喽。” …… …… 动员的人虽然不是强迫,但总来动员你,哪个也受不了,哪个也不好意思说不愿意捐献。新中国成立后,老百姓的觉悟空前提高,很多事都是跟“爱国”联系在一起的,比如消灭苍蝇麻雀也都归入“爱国卫生运动”之列。 所以政府号召的事,群众都响应,所谓形势逼人,不跟上,你就成了落后分子。再说,只管吃饭,不管做饭,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待 续) |
谢谢文友 |
(续 前) 古明琚是当教师的,自然要积极响应政府号召。加上甘行俭是右派,更怕别人说闲话,早早地就把吃饭的一张八仙桌和4条长凳、锅瓢碗盏捐出去了。到后来食堂解散退东西时,桌子板凳早不知去向,至于那些锅瓢碗盏更没影了。 很快,各家的灶上就不冒烟了。每个居委会都办食堂,食堂办起来后,粮食到不了居民手中,粮食都集中到食堂去了。每个人的粮食定量,月初时直接办成饭票,再用饭票到食堂吃饭。 刚开始半年,食堂伙食还可以。甘亦安印象颇深,刚成立不久就赶上了春节,年夜饭就是在食堂吃的,八个人一桌,以家为单位,人少的就两家人凑一桌。一桌有七八个菜,有炒菜,有炖菜,还有萝卜缨垫底的烧白,虽然不能像往年在家中过年一样,还算是不错的。 可惜像做梦一样,昙花一现,好景不长,不久食堂的伙食就越来越差。肉和油也难得一见了,大米基本上看不到了,红苕、玉米等粗粮为主。苞谷羹羹稀得像水,连这些也不是敞开肚儿吃,还得凭饭票。 当时没有“科技是生产力”这个话,不知是那位“科技人士”发明了“火米饭”,瞬间风靡每个食堂。很快就被发现是坑人的玩艺,那时大街小巷传唱的歌谣是: 火米饭, 真正好。 一斤煮八斤, 饭量大提高。 吃了火米饭, 人人身体好。 先进煮饭法, 大家来推广。 原来这种火米饭是先将大米炒熟过的,做成饭,膨胀率非常高。原来一斤米能做出三四斤饭,火米饭能做出八斤。歌谣本意是赞美,是宣传推广,到后来就成了一种黑色幽默。因为那就是一种哄人、哄肚皮的把戏。 (待 续) |
谢谢文友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甘亦宁刚上小学,和哥姐们早上都不吃饭,饭碗和筷子塞在书包里,背起书包就上学校。中午一放学,就直奔食堂,把早上和中午两顿的饭票一齐买来吃,感觉上能饱一点。 在排队时,争取排在前头,不然那玉米羹羹到后来是越舀越稀。等到排队轮到自己时,孩子们都向掌勺的李麻婆挤出一个笑容,一边把碗递过去,一边说: “李二娘,来二两。” 李麻婆行二,只有四十来岁,因脸上有麻子,街坊四邻叫她“李麻婆”,当面则尊之“李二娘”。到她当上食堂的工作人员后,等于掌握了无限的权力,跟她打招呼的人,那一声“李二娘”则喊得无限温柔了。 孩子们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那“生死一勺”,巴望能舀得更满一些。 当然,那仅是一厢情愿,打饭掌勺的李二娘根本就不在乎孩子们那渴望的眼神和讨好的声音。讨好的话她早就听够了,她根本不在意了,对眼前那些装出来的笑脸,她更不屑一顾。 除了居委会的干部及她的三姑六婆,对其他人想给哪个多一点就多一点,全凭她当时的心情。那是她的权力范围,哪个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哪个要是怒了,下次再遇到她,那勺子更端不平,倾斜之下,勺里的东西会更少。 等到后来李二娘把“饭碗”耍脱了后,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挤出一个笑脸,装可怜。这时,就轮到别人对她不屑一顾了,都在心里骂一声:活该。 (待 续) |
谢谢文友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刚晓得孩子们不吃早饭时,古明琚开始还斥责儿女: “你们这样咋个行啊!上午四节课,一点东西不吃,身体受不了。拖垮了咋办?” 后来,她也默许了,晓得管不了。这也是孩子们自己学会的一种适应生存的办法。其实,古明琚很多时候也是不吃早饭的。她不是一个人,肩上还扛着一家人,能省一口还想省一口。 老大亦平住校,自己管自己,到了星期天才回家。老二亦和已经四处干临工挣钱,也不用自己管了。就是小的三个还得时时操心。 老三甘亦安等几个孩子放学就去郊外。