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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小说连载:《地震》[第17页]

作者:罗锡文
首页 上一页[16] 本页[17] 下一页[18] 尾页[56]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作者紫凌晗 130楼
    朋友不错,谢谢您的努力,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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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xie
    @ceshim02 80楼
    有意义,有收获,谢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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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
    @作者紫凌晗 86楼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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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xie ha
    @闷儿相亲哟 1561楼
    顶顶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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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支持!!
    @六伢子 1562楼
    再读大作,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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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候小六。。。。。。
    第九卷 第十二章

    程琪一屁股坐下去,用力地蹬一块石头,蹬不动,嘴里就骂着,仍然蹬不动,就不再蹬了,便瞪着李子蒙,说:“我忙碌的时候,你在哪儿?我累了,说几句闲话,你就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戳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了。可老子是你教训的吗?”
    李子蒙说:“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程琪说:“听见了又怎么样?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我知道你和陈寅寅是一路货色。”
    鲁大个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说:“老大,我们走!”
    李子蒙拍完身上的灰尘,正了正衣领,拉了拉衣摆,找了个干净地方,也坐下了,说:“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生气,我还不了解你吗。但你那些话,真不应该对别人说,他们可不像咱们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说,都可以担待,大不了大家面红耳赤地争论,可他们没知识,没文化,没素养,不能说的,最好不要说,你刚才那些话,他们一传出去,都有损我们学校的声誉。”
    龙长安说:“你想多了吧。别小瞧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他们心里亮堂着。”
    程琪说:“我就说了,我怕谁?今年天晚上我是要在这里寻找亚妮的,找不到,干脆就在这里坐一晚上,她以前就住在这里。你做你的领导去吧,等事情完了,就可以上课,打球,吹牛皮,喝酒了。赶紧忙你的去,这里很不看好你,你知趣点。长安说得对,别小瞧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以前我就这样看人的,现在我不了。你以为一个人有了知识,就有文化,教养和道德?不一定。所有道德、品行、思想和美,都是人格化的,与普遍意义上的生存是一致的,每个人都拥有它们,包括死亡。这是写作老师说的,你应该记得。”
    李子蒙说:“你没必要老是拿写作老师的话来压人,更没必要拿来同地震对话。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人物,就是一个边缘人而已,即使他说得再好,再有才,只要领导不重视他,主流社会不认可他,学生不喜欢他,只要他一直贫穷,买不起房子,他什么都不是。”
    鲁大个仰天大叫:“我今天可是开眼了,耳朵都给掏干净了。”
    李子蒙鄙夷地扫视了鲁大个几眼,意思是说,你还没资格和我说话,然后对程琪说:“他还说干部就是为老师端茶递烟的人!他太天真了,这不是西方,在咱们的大学里,最应该尊重和看重的,只能是领导。这是咱大学的规则。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让世人看看,我们不是废物和垮掉的一代,我们不仅做了贡献,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鲁大个说:“我可不稀罕做给别人看。既然你伟大,那你先死吧,我们给你写悼词。”
    李子蒙终于忍不住了,冲鲁大个说:“请你放尊重点!你算老几?”
    有人在一边叫李子蒙。李子蒙站起来,傲慢地扫视了鲁大个龙长安一眼,就走了。
    鲁大个说:“揍他!”
    龙长安说:“他是老大的哥们儿!”
    鲁大个悻悻然地说:“这个我知道。找个时间,非得打掉他威风不可。”
    龙长安说:“多此一举!”
    鲁大个不解地说:“老大怎么和这种人交朋友?想不通!”
    龙长安暗地里踩了鲁大个一脚,鲁大个疼得跳了起来:“长安,你踩痛我了!”
    程琪想起在一本书上读到的一句话:“灾难改变了所有的人!”他看了看鲁大个和龙长安,就像不久前两人对他说他变了一样,现在他也发现他俩也让他看不懂了。
    龙长安做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说:“李 确实有能耐,前途无量。”
    鲁大个啐了一口,说:“他有什么能耐?不就是会处处显摆自己吗?那些事我也能做,只是没有做,我去做了,绝对比不他差。”
    程琪冷冰冰地望着校园深处,说:“你这话如果被亲爱的写作老师听到了,得到的,将是他无情的嘲讽。事情,只有做了,人们才能鉴别你有没有本事,前途是否无量。既然没做,说什么也是白搭。他曾讲,某个有点名头的教授,某次见到他出版的书,说了话:‘你没什么了不起!你书中的那些思想,我都有,只不过我写不出来而已!’人与人的差异就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鲁大个不服:“屁话!我也不是要和老师做比较。你不也是很反感你写作老师吗?你怎么老提到他?”
    龙长安说:“如果我在他名下做学生,估计也没办法喜欢上他,这种老师太危险,说话太过了,谁都是有脸有面的。”

    (未完待续)
    第九卷 第十三章

    程琪说:“反感他,不喜欢他,是一回事,但他确实有一套,则是另外一回事。他就会折腾,讨了个漂亮老婆,两年后就离婚,转身又和一个女生搞上了,差点把人家的肚子都给搞大了,但他深爱的女人却是一个电影演员。另外,他说他穷的鬼话,千万别信,他花钱相当大方。听说他居然买了房子,两套。这下,人们对他拥有房子的妒忌远远超出了对他才华和尖酸刻薄的嘴巴的嫉恨。这让他心花怒放。”
    鲁大个和龙长安眼睛瞪得溜圆。
    “其实,最喜欢听他课的人是亚妮,还疯癫癫地买过他的书,神经兮兮地要我把书拿去请他签名。他拿他狐疑尖刻的眼光地盯着我,我感觉就跟两只马蜂叮我脸似的。他眼里的意思是,我可不给废物签名。咱智商高,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赶紧说是我女友要你签的,她是念体育专业的,特崇拜你,他勉强才签了,还说了一句话,差点把我二流子脾气给惹翻了。”程琪抠起了他那只呈漩涡状的肚脐眼。
    鲁大个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体育专业的能看懂书吗?’”程琪将手从肚脐眼上拿开,在小腿的迎面骨上上上下下地摩挲着。
    鲁大个失望地说:“就这个呀?我还以为是他企图从你手中将亚妮给夺走。他这话说得没错,不仅是体育专业,就是你们中文专业的,现在有几个在念书的呀?能念懂吗?他真可火眼金睛!”
    程琪对龙长安说:“大个那只大葫芦里装的确实是脑髓。”
    龙长安感叹道:“除了篮球之外,我们越来越没共同语言了。一听到你们说的那些东西,我就难受。”
    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几辆汽车从他们背后的大道上开了过去,宿舍区中心地带停了下来。志愿者立即分成几拨,将汽车上的物资搬了下来。
    鲁大个和龙长安加入到忙碌的人群中。
    那几队每天无偿地为志愿者和伤员运送饭菜的民工,将他们一锅一锅炒得香喷喷的荤菜素菜,用几架长长的木板车吃力地推了过去,一股香辣味飘到程琪的鼻子里,胃里便隐隐作疼。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
    一座座废墟在夜里显得阴森森的,搜救工作也接近了尾声。但人们大多认为,只要齐心协力,肯定能将废墟扒开,将所有活着或死去的人都挖出来,给生者一个交待。官方一直在做着疏导工作,国内外的救援人员和志愿者也倾尽了全力。但时间主宰了一切,只得以别的方式来处理废墟和死者的身后事。至于失踪者,多半已不在人世,废墟成了他们的第一座,也有可能是仅有的一座坟茔。
    突然,程琪显得异常激动,像一头受伤的豹子。他试图将钢筋折断,将水泥板块挪开,但它们用冷漠和纹丝不动来嘲笑他的举措。他跳上废墟,动作粗野,几天来全力压抑着的痛苦和绝望在爆发出来。他首先想到了王老头,接着想到了亚妮。他笃信亚妮就在眼下这座小山似的废墟下面,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他和救援者没办法将废墟推开,将她挖出来。但他立即又改变了看法,希望自己的担心、痛苦和绝望是多余的,希望这巨大的废墟下面没有一个活着或死去的人,更不可能有亚妮。亚妮也在四处寻找他,或者做了志愿者。这个想法敦促他别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他应该冷静下来,想想亚妮可能在哪里。于是他又变得自信起来,跳下废墟,打算到别的地方去看看,甚至到其他灾区去碰碰运气。但刚一走到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酷似一座墓园的院子里时,他又感到不对劲,亚妮仿佛就被压在废墟下面,在他刚才站立的那座废墟下面喊他,那声音很微弱,很细,仿佛是从比地狱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想,如果我就这么自顾自地走了,那她将是多么伤心,绝望,眼泪哭干后,默默地死去。他怪怪地叫了一声,又跳上废墟,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极为吃力,又极其凶猛。
    后来,程琪坐在一块巨大的水泥板上,脑袋深深地低垂着。他感到筋疲力尽,大汗淋漓,衣服和皮肤粘在一起,将衣服上的泥土灰尘吸附了进去,使皮肤极为难受。他一把将衣服脱下来,扔在一边。
    一个人影出现在废墟中。那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一身白色衣服,像一个白色厉鬼。
    小伙子一来到程琪面前,就问:“我能帮你什么吗?”
    程琪摆摆手,示意他走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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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棒棒儿不好耍得 1567楼
    支持好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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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
    @吉歪歪的小小世界 156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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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凡半仙 1602楼
    《地震》 易读{.整]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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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整理
    第九卷 第十四章

