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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连载:《失忆者和他的女人们》[第13页]

作者:罗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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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头深陷在红色沙发之中,感觉就跟掉进泥潭似的,越挣扎,人却越往下掉。他并没掉进过泥潭,只是在电影和小说中见到过,也猜想过自己掉进泥沼中的清醒,想多了,便以为自己真的掉进去过,越陷越深,黏稠腥臭的泥浆已经淹到脖子了,他还在挣扎,眼看就要被灌进泥浆了。每每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幻想被人用起吊机吊起,就是被天上凶狠的猛禽啄了天灵盖,吃他的脑浆,再啄破他双眼,吃他破碎的眼珠。少妇说他有受虐情结,他说,我没那么深刻,也就是胡思乱想罢了。这天,他就沉陷在沙发带给他的胡乱想思之中,正想得快活时,却听到了房东的声音:“哎哟,买那么多东西呀?可是几天都吃不完的,真能买。”
    原来房东正跟一个房客说话,就在二头门前不远处。
    房客是一个善于投人所好,欢喜巴结有钱有势者,对房东也是。只听得他带着前辈的口吻说:“我哪能跟老板您比呐,不就是一篮子蔬菜和猪肉嘛。老板您才是大老板,本地有命的大户人家,有钱,有房子,吃香的喝辣的,可把我给羡慕死了。”
    房东喜欢这样的话和说这话的人,当即便大方道:“过奖啦,言重啦。谢谢谢谢!这样这样,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是朋友,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改天吃火锅,我做东,你可一定要赏脸哦!”
    房客立即点头哈腰起来:“哎呀呀,那怎么好意思呢,那怎么好意思呢。既然是大老板请客,不好意思不去,不好意思不去,那可是我脸上有光呢。”
    房东说:“不必客气,不就是一顿便饭吗?大家朋友一场,吃顿便饭,小意思,小意思嘛。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哦。”
    房客说:“恭敬不如从命,一定来,一定来!”
    二头浑身冷了下去,裤子里那根丑陋的玩意儿像一只泄气的避孕套一样软了下去。他将手从裤子里抽出来,肚子里朝意想中的房东和房客喊道:“便饭,便饭,大便做的饭,尿熬的鱼骨酸菜汤,你们吃得欢喜,吃得酸爽,哈哈,哈哈,哈哈——!”
    二头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
    吃过晚饭,二头到了少妇在市区离他最近的那个住处,看看少妇在不在。令他惊讶的是,那把少妇特意给他的钥匙无法将门打开,少妇已经将那门上的锁换了,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的。但当他打开过道墙壁上的廊灯,才看到两张白纸,交叉着贴在门上,他凑上去一看,这房间已经被查封。
    二头吓得不轻,门和交叉着的封条变成了白森森的骷髅,正狰狞地瞪着他。缓过气来之后,一股怒火窜遍了全身,他一把撕下封条,对着门狠狠踹了几脚。
    二头匆匆下了楼,朝另一个住处跑去。让他惊讶的是,那房间的门也被贴上了封条。他气极了,飞脚踹去,门上立即便留下了他的脚印。他掏出钥匙,插入锁孔,本想,既然打不开,老子也要插钥匙,插死你个狗日的烂婆娘。这么想着,也想凶猛地扭几番,出出恶气,不料钥匙刚一旋,随着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那门居然开了。当他还没来得及进去,就有人因为听见响动,嚷嚷着从外面赶了进来,正好撞上他开门。二头见势不妙,赶忙抽身跑了。这房子少妇原本也是要换掉门钥匙的,但她没来得及这么做,房子就被查封了。
    那几个人都是保安,手持老套的手电筒,不停地在楼道上晃动。见二头朝楼下跑去,他们中的两个年轻人立即追了上来,无奈二头腿脚利索,很快就将他们甩下,他们只得干瞪眼。