野地里的马齿苋、灰灰菜、清明草等野菜,农民地里南瓜叶,红苕叶,或者是一些绿色植物的叶、藤、根等,只要能找的都找回来,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扔。 雨后上山去找菌子,找的人多了,菌子就更少了,遇到分辨不清有毒的菌子,吃后哇哇吐。民间有一些人在找一种叫“白膳泥”的泥巴来吃,说是能充饥。 甘亦安也跟着人去找了一些来吃。“白膳泥”颜色灰白灰白的,带黏性,有些地方叫“仙米”。但那玩艺儿吃多了以后,都堵在肠子里,拉不出屎来,把人憋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痛得在地上打滚。到后来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掏出来。 古明琚晓得后严厉地对甘亦安说:“你不许带头去找那种东西,也不能给弟妹们吃,吃不饱也不能吃那种东西。那是哄人的,不能充饥的。” 看着这一切,古明琚心里想:“熬着吧,熬着吧,总会过去的。” 其实,她心头也没数,也不晓得能不能熬过去,啥时候才能熬过去。 但熬一天,就少一天。 她坚持熬着。 但何时能熬出头,她心头一点数都没有。 (第六章 温饱 第一节 食堂 完) |
第六章 第二节 饥荒 饥荒来临,饥饿在腐蚀居民身体时,也腐蚀了食堂工作人员的良心。他们趁机损大家肥自家,原本就稀少的食物资源暗中流向他们家里,居民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居民对食堂是越来越不满意,怨气却代替不了食物。民怨沸腾,注定了这种乌托邦式的举措早晚会完蛋。 那时期,实行居民轮流守夜,目的是防火防盗。有人发牢骚:现在这个时候,吃的都在食堂,有啥好偷的!也有人说:饥寒起盗心嘛,偷不了吃的偷穿的,偷不了穿的偷用的。 守夜是一家出一人,两个人一班。原本应该是大人去的,古明琚第二天要上班,熬不起夜,就让大儿子甘亦和去充数。甘亦和只有十二三岁,小学毕业后就开始自谋生路,已经算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了。 甘亦和他们那班守夜时,抓住了一个小偷。 甘亦和人年轻,熬不住夜,躺在街边停放的板板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晚上喝了不少小球藻,憋不住,到背静的地方去方便,看见一个人形迹可疑,告诉一起巡夜的王叔,一同追过去。 这个小偷偷了不少腊肉和吃的东西,沉甸甸的。因舍不得丢下偷的食物,跑不快,被抓住。追问他食物的来源,结果小偷指认出被盗家庭,竟是一个食堂员工的家。 第二天事情传开了,居民们都很愤怒,在那个食堂员工的家里还发现了许多吃的。那个员工怕被送进局子,很痛快地交待,供出另外两个人和食堂主任都是“食堂耗子”。还交待她们向居委会主任“孝敬”了不少食物。 后来的处理结果是为了政府形象,居委会主任和食堂主任都高枕无忧。同时为了平息民怨,那个食堂员工被开除,该人正是李二孃。 (待 续) |
高见 |
(续 前) 甘亦和曾是亲历者,连比带划,把这事讲得绘声绘色。在众人面前炫耀,好像他自己为民除害,立了大功似的。 “那天晚上,黑咕隆咚的。我眼尖,看到房下有一个黑影在动,就告诉王叔。王叔一看,说半夜三更的,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可疑。就问干啥的?那人不回答,拔腿就跑。王叔说,那人背上好像背有东西,可能是小偷,到年关了出来打食。正好换班的两个人来了,我们四个人就分两路追上去。他要是把东西丢了,说不定我们还追不上他呢。大黑夜的,多拐几个弯就找不到了。那小偷是外地来的,可能路不太熟,被我们抓住了。他说东西都是从李麻婆家里偷的,就是食堂那个李麻婆。这狗日的李麻婆多吃多占,你看她家那几个娃儿都长得胖嘟嘟的。” 古明琚晓得了,说:“亦和,不要总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事都过了。再说,摆龙门阵也当不得饭吃。” 甘亦和虽说岁数还小,却很明事理。没再摆这事。 为了裹腹,甘亦和开始想法捕捉麻雀,大跃进时消灭麻雀,是为了除所谓的“四害”,此时抓麻雀是为了增加一点肉类。可惜这个时候庄稼地都不长粮食了,连麻雀都少见了。 人类成为它们的天敌,它们躲得远远的。甘亦和又开始打捉耗子的主意,同样的原因,耗子也不好捉了,耗子都饿得来销声匿迹了。 (待 续) |