    不料那小伙子好象是专门来找他似的,并不理睬程琪的手势,说:“大哥,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只是没事可干,到处瞎转,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折腾大半天了,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是在找人吗?你找的是你什么人呀?我能帮你吗?两个人找,总比一个人强呀!”
    程琪不耐烦地看了小伙子一眼,没搭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大抵不会懂得,一个身处爱情境地中的人,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绝望,他都无比珍惜。他的身心在绝望的操纵下,产生强大的力量,持续忍受一轮又一轮痛苦和悲伤的袭击,因此对任何一个在这个时候来打搅他的人都感到愤怒。
    小伙子感到热了,便将外衣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拣了一个干净地方坐了下去,但他像被锥子锥刺了一下屁股似的猛地跳了起来,不停地在屁股上拍来拍去:“裤子可给弄脏了!”但最后还是坐了下去。
    这个举动让程琪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因为亚妮没有凳子可坐时,都会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但每次刚刚坐下,都要惨叫一声,神经紧张地弹跳起来,双手抡着在屁股上狠拍,就跟眼前这个长得有些粉嫩,身形有些婉约的男孩子一样。
    程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男孩子,说:“亚妮如果看见你的动作,肯定会冒火的,因为她认为你是在模仿她,然后来羞辱她。她绝对不喜欢别人和她有一样的动作和姿态!”
    那男孩子眼里闪烁着光,孩子气的脸冒着汗。他说:“你说的这个亚妮是你女朋友吧。你在找她,对不对?”
    程琪点点头。
    男孩子用手背将额头上的汗水揩掉,又在脸上摸了几下。他说话黏糊,声线很细,腔调怪异,跟讨好一个心仪的男子的女孩子很像,而且一叽叽喳喳起来,就没有停止的意思。
    程琪清理了一下嗓子,大声地咳了几声,说:“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余震不断,你应该待在家里。你是附中的学生吧?”
    男孩子兴奋地叫道:“对呀,我就是师大附中的,念高一,下半年就高二了。只是地震了,也不知道下半年还能不能上学,要是不上学,好好玩耍一年,到明年下半年才上课,那简直就是,哈,爽呆了。大哥哥你真厉害,一眼就把我看穿了,你肯定是这里的大学生,了不起。你——”
    程琪急忙打断他:“你到处乱跑,父母不担心吗?这里很危险,你赶紧回去!”
    男孩子不屑地说:“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我确实还年轻,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们都老了,上个朝代的人了,动不动就端起架子来训人,我老爸还好一点,特别是我妈,哎呀,可让人烦了,跟蚊子一样,成天在我耳朵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耳朵出老茧,心脏病也给叫出来了,比班主任还可恨。不过,尽管有代沟,但我不介意,我爸妈就那么回事,都成型了,我介意他们有用吗?介意你,有用吗?介意拿钱不多管得却宽的老师,有用吗?介意那些说我们没长脑子的人,有用吗?这才是新新人类。但你跟他们不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哇噻,帅呆了,肩膀好宽,还有胸肌腹肌也!你绝对是学体育的,不然你身材会这么好?不像我爸,尖着大肚皮,就跟充了氢气似的,一不小心飞出去挂在树上,要消防队员来搭云梯,才能把他弄下来,不是脚先落地,而是氢气肚子戳到地上,还弹了几下。我一点都不夸张,他那肚子,真圆。我班主任,数学老师,校长,都是肥肥。有次我尿尿,跑急了,一头撞在校长的肚子上,都给弹回了教室,撞在数学老师肚子上,又给弹了出去,结果掉到了楼下,撞到班主任的大肚子,又给弹回了楼上。哈哈哈哈!大哥哥,我可是我们学校演讲的第一名哦。不过,有一次确实就撞到校长了,他肚子弹性超强,把我弹出去至少有十几米,哈哈!不好意思,我错了,氢气比空气轻,肚子里充了氢气,一飞,就落不下来了。”
    程琪抓住末尾那话说:“你老爸变成白云,风筝,畅游太空。现在发生地震了,虽然他平安无事,你最好找人把他从天上搞下来。”