    二头跳上一辆的士,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的士将他拉到了郊区,来到少妇别墅的门口。别墅是少妇最为看重的地方,只有重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到这里,重要的事情才在这里办。在跟二头打得火热的那阵,她不止一次地对二头说过,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即使皇帝老儿 总统的来了,老娘也不爱,我要的就是你。二头深信不疑,因为少妇不仅仅像刚从班房里放出来的囚犯,饿花了,见了能吃的,就饥不择食一样,逮着他就硬要他上床撒谎,而且还给了他各个房间的钥匙。某天是母亲节,二头想都没想地买了一大包昂贵的康乃馨,兴致勃勃地来道别墅,郑重其事地对少妇说,今天是极其重要的日子,这束花是我最为看重的礼物,你一定要收下。少妇又感动,又觉得好笑,道,你小东西把我当你妈了吧?我有那么老,还是想你妈了?他说,都不是,就是想你。少妇冷冷一笑,说,之前给你看过的那些年轻的东西陪有钱女人的录像,可全是真的,他们都直接关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叫妈呢,呵呵,笑死先人了。他说,你不许笑,今天是节日,你只管收礼物。少妇说,那父亲节来了,你送我什么?他说,父亲节是男人的节日,该你送我礼物才对。少妇笑得差点背过去。笑毕,她说,你就这么看重父亲节母亲节?你孝顺吗?他说,现在是你我呀,说什么父亲母亲的?少妇说,倒也是哈,现在的人过节,就没几个懂那些节日的意思的,就是过节,走形式,张口就是快乐呀,幸福呀啥的,一个比一个苍白,一个比一个假。他说,你真会说,读书人。少妇说,老娘就是一个粗人,去你的读书人。不过,虽说老娘不是啥文化人,但书还是读过不少,也看穿了很多道道,就拿这什么父亲节母亲节来说吧,唉,说不明白,可想想做父母的,想想电视里报纸天天吹嘘的什么几千年的孝道,我就笑坏了,也想过,想得脑子都要开裂了。是啊,父母痴,子孙逆,古今概莫如此。不同的是,现在那些鸟人只不过善于用父亲节母亲节为其不孝遮掩,矫情哪,虚假哪,你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得出来?我是你妈呀,哈哈。哎呀,我可是看穿了,这些节日和伪装的孝道,跟那些狗东西用战争,打着正义与善的幌子,暗地里却干着一桩接一桩的坏事,其实是一回事。他发懵了,道,你当我老师呀?少妇嗤笑道,你小东西才是我老师呢。诸如此类的情形和对话,在别墅经常发生,二头对这个地方也极其喜欢,经常不请自来,但少妇却似乎对此颇有微词,她不希望在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场。
    几天前打斗的情形突然窜进了二头的记忆中,使他短时间感到天地之间一片清朗,腿脚轻便得要蹿到天上去。他拿出少妇给他的房间钥匙,刚要插进锁空,抬头一看,才知道已经没有用了。两张长长的白纸上也明明白白地写着“查封”二字。
    二头怒不可遏,破口大骂:“操你妹的,操你娘的!”
    两个门卫开初没认出二头,见其行色匆匆,极为可疑,便尾随而至,原本是要严加盘问的,但走近了一看,原来是认识的那个身手矫捷的小伙子,便气短气虚了。他们担心一旦和二头说话不投机,惹他发怒,必定会再挨几脚,便在一边戳着,身子靠在墙上,装出并没看见他的神气,一边抽烟,一边故作潇洒地说着下流的笑话,不时咧嘴大笑。
    二头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们一眼。
    那个瘦个子对着二头背影嘀咕了一句:“滚你娘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你娘的一个吃软饭,吮奶嘴,在女人胯下喝尿吃屎的小白脸吗?什么玩意儿!”
    二头飞快地下了楼,刚刚走到小区门口,另一个门卫就朝他喊:“喂,你不用再来了,那女人出事了,被抓起来了。还有那个当官的,也被抓了,双规啦,可是真的双规啦。小伙子,等着吧,有好戏看哪。”
    二头停止脚步,像突然被地心吸引住似的,无法动弹。
    那门卫朝前走了几步,嘴里鼻子里一个劲地喷着香烟。他继续说:“奇怪,他们出事了,你竟然不知道?不应该呀,说不过去嘛。真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就在前天,他们被警察带走。我们亲眼看见的,看样子,他们不行啦。”
    那个瘦个子门卫走上前来,说:“瞧他娘一副被女人泡的小白脸相,就是他娘的该被戏耍。到这种地方来的,有他娘的好人么?都他娘的活该,抓一个少一个,全部枪毙了才是好事。”
    那门卫白了瘦个子一眼,说:“你干吼什么?管那么多破事做什么?还想让这小子把你那玩意儿踢爆?”
    瘦个子还在为上次被打而愤愤不已:“老子才想一脚踢爆他狗杂种,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巴着一个半老婆娘,就不得了啦?呸!”
    那门卫道:“上次挨踢时,你怎么没这么狠呢?”
