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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连载:灯盏火[第10页]

作者: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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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他乡

    第一节    去高城

    高城,据说是从唐代开始就这样称呼了。之所以以“高”名之,是因为其地山高岭险。县城依山傍水,南广河绕城而过。戎州离高城不远,往南走,五六十公里的路程。每天有一班长途客车来往。

    甘行俭带着一家老小上路。

    公路状况很差。路面是碎石和泥土筑成,车轮碾压和雨水冲刷后,路面布满大坑小洼,车行一路,颠簸一路。弯道多,一弯接一弯,在连续急转弯的地方,刚把人抛向左边,紧接着又把人抛向右边。

    坡路多,一坡接一坡,汽车在爬陡坡时还得斜着走,喘着粗气才挺到坡顶。道路窄,遇到错车时,也很费劲。长途客车也破旧,走得很慢,一路吱吱嘎嘎。路况不好、车况不好,车上不少的人晕车,哇哇吐。

    60公里的路走了一整天,中午还停下来稍事休息,旅客吃各自带的干粮。甘行俭看着几个娃儿脸色苍白,一点也吃不下东西,自己也没有了胃口。他感到那路的漫长,像没有尽头一般,恨不得能早点到。

    日暮时分,汽车总算摇晃到车站,到高城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个特别简陋的车站。路边一个四面敞着的棚子,中间一张木方桌,四条长板凳,就是车站了。

    甘行俭到高城中学后,工作上的事,跟之前说的大相径庭。教导主任一职另安排人了,让甘行俭当了一个教研组组长。他有一种受骗了的感觉,这不是出尔反尔吗?他并不是特别介意那个主任位子,但觉得这是对他的戏弄。

    当初调动他时,有关人士怕他不来,说得信誓旦旦,弄得他还不好意思拒绝,再三说不在意是否当主任,而是家里确实有困难。没想到等他克服困难,来了之后,上头却变卦了。

    当文教局领导给他解释这是上头的决定时,还顺口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我个人也晓得你不在乎这点事。

    (待  续)
    (续  前)

    甘行俭心头很生气,心说在不在乎是我的事,你们难道就不在乎说话算数?脸上也明显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不用解释,让我当,是你们的决定,不让我当,也是你们的决定。我没啥好说的。既然来了,我就服从上头的安排。”

    当高城文教局领导把工作安排说了,并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在心头想,当啥我选择不了,不当啥我选择得了。所以很干脆地一口回绝:

    “我没有兴趣当啥子教研组组长。当一个老师就很好。不过,我有言在先,最多三年,就放我走。你们也早点物色人选。”

    他的回答很不客气,因为他没想掩饰内心的不满,当领导的居然出尔反尔,今后让人何以信任。这时的他还保留着过去的一些习惯性思维,觉得工作的调动,再咋个说,也得尊重个人的意愿。

    文教局领导一看他的态度,晓得是有情绪,也不好再勉强他,也同意到时候放人,连声说:好,好,好。

    他在信中把这些告诉古明琚,她对他不当教导主任反而高兴。回信说这样其实更好一些,当了主任反而不好调动了。不就是当老师嘛,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初衷。既然去了,就干两年,也交待得过去,早点申请调回来。同时对家庭生活这块却充满了担忧。

    (待  续)
    抱歉,跳过一节
    (续  前)

    甘家到了高城以后,古明琚担心的那些事都出来了。

    住房没有解决好。宿舍区是很大的院落,分别由地势高低不平的几个院子组成。院子相互间隔得远,中间还有操场,一部分由老师及家眷住,一部分是学生的宿舍。

    甘行俭一家人分到两间房,东边一间在地势低的一个院内,三个儿子跟他住在东边一间。西边一间在地势高的另一个院内,两个女儿和外婆易全福住。两间房隔着一个操场,有百来米远,来往很麻烦。

