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长篇小说连载：《地震》[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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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连载：《地震》[第19页]

作者:罗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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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卷第七章

    龙长安跟程琪神秘地碰了碰酒杯，然后将酒一口喝掉。幽灵被他们戏弄得沉不住气了。
    龙长安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幽灵指着程琪的鼻子，大声叫道：“你他妈的，还打掩护！刚才很多人都猜是你，我说绝对不会是你。可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长安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大致地讲了讲，幽灵听罢，不停地摇着头。
    程琪说：“太烦躁了，就砸水瓶子，咆哮，奔跑，跑得决绝，看见军队也不管不顾，他们不以为我疯了才怪。不过这种看似很勾引人的传闻，一时半会就烟消云散了。好了，这屁事就此打住，谁如果再提起，不仅要罚酒，而且还要捏烂破他那两只肉丸子！”
    众人连声说好。
    龙长安说：“老大，刚才你说我们几个少见多怪，没长脑袋那话，没说完吧？你何不将你塞满思想的脑袋砸开了给我们瞧瞧！”
    幽灵扑哧一笑：“禾口王王其这厮，除了闷骚，还是闷骚，有思想？现在的大学，谁谈思想，谁他妈倒霉，谁他妈脑子真进了水。”
    龙长安说：“老大变了。”
    鲁大个随声附和：“是啊，老大变化太大。”
    程琪将一块鸭舌头从锅中捞起来，放在油碟里，然后一手端起碟子，另一只手捉着筷子鸭舌头轻巧地夹着，送进嘴中，慢慢嚼着。
    四人又碰了杯子，将冰冻过的啤酒咕哝一声灌下肚去。
    程琪望着老板拎着水壶，过来往锅里加了水之后，说：“包括战争地震在内的一切天灾人祸，都摧毁不了生意和生意人，相反，战争往往在很大程度上促使商业的发达，某些没有介入战争的个人或群体，大发横财，并带来了文化，促进了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所以，战争也不是一无是处。在战争时期，军队临时驻扎之地，很多小商贩大胆地向军人推销商品，一些小老百姓穿梭于队伍中，兜售鸡蛋等东西，用以养家糊口。好，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现在你们说说，这人活着，什么最重要？回答是，当然是生存最重要。什么最有力量？那当然是心灵。但没有基本的物质保障，连活着都成了问题，心灵和精神有个屁的意义。那怎么让生存显得更有价值，活得更好呢？那当然就是寻找活着的法子。所以，刚才我一走到这里，突然想吃火锅了，替八一六死去的兄弟们吃，而且要吃好，不过，他们毕竟都死了，我干吼一通，又有什么用呢？最要紧的还是活着的人。再看看这些生意人，他们容易吗？不容易！他们要活下去，就得挣钱。买卖，不管是何种买卖，都是人生最强大、最有韧性，其实也只最人性的行为之一！”
    幽灵望着程琪，流露出狐疑、惊讶和陌生的神色，然后将一块牛肉放到油碟里反复拌着，说：“几天不见，你竟然脱胎换骨了。这块牛肉你必须得吃！”
    鲁大个叫道：“对，老大，你应该吃，你牛呀！”
    程琪将那块抹着石磨麻油、辣椒末、大蒜泥、油酥黄豆、芫荽的牛肉夹起来，在眼前仔细瞧了瞧，丢在嘴里，饶有滋味地嚼着：“这牛肉果真霸道。”
    老板在一旁接过话茬说：“这一带就数我的牛肉质量最好，即使放到你们学校食堂，都敢卖好价钱的！”
    程琪说：“瞧瞧，我哪儿牛呀？还是老板算牛！”
    老板反应快，叫道：“你骂我呀！”
    众人一阵大笑。
    邻桌的几个人正在谈论死亡数字的问题，引起了程琪的注意。他们说，到晚上八点整，受灾地区死亡人数已近八万，失踪的人数仍在两万以上。
    老板僵硬地站在众吃客之间，同他们一起望着说话的人。
    程琪四人神色黯然、筋骨松散地靠在椅背上，不吃不喝，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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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issyMia 177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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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丁猫儿红爪爪 176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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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yj1111 177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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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感谢支持！！！！

    @丁丁猫儿红爪爪 1772楼
    加紧更啊，，期待出版111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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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早点出版，但需要时间。。感谢支持。。。

    @丁丁猫儿红爪爪 1771楼
    程琪将那块抹着石磨麻油、辣椒末、大蒜泥、油酥黄豆、芫荽的牛肉夹起来，在眼前仔细瞧了瞧，丢在嘴里，饶有滋味地嚼着：“这牛肉果真霸道。”
    老板在一旁接过话茬说：“这一带就数我的牛肉质量最好，即使放到你们学校食堂，都敢卖好价钱的！”
    程琪说：“瞧瞧，我哪儿牛呀？还是老板算牛！”
    老板反应快，叫道：“你骂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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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有意思~~~~~！`````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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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都不刷牙呀 177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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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橘 178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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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的就是汝 178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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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命了 178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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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卷第八章