    瘦个子门卫说:“下次碰到,你看老子狠不狠。”
    那门卫不耐烦了,道:“歇着吧。”
    二头使了使劲,终于挪动了步子,刚走出去几米,就奔跑了起来。黑暗中,他跑动的姿态就像一头在夜里觅食,突然看见一头羚羊的豹子。
    【本章完 稍后继续】
    第八章

    二头费心费神地阅读着以前写的日记,自然是枉然。在失去了少妇消息的那段时间里,他又在另一只旅行包里发现了两本以前的日记,将它们一一打开,粗略地翻了翻,仍然不知所云,便气恼地将它们一股脑儿地扔在红色真皮沙发上。两本日记本的封皮各异,一本是蛇皮样式的,二头自己买的,他喜欢蟒蛇,觉得那皮实在美得不可说,但真要他抓一条蛇,他倒发起怵来,在动物园看到蛇,都只能是远远观看,一个耍蛇的把一条蛇放在他面前,他浑身发抖,倒像一头变异的大蛇一样逃走了。另一本是硬纸壳样式,封面右上角被截去一块,封底则伸出一截跟书页一样大小的勒口,反过来能将整个内页包住,折卷的部分就压在封面下,封面被截去的那角则是一朵血一样的玫瑰花。封面和勒口各安置了一条红色丝带,一旦不写日记了,关上,将带子系好,内容就完全被“捆”住了,稳妥,安全,保险。封面上是一个嘟着嘴巴、正为爱情忧郁着的漂亮女孩子。当二头将日记本丢在沙发上,随着本子的弹跳,那姑娘受到震动,看起来非常不快,一双哀怨而冒火的眼睛直瞪着二头,嘟着小巧的樱桃嘴,朝二头不满地叫道:“哎呀呀,你摔什么摔呀!你没看到姑奶奶今天不高兴,正闹心事吗?哼,讨厌死了,还帅哥呐,却不懂得怜香惜玉,不晓得把小美人捧在手心里当一个宝,真没劲!你知道吗?没劲没劲没劲没劲没劲没劲——,真—没—劲!”二头似乎也感受到了封面女郎的心思,拿眼看着她,肚子里却挖苦道:“被一脚踹了吧?哈哈,还在我面前装淑女、拿矜持、摆架子、翘屁股、乱说话不?逞什么能呀?咬我啊,来呀!瞧你满嘴小牙,小牙,就是小牙,还吃人?拉倒呗。要是你不服的话,就从本子上跳下来呀。”
    除了偶尔有过去的朋友,包括女人,给他打打手机说几句话或发发短信息之外,没有人再来找他。在为数不多的通话中,他着实让那些对他的相貌和下面那根越来越硕大的玩意儿感兴趣的女人极为惊讶,然后是惶恐,继之是莫名其妙,最后是极度的绝望,通常是在谩骂声中摔了手机,解恨的还冲上去照手机一通恶狠狠的踩或跺。等她们清醒过来时,手机已经损坏,面目全非,心疼万分,无奈之下还得去惠顾手机专卖店的营生。很多专卖店的男性职员说,我就喜欢傻女人,一发怒就摔东西,这个月都进了进了几次货了,还是供不应求,一看来换手机买手机的女子,我就清楚是咋回事,我实在是太懂女人啦。在二头这边,那些摔手机的女子大多不明白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根子上就坏透了,还是自己在哪些方面发生了变化,竟然长时间对她们不冷不热,跟陌生人一样。其中有个极为现实,把房子看得比他那丑陋玩意儿都值千倍票子的女人,以为他不耿直,不爽快,不是男人。某天,她对她某个跟她性情差不多的闺蜜说,你瞧瞧,那还是二头吗?呀,你还不清楚,他表现得可是虚假之极,我一打电话过去,他却说什么你是谁,是男是女,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的声音,没见过你的人,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企图,我和你上过床吗,你胸大吗,身材丰满吗,有钱吗,买了房子没有,存折上的数字是七位数还是八位数,打算移民吗,去澳大利亚还是加拿大美国,为什么你有那么多钱,嗓门那么大,你是不是跟官员们打得火热,他们暗地里搞来的钱都给了你们吗,能不能给点给我,多少不论,反正那钱是偷来的,你整过容吗,你生了几胎儿女,准备还生吗,你喝酒抽烟打麻将吗,你偷没偷过人,老实交代,等等。末了,她对闺蜜说:“都说老娘理工毕业的,没人文,没情怀,没情调,没思想,没品位,就晓得钱,就爱显摆现实,势利。可你听听那小子说的话,我那算啥?他狗东西才是资格的现实主义。”继尔抱怨道,“这人呐,或一辈子,图个啥?你们说图个啥?我们女人,不就图个感情吗?没感情,也得有钱呀,对吧?反正,男人,要么人得好,要么得有钱,要么得有地位有权势,要是样子长得再好点,就圆满了。可可可可可,我真是‘可’不出来了。这人呐,仔细瞅了,大多也就那德行,男女快活不快活,嗨,我说呀,彼此将就将就,对付着就过去了,可我又不甘心,他他他,他这么对我,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没良心的东西!”因此,只有一个上了一点年纪,比如到得三十及以上的女人,都会在惊诧和愤怒之后意识到,这狗东西是不是脑子突然短路,失去记忆了?
