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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诈死隐身的魔王戴笠?劫后偷生的妖谍芳子?七十年终极揭秘:《野火》谍战[第4页]

作者:荀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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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羊皮袄的小个子深沉冷峻,左右打量着全俊赫和老戴,似乎一时之间,并不能确定相信谁。
    全俊赫一下子明白了老戴的心机——老戴用朝鲜话连说两句“杀人灭口”和“叛徒”,他故意说的嘶哑又低沉,让刚刚冲进来的小个子误以为是南相哲临死前的说的。
    小个子起了疑心,并没有立刻对老戴采取行动。这只是短暂的一点迟疑。
    全俊赫强忍住脚踝的剧痛,挣扎站起来,挥起手中的刀片,纵身一跃,向老戴猛扑过来。
    老戴胸口中了一脚,剧痛还没有平复,呼吸困难,他已经无法动弹。
    但是他等的就是全俊赫抢先动作,他要后发制人。
    全俊赫即将落下的一刹那,老戴手里已经握紧了一根黄铜筷子。
    朝鲜人习惯的黄铜筷子,又短又硬,前细后粗,是一件非常趁手的武器。
    老戴眼中露出一丝嚣张的冷笑。
    老戴喘着粗气,面向小个子,呼哧着说:“他是叛徒!你快走,这里我来处理……”
    那个小个子慢慢的向老戴移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跑步声,很明显是刚才巡逻经过的那队解放军战士又折回来了。
    小个子忽然伸手,拽了一下棚梁上垂下来的灯泡的线绳,昏黄的小灯啪的一声熄灭了,狗肉棚子陷入了漫漫黑暗。
    冷风从塑料布的豁口里剧烈的灌进来,老戴就像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窟窿。
    老戴此时已经毫无力气再战,如果这个小个子趁机出手,老戴只有死路一条。
    不料,那个小个子只是悄无声息的弯下腰,借着昏暗的微光,从地上捡起了那三根金条,默默地揣进棉袄怀里,然后转身,居然走了出去。
    老戴一身冷汗,他呼呼的喘着粗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小个子男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一队巡逻解放军战士的脚步声经过了头道街街口,渐行渐远。
    老戴拼命喘了几口气,挣扎着站起来,他想在地上找到南相哲丢掉的那张名片,但是摸了几下,没有摸到。
    老南出手格斗之际,慌乱中不知道把那张名片丢到了哪里。
    有一刻,老戴很想拉开电灯泡,仔细找一下,但是终于忍住了——他决定放弃。
    已经连续杀了三个人了,而且都是各方势力潜伏的情报人员,这样的案件一定会曝光,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如何隐蔽自己,而不是关心那个死鬼是谁——管他是谁呢,只要自己活着就好!
    老戴慢慢站起身,隔着塑料布听了一会儿,外面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附近十几米之内,应该没有人经过。
    老戴一弯腰,迅速从小个子踹开的那个豁口里钻了出来。
    老戴麻利的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反转,衬里朝外,又穿回身上。
    他步履蹒跚,走向远处的靖宇街。没走出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两个女人在说话。
    “你看,他们朝鲜人就喜欢杀狗,弄得到处都是血腥味!”
    “哎呀妈呀!狗肉,白请我都不吃。”另一个女人说:“太残忍了!”
    两个女人一边批判着,一边走远——她们是这个晚上路过老南的狗肉馆子的为数不多的行人。
    她们闻到了棚子里散发的血腥气,却想不到黑暗之中,那里已经卧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老谢听着两个女人的唠叨,脸上浮现出深邃的,无奈的,悲凉的笑容,慢慢地踟蹰行进,离开了靖宇街。
    这个时候,何飞和莽子正跟着李喜民的查访人员,在七道街附近排查,重点是那几个白天被传讯过的买炒瓜子的老板。
    而宋五奎,则在小莲宝所住的圈楼附近逡巡着。
    元东还在办公室里紧张的查阅着资料,不时地打个电话核实某个人的身份背景。
    这一时刻,还没有人知道血案已经发生,他们只担心的是,明天一早,庆祝大会就要开始了,102首长就要在数十万集会群众面前亮相,而眼前的悬案,竟然还没有一丝着落!
    剧本交完稿又面临孩子上学,无奈断更,抱歉抱歉!
    继续上传哈!!
    第十五章

    (一)
    说起来,臭春真是个倒霉孩子。
    前一个晚上,他在北二道街的公共厕所发现了尸体,这个意外导致了那间公厕的粪坑没有被清理,这让臭春有点儿抑郁——他一向觉得,干活就要干好。
    下午离开北二道街现场的时候,他问派出所的李喜民:“我晚上能来掏坑了么?”