(续 前) 从1959年开始的三年饥荒时期,院子里每家都将门前的空地开垦成菜地。种点能充饥的蔬菜,如南瓜、红苕、包谷,像长得快,长得多的牛皮菜也是主要品种。 每家都把自家门前的地方据为“自留地”。一时间,前院、中院、后院的所有空地全变成了绿油油的菜地。 矛盾出现了,争吵开始了。 张家要往前多占一尺,李家就得少占一尺。先动手开垦的张家占的地方肯定要多些,后动手的李家占的地方自然要少些。李家当然不愿吃这种哑巴亏,提出要张家退回去一尺。 “老张,你家占得太多。能不能让出一尺来?” 张家并不觉得理亏,即使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老邻居,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也顾不了那么多道理了,嘴上毫不软: “老李,对不住了,这本是公地,哪个占哪个得,哪个让你动手晚了?再说,我也没有挖到你家门前,不就是多了一点吗?” “就是因为是公地,才要公平嘛!” “哪来啥子公平嘛。再说,我家都种上了,不能挖掉吧?” 到底是老邻居,李家也不好再说啥。张李两家嘴上不再说,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李家的孩子走路时难免会去踩一脚张家地的菜,过两天,张家的孩子也会自然地去踩一脚李家地的菜。哪个都没看见,但哪个的心里都有数。 清早起来,叫骂声就在院子里荡漾开了: “这是哪个龟儿子干的?有娘养,无娘教的东西。” “跟老子有种你就站出来,咋就成缩头乌龟啦 !” 没人应答,开口者骂街似的吵两句也就算了,毕竟没有大损失,出出气罢了。 还有更说不清的地方,有的家“门面”宽,有的家“门面”窄,更有的家门口就没有空地,到哪里“开荒”去? (待 续) |
晚上好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那时黑市上的一只活鸡,卖到一百多块钱,那也是一笔巨款。 院子门口一个摆地摊修鞋的鞋匠,生意很好。哪个的鞋烂了都得补若干次,附近的人都照顾他的生意。鞋匠跑过不少地方,肚皮头的烂故事不少,平日喜欢摆龙门阵,天南海北地乱吹。 院里的小孩都喜欢坐在旁边听他吹牛皮。一天,他说星期天在黑市上买了一只鸡,花了120块钱。听得甘亦安他们口水往肚里咽,在心里骂: “跟老子,从哪里找这样多钱,还一个人吃一只鸡。” (第六章 第二节 饥荒 完) |
第六章 第三节 肿病 饥饿的程度越来越严重,饿得人人心发慌。学生们没有吃的,不少人开始用盐在锅里炒熟后,装在一个小瓶里,当饿得心发慌时,就用舌头舔几粒盐,让嘴里有点味。其实是越舔越心慌越饥饿。 当食堂的粮食变成替代品,加上没有油水,肿病开始流行。说是肿病,大家心里都明白,肿病其实就是饿的,就是营养不良。得肿病的人,全身浮肿,皮肤肿得透亮,像一层透明纸。 甘家第一个得肿病的,是古明琚的母亲易全福。老人全身浮肿,肿得来皮肤像要撑破一样。那时有一个政策,年过七十的老人,可以从食堂领回部分口粮,因为老人已不适宜吃大锅饭。 面对那点粮食,易全福总不吃,或吃得很少。说自己岁数大了,牙口也不好,只适合喝点稀饭汤。甘亦安他们小,以为外婆说的是真话。 古明琚心头明白,她是舍不得吃,想给外孙们留一口半口的。古明琚当着孩子们面不好说,背地里总劝: “妈,你岁数大了。就那点稀饭,你不要管他们,就管你自己吧。娃儿些小,吃的时候在后头。” “三女,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我岁数大了,没得关系喽。娃儿小,现如今要是熬不过,还有啥后头?娃儿些要紧,还有你。你要是躺下了,几个娃儿哪个管?” “妈放心,我身体好,熬得住。” 终于,八十多岁的人,抗不住,不要说走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全身浮肿的易全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待 续) |
文友晚上好 |