    一阵灼热的风越过围墙，吹到吃火锅的人脸上身上，加剧了他们的燥热，使火锅带来的快感更加刺激着他们的嘴和胃。风卷起灰尘、泥沙、树叶、废弃的纸张、塑料等物，朝房屋或行人的身体扑去。吃火锅的人赶紧用身子罩住菜蔬、肉食和沸腾的铁锅，行人缩着脖子，屏住呼吸，或用手或手巾将嘴巴鼻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有的慌不择路地往前赶路，有的则躬身躲在一面墙后面，有的跑进刚开张的麻辣烫或饭馆里，有的脱下衣服，露出干瘦或肥壮的上身，若无其事地说着，笑着，走着。一些没有坍塌，却已被界定为危险的建筑物，在夜晚稀稀拉拉的灯光里，在火锅飘得很远的香味里，在醉鬼们含糊不清的话中，在一群群浑身冒着汗水的光膀子汉子喊拳的吼声里，显得落寞、凄凉。
    龙长安突然提起隔离措施的话题。于是，几个年轻人就想，这个业已支离破碎的世界，却要被强行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就像他们的心也被分割成无数大大小小的、彼此毫不相连的碎块。隔离之后，那些区域将不能进出，他们感觉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似的。
    鲁大个说：“感觉怪怪的。”
    龙长安说：“恐怕又是形式主义，隔而不离，做做样子。”
    鲁大个这回像是在思考问题了，只见他紧紧地将嘴唇抿着，好象嘴巴里有什么东西，必须要这么抿一下似的，过了一会儿，嘴巴才张开了：“形式主义是万精油，哪儿都行得通，可现在是地震时期，哪能还那么假，那么形式主义？”
    龙长安说：“但愿如此。”
    程琪两只脚互相磕碰着。一个女子从他身后走过，他立即坐直了，看着她朝校门走去，直到龙长安和鲁大个停止了谈论隔离之事，转过头来，一边玩着打火机，一边对幽灵说道：“这两、三天你去哪儿了？有没有什么遭遇？比如说，死人！”立即拍了一下嘴巴，“呸，这不是他妈废话吗？再比如，女人，当然是漂亮女人，你因此而欲火熊熊燃烧，控制不住在某废墟深处手淫，或者碰到某英雄，或者某些丢脸的事，你做的或别人做的……”
    这时，风小了。
    幽灵望着满天的星星，连续打了几个饱嗝，脸上浮现出一种让在座的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气色，像笑，像伤感，像麻木，像做作而又僵硬无比的傲慢自负。程琪记得地震前的幽灵可不完全是这样的，那时的幽灵，那张脸会随着心虚的变化而变化，真实，自然。
    老板再次来续水时，风停了。
    幽灵瞅着在掌心把玩着的钥匙链，突然手指一收，将它们抓住，又将它们往空中一抛，在半空中将它们接住，再仔细瞅着，像在审视一件古玩。他说：“这种时候不碰上点什么，才怪呢。”
    程琪不耐烦地叫道：“快讲！”
    幽灵将钥匙链收起来，放进口袋，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身子晃了几下，说：“碰上的事情太多，快胀破脑子了，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那就讲一两件事情，如果不合你们胃口，就早点通报，免得我浪费口水。你们这些连窝边草都不吃的短尾巴兔子，隔离前怎么就想不到出去看看呢？”
    龙长安说：“哪能都像你，到处乱跑呀？”
    幽灵瞪着龙长安：“我是乱跑吗？那可是在了解世界，洞悉社会现象，关心民生疾苦，体察地震给老百姓带来的伤害和痛苦！说文化一点，那是心灵的旅行。”
    龙长安吃到一颗烂花生米，哇哇地吐个不停，完后，用啤酒一遍一遍地漱着口。
    程琪摆摆手，说：“有那么夸张吗？我吃到烂东西，用口水都漱得干干净净，你居然用啤酒，还一口一口地吐，那可是液体面包。”没等龙长安答话，他对幽灵说，“就算你真的是在体察民间疾苦和心灵旅行吧，那你赶紧道来，老子都快急得要患高血压了。”
    幽灵调整了一下姿势，说：“其实，我也没走多远，就在市区和郊区转了几圈，那可是真叫——，一个字：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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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七少爷 178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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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七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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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伢子 180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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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小六。。。

    @六伢子 1809楼
    好东东不顶就上犯罪~~！！！！111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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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ximeilu323 76楼
    行，有意义，我顶谢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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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

    @那风格vbd 181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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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卷第十章