    (未完待续)
    第九卷 第十五章

    那男孩子更加兴奋地说道:“对呀对呀对呀!这次地震我爸就没事,我们都没事,房子也没有倒,我们那片小区,只倒了半幢。巧的是,那半幢里住了几个大官,我爸说的,有两个以前还是他顶头上司,还找茬修理过他,哼,都是一些在腰上挂着一只氢气球肚子的腐败分子。不对,那大肚子应该是挂在胸上的。也不对,胸上怎么挂得住大肚子呢?应该是挂在肩膀上的。这样说,形象不?生动不?你说他们的大肚子是挂在肩膀上,还是拴在腰上的?我爸也做官的,小官,可肚皮特肥,我经常拿他的肚子练拳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琪说:“小样,还拳击!我随便抓一条瓢虫,在纸上画一个巴掌,就能把你扇飞!”
    那男孩子说:“我哪是练拳击的料?只是我爸肚子太好玩了,肥嘟嘟的,就跟孕妇似的,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肚子都没我爸现在的肚子大。”
    程琪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男孩子说:“我能做什么呀?还不是余震来了,吓得老爸老妈拽着我就往楼下冲,胳膊都快被我爸给拽断了。我家住七楼,这一冲一下,一上再一冲,累死我了,我可是我家里的金枝玉叶。”
    程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确实就跟树叶儿一样,美少年呢。”
    那男孩子得意地说:“我爷爷奶奶一直这么夸我,说我好看,小时候他们都把我当女孩子养的。我爷爷奶奶老爸老妈都喜欢女孩子,说女孩子养着舒坦,将来也靠得住,所以我就成了我们家的金枝玉叶。大哥哥,看到你高兴起来了,我也高兴了。刚才看见你郁闷的样子,我都替你难过呢。”
    程琪说:“你一个毛头小子,难过什么!”
    那男孩子说:“你不能瞧不起人,尽管你们都老了,可是心不能老,心老了,那可是真的老了,离死也就不远了。但余震,该死的余震,让人难过,简直烦死了。不过,到了今天上午和下午,我就不起床了。”
    程琪问:“为什么不起床?”
    那男孩子气呼呼地说:“这你都要问为什么呀?哎呀,你真是个笨蛋。我不起床,还不就是因为余震呀!昨天晚上三次余震,前天晚上不知道有几次,白天,今天白天,也有N多次,大家都跑,都怕死。可昨天晚上我实在是太累了,就想,余震不过是小地震,不可能震垮房子,这样跑来跑去的,其实自己吓自己。我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累,越累,反倒睡不着,失眠的滋味,超难过。你被失眠折磨过吗?”
    程琪泛着白眼说:“废话!”
    那男孩子哦了一声,就跟嘴巴里含着东西似的。接着他又说:“我横下一条心,死就死!不就是被震死吗?房子要倒,就让它倒,把我直接埋了算了,还能替我爸妈节省一笔丧葬费,多划算呀!今天白天那几次余震,我根本都不理睬,刚好我爸妈都在外面,就没有人来拽我了。我今天睡了一整天,身子都睡变形了,没你身材霸道。”说罢,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撩起背心,将自己的身子和程琪做了比较。
    程琪得意地伸出胳膊,曲肘,将肌肉鼓凸出来,引得那男孩子一阵尖叫。
    程琪说:“天黑后,没余震了,你却睡不着了,才跑了出来,到了我们学校,看见我,就过来找我说话?”
    那男孩子点点头:“对呀!我睡了一整天,不能再睡了,不然,可就是猪了。听说今天晚上还有余震,哼,到时候照睡不误,死就死,我不怕!”
    程琪嗤地笑出了声,说:“你这就是有胆量,有勇气?你这根本就是懒惰,跟勇敢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真正要你勇敢,要你去死了,你却软蛋一个。遇到小日本打来,军刀还没架在你脖子上,你要么赶忙当汉奸,要么尿水水呀屎块块的,拉了一裤裆!”

    (未完待续)
    第九卷 第十六章

    男孩子认真地说:“对呀,我就是那样的人,这有什么呀?谁不怕死呀?谁真正勇敢呀?谁不在关键时候保全自己,谁就是傻瓜。小日本,还是人吗?他们不是人,是畜生,禽兽!我可是人,一个好人,怎么能死在畜生的手里?况且畜生暂时占优,有刀有枪子儿,傻子才硬扛着!大哥哥,什么叛徒汉奸卖国贼你都说出来了,听着可难受了,不就是方式方法不一样吗?我只有活者,才有报仇的机会呀!小日本人算人吗?他们说他们是人,有肚皮有心子的人,可南京那三十万人,怎么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呢?哦,不对,不是莫名其妙地死了,是有名有妙地死了,被小日本和比小日本还狠的朝鲜籍日军被杀死的呀!哎呀,那些国民党士兵,怎么轻易就缴械了呢?你可得给我讲讲,他们怎么就把武器放下了呢?哎呀,即使子弹打光了,也要咬小日本高丽棒子几口呀。他们和那死去的三十万老百姓,狠狠地咬小日本一口,可就是四十万口了呀,至少可以咬死几万小日本小棒子呀,对不对?”
    “你那尿水屎块的都将你胯给粘住了,早挪不动了,而且你这早就想叛变卖国的龟孙子,还想咬人?”程琪抠着肚脐眼,一边揶揄道,“你不如帮帮和尚,在长江边挖几个大坑,把那三十万具尸体埋了算了。”
    那男孩子也不生气,说:“挖就挖,埋就埋,只要不死就行。不过,大哥哥,你们真的老了,我们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程琪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呢。”
    那男孩子哦了一声,也站了起来,说:“大哥哥如果有事,我能帮你的,你就说一声呀,如果我走了,就没人帮你了。”
    程琪望着眼前这个白嫩嫩的小男孩,知道他是真心想帮他,不觉鼻子一酸。他赶紧克制住情绪,说:“我没事,只是心里堵得慌,在这里来走走,散散心,过一阵子就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还要到那边去做点事。”他随便指着一大堆人说。
    那男孩子拍了拍双手,说:“那好吧,我走了。心里难过还是要说出来,不然,闷在肚子里,要闷出病来的,记住啦?大哥哥拜拜!”
    说完,那男孩子像一个白色的幽灵,从废墟上消失了。
    但就在第二天,程琪去前校门办事,看见师范大学附中门口停放着刚从废墟中抬出来的尸体。原来天亮前,一次震级很高的余震将两幢本已岌岌可危的高楼震塌。
    程琪心一沉,急忙走上前去,看见了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孩子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身子几乎被砸成两截,只有头部完好无损。
    程琪一屁股坐在附中校门外一棵被掉下来的楼板砸去半边枝叶,看起来像大写的F一样的梧桐树下。毒辣的阳光直射在他身上,皮肉一阵阵刺痛。灰尘扑了上来,将他像馅一样包起来。一辆救护车尖叫着开过去了。一队救援队伍迅速跑过。几个满脸泥污的女人被几个男人架着,从附中出来。等等。这些都没有惊动程琪。人们还有一丝力气,走路,说话,搬运东西,还能忧伤,悲痛和焦虑,只有他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抽了去,只剩下皮肉,无法支撑起他全身的重量,他整个地就像一只盛满了水银的皮囊,一放在上,就软软地萎瘫开去。
    此乃后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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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伢子 1609楼
    ding ~!!
    -----------------------------
    感谢哈
    @六伢子 1611楼
    xihuan chengqi ,ta shi yi ge shuaige .aiya ,wo da 4bu chu zi lai ll.
    -----------------------------
    呵呵
    @龙七少爷 1613楼
    写的相当帅气
    -----------------------------
    七少爷更帅气!!新年快乐!!!
    元旦到了!!!祝各位节日快乐!!
    @龙七少爷 1618楼
    真好看
    -----------------------------
    祝七少爷新年快乐!!
    @ximeilu323 76楼
    行,有意义,我顶 谢谢您了
    -----------------------------
    谢
    第十卷 第一章