(续 前) 第二个得肿病的是大儿子甘亦和。亦和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饭,却还得每天出去从事强体力劳动,增大了能量消耗。这种情况下,得肿病是必然的,亦和脸也浮肿,腿也浮肿,走路都打颤。 不等古明琚让他停止劳动,他自己就停下了,因为他也走不动了。得肿病的人,很快就会死去,因为所摄取的营养,根本维系不了人体最低的代谢需求。 城里不断传来有人死亡的恐怖消息,伴随着其他恐怖的消息,诸如街坊中某家人因饥饿难忍,上山挖菌子,结果吃后全家中毒,一家人中有死的,有抢救过来的。 肿病迅速袭击老百姓,肿病人数在逐日增多,死亡人数也在增加。终于引起上头重视,有关部门发文要求进行集中救治。于是,城里办起了“肿病食堂”,其实就是增加了专门的“肿病伙食”,让一些严重的肿病患者,到那里就餐。 因为集中救治的最核心措施,就是对得肿病的人增加了一些如油、糖、豆类的供应。东西虽然不多,却是救命的。但这些东西依然到不了患者个人手上,还是集中到食堂使用。 就是在老百姓这种生死关头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手中掌握权力的人,贪污这些救命的物资,因此被揭发被查处被判刑。 甘亦和赶紧到肿病食堂就餐,“肿病伙食”救了他一命,他最终逃过了这一劫。 (待 续)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古明琚明白,丈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开口要东西的,可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拿不出东西来。 不幸终于发生,甘行俭还是倒下了。 后来,每想到这点,古明琚常常自责: “唉,当初我要是能多寄点吃的给你们父亲,他也许能熬出来。你们看阎先生、乐先生他们,现在多好啊。” 古明琚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同事孔家秀老师,住同一个院,也有好几个孩子。丈夫阎先生解放前在国民党政府干事,教育科的一个小科长而已,解放后被定成伪职。解放军来之前,政府人员随着驻军起义,阎先生也算起义人员,后来安排到学校继续教书。 反右运动时,他在大会上“狠批”晋秋阳右派集团,涉险过关。私下对古明琚说:甘先生的为人我们都晓得。时运不济啊!没过两年,在三年自然灾害之前,他又被揪出来。给他戴了一顶历史反革命的帽子,下放到郊区农村,在生产队监督劳动改造。 在三年困难时期,阎先生也是每天都吃不饱,得了肿病。孔老师每个月给阎先生捎去三把挂面,一把挂面一斤,阎先生把一把挂面分成10份,每天晚上收工回到住处后煮一份,算是增加一点营养。 每天晚上阎先生煮挂面时,大铁锅里掺大半锅水,多放点盐,面汤清水一般。因为邻里的农民晓得他在那个时候要煮挂面,都来串门,听他摆龙门阵,又能喝到一碗热乎乎的面汤。 因为这个原因,农民很感谢他,早不介意他是不是阶级敌人了。他在生产队出工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每天扛把锄头,慢悠悠地到地里晃一圈,没有多少体力消耗。 等到三年困难时期一过,农民常常送他一些瓜菜以示感谢,他吃不了,还捎回孔老师家里。当时,不晓得孔老师是通过啥子办法搞到那点吃的。 (待 续) |
继续更新 |
(续 前) 后来阎先生回忆那段岁月,常带着很侥幸的口气说,我没饿死是万幸。他说:那些到我家听摆龙门阵的人,有时几天不来了。我一问,旁边的人就说饿死了。我曾亲眼见到队上的农民一家几口躺在床上动不了,等死。有的一家饿死几口人,连埋的人都找不到。有时他很苦涩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我姓阎,跟阎王老爷是本家,才没有被他收走。其实,要不是有那一个月的三把挂面撑着,说不定也早像甘先生似的倒下了。 每听他这样说,古明琚心中就不是滋味,悲凉、苦涩、内疚、自责充满心头。这块心病,好多年来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很多年后,古明琚跟儿女们摆起这事,仍在感叹: “还是孔老师有能耐啊!” 儿女们劝她,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何必苛求于已。甘亦安心头明白老母亲心结,可能是一辈子都打不开了。生活恼火时顾不过来想这些,条件好了,反而容易想到这些。就说: “老母亲,这事你就不要挂在心上了。阎先生是一个人在生产队,没有完全失去人身自由,捎的东西能到他手上。父亲那里不一样 ,是劳改农场,是集体管理,没有人身自由。