    做饭的厨房又在另一个地方,穿过天井,离东房也有十几米远。县城很多地方没通电,宿舍区也没有电,一到晚上甘行俭端着煤油灯两头跑,生活上很不方便。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解决住房问题。

    高城中学高中部的生源除了县城的学生外,还有县城之外及其他县的,这些学生都住校。相对于学生人数,宿舍空房较多。

    了解到这种情况,一周后,甘行俭找到总务主任,提出此事。哪晓得总务主任一脸尴尬,说这事他说了不算,得找葛校长。他又到葛功锋办公室,提出解决自家住房的事。葛功锋一见他,晓得他是为啥事而来,没有说话,把手朝椅子上一指,意思是请坐。

    他一看葛功锋不冷不热的样子,没有坐下,也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葛校长,宿舍院子里的空房多得是,可以把我家的住房调到一起嘛。”

    “空房是有不少。但那是学生宿舍,不能让教师住。”坐在椅子上的葛功锋纹丝不动,脸无表情。

    甘行俭看出对方没有解决问题的意思,在他对面坐下来,准备跟他慢慢商量。在他看来,这就是很小的一件事,不至于让葛功锋为难的事,何以一口就回绝。

    “学生宿舍空着也是空着,为啥就不能让教师住?这是不是太机械了?是不是可以考虑我的建议?”

    “好啦!这事以后再说。”
    葛功锋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表示到此为止。

    甘行俭很生气,又感到无奈,再跟这种人说下去,只能是自找气受。于是不想跟他再说下去,起身离开校长办公室。

    (待  续)
    抱歉,跳过一节
    (续  前)

    刚到高城,甘行俭唯一的熟人就是乐永济。

    乐永济在川戎中学教化学,跟甘行俭是同事,两家人又是邻居,关系很好。乐永济也不被麻荣光看好,他跟甘行俭同时调到高城,不过是调到高城师范学校。师范学校给他一家安排的住房很宽敞。

    甘行俭去他家串门,也带着几个娃儿去。

    乐永济一看,说老甘,你这哪是办法哟,还得让明琚大姐把娃儿接走,至少把小的两个接走嘛。

    甘行俭一脸苦笑,为当初的逞能感到后悔。

    不到一年,古明琚就去高城把娃儿们接回来。因为老三甘亦安该上学了,她已经从两个大娃儿的来信中晓得,高城学校的教育质量太差和家中生活上的诸多不便。

    古明琚把娃儿们和母亲都接走,甘行俭很高兴。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年来,为了各种家务琐事,他弄得焦头烂额。当初是他们争吵时,他一赌气,就真把几个娃儿都带走。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管不好这个家。过去很多事都是她在管,他没有过问过。现在轮到自己管,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和耐心。

    甘家一家老小又回到戎州,甘行俭独自一人留在高城。古明琚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留,他就永远留在高城了。

    (第五章    他乡  第一节    去高城        完)
    谢谢各位文友
    第五章  第二节      搞宗派

    甘行俭到高城中学后,就感到校长葛功锋不好相处。

    葛功锋二十多岁。解放前夕,他在老家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参加西南服务团,随解放军大部队入川。参加土改工作时入了党,前两年调到高城中学当副校长。

    葛功锋到高城中学后,觉得很不舒服。因为原来的校长不看好他,认为他没有从事教育的经历,是一个门外汉。因为葛功锋喜欢摆出一个南下干部的架势,校长偏不吃他那一套,批评他工作作风不务实,耍花架子。

    校长是老党员,解放前的公开身份也是教师。这一点让葛功锋发现了契机,既然过去是教师,那就说明是一个旧知识分子。解放初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时,葛功锋作为一个工作人员,曾有半年时间参加了对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运动。

    时间虽然短暂,但他却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即旧知识分子是不受党组织信任的,因为他们大多出身于非劳动人民家庭,对新政府来说,这批人既是需要利用,又是必须加以控制的人。