    程琪在医院大楼废墟前碰上董刚,后者正在组织一拨人将一件件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医疗器械进行清理,分类,编号,登记,造册,之后送到设在电影广场中一侧的临时仓库中去保存。董刚毫不掩饰对程琪的轻蔑和厌恶。程琪嘴角浮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意,他清楚两人本身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曾对李子蒙开过玩笑,说他和董刚长的鸡巴都有本质区别。此话他对董刚说过,后者当时正在看一个同学弹吉他。令人反感的是,董刚表现欲极强,对自己不擅长的诸如艺术都要发表看法,比如对那个弹吉他的同学,他说:“指法还行,但情绪没出来。”其实他根本就不懂吉他。艺术节上,他对一组素描作品大发宏论,当时程琪李子蒙胡家森在场,程琪问:“你会画画?”他强作镇定地说:“我当然不会啦,但我会鉴赏。此等作品,居然参赛,不够格吧?通常情况下,文艺批评都是在杰作中的冒险,我当然也喜欢冒险,问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作品能说是杰作吗?我们犯得着在此冒险吗?”程琪回过头问李子蒙:“‘文艺批评是在杰作中的冒险’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谁说的?”李子蒙装着极力思考的样子,但最后还摇了摇头,那段时间正是他和董刚由工作矛盾演化为私人矛盾的时候,李子蒙还不是学生会 ,但因不能回答程琪的体温,感觉在董刚面前很丢人。董刚说:“你没听见是我说的吗?”恰巧闹钟路过,听了董刚的话,便道:“那是法郎士说的,怎么就成了你说的了?”李子蒙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就嘲笑道:“班长可真是人材呀!”董刚并不感到难堪,而是笑着争辩道:“既然禾口王王其问是谁说的,我就将这个说法理解成当下声音的发出者,我当然知道这句话说哪个名人说的。我只是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而已。”程琪骂道:“你他妈就是这种货色!”董刚感到面子受损,立即还击道:“你怎么骂人呐?你又是什么东西?造粪机器一架,垃圾一堆!”程琪一声不响地走上去,矗在董刚鼻子前,吼道:“老子今天就骂你了,怎么啦?”董刚显然被程琪的架势给吓住了:“你——!”如果不是李子蒙和胡家森将程琪拉住,董刚必将被揍个半死。程琪被中文系的人鄙视为除了会打篮球之外,就是一架造粪机器,就是因董刚这句话引起的。后来,董刚因为要开展班务工作,只得将那口恶气强压在肚子里,给程琪赔笑脸,才没让程琪逮住第二次机会揍他。
    既然尿不到一个尿槽里,一切都好办,还少了交际方面的虚礼,节省精力体力,不消磨唇齿,不损失唾沫。因此,程琪本打算向董刚询问李子蒙在哪里的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望着医院大楼废墟和无数医疗器械,倍觉无聊,就准备走开,但没走多远,董刚就问他几点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一看,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快到午夜了,时下差一刻才到九点。
    董刚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他原以为还没到八点,顶多就七点半左右。旁边有同学说,八点就天黑了。
    程琪说,白天时间长,尤其是黄昏漫长,这里的人就有了浪漫情调,能歌善舞、豁达开朗的人就多,日子过得也就舒服。见几个人正拿一双双迷惑的眼睛看他,他笑了笑,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咱写作老师说的。董刚附和着点了点头,意在向那几个人说明,他没有说谎。这倒不是董刚如何喜欢写作老师的课,而是不想让程琪在他面前抢了风头。
    董刚将几只变了形的听诊器交给一个男生,嘱咐他赶紧放好,然后对程琪说:“领导说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实施隔离措施。可现在我们班包括已经找到的死亡的同学,还不到二十人,剩下的三十几个人,都不知道在哪儿。如果明天十二点之前还没找到人或尸体,只能宣布为失踪。”
    程琪说:“其实就是死了。”
    董刚叉着腰,焦虑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将脚边的杂物踢开,说:“只有找到了尸体,才能宣布其死亡,否则,就是失踪。”
    程琪说:“本质上没区别。”
    董刚说:“确实如此。但在官方看来,公告上说的,不仅仅是数字,其他的,包括死亡和失踪这类说词,都尽量,而且必须仔细推敲、斟酌,力求绝对准确,以防公众的情绪受到影响,尤其是不要引起负面效应!”
    程琪嘴边又浮出一个怪怪的笑意,在董刚看来,那笑里透出鄙视、讥刺和傲慢,让他感到很不爽,便说:“你认为要求准确的新闻报道和官方公告,是很可笑很滑稽的事情?”
    程琪冷冰冰地说:“不要把你随意的揣测强加到我头上!你那些说法与我何干!”

    (未完待续)
    第十卷 第二章

    董刚被呛,脸色拉了下去。
    突然,程琪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人,正在看护士给伤员输液。定睛看去,原来是地震后成功救出的第一个幸存者,学校医院的医生。
    程琪指着那人说:“那个医生,这么快就恢复了?”
    董刚顺着程琪的手势看去:“什么那个医生?谁?”仔细瞧去,看明白了,才道,“你说的是他呀?你们认识?非常了不起的医生,他身体没完全复原,就主动请缨,成了一个高级志愿者。他是医生,是专家,是行家,救治伤员全靠他们这些人了。”
    程琪冷笑道:“志愿者还要分高级低级?”正说着,一股灰尘夹杂着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程琪受到刺激,口腔里分泌出了很多唾液。他骂了一句,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用脚碾着,“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对人人事事都要分出上中下来,连在报纸上集体发几篇臭熏熏的文章,合影留念,婚丧嫁娶,都要排个先后主次。”
    董刚板着他那张冷冰冰的长脸说:“当然要分,而且绝对不能马虎,草率了事。上下尊悲,贫富贵贱,自古如此。现实社会就是这样,没有人管你恶心不恶心,即使你将自己恶心死了,等级制度照常实行,你死也就死了。比如那医生和你,难道就没有高低之分吗?”
    程琪撩起衣服,抠着肚脐眼,不屑地说:“你他妈别动不动就给人上课。我看你就属于那种有点小聪明,却缺乏智慧的人。再说了,你凭什么拿我同他比呢?我连你都比不上,还能跟他比?我可真是被你说歪了。”
    董刚说:“不仅身份、地位、利益等要严加区分,就连爱,甚至包括恨,都要分清楚主次大小。给你一个现成的证据,时下社会各界都将参与抗震救灾者的无私奉献和牺牲精神,称为大爱!”
    程琪朝董刚挺挺肚子,讥讽道:“说得好,说得妙,赶紧找记者写成稿子,登到省报上去。但是,如果你要问我有没有爱,我回答你,没有!你有的是爱,超级大爱。他们,”他指着班上的那几个男生,“他们不是学生干部,他们的爱,是小爱!”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
    董刚气咻咻地对那几个同学说:“朽木不可雕也!别理他,就当我们班收容了一个精神垃圾。”那几个男生像几根木头桩子,对他的话似听非听,让董刚很不满意,便粗声粗气地要求他们把整理好的器械立即搬走,不得懈怠。那几个男生也不是软蛋,当即就表示累了,要喝口水,歇息一会儿。董刚无奈,只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程琪走到那个医生旁边,跟他打了招呼。至于为什么跟他打招呼,程琪也说不上来。
    那医生抬起头来,望着程琪,先是吃惊,接着便是一脸茫然。
    程琪说:“我是那个被同学几拳头揍死的男生的同班同学,还和你说过话。”
    医生的脸在片刻的僵硬之后,迅速舒展开去,就像一张皱巴巴的抹布,被人熨得平平展展似的。他说:“记得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你这个大帅哥嘛,站在病人床边,一脸冷酷,一个标准的酷哥扮相。可惜呀,那男生转院后不久就去世了,年纪轻轻的。你就是他同学呀?有印象,有印象的!”
    程琪被医生的热情搞得莫名其妙。他仔细审视着那张被死神抚摩过的脸,觉得不可思议,便问道:“你身体好得也太快了吧,简直是神速,因为你是医生的缘故?”
    医生摊开双手看看程琪,又转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笑着说:“地震面前,哪儿分得清医生和同学?我只是被埋了一段时间,当时除了眼睛不舒服,不能见强光之外,基本上没受伤,休息一两天天,体能就恢复了。但还不能同健康时比。”
    程琪说:“你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幸存者,报纸和电视台都报道过,你都是成名人了。现在,你风风火火地参与救灾,他们将会把你看成是英雄。”
    医生语气平淡地说:“什么英雄呀名人呀什么的,都是过奖之辞,没必要被关注,我仅仅是一个医生,我的职业只是治病救人。只是我运气确实好。”
    程琪说:“话是那么说,其实你还是希望被关注,或关注别人怎么关注你的。”
    “你找我有事?”医生恢复了他平时为病人看病时的神态和语气。
    这时,一个认识程琪的男生悄悄地对医生说道:“这个家伙可不好惹,刺儿头,篮球高手,中文系出了名的二流子。”
    医生连续哦了几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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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卷 第三章