不要说你没有啥东西可送,就是有,能不能送到老爹手上都是一个事。再说我们这里一家七口还靠你那点工资撑着活命。” 甘亦安说这话,是他确实能体会到古明琚的艰难和尽心尽力了。那三年,除了二哥亦和个人在外独闯江湖外,其他姊妹都在干力所能及的活路。 父亲一走,母亲就打发二哥带着他到明伦堂那条巷子摆地摊,那里是一个自发的自由市场。他们把家里能搜罗到的东西,如器皿等,还有父亲留下的衣物、书画都拿去卖。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卖掉的也不值几个钱。 甘亦安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白银水烟壶。自由市场上,卖的人多,买的人少。没人光顾摊子时,他就拿那烟壶耍,因为那东西的结构做得很精巧,烟管、吸管、烟仓、水斗、通针都很精致,通针还用细链子连着烟壶,还有插火捻子的小孔。 二哥告诉他,那是外婆曾经用过的东西,后来就不再用了。还有那些玉器也是外婆的。亦安年幼,不懂它们的价值。二哥说,他晓得是很珍贵的东西,可是现在都卖不起价了。 (第六章 第三节 肿病 完) |
第六章 第四节 噩耗 1960年夏,甘行俭病故的消息传来。高城劳改农场催古明琚赶快去处理后事。农场打电话的人口气很急,说天气热了,遗体放不住,让学校立即转告家属赶紧来人,否则就自行处理了。 反右运动结束后,甘行俭作为极右分子被开除公职,发配到劳改农场改造。对右派分子们实行的劳教,没有规定期限,不晓得何年何月才算改造完毕。但他相信自己身体壮实,一定能熬出来。古明琚也相信,他素来身强体壮,应该能熬出来。哪晓得,还不到两年,一个如此强健的人就撒手西去。 古明琚一听到消息,顾不得悲伤,立即向尤如君请假,准备去高城。 尤如君把这事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同意古明琚去。但她不愿意立即回答,如果立即回绝,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做的决定。如此一来,古明琚会以为是自己从中作梗,她想得以学校的名义回答对方,于是说: “等学校研究后答复你。” “请领导快点答复我,我得马上动身。天气太热,遗体存不住。” 心急如焚的古明琚还是耐着性子催促。她晓得单位要是不同意,就不会开介绍信。要是没有一级组织开出的介绍信,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买票啊、住宿啊、换粮票啊……都办不成。一个有单位的人,实际上跟单位形成一种人生依附关系,无法独自行动。 “古老师放心。我和其他领导研究后,会尽快告诉你。” 尤如君征求教导主任的意见,教导主任姓莫,也是一个很有教学经验的人。莫主任一听,立即说: “古老师家,除她之外,没有别人可去啊。母亲太老,娃儿又太小。应该同意她去。” “莫主任,你晓得她丈夫甘行俭是右派吧。这可是一个很敏感的原则问题。还是稳当一点为好。”尤如君提醒对方,她怕他忘了这码事。 “尤校长,我晓得甘行俭是右派。现在人都死了,应该让古老师去。她是家属,不让去不合适吧?”莫主任觉得让家属去处理死者的后事,是应该的,也是必需的。他觉得她担心有点多余。 (待 续) |
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第二天,尤如君找古明琚谈话:“我代表学校正式通知你,不同意你去高城。” “为啥呀?”她感到很吃惊。 “学校工作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我立即动身,就去两天,校长放心,耽误不了多少工作。”她不愿意放弃,希望对方能理解。 “不行,是你个人的事重要,还是学校的工作重要?”尤如君开始打官腔。她不想为别人的事承担责任 “工作我可以今后补回来。甘行俭的后事,我不去,以后就没机会了。还请校长同意。” “工作能补回来吗?你走了,哪个来为学生上课?”尤如君的语气加重了。 “课程是可以安排的,平日有老师病了,不也是临时调整一下课程,或找人代课嘛。再说,这也是对方要求我们家属去的啊。” 她还在争取,希望对方能通融。 同是女人,尤如君不是一点都不同情古明琚,但作为领导,她得从政治上来考虑这个事。宁愿让别人认为自己不近人情,也不能让别人抓住自己同情阶级敌人的把柄。她把话放缓和一些,说: “我们已经通知对方农场了,说学校工作忙,离不开人,家属就不去了。古老师你要相信对方组织能妥善处理好甘行俭的后事。你就放心吧,安心工作。” “这是甘行俭最后的一件事……不让我去,我能安心吗?”她本想说逝者会死不瞑目,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但语气中的不满也流露出来。 “古老师,我得提醒你一句。正因为是甘行俭的事,作为一个人民教师,你可得站稳立场啊。”尤如君的话变得严厉起来。 “…………” (待 续) |