    而且,葛功锋参加革命年头不长,却观察出其中的一些道道:军队干部比地方干部吃香,延安出来的干部比其他根据地的干部吃香,解放区的干部比白区的干部吃香。

    他觉得自己是从解放区来的干部,是正统。而校长是白区干部,白区干部的社会关系多半复杂,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含金量没有解放区干部高。

    另外,他跟文教局的黄副局长在西南服务团时,是一个班的。有了这两层关系,他对校长也是有恃无恐。

    (待  续)
    抱歉,跳过一节。
    (续  前)

    没多久,原来的校长终于被葛功锋挤走,他就成了代理校长。又过了一段时间,上头提拔他为校长,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校长。

    为了在学校树立自己的权威,他要求不管是教学还是后勤,所有的事都必须向他汇报,由他拍板。在学校的许多事情上,他坚持自己的主张。凡经他决定了的事,不允许更改,甚至不容别人提意见。

    甘行俭的住房问题,就是葛功锋定下来的。之前,总务主任告诉葛功锋,教师住房中没有合适的空房,可否将学生宿舍划出两间,加以解决。他说:

    “没有合适的,就分开住嘛。”

    总务主任面露难色:“听说甘先生家眷上有老,下有小。爱人又没有来,这分开住,照顾起来恐怕有困难吧。”

    “有困难怕啥!我们来都是干工作的,不是享福的!”

    这些事,都是甘行俭来之前的事,他并不知情。总务主任也不好对他明说。

    当甘行俭为住房安排找过葛功锋后,葛找各种理由搪塞,不给他调在一起,甚至连有条件时再解决这样的话都没有一句。

    甘行俭看出葛功锋有意为难自已,他当过总务主任,处理过许多老师住房问题。觉得葛功锋找的那些借口,都是站不住脚的,碍于自己刚来,也只好忍耐。

    他在心里说,老子不会再为这事求你。

    同时,甘行俭感到莫名其妙,自己和葛功锋素不相识,更没有在一起共过事,何以对自己侧目而视?

    后来还是任可骏一语道破天机:葛功锋这个人是武大郎开店。

    甘行俭才恍然大悟。

    (待  续)
    抱歉,跳过一节
    (续  前)

    原本沉寂的会场,这时响起了:对头,对头。是应该多讨论。虽然葛功锋用眼睛在会场上睃来睃去,仍然压不住这种响应的声音。

    散会后,任可骏就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教师说:“一个年轻娃娃懂啥子嘛。我开始教书时,他小学还没有毕业。书没读几本,到哪里混不行?偏要到学校来充正神。”

    那老师没有接他的话,这是得罪校长的事,也晓得他声音很大,显然是故意要让葛功锋听见。

    此话一出,葛功锋当然听见了,看着任可骏离去的背影,脸皮一阵红一阵青,恼羞成怒,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此,他认定任可骏眼中没他这个校长,是他的对头。

    而甘行俭为住房找过他一次后,没再找过他。他原以为甘行俭还会继续找他、求他,这样可以把甘行俭拉到自己的小圈子头。殊不知,甘行俭根本不提此事了。他的权力一时无处施展,既意外,又有点失落。

    平日遇见,甘行俭似乎对他也客气,更没有像任可骏那样当面奚落过他。但并不向他靠拢,相反倒是跟任可骏走得近。这让他对甘行俭有了看法: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尤其是当甘行俭的一次谈话传到他耳朵里后,他的这种看法就更确定了。甘行俭在一次统战部召开的会上说,县委过左,在一些事上太冒进。

    提到学校工作时,没有直接批评他这个当校长的,而是说学校工作没有搞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造成的。矛头指向上面而没有指向他,反倒让他觉得甘行俭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个校长放在眼里。

    葛功锋认为,甘行俭心中没他葛功锋这个校长。这让他更忌恨。这比任可骏眼中没他更可恶。

    (待  续)
    谢谢文友
    (续  前)

    另有一点,让葛功锋更窝火。甘行俭的薪水高,竟然比他高出一大截。

    在他看来,这些旧社会出来的知识分子,也没啥大本事,不就是多读几年书嘛,有啥了不起?自己比他们参加革命早,现在又是领导,凭啥拿的钱还不如这些属于改造对象的旧知识分子?