    程琪说:“我怀疑你的动机。如果你厌恶我这么说,那我马上走开!”
    医生脸上的褶子肉挤出几绺笑意:“我怎么会厌恶你的话呢?没有理由啊!我看出来了,你是一个直性子人,肚子里藏不了东西,好,我喜欢这样的同学!”
    “作为医生,虽然你看穿了病人的肉体,却看不透他们的灵魂。”
    “医生就这么一点能耐?”
    “草率地问问病情,开开药方子,就没别的招数了。我觉得这不是医生最主要的职业技能。”
    旁边一群志愿者被两人的话所吸引,躺在担架上,先前还在呻吟和哭泣的伤员,都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你觉得医生除了问问病情开药方之外,还该做些什么,或者这么说吧,你以为医生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呢?”
    “你的问题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你回答了吗?”
    “当然。”
    “你见过大医院里门庭若市的情景吗?”
    “当然见过,地震发生的那天我就见到了。”
    “那你说说,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除了询问病情,开药方之外,有时间、机会和精力为病人进行心理辅导,也就是你所说的关注病人的灵魂?”
    “如果是我,我就那么做。”
    “可你是一个——”医生虽然发现自己被一个年轻人激怒了,还是将后面的话掐断了。不过,一个男生却将医生掐断了的话,小声地说给了旁人:“一个遭人唾弃的二流子!”
    程琪说:“以前你不这么做,没人怨恨和讥讽你,但现在我希望你能那么做,因为你是死过一回的人,知道一个需要被救治的伤员,大灾之后你的病人需要什么样的安慰,他们的心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等等。你现在所做的,仅仅是近似于修修补补的事情,就跟官僚和匠人一样,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多么了不起,其实都是眼见之功而已,唯有思想、精神、灵魂、诗意和纯正的学术的东西,才是最高级,最难的东西,它们需要人的头脑,需要才情,需要正直和忍耐。”
    “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
    “不是我的想法,那是我老师说的。你是已经死过一回,在阎王爷大门前溜达了一圈,应该清楚拯救一个病人的灵魂,超出对他们肉体的治疗。”
    “哎呀呀,不愧是中文系的,讲起道道来果真是一套一套的!”医生恼火不已,忍不住挖苦道,“你是一个三好学生,还能引用老师的话,这样的学生真不多了,你可以申请奖学金了。你一流的口才和极高的智商,将来未能出人头地,升官发财,可真是可惜了,也将是你父母最大的遗憾和损失。难怪你显得这么悠闲。”
    程琪双手撑在后腰上,说:“你不觉得你从小就渴望做的三好学生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和骗局吗?”
    医生道:“你不能胡说!”
    程琪说:“一个将音乐体育自然课都看成豆芽,无视道德的教育,却口口声声要评无数三好学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和卑鄙么?”
    医生说:“对不起,我对这个问题没兴趣。”
    程琪说:“那是你没思考的能力。”
    医生的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蠢人?”
    程琪望着医生脸上的褶子肉,想它们多半就要冒出油水了,都发亮了,高光区的闪光刺得他眼睛睁生痛。他道:“你怎么会是一个蠢人呢?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非常吃惊,也很佩服你。但我始终对急于或过度表现自己的人,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怀疑,厌恶和蔑视。你不觉得除了地震外,人们很多事情都是做给别人,尤其是领导和媒介看的吗?”
    医生索性放下手中的活,摆出我就陪你说道说道的神态来:“言重了!你没必要这么看社会人生,既然大家觉得这么做是正常的,是维持道德的基本准则,不庸人自扰,那就该承认这是一种得体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大家都这么做,你也参与了,毕竟是安全的。”
    “我为什么要向那些危险的人事低头?”
    第十卷 第四章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没要求你屈从于生活和他人意志的意思。但我们为什么不过一种随大流的生活,宽容,心平气和呢?”
    “那你急于出来救治伤员的行为,将会因你这一番话失去百分之九十的成色。我觉得,不是所有看起来高尚的行为,最终都让人感动和首肯。”
    医生说:“那总比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要好点吧。我只想救人,能多救几个就算几个,谈不上高尚,我只管好我自己就可以了。”
    “你就明说了吧,我游手好闲。”
    “我说了你吗?”医生回头问旁人,“你们听见我说了他吗?”
    几个志愿者摇了摇头。
    程琪甩动着手臂,就跟比赛前做的热身动作一样,还做了几个“抬肘压腕点指”的跳投动作,再扩扩胸,提了提气,说:“我还是想知道,是什么使你不顾身体,急于出来救人?”
    医生直言不讳地说:“孤独。”
    程琪对医生的回答感到相当的意外,但医生脸上那难以捉摸的,又显得做作的笑容,柔软的腔调,使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医生将一个病人输完药液的瓶子从简易支架上取下来,放到一只巨大的黑色塑料口袋里。
    程琪的话追着医生,碰到了他的脊背,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资格和权利质问和指责你。”
    医生将另一个伤员的输液导管中间的活动松紧按钮调整了几下,使药水输送的速度不至于过快或过慢,又叮嘱了志愿者一番,回过头来,说:“怎么突然改变说法了?”
    “我没有改变说法,刚才我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我并不觉得你的成效有多么大,即使被一致认可,比如报纸和电视台都会不遗余力地报道你你其他人,让你们风光无限,成为楷模,榜样。但这一切说明不了什么,即便你以为你真的应该那么做,而且应该获得名声和好处。”
    “还是那个问题,关于心理,精神和灵魂的疏导,对不对?”
    程琪的眼睛闪出两道光来,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到衣服里,抠着肚脐眼,几个女生见状,羞得将脑袋转开了,悄悄咬着耳朵说他犯了神经病!但医生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目光游移不定,却又始终对他在衣服里发生的动作表示了兴趣,态度也越来越温和。
    医生说:“相比你想谈论的就是心理学方面的问题,说明你会使用脑子。不是有大量精神和心理疾病专家,奔赴灾区,对人们进行心理干预和救治,效果非常显著吗?”
    “那你懂心理学吗?哲学呢?美学呢?文学呢?人类学呢?你是不是一个矛盾着的真人,或者一个自我否定的高尚者?”
    “你说得太复杂,太玄了,那么多学科,我都大懂,即使医学,我都还需要努力学习,弥补不足,随时给大脑充充电,不瞒你说,地震前我反复琢磨是不是去北方某大学或医院深造,镀镀金什么的。当然,心理学哲学美学之类的,年轻时学过一些,尤其是心理学,但不能算完全懂,那些理论几乎桎梏了我的情感。只是做了这些年的医生,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病人的心理。”
    “理论桎梏情感不说,其实就是专门用来唬人的,你没上当,聪明。还有个问题,你说说,人,究竟是什么东西?”程琪将手从衣服里拿出来,食指拇指互相捻着,伸到眼前,兴致勃勃地瞅着被捻成细条的黑乎乎的脏东西。
    医生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太大了,说不清楚。你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把人砸扁。”
    程琪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能回答?连死亡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医生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谁说你是二流子呢?二流子会想这些问题?见鬼,碰上这样的人,比碰上地震还让人不舒服,你真难缠。那些说你是二流子的人,大概是出于某种特别的动机,或者他们自己就有点不正常,不善于了解一个人,也就不能准确评价你,他们的结论根本上就是胡扯。我想这个世界上的人看待人事,多半就是如此,而对于死亡,尤其如此。”他突然提高嗓音说,“非常遗憾,我是医生,你的问题不在我专业知识范围内。”
    “是的,死亡这话题从来都是充满了玄机的,让人不舒服,所以,人们都避免和反感谈论死亡,好象他们不会死似的。”
    “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第十卷 第五章