(续 前) 古明琚心里清楚“站稳立场”这四个字的分量,不敢再说啥。但她认定尤如君绝不是为她好,而是为了表现自己,跟她过不去。 “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不能去。如果你家里有哪个能去就去吧。这也是学校对你的关心和爱护。” 尤如君说完转身走了,留下古明琚在那里发愣:学校不同意,不开介绍信,自己肯定是没法去了。她居然还厚着脸皮说是“关心”和“爱护”,有这样关心和爱护的吗? 无奈之下,12岁的甘亦和作为家属代表去了高城。 后来,古明琚在家里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泪向内心流,打落牙齿和血吞。 尤外婆晓得这事后,对尤如君说了一句:“如君,你这事没办好。隔邻隔壁的住着,咋个不给人行个方便啊?” “不是我不同意,这是学校的决定。” “你是校长,别人请两天假,你都说了不算?我不信。” “外婆,这事你不懂,不是几天假的事,这是政治立场问题。” “老礼都讲人死为大。啥政治也不能不顾天理人情啊,为啥跟死人过不去?” “现在是新社会,不讲老理。我这也是为古老师好,怕她出事。” “不管做啥,做人不能太没人情。” 尤如君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啥,政治面前,就没有天理人情,就算有人情,人情也得让步。她认为对古明琚来说,这点事过一阵子就过去了,自己确实是对她负责。 (第六章 第四节 噩耗 完 ) |
第六章 第五节 奔丧 甘亦和虽然年少,但已经开始在社会上闯荡,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得多。他一到劳改农场,就向劳改农场的管教人员追问父亲的死因。对方看他一个小娃儿,根本没当回事。口气很平静,回答是病死的。他又追问: “啥子病?” “不晓得,我不在场。你爸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断气了。”管教的口气仍然是平静的。 他仍不相信,又问:“有哪个在场?是哪个送的医院?” “不晓得,你去问跟他同宿舍的人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办。”管教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 管教人员根本没有把一个犯人的死放在心上,面对一个小娃儿,回答的态度是敷衍和不耐烦,说完径自走了。 甘亦和又去找跟父亲睡一个大棚的人,没人告诉他,也没人回答他。后来,一个瘦高个难友看他锲而不舍地问,拽他到没人处,对他说,你这样问,哪个敢告诉你?你父亲确实是病死的,又饿又累,又上点岁数,能不得病吗?可能就是肠胃方面的病,不是太恼火的病。关键是没有及时送医院,给耽搁了。 原来,那天饭后正要出工时,甘行俭突然肚子疼,疼得来满地打滚。难友告诉姓王的管教:“王管教,老甘病了,是不是送医院?” 王管教骂一句:“他妈的!吃饭时不病,咋个一要干活路就病了。跟老子肯定是装的,别管他!” 王管教毫不理睬,根本就不过来看一看,继续催促其他人出工:“到时间了,都赶快干活路去。” 后来,那瘦高个难友看甘行俭要不行了,神色不对,打滚都打不动了。又跑去找王管教: “王管教,再不送医院,恐怕来不及了。” 王管教这才同意让送医院,瘦高个难友和另外几位难友现找一辆板板车,急忙往医院送。一路颠簸赶去,但还是晚了一步,结果在半路人就没气了。 (待 续) |