    各位看官当然清楚二头是失去记忆的男人了,因此忘记这些在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女人,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同时,他能在短时间内将少妇忘记,也是正常的事情,乃至半年后,当他在报纸上和电脑上都同时看见少妇的照片时,一时间也没有想起她是谁来。他感兴趣的只是,这个身材娇好、额头宽大、两眼清亮、气质不凡的少妇竟然是一个诈骗团伙的头目,所谓的网球俱乐部,仅仅是一道幌子,连俱乐部的影儿都没有。她领导的诈骗团伙不仅非法集资了上亿元,势力极大,而且将诈骗的手脚伸到了官场,手段隐蔽高超,没费多少劲,就把自己和她选来的十几个不到二十岁的美女送给了那些屁都不放一个便能拿出几十万上百万的钞票的官员,让十几个高官乖乖地钻进了她的“套子”,她的三套豪华住处,都是官员们无偿赠送的。东窗事发之后,除了官职最小的两个因实在倒霉而锒铛入狱之外,其他高官安然无恙,纷纷调离了单位,在他处照旧吃香喝辣,收钱敛财,抱着美女乐得打哈哈,职位也有升无降。最后挨了枪子儿是少妇,还得蹲在监狱里熬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出来的,是那十几个无辜但慢慢学得狡诈、市侩和贪婪的女子。二头对枪毙犯人的报道极为感兴趣,或者这么说,他极其渴望看到有人被枪毙,只是他从未有过机会亲临现场,看到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生命瞬间结束。他曾经对少妇说过,看到一个跪着的犯人,在子弹击穿他脑袋那一瞬间迸发的、飞散的血液,犯人猛地一个前扑,栽进早已经为他挖好的土坑里时,那简直比射那水水还让他感到爽快。见多识广的少妇却也被他的神态给震慑住了,心想,这小子可是一个怪人,他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一个怪胎。没想到的是,她最终成了她养的小情人所极为感冒的情形中的主人公,挨了一枪,或者是两枪,就一头栽进泥土中去了。二头还说,对于强奸犯,尤其是强奸幼女的犯人,还有犯罪的贪官之类的,应该给他们两枪才解恨。至于她是不是吃的两颗铁花生米,只有她和行刑者清楚。二头唯一的遗憾不是不曾想到这个女人曾经跟自己有染,而是又失去了一次亲临现场观看枪毙犯人的机会。他也忘记了他曾经对少妇在他跟前故意装出的傲慢感到极为恼火时说的那句话:“对于那些犯了重罪的女人,根本就不需要用刚枪和子弹,我用我天生的枪杆子,就能将她们全部枪毙,到了阴间,连阎王爷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少妇忍不住哈哈大笑,接着便道:“脏嘴一张,掌嘴。你小子每次在见我之前,必须提前刷牙。”这些情形,二头是不记得了,当然,他更不知道,那个已经在泥巴里被蛆虫吃得只剩下一堆骨头的少妇,是不是也还记得这些情景。
    某天,二头心血来潮,提起装着网球拍的旅行包就去了某大学网球场练球。但因为与几个大学生言语不和,便提前打道回府。就在他走出那座看起来很洋气的大学校门的时候,猛地一个顿悟,明白被枪毙的那个女人,竟然就是大半年前将他一脚踢开的“我最最亲爱的老妈子”。二头在床上和女人一激动,就要喊她“老妈子”,一开始少妇气得真想抓起旁边小桌上的台灯朝他脑袋砸去,带着笑破口大骂:“你妈才是你爹的老妈子,老娘子。老娘虽说什么人都见识过,却也不至于老了,老娘永远年轻,永葆青春。你小子要是再敢叫老娘是‘老妈子’,我就敢叫人挖了你娘的坟。你信不信?”……这一清醒不打紧,倒使得他一股灼热的血液往头上涌,脑子又胀又疼。上了公交车,他一阵恍惚,在公交车的摇晃中,觉得在他面前的几个男人和女人的头上都在冒烟,不同的是,女人头上冒的是白烟,男人头上冒的是青烟。他死死地盯着那图案白眼,有一个激灵,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啊,原来是你,老妈子,你果然是一个十足的婊子,骗子,你妹的,死之前竟然不通知我,你果然是一个没长心子的狠毒女人,你心不是肉做的,是铁坨坨一个啊。古人说,狠毒莫过妇人心,可不是胡说八道,你这个跳来跳去的女人,你居然跳到枪眼儿里去了,你行呀你,我怎么就看看出来呢?……这么想着,就到了租房前。他偏着脑袋,慢悠悠地掏出钥匙,蔫蔫地打开房门,走进去,将硕大的旅行包朝角落一扔,他顿地觉得被扔出去的,是自己。他站在红色真皮沙发前,没有坐下去,满脑子都是少妇的音容,他被折磨得浑身乏力,一阵空虚。