    这一句话立即将程琪龙长安鲁大个三人吸引了住了。
    “那个孕妇的死让我感到心脏被人给挖去了似的。当婴儿被和尚抱走，孕妇的尸体被抬走时，我那种心肝被撕裂、心脏被挖走的感觉更加强烈，我感到绝望。但救援任务太艰巨，来来去去的人像鬼，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人心烦意乱。无数尸体摆在马路上，草坪上，散发出一股股臭味。有几个妇女抱着他们儿子或女儿的尸体，哭得快昏过去了。没有人去拉她们一把，劝慰他们，他们显得更加痛苦，焦躁，无助，他们甚至连亲人的尸首在哪，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我的情绪来不及渲泄，便又跟着一帮志愿者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在咱八一六，球打得最好长得最帅气的是你，最洒脱和开心的是胡家森，最爱学习和生活的是闹钟，最阴险最小气最爱打小报告的是陈寅寅，最毛糙和粗鲁但直率的是穆彪，最贪玩最好吃的是旅行家，最聪明眼光最犀利耳朵最尖的是我。我这几天虽然到处跑，但也就做了那么一件事，我凭耳力，就比那几只搜救犬提前发现了一个生命迹象的存在。废墟四周嘈杂无比，但我还是听到了废墟深处有一丝微弱的呼救声。我当时激动的样子，算了，不糟蹋修辞学了。我赶紧将耳朵贴在一个缝隙处，又一次听到了呼救声音。我兴奋得完全失态了，双手狂舞着朝消防人员打着手势。消防队的人迅速赶了过来，两只搜救犬在我身边一边不停地走动着，嗅着，一边听着，顷刻间，它们一下子狂吠起来，在我身边跑过去跑过来，它也听到废墟下面那个人的声音。所有救援人员围了上来，救援工作立即展开。我们悬着的心在那人被抬出废墟时，才落到了肚子里，那是真正的放心啊。幸存者是一个女孩子，尽管她身上布满灰尘，头发凌乱不堪，但我看出来了，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当她被蒙上眼睛，放在担架上，向所有参与救助她的人用她游丝般的声音表示感谢的时候，我爱上了她！我当时的感觉就是那样，我爱她！电视台的记者兴奋地拍着照录着像，要采访她和消防人员。但消防队员制止了记者，说她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医务人员赶来，说必须立即将她送到最近的医务中心进行观察，治疗。我自告奋勇地和消防人员抬着担架，歪歪扭扭地行进在废墟之中，费了大把力气才将她送到一辆救护车上。我声称是她男友，得到许可后，便同医务人员上了救护车。车上，我听了欢呼声，看到几个女人喜极而泣的情形。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来到了最近的一所医院。一路上，我和那女孩子说了几句话。她说，你为什么要撒谎？我说：‘我没撒谎。首先，是我发现的你，你如果不信，等你身体康复之后，你去问问在场的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第二，当我看见你被救出来之后，我就发现你是我寻找了很久的那个人，一句话，那一瞬间，爱上了你！所以，我就是你男朋友，这何错之有？’那几个医务人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看得出来，他们不仅不相信我的话，而且还怀疑我动机不纯。我对他们说，我重申一遍，第一个听见她的声音的，不是救援队，不是搜救犬，也不是闲杂人员，而是我，你们爱信不信，反正这是事实。这就是缘分，机缘。这个，也不管你们爱信不信，反正当时我就是那么想的。医务人员中一个年纪大点的笑了笑，说，我们可是什么都没说，你倒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那女子虽然一时不能接受我的意思，但她显然受到了感动。在被送进监护室时，她已是气息奄奄了，但她硬撑着对我说：‘我信你，你等我。’我拉了拉她的手，说：‘好，我等你，就在外面，一步都不离开！你什么时候出来，都能见到我。’我坐在监护室外面，静静地等候，腰部因激动和颤抖而酸胀得不行。但她很快就被推进了抢救室，她的生命体征出现了严重问题。我慌忙拉住医生的手，说，医生，我是她男朋友，让我也进去陪她！那医生拒绝了！我跪下了。医生说，她还没到无法抢救的地步，你没必要这样！说完就匆匆走了。我冲上去就要猛踢猛撞抢救室门，但被一个老人喝住了，他说，年轻人，你那是在干什么？既然你爱你女朋友，不给她增添心理负担，就不应该像流氓一样耍横！这老头子说得是，我不是流氓，我不能踢破抢救室的门，我爱她，我不能丢她的脸！我只好呆在抢救室外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也不是，只能怀着强烈的幸福和恐惧交织的情绪，麻木地晃来荡去，有一段时间，因为劳累使得腿脚没了力气，我竟然像失重一样，几乎就要飘起来。进进出出的护士见我这样子，不住地用白眼神觑我，一些人在一边悄悄议论，说我那晃来晃去的样子，就像一个幽灵。这世上的人怎么都知道我是幽灵呢？看来我做人做得失败之极。最后，医务人员把她推出了抢救室，预感成了现实。医务人员没有阻止我将盖在她头上的白布揭开，让她最后一次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那张脸多美呀，闭着的眼帘，眼睫毛长长的。她没有死，她只是由于太虚弱，太疲倦，支撑不住，睡着了……”