(续 前) 甘亦和问瘦高个的名姓,那个人不告诉他。说不用晓得,又劝他不要再去找人问了。说一个劳改犯死了,命贱得很,根本不算一回事。你父亲已不是第一个了,之前已经死了好几个了。这样下去,天晓得还会死多少人!我们哪天死,自己都不晓得。回去吧,告诉你母亲,就说是得肿病死的。 那个时候得肿病死的人很多,这样说大家都容易相信。瘦高个不愿意把甘行俭死前那个惨象告诉甘亦和,他觉得那样没有一点好处,说不定会给一个孩子的内心留下太多的悲愤,反而会害了孩子。 工棚里静悄悄的,只有甘亦和一个人,静得有点怕人。 领他来的那个瘦高个,进来后很快就走了。甘亦和在工地呆过,看出这就是一个简易的工棚,堆放一些生产工具、材料、杂物。看着工棚低矮的墙角处,门板上静静躺着的父亲,他没有哭。他整个人的心都处在一种极度恐怖的状态中。 过去父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黑油油的,亮光可鉴。如今烂鸡窝一样扣在脑壳上,一看就晓得是很长时间没有洗过澡或洗过头了。 更可怕的是那张脸,没有一点生气。原来下巴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如今下巴和嘴上的胡须像草丛一样,眉毛没有变,依旧浓黑。嘴巴错位了,变得狰狞可怕,那可能是临死前痛苦挣扎造成的。 他不敢多看,又忍不住总用眼睛向那边瞟,不去看脸部,看那僵硬尸体上的破衣烂衫,脚上不是原来铮亮的皮鞋,光着脚穿一双破了的胶鞋。 他越看越感到害怕,怕得来不敢哭,赶紧把头扭开。 (待 续) |
(续 前) 过了一阵,有几个人陆续回到工棚,其中有那个瘦高个。他看出其他几个也是跟父亲一样身份的人,因为衣着破旧,神情晦暗,而且都是骨瘦如柴。他们没有跟他说话,默默地干起活路。 他们用破旧木板,很快钉成了一个棺材匣子。他呆呆看着那几个难友干活路,啥话也没有说。 想着父亲的过往,父亲对他很严厉。从不迁就他的缺点,那怕是很小的事,比如撒谎之类的事。在他看来有哪个小娃儿不撒谎呢?父亲是太当真了。 父亲对他们又很温和,喜欢给他们讲故事。每次买回家的用具和书籍,怕他们不认识,总是用楷书很认真地写上他们姊妹各自的名字。说看你们哪个能把书保护得更好。 这些事好像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如今他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既不严厉也不温和,而是让他感到冷冷的恐怖。 他正胡思乱想间,那几个人走到墙角,把父亲抬起来,放进了棺材。一看到要盖上板子时,他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突然跳起来,扑过去,趴在棺材上,不让钉上木板。同时号啕大哭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不要抬走我爸!不要埋我爸!” “求你们,求你们留下我爸吧!” “求求你们……” 他瘦小的身躯全趴在那棺材上,哭得来身体都在抽搐。他怕他们把他拽开,双手抠进那木板的缝子中,死也不松开。 没有人拽他。 那几个人也是呆呆地看着他,个个眼中无神。又好像眼前茫然无物,没有人劝他,由着他在那里哭。 (待 续) |
(续 前) 他哭够了,实际上是没有眼泪了。声音早已沙哑,只剩下干嚎了。这时他感到有人拍他肩膀,抬起红肿的眼睛一看,是那个告诉父亲咋个死的瘦高个。 “小甘,我们也敬重你父亲。我们也不愿意他走,都是没得办法的事啊!我们也很伤心,因为我们的命也是一样的,想哭都哭不出来喽!” 他看甘亦和仍然不起来,又开口:“天色不早喽,埋人有讲究,再不送你父亲走,就来不及喽!” 甘亦和不懂风水,也不信风水,印象中父亲也从没有跟他们讲过风水。不过他明白对方是为自己好,为父亲好。他站起来,让到一边,看着他们在上面钉了两块木板,看着他们把绳子套上,看着他们穿上竹杠,最后抬出工棚。 他不哭了,默默跟在后头。走了很长的路,难友们交替着抬。到了山脚,他们停下来歇气,他也累得直喘气。山很高,低处是庄稼,高处才是荒地。 那个姓王的管教说得往那上面的荒地埋。他后来听瘦高个叔叔说,王管教说,现在活人都顾不了,还管啥死人,拿一床席子一裹就埋了。是他们几个跟父亲关系好的人坚持用几块烂木板钉的棺材。 甘亦和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难友们曾让他喝碗稀饭,他吃不下。这时饿得爬不动,那个瘦高个叔叔劝他不要往上爬了。他说,我要看到父亲埋在哪里。一直跟到了埋葬地。 (待 续) |