    他跑到文教局找黄副局长发牢骚,说他们凭啥要拿这样多的钱?

    黄副局长是他熟人,没有跟他讲大道理。倒是劝慰他:我这个当局长的薪水不也就四十来块钱嘛。再说,他们调来之前薪水就这样高,一百四,他们的薪水是上头定的,不是我们这一级定的。

    至于工作中的事嘛,你是校长,又是书记,最终由你说了算。其他事,你就大度点,包容点。你是领导,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要容得下人嘛。

    他一边听黄副局长的话,一边点脑壳。其实他心头并不认同黄副局长的话,不过“你是校长,又是书记,最终由你说了算。”这话却让他牢记在心头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们不是眼中无我吗?除非你们不求到我,只要求到我名下,我就要让你们也不自在。

    (第五章  第二节      搞宗派      完)
    谢谢各位文友
    第五章  第三节      三人行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是任可骏爱说的一句话。

    任可骏个头虽不高,但身形敦厚,精气神实足。他嗓门大,声音洪亮。走路时,迈着八字步,挺胸抬头,眉扬着,两眼直视前方,一副气昂昂的样子。

    他平日一脸络腮胡子,衣着随便,不修边幅。从他身上很难看到,通常所说的为人师表者的那种斯文和稳重。倒是很容易让人想起赳赳武夫这个词,不晓得的人往往还以为他是行伍出身。

    他为人性格豪爽,说话行事直截了当。开口说话,中气十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者会感到他的满腹经纶。与人谈论时,头昂着,比划着手势,话锋犀利,咄咄逼人。熟悉的人都晓得他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他也自诩为有辩才。

    在课堂上,他这种优势也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一上讲台,就在黑板上写出本节课的几个重点,开讲之后,他基本上不再看讲义。

    他声音洪亮,教室每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讲述。他不仅熟悉教材内容,而且熟悉相关的事件和人物及各种掌故,不时在讲课中穿插运用,引得满堂笑声。

    几十年后,学生还记得他在讲到英国夺取荷兰的海上霸权时,豪爽地把手一挥:“于是,海上马车夫就被海狗取而代之”。

    他在讲课时,还喜欢从讲台上走到教室中,又从教室中走回讲台上。观察学生的反映,调动学生的情绪,让学生的注意力随着他的节奏走。

    (待  续)
    谢谢各位文友
    (续  前)

    高城是任可骏老家,解放后回到高城中学教历史。他对学校的情况很熟悉。葛功锋刚来时,他对他还是很尊重的,心想年纪轻轻的,就被上头委以副校长之职,想必是有点本事。

    相处下来后,任可骏很失望。葛功锋的学识和能力都让他看不上眼。更让他看不上眼的是,葛功锋一点都不谦逊,不懂装懂,经常开黄腔。他在心头说:你懂得少点没关系,嘴巴闭紧点,少开黄腔,不懂就问,谦逊点不就行了嘛。

    有时,他很善意地提醒葛功锋:“葛校长,你那个说得不太对头,跟原意不是一回事。”

    偏偏葛功锋还不睬他那一套,照样我行我素。于是,任可骏更看不起葛功锋,有时甚至当面就说他不学无术。反过来葛功锋也看不起他,对跟自己走得近的人说:

    任可骏自以为了不起,眼睛长在额头上。不就是多读几年书嘛,有啥了不起的。

    在一些公共场合,利用话语权,不点名地批评他:有些老师,自以为有本事,看不起别的老师。殊不知,你那些旧知识,懂得越多,思想越落后。

    这话传到任可骏耳朵里,他对葛功锋更加不服气。在他眼中,这个副校长一天书都没教过,就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娃娃。一个念文件还念白字的人,凭啥来当校长?再说,你是当领导的人,要尊重不同学科、不同年龄的教师。不尊重教师,学校在你手上还能办好吗?