    李喜民咂摸着说:“现场看完了,没别的事儿了,你晚上来吧!”
    但是臭春心里还是有点儿惶惶,那间厕所里死了个人,浑身是血死不瞑目,他亲眼看到了那具尸体,再怎么胆大也有点儿发怵。所以他决定晚上早点儿来干活,趁着周围还有人声儿的时候,也好壮壮胆子。
    臭春把驴车收拾了一下,把驾辕上挂的油灯擦得铮亮,临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三炷香,准备到公厕上烧一下,求个心安理得。
    这会儿时间还早,又是阳历新年前夕,虽然北二道街上发生了案件,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居民们逛街购物的情绪,除了街面上多了一些巡逻的解放军战士,其他景象与以往并无异样。
    臭春赶着驴车从景阳街拐进靖宇街,沿途有几个穿着体面的男女骂骂咧咧的捂着鼻子绕着走。臭春满脸微笑,丝毫不以为意,他觉得今天自己干了一件大事,已经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了,不应该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从景阳街拐进靖宇街的时候,傻春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他想起路边有一个卖烧饼的,便停住了驴车,想去买两只烧饼充饥。
    这会儿烧饼摊子边上有几个客人在等着,臭春知道自己身上有鲜明的臭味,自己也不好意思凑上去熏着人家,就远远地站着,寻思着那几个客人离开他再上前去。
    就这么一个空当儿,那头驴拉着粪车悄悄溜开了。
    臭春买了两只热腾腾的烧饼,站在路边美滋滋的啃了两口,蓦然一扭头,粪车不见了。
    粪车是他的家当和营生,这东西可不能丢。臭春慌了神,屁颠屁颠的挨个巷口寻找起来。
    好在粪车有一样特点,就是味道浓烈,臭春循着凛冽的风中遗留的臭气,踅摸着跟进了南头道街的巷子里,没多远,就看见那挂驴车站在一个塑料棚子前面,那驴急慌慌的用前蹄在地上刨着,已经在雪地上刨出了一个坑,而且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呼呼哈哈的吼声。
    臭春听了那驴的吼叫,不由得心里一凛——今儿凌晨,在公厕边上发现那死尸的时候,那驴也是这么叫的。
    臭春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捏着烧饼,慢慢的靠近塑料棚子。
    塑料棚子上有一个硕大的豁口,天地间的冷风呼啦啦的灌进去,撕扯着木头架子和塑料布砰砰作响摇摇欲坠。
    棚子里边黑乎乎的,隐隐透出一股血腥气。
    臭春嘴里含着一块烧饼,心惊胆战的把头探进棚子里,瞄了一眼——他嘴里的那块烧饼跟着一股胃酸热乎乎的呕了出来,臭春像是被卸了大胯,一屁股瘫在地上,嘶哑着喊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又杀人啦……”
    (二)
    距离现场最近的是宋五奎,这时候他还在二道街小莲宝家附近溜溜达达。
    其实,在下午把小莲宝送回家之前,他已经布置好了人手。
    小莲宝住的是一栋比较新的圈楼,里面有几户人家是解放后市政府安置的新住户,其中有两户从关内来的政工干部家庭,政治身份清白没有任何嫌疑。宋五奎便从何飞哪里借调了两名女侦察员,穿了便装,安置在这两户干部家里,监视着小莲宝家里的动向。
    这两家,一户在小莲宝楼上的斜对面,一户同在二楼的东侧,隔着几户人家,隔着窗子都能看见小莲宝的家门,两个女民警就负责盯着小莲宝的家门,一旦有情况,先观察,再汇报。
    宋五奎在靖宇街和北二道街的交叉口前后左右溜溜达达,跟那些摆摊卖货的扯蛋撩闲,打探着这一带的人情来往——谁是坐地户,谁是外来户,谁是老实人,谁是二流子,谁有贼心没贼胆,谁喜欢盯着小媳妇的屁股看——从那些街坊买卖的嘴里,着实掏出了好些消息。
    这时候,宋五奎正在跟二道街街口一个买炒瓜子的老板聊天。
    那个老板长得黑胖黑胖的,一身黑黢黢的油烟,但是炒出来的花生瓜子倒是好味道。
    老宋大大咧咧上手就抓了一把瓜子,就好像老板是他表哥一样自来熟,瓜子一粒两粒塞进嘴里,瓜子壳儿喷得满天飞。
    那老板也不生气,满脸笑嘻嘻的问:“味道还行?”