(续 前) 三天后,精疲力竭的甘亦和挑着一付空荡荡的箩筐回来。一件蓑衣、一把锄头、一部老版《辞海》装在里头。古明琚一看,很诧异地问: “你父亲的衣物,还有他的那些书,咋都不见了?” “我不晓得。我问了,说没有其他东西。反正给我的都拿回来了。”亦和回答。 她想多余的衣物和全部书籍应该留在学校宿舍,但学校恐怕没人管了,现在还能有哪个为甘行俭操心这些身后事。说不定,那些书籍早就流失了。她没再追问,一个不满13岁的孩子,能跑这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到埋你爸的地方了吗?” “到了。” “那就好。能记得住那个地方吗?” “能。” “那就好。” 甘亦和对古明琚说:“农场的人给我盛了一碗稀饭。我说心里难受不想吃,旁边有人说要是这碗饭给我爸吃,也许他不会死。” 古明琚想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忍不住,默默地流下来。 第二天,等甘亦和缓过劲来,古明琚又详细询问了他了解到的一切。甘亦和把看到的和听到的都仔细地告诉了母亲。古明琚不敢想象甘行俭经历那些苦难,但从大儿子叙说的善中,就明白那是一种可以与“地狱”二字联系在一起的地方。身体失去自由,高强度劳动,缺衣少食,思想上受到钳制,心理上受到压抑。 甘亦和的话,再一次让古明琚眼泪长流。最令古明琚不能释怀的是,丈夫去世时,死得很痛苦,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自己去不了,12岁的大儿子甘亦和代表家属去处理后事。自己连丈夫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能见上。 (第六章 第五节 奔丧 完) |
第六章 第六节 死亡 三年饥荒中,古明琚一家有三人得肿病,有两个人没有熬住,走了。 1960年,丈夫甘行俭先走了。 接着去世的是母亲易全福,1961年。 甘亦安记得很清楚,当年春,二姨妈古明瑾和二姨爹舒虎来看外婆,到了甘家。 甘亦安长这样大,没见过家里来啥亲戚,他也没有见过二姨妈。二姨妈本人的事,古明琚没有给孩子们讲过,他们倒是听外婆讲过。二姨妈一生颇有传奇色彩。性格刚烈,年纪轻轻为自主婚姻离家出走,又随丈夫征战辗转大半个中国,后来又投资实业。外婆说她是三个女儿中最漂亮最能干的,他们都相信,因为她现在已是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仍然漂亮。 她的第一任丈夫是黄埔军校毕业,后来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解放前夕丈夫去了台湾,儿子去了美国。她在大陆搞了不少实业,所以不愿意离开大陆,不愿低价变卖在大陆的财产。她自称了解共产党的政策,说对民族资本家是保护的,没必要害怕,不顾丈夫的劝阻,执意留在大陆。 事与愿违,她的资产被定性为官僚资本,原因就是她的丈夫是国民党军官。一贫如洗后,她才后悔了,不过也没有气馁,后来嫁给一个照相馆的摄影师。摄影师舒虎曾经给她拍过不少照片,对她的美貌很仰慕。她的想法更实际,找个人过日子,舒虎为人忠厚仗义,可以接受。 外婆躺在床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中,没有听见过外婆向母亲提出过要吃啥。亦宁亦康她们更小,当时不知是咋个回事,以后才明白,外婆已经病重,二姨妈实际上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 外婆晓得自己是起不来了,子女中除了古明琚,还有二女儿古明瑾在。所以让古明琚通知二女儿,来见最后一面。她已经快十年没有见到二女儿了,见一面,算是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 甘家老大亦平住校不在家,老二亦和整日在外做工也不在家。在家的就是老三亦安他们。他们对舒虎的印象不错,因为他手很巧,把家中的一些烂东西修理得又能使用了,更主要的,他对孩子们也和气,愿意跟孩子们接近。而二姨妈则让他们感到严厉,她不咋跟他们说话。 (待 续) |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2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
午夜咖啡馆 |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