    少妇躲着不见他,他先是郁闷了一两天,不想打球,看到网球牌子就踢,还将两支打过的网球扔出窗外,吓得一只常常盯着他这间屋子的窗户喵喵叫的花猫惨叫着飞快抬走。但从第三天开始,他就将少妇抛在了脑后,感觉就跟扔掉了一条旧内裤似的。他原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而是时下他的脑子和心,无法让他长时间处一个人事所构成的空间之中,除非那些人事每天都和他纠缠在一起,让他的神经和思想时时处在活跃之中,深陷在那些氛围中。现在,少妇几天不在他生活中出现了,她很自然地成了他遗忘的对象,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有时听到门外过道上传来高跟鞋发出的“嘁咳不嘁咳”的声音,或者单单就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会在一时间想到少妇,却很快被“女人”这个广义上的东西给占据了思想,他往往会从服装,化妆品,首饰,再到身材,到让他身心皆爽的床上活动等方面全方位地组合他心目中的“女人”,那时,还有什么少妇的影子呢?根本就没有。要是少妇有在天之灵,对自己做的诸多事情并不后悔,却单单后悔养了这么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的话,也只能怪她自己有眼无珠,她应该清楚这个打网球的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倘若少妇最终想起来这个吃“软饭”的家伙已经失去了记忆,已然抛却了过往人事,对眼下的生活也无法储存过多,那她就该释怀,放心地死去,因为这个习惯了使用网球拍子击打对象的男子没有义务分担她的幸福、快乐、罪孽和死亡。
    未完待续。
    少妇的网球俱乐部不存在,其他两个业内人士开的网球俱乐部,情形并不乐观。二头原本可以到省级等网球协会注册,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的,但他显然缺乏社会上极为认可的资质,乃至相关的介绍人等。其实他也不大懂,他跟我们那些心地单纯,善良,正直的人一个样,以为在网球场上,只要水平高,能力强,就是一切。其实,包括网球在内的所有运动,尤其是职业运动,远没有常人想像的那么简单。像在中国这种运动项目职业化还处于起步阶段的国家,情况就显得更加复杂。尽管他是省网球比赛冠军,但由于失去了少妇的斡旋,加上他实在不知道以何种身份市里的比赛,因此,市里举办的各级网球比赛,都没他的份儿。那些曾是他手下败将的人,一个个都成了冠军,有的进入省队,听说还引起了国家队教练的注意。他们都没有在记者和上级面前提到过二头,原因很简单,二头远比他们厉害,他们惟恐他参加,一看到他就恨得牙齿痒痒,场上场下都视他为死敌。尽管他们也清楚地意识到,一旦二头全力参加各级网球赛事,迟早会出名的,但他们仍然心怀侥幸,希望他一天天被尘世淹没,永无出头之日。他们对某个在他们跟前经常提到二头的女记者说:“你说的是谁,不认识,根本就不认识,也没听说过,也可能听说过,但不记得了。你认识他?对他感兴趣?他很厉害吗?看你这么不厌其烦地提到他,难道他很厉害,能打四大满贯的了?”某次他们对几个男记者说:“不要谈体育精神和什么文化,我只参加比赛,获得胜利和奖金。你们有文化,是文明人,但跟我没什么关系。”
    二头一边继续练球,一边准备搬家,一边寻思着在搬家之后,以何种身份参加网球比赛,他一直渴望进入世界网球四大大满贯赛事。那些跟他不对付的球员,确实从他眼里看到了倔强不服输的精气神,也知道他想大大满贯,只是都一致认为,看看他儿子,也就是未来叫“三头”的小子能不能有这个出息。
    一天下午,二头离开那所大学的网球场,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站牌下时,看见站牌背后贴着一张租赁广告,广告上说,某某人将便宜出租一室一卫的房子,二十五平米,宽带电视洗衣机衣柜空调俱全,五百元一月,水电另算。再看地址,就在二头所要乘坐的这趟班车来往的公交线路上,距离站牌不到一站路的距离。二头心动了,当即决定先看看房子,而且是步行去。
    二头按照广告上提供的住址,很快就来到出租房的门前,确信无误后,便用手机拨通了房间主人的号码。主人是个略摸六十上下的,一头花白,富态肥胖,皮肤如蜡,眼睛虽小却目光炯炯的女人。她热情地将二头让到院子里,喝住一条黑色的、嘴角有几粒猩红色圆状物、舌头吊出嘴巴老长的宠物狗,笑眯眯地对二头说:“我要出租的房间都在地下,共六间,一室一卫,窗口都开在地面上,通风采光都没问题。虽说是在地下,却不潮湿。最大的优点是安静,特别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句话,保管你满意。”
    二头发现女房东满头的白头发很有艺术韵味,散发着柔和的色泽。只是因为肥胖,使得她的皮肤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但在二头看来,这种病态的肤色却与那浓密的白头发极其和谐。他觉得她很像某位老电影演员,但没想起来,便极力去想,嘴上却说:“我还是先看看房间再说,好吗?”