    宋五奎说:“嗯,行,就是稍微有点咸。”
    老板说:“唉,天气这么冷,吃点口重的多滋润,夏天嘛,倒要吃点清淡的。”
    老宋笑嘻嘻的吐了一口瓜子壳,说:“老板,听你口音不是东北人啊!”
    老板说:“嗯,我安徽人。”
    宋五奎问:“安徽?哪疙瘩的?”
    老板说:“皖北,太和县的。”
    宋五奎说:“哎呀妈呀,那么老远……”
    老板说:“混生活呗,闯关东来了嘛。”
    宋五奎说:“嗯,来几年了?”
    老板笑了笑:“今儿早上,派出所的同志都问过我好几回了。同志,你也是派出所的?”
    老宋有点儿尴尬,讪讪的说:“嗨,这不闲聊天么?还不行问问……”
    这时候,忽然街上的人群呼啦啦的都往南边跑去,一队巡逻的解放军战士一路进匆匆的小跑进了南头道街,宋五奎蓦然惊觉,一把散了手里的瓜子,转身就跑。
    身后那胖老板嗔怪的嘟囔了一句,老宋只当没听见。
    出事的狗肉馆子距离在南头道街里边不远处,距离靖宇街很近,这时候已经被围观的群众堵得水泄不通,那队巡逻的战士训练有素,贴着塑料棚子的南北两侧布置了两道人墙,把围观的人群隔离开,把臭春和他的驴车圈在里边——这跟早上李喜民在北二道街拉开的隔离绳是一样的道理。
    巡逻战士只负责隔离,并没有进入案件现场,带队的一个排长找了最近的一个商户,给哈尔滨市公安局打了电话,汇报了案件。然后静静等待着公安局刑侦人员到来。
    宋五奎心里盘算,他默默地混迹在人群之中,并不表明身份,只是暗暗观察各色人等的迹象——早上的案件现场,有人胆敢当众开枪,晚上再度发生凶案,恐怕还会有意外发生。
    这时候,需要有人潜伏在人群之中。敌人在暗处,我们需要有人在更暗处。
    围观者之中有不少是附近的住户,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有碎嘴子憋不住的,把今早上北二道街的杀人案绘声绘色的演说着,再把眼前这起新案件自动联系了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好几个小道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一个传说是从蒙古甘肃一带流窜到东北杀人越货的“黑喇嘛”;一个传说是日本关东军潜伏的特务小队“菊花七杀团”;这两个传说听起来虽然不伦不类,但至少情节上有模有样。
    而另一个传说就彻底惊悚了,宋五奎真真切切的听到有两个老太太咋咋呼呼的说,这两起案件都是江北呼兰一个“猫脸老太太”干的。
    猫脸老太太是一个八九十岁的农村老婆子,儿媳妇不孝顺,老婆子被气死了,而且死不瞑目,停尸的时候,有一只黑猫从老婆子尸体上跳过,尸体串了活气,便诈了尸,老婆子一跃而起,像一只老猫一样四脚飞奔逃窜而去,不知所踪。
    此后便有一个活怪物“猫脸老太太”出现,这怪物身子是个佝偻的老婆子,面目一半是人脸,一半是猫脸。每隔一天就会出现一次,第一次吃一个人,第二次吃两个人,第三次吃三个人……以此类推,直到吃完九十九个人,便完成了这一年的指标,遂再度隐退,直到第二年再度复出。
    两个老太太躲在人群里,嘀嘀咕咕说得栩栩如生,周围的人听的啧啧称奇,讲到惊悚之处,还会学两声猫叫,呜呜咽咽宛如鬼哭,连宋五奎都听得脊背发凉冷汗乱窜,心想老太太讲得一嘴好评书,不去茶馆卖艺真是可惜。
    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元东带着孟思齐和冯世魁赶到了,与他们的同时到达的还有何飞手下那两名科长和冯世魁的两个法医助手。他们刚到了棚子跟前,何飞带着莽子就冲了进来。
    几个人面面面相觑,脸色都阴沉铁青,沉默无语。
    (三)
    几个没进现场之前,先聚拢到一起围了个圈儿。你看我,我看他,谁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何飞粗重的叹了口气:“他妈的,怎么办?”
    元东沉重的苦笑:“说实话,接到电话的时候,我都疯了!”
    冯世魁晚上又喝了点酒,醉醺醺的说:“今天,我他么都疯了三回了!”
    莽子没有任何言语,今天他遭到了打击,这会儿不敢再当着领导和老前辈再说话。
    何飞手下的一位科长接着说:“先别忙着发疯!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判定这一早一晚两起案件之间有没有联系。”
    何飞说:“他妈的!如果有,就麻烦了!”