    “没有什么不对。”
    “那还说什么呢?”
    “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是吗?”
    “老子不知道!”
    医生对自己的胜利感到相当的满意,得意地将程琪和另外几个学生扫视了两眼,在给伤员换输液的瓶子的时候,动作也更加轻快,地震前,这工作是护士们做的。
    程琪的话又一次撞上了医生的脊梁骨:“你为什么单身?”
    医生和旁人又一次吃了一惊。程琪的声音里有一种不由分说的挑衅,怀疑和亵渎。心惊肉跳的人们一齐将眼光唰地扫到医生的脸上,这让后者极为尴尬。
    医生故作镇定地反问道:“谁说我是单身?”
    程琪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说:“你不是很孤独吗?不就是因为孤独而无法清闲下来,让你不顾身体,拼了命也要来工作。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单身男人,尽管结了婚的人可能孤独,不对,是寂寞,要知道,孤独比寂寞高贵和深刻。”
    医生极力挤出一脸笑意来,但显得生硬和勉强:“我结过婚,可是有过家室的。”
    程琪寸步不让:“可你现在是单身。”但他觉得这句话没有把他的意思全部表达出来,便昂起头想了想,随之低下头去,吞了口唾沫,觉得想明白了,便说,“当今这社会,结婚与否,并不重要,似乎也没本质区别,尤其对你来说,跟你是不是真正的单身和孤独,关系不大。”
    医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结婚确实与孤独寂寞没本质关系,但事实是,现在我是单身,几年前离婚了。可你是一个男人,怎么像一个女人一样对别人的私生活唠唠叨叨?你觉得这么一来,你很舒坦了,是吧?”他脸色明显起了变化,声调也变了。
    程琪想,他生气了。嘴上却道:“你想多了。”
    “那你是看透了人和死亡的人了?优秀学生?你一直是师范大学的优秀学生?或者说是拔尖人材?”
    “哈哈哈哈——!”程琪猛地大笑起来,笑过瘾了,便说,“倘若我都成了优秀学生,咱们学校里清洁工,恐怕都成两院院士了。”
    “你很夸张。”
    “你抬举我了。要说夸张,谁不知道你们做医生的才具备这本事呢?你想听我再罗嗦几句吗?地震后,我真还没这么兴奋过,你愿意的话,给我弄几片兴奋剂,那我就更夸张了。医生治病救诊治时,病人如果只是一般的伤风感冒,流鼻涕,打喷嚏,有点小发烧,四肢酸痛,乏力等等,却让你们说得已病入膏肓,立马就要死人似的,开的都是昂贵的药,病人就被你们唬得像一具僵尸,一根木头,直挺挺地矗在你们面前,任凭你们大笔一挥,就让钞票从钱包里飞了。对癌症患者,你们则轻描淡写地叨咕几句,你这病嘛,其实也就是小病,不就是胃溃疡吗?吃点消炎药,照照胃镜,杀杀幽门罗杆菌,按时服药,定期复查就行了。我们医院的胃镜可是原装进口货,功能好,能准确检查出你胃部病症,对症下药,要不了几个疗程,就痊愈了。可一见到病人家属,你们语气凝重地说:‘还愣在这里干啥?病人没几天好活了,赶紧将他抬回去,他想吃什么,就做给他吃!他想怎么玩,就尽量让他玩好!如果想上天,就对他说,等你两眼一闭,两腿一伸之后,就达到目的了。如果他想入土,那就更好了,找个阴阳先生,选一块好地方,把墓穴挖好,告诉他,你不是想下地吗?那你钻进去吧。’你们的话还没吧唧完,家属都被吓成新的绝症患者了。”
    医生和志愿者们哈哈大笑。
    医生摇着脑袋说:“你可真会说!虽然幽默过头了。不过,仔细一听,一想,还是蛮有意思,也说到了点子上。那是医生的职业习惯,说好听点是职业道德。谎言也得分善意和恶意的嘛,至少我们不能对病人说,你还戳在我跟前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已经是绝症晚期了,癌细胞已经从肚子扩散到肺部了,过两天就扩散到脖子,口腔,再过几天,就到头部,那时你能否睁开眼睛都说不准!那才是要把他们活活吓死。”
    程琪抛出梗塞在心头的疑团:“最后一个问题,我那同学就伤到了哪儿?”
    医生捏着下巴,想了想,说:“我们的医疗设备有限,只能做最初步的检查,他主要伤在脑颅,脑颅损伤,内脏也受到了伤害,有内出血的征象。”
    “知道了。”程琪带着傲慢的口吻说道,然后转身就走了,没走多远,又转过身来,对医生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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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别就是老 87楼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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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
    @她下去买东西 19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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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xie
    @晚上一起回去 198楼
    好喜欢,LZ我支持你,出书没?我买本放家里看看,虽说我不是那个时代的,但我这人喜欢怀旧,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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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he ,xiexie
    @棒棒儿不好耍得 1645楼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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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xe
    @棒棒儿不好耍得 1646楼
    jia jingengxin a
    -----------------------------
    hao de
    第十卷 第六章