    任可骏比甘行俭小几岁,是大学同一届的校友。他们不在一个系,他是历史系的。在学校时,两个人虽认识,并不是很熟,因为两个人不同系。毕业后,又在不同的学校任教,如今还是第一次成为同事。

    这次相逢,任可骏有一种有朋至远方来的喜悦。甘行俭则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过去的校友,如今的同事,让他们两个人走得更近。

    (待  续)
    谢谢各位文友
    (续  前)

    还有一个年青教师闻启东跟他们走得近。

    闻启东,教高三物理的,还兼着学校的团委书记一职。他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两年前分配到高城中学。家眷在老家万州,自己单身在高城,宿舍和甘行俭的住房挨在一起。

    他年青,比那些高三学生就大四五岁,在年龄上跟学生没有太大的距离感。所以,平常跟学生打成一片,相处得很融洽。

    他身材瘦高,喜欢体育运动,篮球、排球都很擅长。学校组织教师队和学生队友谊赛时,他也是教师队的主力之一。

    他长相英俊,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只要他上场,那些当啦啦队的人多半是女生。她们都在球场边扯着嗓门喊:“闻老师,加油!闻老师,加油!”

    男生也喜欢他,他不拿老师的架子,常和男生摆龙门阵。下午课外活动时,他一经过男生打球的球场,如有男生一声吆喝:“闻老师,来一个。”

    只要他没有其他事,他一般也不推辞,把外衣一脱,撂在凳子上,一挽衬衣袖子,连皮鞋都不换,就直接上场。有时学生递过来一双汗津津的球鞋,劝他换鞋后上场,说这样不崴脚。他也不介意鞋子臭不臭,很爽快地换上,然后就融入到球场中。

    不晓得的人根本看不出场上哪个是学生,哪个是老师。

    他在大学学的专业虽然是物理,但对中国的古诗词很有兴趣,尤其喜欢唐诗。所以爱找甘行俭讨教,而甘行俭不止跟他讲章句,讲诗词本身,还跟他讲诗词背景,讲作者身世品行,讲作者交结的人,讲作者所处朝代变迁。

    他觉得收获在诗外,很佩服甘行俭,说甘先生虽不是学历史的,不比学历史专业的任先生差。

    当他有问题问甘行俭时,甘行俭往往是先让他想一想,然后再说自己的意见。尤其让他佩服的是对方的人品,甘行俭身形宽厚壮实,没有所谓的书生那种清秀俊朗,却举止稳重,待人谦和,温文尔雅。

    两个人摆起龙门阵也觉得投缘,慢慢跟甘行俭成了要好的朋友。

    (待  续)
    (续  前)

    他们两人的住房挨着,没事时,他喜欢到甘行俭家摆龙门阵,或借书看。他到甘行俭家借书,跟甘行俭摆谈起唐诗,问道:

    “甘先生,唐诗人中你最喜欢哪个?”

    “白居易。”

    “为啥?”

    “白香山富有平民情怀。”

    他若有所思,弯下腰在木箱里找书。甘行俭一看他在思索,又说:“白居易直接写老百姓的诗就不说了,就连《长恨歌》,别看是写帝王、妃子的,也透出他的平民思想。”

    甘行俭在家属离去后,自己住在宿舍里,宿舍狭窄简陋,一桌一椅一凳,却有两个很结实的木书架放书,放不下的书,就码放在两口木箱子中。闻启东一边找书,一边说:

    “甘先生  ,我读高中时,语文老师说过白居易的诗浅显,意思是说他的诗诗味不够。”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不同看法是自然的,也是好事,凡事都忌讳清一色。在我看来,即便真的是浅显,那也是一种风格而已。

    他不为写诗而写诗,这从他的文学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中也能看出来。”