    第十一卷第十一章

    幽灵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长时间地闭着眼睛，仿佛就要沉睡过去。
    幽灵说：“医生一再追问我究竟是她的什么人，我咬着牙齿说，我是她男朋友。医生说，那好，请你设法通知她的亲人，马上到医院来，办理手续，把人领走。我愣住了。医生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逼视着我：‘你到底是她什么人？你必须说实话！’我坚定地说，她是我女友。医生咳嗽了一下，说：‘你忍心看到她死了，也得生活在谎言中？’我对天发了毒誓！那医生又抛出那句让我一筹莫展的话来，请你通知她的家属，赶紧到医院来。我只好说，我不知道她的亲人在哪里。医生严厉地说：‘那意思是你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了？’我说不是，但又说我实在说不好。医生是发怒了：‘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救治，年青人，请你说句实话！’我受不了了，当即就哭了起来，告诉他，就在她被抬出废墟那一刻，我才爱上了她。不料医生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拍拍我肩膀，说，我理解你！我年青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大概也会像你这样。这样吧，小伙子，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由我们来做。我说我还想陪陪她。医生说，只给你一点时间。于是我走进太平间，坐在她身边，那一刻，我也觉得我死了，现在就是一个幽灵。”
    “干！”程琪举起酒杯。
    四个人仰起脖子，将那苦涩冰凉的液体全部喝了下去。
    鲁大个问：“她亲人来了吗？”
    幽灵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天快黑了。我对医生说，医生，我感谢你！医生说，其实你感谢的应该是她，但最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因为你让她和我们都相信，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我又哭了。”
    程琪点燃一支香烟，别过脸大口大口地抽着。
    幽灵低下头去，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第十一卷第十二章