    一男生说:“这二流子跟往常不一样了。”
    另一个男生说:“奇怪!”
    一个女生不屑地说:“奇什么怪呀,不就是有点口才的二流子吗?”
    另一个女生附和着说:“既然是一个二流子,还说他干什么!纯粹浪费精神。”
    医生一边忙活,一边说:“我可不认为他是二流子。当年我听很多老师讲过,成绩好的学生确实值得大力培养,值得表扬,但他们大多不记恩,认为成绩好是自己的功劳,老师的作用并不大,,相反,调皮捣蛋的学生往往重情,毕业后也不忘记老师。而且,调皮捣蛋的学生聪明,有能力,心思也正,心眼儿不坏。”
    那个男生小声咕哝道:“成绩好本来就跟老师没多大关系,不是靠自己学,难道靠别人?大学里更是如此,领导干部大多也这么说,大学生嘛,书本上的东西都看得懂,老师充其量是点拨一下,串一下就行了,作用不大。”
    医生刚要反驳那男生的话,另一个男生不屑地说:“鸡就是鸡,凤凰就是凤凰,二流子就是二流子。老师和优秀学生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姑且不谈,单就那个流氓来看,今天晚上他只不过接受了你的教育而已。”
    医生温和地说:“你错了,我哪有能力教育他?倒是他在教训我,不留情面,他的每句话里好象都夹着一把弯刀似的,弯来绕去地砍你。从言谈举止来判断,他确实不像咱们大部分同学那样规规矩矩,但他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让人印象深刻。不知你们注意听他的话没有?他很会思考问题。”
    “搞不懂他是什么东西!”那男生咕哝道。
    医生在忙碌的间隙,望着程琪消失的路段,但除了来来去去的各色人等,医生没有看见程琪的身影。他感到疲惫,休息,喝水,都没有恢复疲劳,但他却被一丝兴奋所挟持,那就是与程琪的不期而遇,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可惜那个小伙子死了,地震也就在那个时刻发生,一切都来不及考虑和处理,而且是永远都不可能再去考虑和处理了,但一切似乎又都有了新的转机。医生想起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内心在这个夜晚涌起的一股暖流,出乎他的意料,是的,或许一切真的有了转机。但他的好心情被志愿者和伤员的声音打断,他不得不立即回到治疗状态中去。
    程琪在女生楼废墟旁碰上李子蒙。李子蒙瘦了一大圈,仿佛大病初愈,颧骨突出,眼睛深陷,面色蜡黄。辅导员倒还很精神,肩膀厚实,肚子圆满。程琪见他们正在与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商量着什么,便朝李子蒙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一个断了腿的伤员歇斯底里的咆哮让医务人员束手无策,程琪赶忙上去,同几个男生一起将他死死按住,医生对他进行了简单包扎,就让人将他抬走了。
    程琪问医生:“怎么现在才送走?”
    医生心有余悸地说:“要是再晚一点,就很难保住性命了,隔离措施一旦实施,拯救工作就告一段落了。命大,绝对是命大!他恐怕是隔离之前最后一个幸存者了!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了,他居然还活着,除了虚弱和一条腿被砸断之外,他生命体征非常明显,你听他的叫声,多刚啊。只是那条腿保不住了,必须尽快手术!”
    程琪望望四周,人们秩序井然地忙碌着,他们业已熟悉了救灾的程序,适应了各种突发的事件,准确应对无数纷繁复杂毫无头绪的事情。失去亲友的人,掩饰着内心的悲痛,平静地做着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些死去的亲人,朋友,同学,师长等,他们还来不及悼念和回忆。但痛苦和绝望,就地下河,在地表下面平缓流动,见不到任何一点汹涌的迹象,但一俟它们冲破最薄弱的地段,就会比地面上的河流来得更加凶猛,井喷似的。人们时下就处于地下河毫无征兆的暗流阶段,他们被无数琐碎的事情纠缠着,被幸存者影响着,被疲惫的肌肉和神经麻痹着,被一时间自我抗争的那股精神力量支撑着,被好心人的安慰激励着。他们牛马一样劳作,奔忙,因为活着,他们得拿出几倍,十倍,百倍的力气和坚韧,工作,工作,再工作………
    程琪也处于这样的境地中,强行将内心越来越严重的、最坏的预料、焦躁和郁闷压制下去,让脸色舒展,尽管不祥的预感一而再再二三地涌上来,干扰他的情绪和思想,让他不得不一次次败下阵来,承认那些不祥的东西就要成为事实。啊,矛盾着的真相,或者矛盾或自我嘲讽着的真理。是的,就连鲁大个龙长安都认为他是一个花心男子,既向往高尚的爱情,也迷恋妓院,他的行色看起来是热的,但血液是冷的,黑的,绿的,白的,紫的,总之,越来越不像是人的血液。
    第十卷 第七章

    程琪不自觉地又走到体育系大楼废墟前。一个男子在废墟间的一块空地上,也就是以前的院子中撒着尿,见程琪走来,慌忙将裤子提上,一溜烟跑开了。程琪觉得这个小子太好笑,不就是掏出鸡巴撒尿么?即使是在那里强奸女人,也不奇怪。只是那是体育系的地盘,是亚妮生活的地方,这个小子居然敢在此撒尿,实在可恶。一这样想,程琪便愤怒起来,抓了一块石头就朝那男子扔去,人没砸中,骂声却跟了上去:“如果再碰到你,一脚踢破你鸡卵卵!”
    废墟平静极了。
    在程琪看来,这份过度的平静,使它比其他废墟更像一座荒废许久的坟墓。那些丢掉性命的人,怎么会意识到他们死后,竟然处于一座没有经过人工修葺和填补的废墟呢?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巨大,没有做作和虚假者百般修饰的坟墓呢?他们绝对没有想过,程琪也没有想到过,如今想到了,才觉得写作学关于想象和联想的理论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难怪亲爱的写作老师一直肯定地以为中国的长篇小说在不遵循虚构原则的前提下,没有显克微支、大仲马和马尔克斯那样的想象和虚构能力。现在这座废墟完全达到了他所提倡的那种境界,既遵循了坟墓外在的基本形态,又虚构出不同于废墟和坟墓的内在意蕴,将死亡想象成了比死亡本身更强大和宁静的情形,可以这么说,那不是一场挣脱了生活罗网和死亡痛苦的绝望,而是完全来自生命哲学的最真切的确认。生活没有必要费尽心力去粉饰,美好的生活本身就是人最起码的要求,是底线。但痛苦、疾病、灾害和死亡则不同,人类必须正视它们,不管是积极,消极,还是无情的批判和嘲讽。人们之所以喜欢粉饰生活,其实就是用这种粉饰来掩盖他们的逃避、脆弱、荒唐和平庸,也是因为他们从不敢面对痛苦和死亡。粉饰毕竟是轻松的,是可以通过掩盖而获得好处的,而痛苦和死亡则太过冷酷,因此人们就极端厌恶这样的情形和解析它们的人。
    亚妮是厌恶思考的。当有人斥责她不善于思索时,她就狡辩道,如今的大学,没有思想才是正道。你见到过几个善于思考的人?对方说,你不能这么说。她说,那我不说,也不思考,这小日子比健美操还带劲。程琪那个亲爱的写作老师说,当思考成为大学生的负担和他们唾弃的行为时,这种情形比思想变成谎言更容易成为灾难。亚妮轻蔑地说,像他那样的老师才是灾难,整个师范大学的灾难。
    程琪觉得将亚妮和写作老师联系在一起,不管是面对灾难,还是思考问题,都令他反感。他们之间没有共同点,根本联系不上。
    既然联系不上,那这两个人的命运自然就在程琪心目中有了不同的反应。时下,他就在揣测亚妮究竟是在这座达到了想象极限,符合虚构原则的废墟下面,还是像亲爱的写作老师挖苦的那样,被自身的卑微嘲笑着,从而更加卑微地活着。卑微地活着,是转型年代和成熟人士最好的选择,尤其符合知识分子和下层人。
    程琪坐了下去。他想在这座新颖的坟墓前多坐一会儿,尽管卫生防疫部门警告人们不能在废墟逗留,否则将沾惹上病菌和病毒。是啊,老天爷也真毒,真干得出来的,早不地震,晚不地震,偏偏在六月里地震,生者几乎没有时间寻找,就得面对亲友的尸体腐烂,甚至连悲痛、痛哭一场都来不及,更甚至他们的悲痛和绝望还没达到最纯正最饱和最能让他们充分享受的时候,就被臭气熏天的尸体破坏,使他们恶心,又万分愧疚。但程琪就是程琪,一个无所畏惧的二流子,他感到亚妮被深埋于废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大不了以死亡的方式与她相会。程琪这种人,永远比正人君子在爱情和友情方面具有慷慨和悲壮的情感。他这性情,亚妮,鲁大个,龙长安和李子蒙都极为熟悉。
    程琪隐隐有了对亚妮的怨恨,为什么回校后不第一时间通知自己?难道疲倦和荣誉取代了爱情?两人要是见到了,不管谁在地震中死去,也是一个交待,也有了一个念想的去处,也不至于在这样安宁得超越死亡和令人极度不安的氛围中,连个死活都不知道。
    程琪想起了不久前他和亚妮那场爱情危机。那倒不是他心有旁骛,当她面爱上别的女子。他只不过是一个地道的中文系人,在体育系人那种直截了当、超级现实主义的作风跟前,自然不招人欢喜,亚妮也感到两人是在玩游戏,而他动不动常在她面前评论擦肩而过的女子,尤其是身材相貌俱佳的女子。亚妮虽说是个大度的女子,有体育系人的直率坦诚,也有体育系人的粗鲁和勇武,却也无法忍受程琪经常性口水飞撒,不加掩饰地评说其他女子的德行。她便开始冷落程琪。程琪不解,屡屡追问。亚妮火暴脾气爆发了,几句话就让程琪无言以对。那天晚上,她要程琪到前校门情人岛咖啡厅见面,她要分手。她选择那地方,是因为那里是他们爱情最初的见证。
    第十卷 第八章