    老女人说:“好好,你跟我来。”
    两人穿过狭窄潮湿的院子,来到房子一侧。那里用水泥砌了两扇一人高的墙,上面盖着一块巨大的预制板,远看就像一座棺材。这让二头感觉肚子里冰凉冰凉的,脊背上也嗖嗖嗖的。这里是地下室的入口。走过入口,女人将铁门往一边靠去,再在门下沿放一块石头,防止它被风一吹,就关上了。两人进去后,便看见左手边是一道有些陡峭、有刻痕的斜坡,老女人说,就从那里进去。二头却朝右边看了看。老女人发现了,便说,那边是一条通道,到三楼,但一般情况下都不走,三楼上面也就是堆杂物的屋子,门我们早关死了。不过,你们可以在通道里停放电动车,晾晒衣服。我们?二头问道。老女人笑着说,我的地下室可宽了,房间多着哪,房客不止你一个。
    二头哦了一声,便跟着老女人沿着左边那斜坡,走下去,一个九十度的急弯之后,便是一条约十几米长的走廊,迎面而来是一股带着霉味的穿堂风,跟北京天津上海的地下室味道有得一比。在走廊的左边是洗衣服洗菜的地方,两块水泥柱子上横放着一块光滑的石板,石板内侧和墙壁之间是一根铁水管,安装着水龙头,二头数了一下,总共六个,肚子说,六六大顺。女人说,用水可以免费,但用电得自己掏钱,这是她和儿媳妇刚刚商量后做出的决定。二头立即表示了感谢。
    走过洗刷区域,走廊两边就是开辟出来的房间,每见大约六至十平米不等。老女人见二头在数房间,便说,总共六间,不多不少,六间,已经住进来三个房客了,还剩下三间,小伙子你自己挑选吧。
    二头说,又是六,这回是六六小顺。
    经过仔细查看,比较,二头选了靠最里,但最宽的,也就是十平米的,窗户最大,看起来最顺眼,没有霉味和水泥味的一间屋子。
    老女人看得出二头的心思,认定他要租住了,语气比刚才就更热情了。
    二头虽然觉得不如他正住的那间屋子好,这里也只有闭路,如果要上网,还得自己去电信公司办理安装宽带的手续,但他还是觉得可以搬过来,而且屋子里很干燥,没有外面那一股令他老是像吐口水的各种刺激鼻子和唾液腺的异味。他记得,自己曾在江南一带租过房子,到了六七月份,房间里有这么一股怪怪的霉味,书籍和衣服放不了多久,就给霉着了。
    “确实像你所说的,很干燥,不潮湿,也很干净,通风采光也不错,我觉得也是这样,我喜欢。”二头对老女人说。
    老女人脸上的蜡色立即分解开了,堆砌成一个结实的圆满的笑:“我说的都是实在话,哪能诓你小伙子呢?要是诓你,不是打我老脸吗?谁都年轻过,谁都要生活,谁都一样,不能见谁诓谁。”
    二头当即交了一百元押金,就出来了。在院子里,二头简单恭维了房东几句,便告诉她,他晚上就把东西搬过来。
    拿到押金的房东,脸色和口气便跟其他房东一样,很快变得不冷不热,甚至有些不耐烦了。她一边好象有什么急事似的朝楼上走去,一边朝他摆摆手,说,随便你什么时候搬过来,都行,到时候通知我,先得交三个月房租,水电另交算。
    二头回到住处,便着手收拾东西。他决定等全部家当都搬过去,新住处布置停当之后,再告诉房东。但他在将第一包东西提出屋子的时候,那房东那张灰白的脸又在昏暗的楼梯口出现,像突然冒出水面的一只骷髅。二头习惯了这个瘦削的,一直穿着一身黑色或青色衣服的男人。第一次见到房东的时候,二头脑子还正常,他就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住在人气满满的房子里,而是住在早已置办好,只有上等木材味的棺材中,但房东看起来并不显老,不至于就迫不及待地要准备棺材了。
    见到二头,房东脸上的肌肉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痉挛抽搐的。他走了两步,便停下了,问二头,有几天不见了,敢情你很忙,干什么哪?