程琪猛地将烟头扔得远远地，拿起酒杯，大声说道：“他妈的，我们今天是怎么啦？这么没有出息？来，喝酒！大家都在古典浪漫派、后现代主义文学中熏陶得太多了，也就认了那句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喝！今天不醉不算他妈人养的！幽灵，老子今天喜欢上你了，你也是我的兄弟，那姑娘在天上看着你，一辈子都记得你，你们两个人都没白活，活得值！来，喝！大个，长安，咱们是前世就有感觉的兄弟，球场上，生活中，没白活，活得值！什么叫缘分？这就叫他妈的缘分！我谢你们了！来，喝酒！为前世今生来世我们都是兄弟，喝！眼看大学生活就要活到尾巴上去了，值不值得读这四年大学，不必谈论了，既来之，则安之！只是谁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挨这么一场特大地震！倒大霉了！这种最差级别的命运不是个人的，而是大家的，群体的，所有人的。按照我亲爱的写作老师的说法，无论是战争，瘟疫，还是自然灾害，最残酷的命运揭示出的人类的悲剧不是个体的，而是群体的，是全人类的，人类的文明和良知在那种时候，才能分辨得清清楚楚。这样说来，他也没白活，现在想起他的那些初听起来耸人听闻，歇斯底里，自以为是，片面偏颇，兴致昂然，与众不同，标新立异的观点，倒是最大的安慰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可是真想再听听他的课。幽灵你不喜欢他，李子蒙那杂种厌恶他，董刚那痞子仇视他，陈寅寅那小人憎恨他，不少的人都在躲避他，可我却越来越喜欢他了。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喜欢他的那些人都不被系上和学校喜欢的原因了。不过，我们可不要因为一个亲爱的但又是令人耳朵不舒服的、毫无地位和钱财的老师，以及我们那几个实在不值得一提的同学破坏了心情！来，今天不醉就不是他妈的人养的！我们不代表别人，只代表我们自己，代表最干净、最豪爽、最自我、最自由、最自私、最无出息、最窝囊、最恼人、最浅薄、最懒惰、最好玩、最好吃、最好喝的一代！不是代表符号，表象，而是代表内心，代表本质！来，喝了！都喝了！不喝就不是兄弟，是敌人，蠢材，草包，庸人，小人，痞子！我们的女人都没有了，那不是我们的罪过，也不是老天爷的罪过，是——！他妈的，你们说，是谁的罪过？单单是地震的罪过？罪过有时是人情过度造成的，它们是人格化的，不管是何人，都有罪过。我亲爱的写作老师曾经讲到原罪，卡夫卡那怪物也谈到了原罪！幽灵，你听课从不认真，考试就作弊，你没听咱美女外国文学老师在讲基督教的产生和其教义的时候，不也讲到原罪吗？我对这不感兴趣，但他们都说，不管感不感兴趣，都是罪过。这是什么意思？后来美女老师讲莎士比亚的作品，天啦，单就分析《哈姆雷特》，她老姑奶奶就让我们脑袋发胀。大个，长安，你们不学中文，可真幸运！单就《哈姆雷特》的思想特点，她就归纳了近六十个基本点，要我们一点不少地全部记下来，说必考。她上课时，男生都将前排挤满了，女生们恨得牙齿痒痒，嫉妒得不行，说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而中文系的男生就是这些不是好东西中最他妈令她们恶心和唾弃的典型。其实，这种评价是对男人最高的褒奖，那些自称是佳人的中文系小女生，真还以为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从此抬不起头来了。来来来，喝！不喝，不喝醉，就是他妈的不是好东西中最不好的东西！男人嘛，哈哈哈，喝！你们以为中文系的男才子们只喜欢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托尔斯泰，苏东坡，郭沫若？NO ！他们都是冲着她模特般的身材，漂亮的脸蛋和一袭高贵优雅的紫色衣服去的，纯粹的一群色情主义者，居然打着鉴赏外国文学的旗号，我呸！琼瑶阿姨在《燃烧吧火鸟》中塑造的那个总喜欢穿紫罗兰衣服，天天在钢琴上弹奏《悲怆》的忧郁女人，怎么能够和咱教外国文学的美女老师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嘛，连咱那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中心的写作老师，也被她的美貌倾倒，却只为她写诗，不敢去追，哈哈哈哈！他老先生傲慢一世，谁都被他瞧不起，没料也有被女人震慑住的时候。现在，不知咱们的美女莎士比亚是不是还活着？至于亲爱的写作老师，活没活着就没关系了，大老爷们儿，活着和死了，都是悲壮。不过这样说不好，毕竟都是老师嘛，工程师嘛，大太阳嘛，我还是要祝他老先生平安如意，祝他被一个女人追，追得满世界乱飞。来，喝！今天谁如果不他妈醉个半死，老子就诅咒他被咱们亲爱的写作老师给毫不留情地嘲讽一顿，成为他笔下的一个草包级人物形象！上帝最得意的作品，并不是创造了人类，而是让人类生产出无数肮脏的东西，并以这些肮脏之物为欲望的最高境界；当人类并不为自己的肮脏行为感到羞耻和无地自容的时候，上帝的得意就转变为愤怒，由愤怒转变为绝望。于是，他降下了无数灾难，去惩罚那些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不唯他命是从的、忘恩负义、自以为是、贪得无厌、残害同类、狡诈凶残人类。这样说真是有意思，真他妈舒坦，‘真正的快感来自于思想’，可惜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亲爱的写作老师说的。我倒成了肉喇叭，超级传声筒了！别拿那种市侩和功利的眼光望着我，大学这三年，我早就看够了。你们应该想，这种说法，究竟对于什么人有效果？是咱们这个博大的空间里已经赤裸裸得一点都不感到脸红的拜权拜金主义者，还是被信仰喂养着的高贵的人，是罪犯，还是植物人？呸！老子废话说了一大堆！来，喝！必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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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士彦 1834楼
    看望好朋友
    携《林冲后代》问候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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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回访。问好

    @嗳倪别走 183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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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飞霜208 183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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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伢子 180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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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风格vbd 184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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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政府乱整 184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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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伢子 183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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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哈//////

    @李士彦 1840楼
    看望好朋友
    带来晚上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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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

    @dskjfkjks 184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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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卷第十三章