    (待  续)
    谢谢各位文友
    @春光辉耀 2019-12-18 12: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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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好
    (续  前)

    “甘先生,我记得国文老师说过,杜甫的诗也是很关注老百姓的。”

    “不错。他们各有特色,要说关注民生,杜诗客观描述多,白诗更多主观讽喻。杜甫一生潦倒,过穷日子,民间疾苦自在心怀。

    白居易虽在官场也有坎坷,当官当得大些,日子富足,还能对老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实属不易。

    老杜诗老到,后世对杜诗评价更高一些。不过,杜诗在当时影响不大。唐诗人中显名于后世的很多,包括杜甫在内。但生前就彰显者,只有李白和白居易两个,而白诗在当时的日本就有很大影响。

    李白诗天马行空,名头比白居易还大,但他没有白居易那种平民思想,更没有白居易那种对民生的关注。这就是我喜欢白居易诗的主要原因。”

    “甘先生,后人都元白并称,你觉得呢?”

    “这样说当然有它的道理。因为白居易和元稹两个人的文学主张、作品都有很多一致的地方。但我个人认为,白实高于元。

    白居易主张以诗补政,救济人心。白诗写实多,所以它不仅是诗,也是史,读白诗可以看到唐代历史。有平民情怀的作家,其作品不会成为时尚品,会跨越他那个时代,永远流传下去。”

    由于甘行俭跟任可骏走得近这个原因,他跟任可骏也走得近起来。他把两个人作了一番比较,两个人为人都豪爽,任可骏的豪爽透出一种霸气,不太在意别人的感受,甘行俭的豪爽兼有一种宽厚,能照顾到别人心境。

    (第五章  第三节      三人行          完)
    谢文友
    第五章  第四节      太可怕

    甘行俭的家眷离开后,单身一人,一年来的不顺,让他感到苦闷。任可骏常邀他到家中喝酒。在大学时,甘行俭读中文系,任可骏读历史系,俗话说“文史不分家”,两个人摆龙门阵有些共同的话题,摆起来很投机。

    面对葛功锋,任可骏是很压抑,甘行俭是很无奈。

    任可骏的爱人项霄老师也在同一个学校教数学,他们的家在同一个院子里。冬季,天黑得早,项霄带着两个娃儿先睡觉了。怕影响娃儿们休息,他们两个人挪到小厨房里喝酒,两个人喜欢一边喝酒一边摆龙门阵,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摆谈。

    “老任,一般来说,有本事有德行的人都比较谦和。有本事而无德行的人才容易霸道。而葛功锋啥本事都没有,德行更没有,却敢在学校称王称霸,为啥?

    对教师,就像在他家里吆喝儿女一般,吆过去喝过来的。这到底是为啥?你来得早,跟他接触多,说说是咋个回事。”

    任可骏把酒杯中剩的那点酒,一仰脖子全喝下去,拿着空杯子在空中比划,像用一支笔在书写葛功锋的所作所为。

    “他就是一个小人,惯会的伎俩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葛功锋一个二十几岁的娃娃,像一个小媳妇,没有婆婆撑腰,他敢如此张狂,对哪个都敢颐指气使。他就仗势他是一个党员,是一个支部书记,文教局那个黄副局长是他靠山。老甘,你注意到他说话的习惯没有?”

    “没有。我还真没有注意过。啥习惯!?”甘行俭停下喝酒,望着对方已经泛红的脸,等着他往下摆。

    “你没有注意到吧。你刚来不久,可能还没有觉察。开会也好,学文件也好,谈工作也好,他只要开口,从不说‘我’的意见是啥子,从不说‘我’要咋样咋样。一开腔就党是咋个咋个说的,党要咋样咋样。好像他就是党一样。”

    “哦,难怪不得。”甘行俭恍然大悟,“是拉大旗作虎皮。”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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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各位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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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他们的话题中,葛功锋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主要内容。他们更多地是关心时事。