    二头说:“搬了。我回来再跟你说吧。”
    房东脸上的皮肉立即僵住了,像被万能胶水贴在脑袋上似的。
    二头的东西不多,前后跑了三趟,就搬完了,只剩下随身带的东西,还放在房东的红色真皮沙发上。
    房东又像怯生生,又像鬼鬼祟祟地站地门口,像官府中的奴才,双手交接在肚子前,卑贱地将身子前佝着,脖子梗着,将下巴伸出去,眼皮埋得很低,眼光一会儿看地面,一会儿看二头,想进去,却担心不妥当,被二头说没教养,更怕惹得二头不高兴,冲他狂吐唾沫。他对别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做人,得先文明儒雅,既要看别人的脸色,又得替别人着想,不然,被人说没家教,那可是丢自己丢父母的脸呐。二头却对他这言行极为轻慢,以为他是在装,他嘴中的文明,其实就是虚伪,不实诚,干啥都阴着来。
    二头说:“你先忙你的去,我这边就快完了,完了就通知你。哦,对了,房租都预先给你了,麻烦你把这几个月的水电费算好。”
    房东立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说,算好了,三个月,总共二百一十块。
    二头原本说:“你妹!这么多?”但想到马上就拜拜了,便掏出钱包,将钱如数给了房东:“你数一下。”
    二头回到住处,便着手收拾东西。他决定等全部家当都搬过去,新住处布置停当之后,再告诉房东。但他在将第一包东西提出屋子的时候,那房东那张灰白的脸又在昏暗的楼梯口出现,像突然冒出水面的一只骷髅。二头习惯了这个瘦削的,一直穿着一身黑色或青色衣服的男人。第一次见到房东的时候,二头脑子还正常,他就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住在人气满满的房子里,而是住在早已置办好,只有上等木材味的棺材中,但房东看起来并不显老,不至于就迫不及待地要准备棺材了。
    见到二头,房东脸上的肌肉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痉挛抽搐的。他走了两步,便停下了,问二头,有几天不见了,敢情你很忙,干什么哪?
    二头说:“搬了。我回来再跟你说吧。”
    房东脸上的皮肉立即僵住了,像被万能胶水贴在脑袋上似的。
    二头的东西不多,前后跑了三趟,就搬完了,只剩下随身带的东西,还放在房东的红色真皮沙发上。
    房东又像怯生生,又像鬼鬼祟祟地站地门口,像官府中的奴才,双手交接在肚子前,卑贱地将身子前佝着,脖子梗着,将下巴伸出去,眼皮埋得很低,眼光一会儿看地面,一会儿看二头,想进去,却担心不妥当,被二头说没教养,更怕惹得二头不高兴,冲他狂吐唾沫。他对别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做人,得先文明儒雅,既要看别人的脸色,又得替别人着想,不然,被人说没家教,那可是丢自己丢父母的脸呐。二头却对他这言行极为轻慢,以为他是在装,他嘴中的文明,其实就是虚伪,不实诚,干啥都阴着来。
    二头说:“你先忙你的去,我这边就快完了,完了就通知你。哦,对了,房租都预先给你了,麻烦你把这几个月的水电费算好。”
    房东立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说,算好了,三个月,总共二百一十块。
    二头原本说:“你妹!这么多?”但想到马上就拜拜了,便掏出钱包,将钱如数给了房东:“你数一下。”
    房东好象不是在收钱,好象是在要钱似的,在得到水电费后,心终于咚地一声落到肚子里,因爱钱的力量过重,肚心吸引力太强,心落下去的时候,重重一砸,竟将他身子砸得萎缩了好几寸。只见他以一种所有钱财奴点头哈腰的形式退了出去,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说:“你搬完离开时,记得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二头将背影甩给了房东。
    房东像一道黑色的风一样消失了。
    午饭后,房东又小心翼翼地敲了门,二头真想一脚踹他下楼去。
    房东问道:“真的要搬么?”
    二头道:“你这里是白金汉宫,人人都想稀罕呢。”
    房东被刺,脸色越发苍白,道:“虽说比不上皇宫什么的,但看得出来你住得还是很舒服的,对不对?你很满意,对不对?你一直都住在我这里都很满意,你不说谎的。”
    二头双脚一翘,将拖鞋甩出去老远,再用脚将一双乔丹牌运动鞋夹过来,麻利地穿上了,说:“比五星级酒店都还爽,我非常满意。”
    房东道:“要出去吗?打网球吗?”
    二头使劲在地上跺着,鞋子里有异物。他坐下去,将鞋子脱了,将里面的异物弄出来之后,才说:“你懂网球?”
    房东两嘴一撇,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从来不看。我一看到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东西说起四年要庆贺一回的世界杯,我腮帮就酸。你说这些玩意儿,有意思吗?能当饭吃吗?能让人考上大学吗?能让人当大官吗?哎呀,才说两句话,我腮帮子又泛酸水了。”
    二头说:“你确实酸,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从小都是用白醋洗澡,洗澡水都要喝干净。你轻视体育,不爱看网球,厌恶世界杯,可是体育运动的幸运。你们这号人,除了造粪,就把孔方兄像一块饼子一样套在脖子上,啊,叫什么来着?画——”
    二头话没说完,房东便猫抓住了鱼似的接过话:“画饼充饥!”