    火锅店老板是一个粗人，常在他店中吃火锅的人都知道他的德行，如果不是因为生意，他可早就对在他眼前这般酸溜溜的言辞感到厌倦和愤怒。地震前，只要师范大学的学生在他的摊子前这么文学艺术来美学哲学去的，他多半会烂着一张柿饼脸，吊着两只皂荚眼睛，不屑一顾，或者离得远远的，一旦大学生们吃完离去，他就会对与他一般粗鲁或更加粗鲁的人说：“他们连我读小学的儿子都比不上，除了嘴巴上会说，还会什么卵子鸡巴的事？瞧他们过马路的样子，算了，不说了，老子见不惯！”他诸如此类的话偶尔会被一个口才出众的中文系学生干部听到，便立即冲到他面前，不可一世地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老板，你必须把话讲清楚，大学生哪点不行了？还要老板把他读小学的儿子叫来，单独比试比试，看谁他妈不行！那老板也只是借大学生发泄一下，没想到居然有人当真，而且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围上来，要他给个说法，不然，他那些话一传出去，影响实在是太坏了，都没法混了。这粗人确实是粗人，开始还能保持镇定，但很快他就发作了，满嘴污秽，几乎就要与学生干部动武了，幸亏有人及时制止。李子蒙在竞选学生会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件事，巧的是，那个口才出众的学生也在竞选之列，他没料到他那件老事被人搜出来，等于击中了他软肋。李子蒙振振有辞地说，其实那老板没全错，错就错在他一棍子将所有人打死了。那个学生干部（他没直接点那学生干部的名）也没抓到问题的要害，那粗人也就是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他如此一棍子扫倒一片的做法，在于他没念过人类文明的高级形式之一的大学，心里不平衡，虽然看起来了不得，信口开河，内心其实是极端自卑的。李子蒙这番话并不高明，却让那些曾被火锅老板的话刺伤，却又拿他无计可施的大学生们大为感动，纷纷投了他一票。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程琪却不知道，李子蒙也不会将竞选内幕透露给他，因此程琪在这个闷热的夜晚，也就没拿那老板当一回事。但那粗人已不会再那么粗鲁待人了，他不习惯的人事，时下不在他的摊子上，地震一来，一切习惯和不喜欢的人事，都显得无足轻重。之前的对手、敌人和仇人，能活下来，就是幸运。幸运者可以为不幸者流一把泪，但他们真正看重和亲近的，却是和他们一样侥幸躲过劫难的幸运者。这在地震之前是不可想象的，能不妒忌排斥，就已经是相当积德的行为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妒忌、排斥、打击等一切令人遗憾的行为少了，每个人都愿意听听别人的辛酸故事，更愿意和盘托出自己的故事，以求获得怜悯和共鸣，然后互相安慰，吹捧，然后自得地宣称：“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等到能够平和地独处，或跟亲人在一起的时候，便这样说道：“像经历地震这样的故事，是越少越好，最好没有！”但毕竟经历了，与没有经历过的人相比，确实不一样。即使青屁股娃娃，地震前是多么厌恶和排斥那些社会阅历丰富、真正有故事的人在他们耳边絮叨，一个劲地嘲笑他们是过时的人了，彼此之间有一条永生永世也无法逾越的代沟，经常性地摆出一副小跳蚤的架势，什么人都进不了他们的法眼。但地震一来、一过，他们成熟了，死亡的光芒曾经照到他们那张张浅薄的脸膛、扭曲的性情、浮躁的内心，最终他们没有被死神带走，他们摇身成为一场灾难的经历者，成为有故事的人。他们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别人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感受，他们的幸运和成熟，之前被他们嗤笑和怠慢的“诗意地栖居”形式，时下却成为他们极力的追求，他们的讲述，都带着诗意和思想，常常被自己感动。不想长大的人，不是害怕这样的经历，而是没有被这些经历像一块“馅饼”一样砸中，他们害怕的是失去，而不是获得，当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成为财富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恐惧失去，不再嘲笑老年，经验，痛苦和深刻。当到了一定的年岁，却没有完全开启性灵和思想的慧根的人，在经历了地震这样的灾难之后，会比那些年轻人来得更加成熟和真诚，因为他们的故事里已融入了思想，即使他们并不一定以为那就是思想。现在这个曾是粗人，将来可能仍然是粗人的火锅店老板，便是这样的一个过来人。他为自己曾伤害过来照顾他生意、侃侃而谈的大学生而后悔不迭。当幽灵流泪的时候，他坐在一边，难过不已。当程琪被酒精助推到演讲家的高度时，他把剩下的几箱子啤酒全部搬出来，放在程琪身边，说：“今晚的吃喝全算我的，你们敞开肚皮整！”|
    几个男人，在六月夜晚的酷热之中，享受着一场痛苦和悲鸣带来的快感！事后，那火锅老板对人说，他儿子要是能和他们一样，他这个爹就知足了，没有白当了。
    另几个吃火锅的大学生看到程琪等人的豪放，起先恍若隔世，但很快就被深深感染了。这种久违的快感，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皮肤，血液喷出时所带给他们的那种感觉。
    路边，几两出租车司机因没有客源，就躺在车内呼呼大睡，在被程琪等人的声音惊醒之后，他们先是骂骂咧咧，拿一双双惺忪而愤怒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恨不能用一堆干牛粪将他们的嘴给堵住，但一会儿后，他们的态度变了，一个个饶有兴趣地将身子趴在车门上，听着程琪们说话，时时与其他司机交谈几句。