    新政权建立后,各个领域中的运动都不少,土改运动、镇反运动、抗美援朝运动三大运动率先开展。让人们看到周而复始的古老国家,新政甫始,齿条就拧紧了,加速旋转,新东西扑面而来,别开生面。其中“思想文化战线”的运动,则从根上刨起,也是一个接一个,让从旧社会过来的文化人的神经越绷越紧。

    由批判电影《武训传》开始,锋芒直指传统的教育思想,捎带批《清宫秘史》。紧接着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席卷了每个知识分子。有说法叫“洗澡”,冷水迎头泼来,如飞流直下,被冲走的就不用说了,幸存者也狼狈得如落汤鸡一般。

    继而开始的批判《红楼梦》研究的资产阶级方向,拉开了对知识界代表人物的批判,批俞平伯,批梁漱溟,进而批判胡适的反动思想,像飓风袭来,震荡文化界。学术界、思想界开始新桃换旧符。

    稍后,从原本是批判胡风的文艺思想,演变成从政治上、组织上“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这次运动涉及的人员相对少些,其震慑的程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它开启了新中国史上以思想定罪的先河。

    胡风一案直接把一些持不同文艺见解的文化人打成了反革命,送进牢狱。胡风在新中国一成立,就写过长诗《时间开始了》歌颂新国家,歌颂毛泽东。胡风锒铛入狱,这让很多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尤其举双手欢迎新社会的知识分子目瞪口呆。

    (待  续)
    谢谢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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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下半年,甘行俭调往高城后,他和任可骏两个人喝酒时,摆起同一件事。他对此很有感慨,对任可骏说: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过就是一些文艺观点罢,不同意者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进行商榷嘛。即便是私底下发的一些牢骚话,也不能就认定是反党言论,官方愣要说成是反革命行径,太可怕了!”

    任可骏也认识那位老师。他已经喝得不少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晃着脑壳说:“老甘啊,你说得对!秀才遇到兵说不清,好理解。而那些挽起袖子,站出来批判的人,不也是秀才吗?所谓的红顶子秀才。遇到这种红顶子秀才更可怕!”

    这些运动看似跟他们这些中学教师无关,但实质上又是息息相关。因为每一次运动的终极目的,都是要求知识分子思想上的高度统一,都是要求在政治上的绝对服从。再有过去的一些老师、校友、同学,包括一些亲友都有牵涉在其中的,让他们都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望着眼前的空酒杯,甘行俭感到心头也是空荡荡的。

    甘行俭酒量极好,平日在家却很少喝酒。他跟任可骏喝酒,常常是任可骏醉了,歪在桌子上睡了。他才一个人步履蹒跚地独自回宿舍。

    (第五章  第四节      太可怕          完)
    谢谢文友
    第五章  第五节    万言书    

    白天,有空暇时,甘行俭喜欢在校园散步。

    校园在一个叫金岭的山坡上。学校的房屋都是很旧的了,但校园的自然环境却很优雅,绿树成荫。学校的道路两旁、房屋周围,都是高大的梧桐树。路旁、屋旁有成排的梧桐,还有操场后有成片的梧桐林。

    校园外的山岭四周也全是梧桐林。这种梧桐是原产于中国的“中国梧桐”,树干高大,旁枝少,端直向上。叶子比巴掌还大许多,树冠如巨伞,勃然向四周铺开。更富特色的是,主干平滑无节,通体青绿,从干到枝,从枝到叶,一片葱郁清雅,所以人们又称之为“青桐”。

    每到春天,校园就隐没在青桐的绿色中。青桐那笔直的主干傲然冲天挺立,宽大的叶子在春风中徐徐摆动,沙沙作响。有句赞为“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除了高大的青桐树,低矮的冬青、万年青布满校园,随着小径的地势变化,构成了起伏、蜿蜒的绿色篱墙。在林间散步,空气特别清新,视野柔和,融融的一派绿色。