    二头说:“我老家把你这种人叫做鸡下巴吃多了,老爱接话。”
    房东说:“我觉得不是鸡下巴吃多了,而是有脑子。”
    二头道:“假聪明。不对吧,刚才你说是画饼充饥,我看应该是枷锁,套在脖子上的呀。”
    房东鄙夷地说:“铜钱套在脖子上,哼,傻子才不要钱,你就是这样的傻子,跟你没得说了。你说话越来越难听,我哪里得罪你了?”
    二头道:“你想歪了。好了,我搬完后,就还你钥匙。”
    房东似乎不完全相信二头的话,又道:“真的要搬?”
    二头没有搭理房东,径自走到卫生间,哗哗哗地拉起了尿。
    房东肚子里道,拉尿都那么响,不雅。想到若是再呆在这里,会招人笑话的,便在二头结束小便之前走开了。
    未完待续。
    第二天一大早,二头提上自己最后的东西,准备到楼上去,将钥匙交给房东,照例,房东白天一般都在楼上。不料房东却早已预料二头会在这么个时候出来似的,站在一楼楼梯口,喊住了二头,将埋头提步上楼的二头不轻不重地被吓了一跳,恨不得变成孙大圣,一个跟斗翻上去,一屁股将房东坐死。
    房东干笑着接过钥匙,问了二头新租的地方,二头随便说了一个地方,便在房东阴暗的脸色和一连串的哦哦哦声中下了楼。
    天开始下雨,不大,但很多人都急得像野兽一样飞速奔跑。一些坐在麦当劳西式快餐店里的人,看着外面的情形,便寻思,原本只有几颗雨,没有风,但最终还是起风了,风就是这些遇事都只能张皇失措的东西飞奔的脚步和身影带来的,说不定就是他们哈出的臭气和放的硫化氢气体形成的。无限度的拆迁,改建,使得这座城市已经极少有天青云白,呼吸清爽的时候了。但报纸上电视上还是有无数人在说这座城市的美丽,旅游宣传也说这座城市宜居,在全国都有命。在这些闲适却又不让脑子停止运转的人便又想,看着行情,城市只不过是整饬得井井有条的垃圾堆,行走着的穷人和富裕人,彼此都跟是两个星球的玩意儿似的。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按照理工思维,只要有钱(有权自然更好),任何一个地方都宜居。他们之间彼此熟悉的,还会在很多别的场合对话,说,在这个三流时空里,人文素养欠缺,审美能力低下,有奶便是娘,用钱摆平一切等,理工思维确实占据上风。随之,他们便撇了嘴说,行尸走肉是不准确的,应该是飞尸蹦肉,这宜居不宜梦的地方不是不值价,而是人们都爱钱。为了钱和有了钱,这里的人什么干不出来?话说多了,就烦躁了,便喝着加冰的可乐,香喷喷的薯条,再加点番茄酱,再来一杯加冰的咖啡,一小盒奶昔,再来一个香辣牛肉汉堡,再瞅瞅外面湿漉漉的光景和俗气的各色建筑和灯光,便想,这座宜居的城市不知是被人忘了,还是把人给忘了,反正一副要死不活的神色,或许,它早就失去了记忆。
    临近傍晚时分,二头却又回来了。跟在他身后,是一个外地专门跑搬迁事业的中年男人和他的蓝色三轮机动车,车里放着二头的两只大旅行包和一些杂物。
    房东站在一楼楼梯口,仿佛早已预感到二头会回来似的。那张白中带灰,灰中带黄的脸,变成了一块凹凸的毛坯房的墙皮的,不冷不热地挂在楼梯口几根甚为分明的光线中。
    当二头从蓝色三轮车上下来,刚要对房东解释的时候,房东却顺手将钥匙给了他,说:“一切如初。”
    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问二头:“房东?”
    二头点点头。
    中年男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长得有点邪门儿。”
    二头道:“是受迫性失误。”
    中年男人道:“啥?”
    二头道:“进去进去。”
    房东突然莫名其妙地对二头说:“那套红色沙发还不错吧?”
    二头转身对中年男人说:“帮我把东西提上去吧。”
    中年男人两手拿了东西,便朝楼上去。
    二头说:“你换成假皮啦?”
    房东说:“房间完全是你离开时的样子,没有变。”
    二头说:“颜色还是红的?”
    房东说:“一切照旧,没有变。”
    二头说了声谢谢,便跟着中年男人上了楼,刚把门打开,便回头对跟上来的房东说:“还是以前那个价钱吧!?”
    房东说:“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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