    第十一卷第十四章

    几对年轻情侣在火锅店外面的马路上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朝程琪们张望，最后，其中一人慢慢拉着另一个人，走到路边，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几个酒人，猜测着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余震再次发生，房子和食客们面前的桌子都抖动起来。但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奔跑，没有喊叫，没有号哭。人们径直喝酒，吃菜，说笑，抽烟，划拳，马路上的人按照他们起先的速度走着，只有几个保安站在校门口，通过喇叭提醒校内外的人注意安全。
    火锅老板一时兴起，一把脱下外衣，露出一身抖得欢快的、锦缎般的肥肉，加入到程琪们的行列中。夜晚因之无法沉寂下去。
    子夜时分，火锅生意清淡下来，这与地震前的情形刚好相反。本来就稀稀拉拉的食客们被某人提醒，知道喝得差不多了，时间相当晚了，该回去了，第二天该干什么，还得继续干，便相继站起身来，付过帐，慢悠悠离去了，最后仅剩下程琪几个人歪歪扭扭地坐着，袒露胸腹，一副绿林好汉的样子，偶尔从嘴里咕哝出含混不清的词句，就跟嗓子里塞着无数气泡似的，偶尔也见得他们直起腰来，想伸伸懒腰，张大嘴巴舒坦地吐几口浊气，结果还是绵软无力地萎缩下去，骨头都被啤酒给泡成了肌肉似的，成了软体动物了。
    龙长安还有些清醒，他提醒程琪，得回去了。
    程琪醉眼朦胧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喉咙里嘟囔了一声：“对，该回去了。可回哪儿去呀？回去还不是睡马路，还不如就在这里坐，坐他妈一宿，多爽快，多，多自在。”
    龙长安说：“老大，你真醉了，咱们不睡马路，是睡帐篷。”
    程琪将身子直直地挺起来，一边喊：“老板，算帐！”一边对龙长安说，“老子喜欢睡，睡马路，以前老子还睡过厕所，睡得可甜呐，还能看到人拉尿，都是拇指大。大，大的鸡巴，去他妈的蛋！大个说他睡过猪圈！哈哈！他和猪一起睡，睡过觉，哈哈！肯定是一头母猪，大个就喜欢老母猪，他小子真有人文情怀，不简单，真，真不简单！”
    几个人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龙长安端详着鲁大个，后者满脸猪肝色，二目充血，浑身冒着一股股热气，刚从球场上下来一样。龙长安拍拍他的小臂，说：“老大这么一说，大个跟猪长得真还有一点相像。”
    老板说：“我属猪。”话音刚落，便放了一记响亮又通泰的屁。
    鲁大个大叫：“我也属猪！”说着，便将脑袋支起来，但顷刻间又轰地一声落在搁在桌上的手臂上，眼看整个人就要滑落到地上，龙长安赶紧将他扶正。
    几个人又是一通大笑。
    程琪掏出钱包，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说：“我的都在这里了！不够的话，你们再凑！不准耍赖啊！老板，你看着点，看清楚，算帐！”
    火锅老板晕糊糊地望着钱包，将先前说的不收钱的话给忘记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做出算帐收费的架势，一脸又肥又硬的肉，像笑，又像是哭。他一把抓过钞票，用指头蘸了口水，胡乱数了数，卷了，放在裤袋口，用拇指一按，便将它们塞了进去：“钱收了。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这个人从来视金钱如粪土，哈哈，身外之物嘛，哪能跟朋友比？今天就散伙了，兄弟几个改日再来，喝高兴！”
    鲁大个站起来，手伸出去，嘴巴蠕动着，想对老板说什么，老板也拿迷迷糊糊的眼光望着鲁大个，说，你这大个子兄弟，海量！能喝！但你醉了，真醉了！鲁大个嘴里吧咂一声，说，我没，没醉——！话音未落，随着一声轰隆巨响，鲁大个摔倒在地。
    程琪拉了幽灵一把：“走！”
    幽灵想站起来，手臂却因被程琪拽着，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只脚刚跨出去，便踩在一块蔬菜上，一滑，就像泥鳅一样，滑到了桌子底下。老板和程琪吭哧吭哧地，想把幽灵给拖出来。幽灵一边挣扎，一边嗷嗷叫，他妈的，轻一点！你们把我的胳膊捏痛了，要断了，操你娘的，我胳膊断了！程琪听到幽灵在叫喊，便停下来，伸出脑袋，钻入桌子底下寻找，问老板，你拖什么呀？老板歪着脑袋，也忙不迭地朝桌底下瞄，看见幽灵的脸，感到陌生，又看看拽在手中的幽灵的手臂，从没见过，再看看拽在程琪手中的那截手臂，仍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便又掐又拧，然后哈哈大笑，说，他娘的，原来是猪蹄！明，明天我炖一大锅蹄花汤，客人肯定都要点的，他们爱吃得很，全是猪变，变的。程琪说，老子不喜欢番茄蛋汤，就喜欢云豆炖猪蹄，好喝死了，还能美容。幽灵大声喊叫，你娘的，我手要断了，放开！放开！哎哟，轻一点！程琪冲老板喷出一口啤酒味，说，猪都在叫唤了，你什么意思，怎么买一只活猪的蹄子？你以为我没吃过蹄花汤？你小样！老板像看猪蹄炖烂没有似的，仔细地看了一下幽灵，但眼前一片模糊，便说，咦，我明明买的是死猪的蹄子，怎么是活，活的呢？越看越像我死婆娘的脚，又软又白，滑溜溜的。幽灵还在喊叫，轻一点！滚你妈的脚，我胳膊被你们他妈的整断了！