    李子蒙听说此事,便要和程琪一起去。程琪心里堵得慌,正愁没有人陪,当即便答应下来,并征求亚妮的意见,没想到后者爽快地答应了,还加了一句,如果程琪愿意,钱包里足够富有,八一六的人都可以一同前去,她无所谓。程琪对李子蒙说,这就是女人,神经永远处于亢奋的变态之中。
    程琪问李子蒙为什么想参加他与亚妮的约会,李子蒙说他陷入了感情危机,杨肉肉同他打冷战已半个多月了,任凭他如何讨好,示弱,道歉,陪笑脸,买礼物,都被那胖女子给骂了回去。程琪不明究竟,李子蒙说,女人就爱胡思乱想。,实,那算个什么事呀!我就是跟合唱团高音部的几个女生一起合练了几次,其间难免开些玩笑,说几句俏皮话,被她发现,就不干了。
    “那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呢,还是纯粹散心?”程琪将一大口香烟的烟雾喷到李子蒙脸上,他就想看他躲避烟雾的样子来。但这次李子蒙却没有躲避,好象突然对香烟有了好感似的,将那些翻腾的烟雾给吸进肚去了。
    看来这哥们儿确实伤心伤面子了。程琪想。
    李子蒙说:“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咱俩不是穿连裆裤的么?我是想,看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拉你一把,挽救挽救!”
    程琪又一次狠狠地喷出一大口浓浓的烟雾,下巴都快跟着嘴巴甩出去了。他带着嘲笑的口吻说:“你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替古人操心?真是纯种中文系痞子,比大仲马还像一匹大种马!”
    李子蒙又抖露出他惯有的酸相:“身为中文系人,你怎么能像泛泛之辈那样侮辱大文豪?你这种学习态度,念中文的状态,可不行。”
    程琪厌恶地挥挥手:“去你妈的,又来了。”
    在情人岛咖啡屋,在萨克斯管浪漫柔和的乐音里,三个人都极力显出庄重的样子来,其实每个人都心怀鬼胎。程琪以为李子蒙是来帮忙的,后者确实也是那么做的,不停地赞美亚妮漂亮,有气质,是有力度和层次的那种美与气质,不是绵软、俗不可耐、浅薄粗陋的美丽与气质。这口才程琪并不感到新鲜,他感到新鲜的是李子蒙居然让亚妮多数时候都笑盈盈的,仿佛那些因为笑而堆起来的褶子肉是李子蒙用他不会搞雕塑的手将泥巴一点一点地捏上去似的。过了一会儿,程琪又发现,在咖啡屋光怪陆离的氛围里,亚妮那笑容好象是画上去,一幅看不出优劣的水粉画。程琪那天晚上不想说话,也不是特别希望李子蒙说话,显然,李子蒙说得太多了。亚妮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对李子蒙口才的欣赏,而以前,亚妮一直觉得李子蒙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小瘪三。但程琪没有想到的是,李子蒙那天晚上的主要目的是拉选票,校学生会 的竞选已进入最为关键的阶段,李子蒙见亚妮心情愉快,两人谈话也颇为投机,便侃侃谈起竞选的事情来,直言要亚妮在体育系帮他拉选票,他知道亚妮在体育系很有人缘的。亚妮不知是出于对程琪的惩罚,还是真的愿意帮李子蒙一把,竟然欣然应允。这让李子蒙大为感动,一次次地给亚妮唱赞歌,在她的咖啡中放糖,殷勤之极。
    李子蒙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喧宾夺主了,赶紧打着圆场。亚妮虽然没提分手的事,却一直冷落着程琪,让程琪极为光火,却又不好发作。当他发现李子蒙的企图时,才找到了发泄的借口,劈头劈脑地把李子蒙骂了一通。李子蒙似乎对程琪的发作早有预料似的,脸上一直笑眯眯的,并不失时机地说,你们随意,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尽管点,他买单。
    亚妮对此未置可否。程琪则满口答应:“既然亚妮帮你拉选票,你请客也是正常的,我也就巴着她吃一顿了。”
    亚妮冷冷地说:“是我巴着你吃呢。”
    程琪见亚妮终于肯对自己说话了,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不是我说了算,做东的是李子蒙,人家是干部,这点小钱,还不够他塞牙缝,即便是大数目,兴许也有报销渠道,我们要是太客气了,就是不识时务,迂腐,又愚蠢。”
    亚妮呷着咖啡,姿势优雅,但在程琪看来,是装出来的。亚妮放下咖啡,说:“我哪有你那面子!他是你朋友,买单也是冲着你来的。是呀,你不是经常说,男人之间有一种力量,来自于伟大的友谊,远远超过爱情。我真算不了什么。”她用镊子夹起一块方糖,端详着,说,“还不如这白糖,它能使枯涩变成甜蜜,可我呢,一个多余的人,只能让你们甜蜜而伟大的男人之间的友谊变得苦涩。”
    更新继续中。。。。。。。。。。。。。。。。
    @巷子在我身80 461楼
    哪个呦,发这么好的帖子,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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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
    @连名安慰62 460楼
    好,谢谢你,大家都需要的好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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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xiexiexie
    新年新气象。。
    @闷儿相亲哟 12楼
    又出大作了呀。,严重支持哦,加油。
    -----------------------------
    最近在干啥?新年快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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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1-08 14:54:21  更:2022-01-08 15: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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