    站在校园,前面可以俯视县城。那些鳞次栉比的屋顶,簇拥着街道,让街道变得狭窄,让街道在它们的挟持下没有一点规则地蔓延。街道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瓦脊的地方,那是到了河边,城市建筑在它们面前止步了。从一些建筑的空隙处,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江面。连着江水一起看,眼前是一片一片黑黝黝的瓦脊,像一条条鳞甲斑驳的青龙陡然从江中腾起,奔山而来,聚集在山下。

    校园的另一面是城市的广场,可以从校园的另一个门,沿着下坡道下去,迎面而立的是一座纪念碑。

    甘行俭记得一次和任可骏一起散步时,曾问起碑的来历。任可骏是本地人,说这座纪念碑是三十年代修建的,纪念抗战阵亡将士的。这些牺牲的将士们成了民族和国家永远的英雄。而一些幸存者却并不幸运,他们因是反动军人在肃反运动中死去。

    离得不远处,是解放后修的革命军人的陵墓,傍着一湖一园。园内多种梅花,临湖而开,隆冬时节,梅花怒放,花瓣似雪,铺满一园一湖,香彻年尾年初。陪伴着那些逝去的英烈。

    看的时间长了,近处原本清晰可辨的青桐枝叶,反而模糊起来,混成一片。真有一点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看着眼前的景色,甘行俭在想:古人说“四十而不惑”,自己已年过四十,对许多事却照旧疑惑不解。起因是任可骏提出要写一份万言书。

    (待  续)
    谢谢各位文友
    抱歉,跳过一节
    (续  前)

    其实,这事任可骏已经想了一阵子,平日里开会,嘴上说说,没人当回事。不如写成书面材料交上去。

    他希望甘行俭和他一起干,他认为甘行俭和他是志同道合者,以他对甘行俭的了解,甘行俭是会同自己一起上书的。这样写出来的意见书,会更充实一些,更严谨一些,不至于产生误读,被别人抓住把柄。

    在这点上,任可骏是太过于自信了。后来批判他们的人和给他们定罪的人,都是从意见书上摘出只言片语,断章取义来定罪的。上头并不在意你写的是否严谨,是否真实,而只在意你是顺从还是不顺从。

    他们已经随小径走到青桐林边缘,能看到山下鳞次栉比的屋脊。甘行俭目光越过夕阳下泛光的瓦脊,越过瓦脊尽处的江水,落在后面那些突兀的大山。离得太远,已看不清山上种的是啥子树,但听说也是青桐树。

    此时,青山无语,默默遥望着他们。

    看了一阵眼前的景色,他们返身往回走。甘行俭在思考任可骏说的事,他明白任可骏虽然嘴上没有邀自己参与,但心头是希望得到自己的支持。所以才把这事对自己说,否则,一个人独自写了就成。

    看着周围那些挺直的青桐,看着身边挺起腰板,昂起脑壳的任可骏,他突然想起古人说的: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心想自己应该同任可骏共进共退,就说:

    “老任,古人言,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既然你坚决要写,我就和你一起共进退!既然要写,不妨把视野更开阔些。苏联共产党已经在批评斯大林了,上头也在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这种情况下,或许有可能听一些不同意见了。”

    “那太好了!我先拟一个稿,你再改写。要得不?”任可骏一把抓住他的手晃起来。

    “要得。”

    “今晚我就动笔写!”

    “写完往哪里送?交到葛功锋手头就没啥意思了,他甚至不会往上转交。”

    “哼,他也配!我想往专署教育科送一份,同时跟省报寄一份,看能不能引起重视,最好能引起讨论。据我所知,很多问题是有普遍性的,并不是我们这一县一地才有。”

    “好!”

    两个人走出青桐林,回到学校。一路上,任可骏很兴奋。甘行俭却很平静。

    几天后,《万言书》写完了。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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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17 12:29:39  更:2022-01-17 12: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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