    第十一卷第十五章

    鲁大个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朝众人挥了挥手：“走呀！”结果因用力过猛，他被挥舞的手臂带动，转了三百六十度，啪地一声，又摔倒在地。
    程琪拖着幽灵，后者终于站了起来，摇摆得厉害。
    程琪冲龙长安大叫：“大个，走呀！你戳在那里，就跟老子的鸡巴一样。走！”
    龙长安跑过去拽躺在地上的鲁大个，一边拉一边说：“这下好了，老大把我认成你了。站起来，该回去了！哎哟哟，太沉了你，你肚子里装的是铁砂！”
    在四个人拖着沉重的双腿，跨过那座花费了一千万元修建的、而今仅剩半截残垣的校门时，就看到了梧桐树上方升起的一轮后半夜皎洁的月亮。月光校园显得阴森，凄怆。显然，尽管志愿者和救援队在后半夜仍然工作着，师生们极力控制者情绪，但它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年轻人占据的，生机勃勃的大学校园了。它遍体鳞伤，面目全非，死气沉沉，恍若一座举世无双的特大号墓地。通往中心广场的主干道横亘着几道长长的裂痕，就像几条蟒蛇纠缠在一起。主干道两边的梧桐树仅剩下几棵顽强地挺拔着，树与树之间，那一组组现代雕塑东倒西歪，还没有人来得及将它们扶正，恢复它们本来的精神和艺术气韵，不过，即使扶正，他们不是耳朵没了，就是脖子断了。校训牌原本是用一块块巨大的花岗石拼接而成的，但它也没有抗住地震，轰然倒下了，那些作为校训的文字支离破碎，似乎它们只是一些口号，一些符号，被摔成碎块，没什么可惜的。校训牌旁边是一块巨大的铝合金制作的、顶端近似屋檐的遮棚的荣誉牌，里面全是师范大学著名校友的照片和生平简历，比如某某官长，专家，商界名人，国家级人材，某专利获得者，娱乐明星，主持人等等。时下，荣誉牌被泥土和灰尘掩埋，照片上的那一张张脸，就跟急于被拯救的幸存者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始终就是那种职业化的神态，呆滞，死板，冷漠。靠近教学楼的一处休闲地带，因没有高大的建筑物，破坏程度较小，那座伞形凉亭的水泥架子上，仍然交织着黑压压的藤蔓植物，那些盘根错节的黑色枝条，像一条条毒蛇，盘绕在时间和空间里。只有在休闲地带的边上，一堆堆废墟瓦砾在提醒人们，地震曾经发生过，即使如何坚强的神经、结实的心脏，都不可能对这场灾难无动于衷，甚至，它们不由分说地将人们直接带到死亡面前，即使活着的人，也要他们在美妙又凄凉的月光下面，与死者面对面。因此，在地震过去几天之后，即使在很长的时间之后，只要人们一接触到废墟，再也看不到熟悉的人与物，立刻就会被拽到地震最大的命题——死亡——跟前，不管是思考，还是直接与死亡打交道。
    程琪提议去凉亭坐坐。几个人立即像抢钞票似的冲到凉亭下面。但刚一坐下，程琪就发现幽灵不见了。
    龙长安说：“这人也是的，招呼不打，就开溜。”
    鲁大个喷着浓烈的酒气，说：“老大不是叫他幽灵吗！既然是幽灵，那就跟咱们不一样，来去无踪。”
    龙长安说：“无影虫！”
    鲁大个说：“对，就是无影虫。他跑哪儿去了？”
    龙长安说：“无影虫有毒！”
    鲁大个一个响嗝，差点将自己抽翻过去。龙长安慌脚忙爪地扶着他后背，让他靠在凉亭柱头上。
    鲁大个靠稳了之后，问龙长安：“刚才你说到哪儿了？”
    龙长安说：“无影虫有毒！”
    鲁大个说：“屁话！没有毒，还叫无影虫吗？没毒的虫子叫什么，老大？”
    程琪粗重地喘着气，没有吱声。
    龙长安说：“老大就是一只无影虫。”
    鲁大个一个劲地嚷头疼得要炸了，说喝高了，喝大了，喝高兴了，以后还去喝，喝出长江黄河，一个浪头一口酒，喝到醉死才罢休。说着，他身子前倾着站起来，眼看就要摔一个狗啃屎，龙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膀子，将他拉回来，狠狠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坐好，说：“靠着柱子，可得靠稳了啊，不许乱动！”
    鲁大个一只手伸出去，碰到了龙长安的脖子，那一刻，他又想到了突然不见了的幽灵，便说：“幽灵嘛，到幽灵该去的地方去了。”
    程琪说：“他找那个姑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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