    此时,反倒是孟思齐最为冷静,可能女性的先天优势就在于此。
    “还能怎么办?”孟思齐说:“按流程和规矩办呗,法医勘验现场,何处长盘问报案人,我跟主任去查尸源,查周边,查物证。”
    冯世魁赞许的看看孟思齐:“对,你说得对,有规矩就好办!”
    孟思齐忽然说:“哎,那个老宋呢?”
    元东低着头,淡淡地说:“他在人堆里呢。”元东眼光敏锐,早就发现了老宋,但是明白老宋的用意,所以心照不宣。
    孟思齐私下看了看,却没看到,有点恼怒:“干什么嘛?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藏在人堆里算什么?我们都在忙!”
    何飞摆摆手:“小孟,别这么说,咱们忙咱们的,他忙他的,有时候,藏在人堆里的作用更重要。”
    孟思齐嘴上虽然尖刻,但是心里明白,只是有点儿小情绪,便转身走开。莽子心虚地看了看几个领导,见没什么表示,就默默地跟着孟思齐走了。
    冯世魁恶狠狠的打了个酒嗝,转身走到近前,挑开门帘,走进了棚子里。那两名助手一男一女急忙跟上走进去。
    棚子里面的灯泡亮了,紧接着那个给莽子画人像的女法医助手发出一声嚎叫,一步窜了出来,蹲在路边一边喘气一边狂呕,食糜和胃液稀稀溜溜的喷了一地。
    元东和何飞惊讶的对视,异口同声地说:“啥情况啊?有这么邪乎么?”
    棚子传出冯世魁的声音:“老何,老东,给我多找几个人手,要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这里边恐怕有点麻烦!”
    还没等元东和何飞回答,冯世魁突然大声说道:“算了,别叫其他人了,你们俩亲自来吧!”
    元东和何飞心里都是一凛——老冯这么说,棚子里的现场一定非常凶险。
    这时候,人墙外面一阵骚动,李喜民带着他的手下的一队民警一溜小跑开进了现场。每个人都急吼吼的喘着粗气,热汗淋漓。
    看见李新民进来,元东和何飞算是放了心。
    何飞把李喜民招呼过来,嘱咐道:“我跟老东要进里面去,外面的事儿交给你了,盘问报案人,查这里的户主消息,查查周边各种情况。”
    李喜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喘息着说:“行,你们放心吧。报案人,我来问,报案人是谁呀?”
    元东和何飞苦笑一下,都没法接话。
    李喜民一回头,看见了哭哭唧唧的臭春和他的粪车,情不自禁的大吼一声:“奶奶个腿子,怎么又是你?”
    臭春哭丧着说:“不是我!是驴……”
    (四)
    棚子里狭窄逼仄,血腥气息积聚不散,混合着狗肉汤的味道,直令人作呕。
    两具尸体一横一竖,倒在地面上,身边是折断的桌椅,地面上,桌椅上,棚子内侧半边的塑料布上,都喷洒着腻糊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两具尸体身体上都是血渍,面目狰狞,死不瞑目,惨不忍睹。
    冯世魁仔细地在尸体和血迹之间观察,顺口说道:“你俩知道吗?从动物生理的角度来说,驴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比狗和猪还要强些。”
    元东和何飞都没心思打理他,横竖两具尸体让他们倍感沉重。
    冯世魁自己没话找话,给自己解闷:“那头驴,今儿早上闻过公厕里死尸的血腥味,它就有了记忆。这会儿它又闻到了血腥,就循着味道过来了,发现了现场。”
    何飞吃笑了一下:“嗯,我谢谢驴大哥。”
    冯世魁说:“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个人都笑了笑,气氛逐渐暖和了一点儿。
    这时,何飞慢慢地一具尸体边上蹲下来,从尸体身子底下轻轻捏起一张钞票,说:“钱?”
    元东看着他,回了一个字:“钱!”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想到早上的那个案子里,死者身上应有而没有的那些钱。
    何飞慢慢地站起来,沉吟着说:“在这个地方动手杀人,还是两条人命,胆子太大了!”
    (四)
    棚子里狭窄逼仄,血腥气息积聚不散,混合着狗肉汤的味道,直令人作呕。
    两具尸体一横一竖,倒在地面上,身边是折断的桌椅,地面上,桌椅上,棚子内侧半边的塑料布上,都喷洒着腻糊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两具尸体身体上都是血渍,面目狰狞,死不瞑目,惨不忍睹。
    冯世魁仔细地在尸体和血迹之间观察,顺口说道:“你俩知道吗?从动物生理的角度来说,驴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比狗和猪还要强些。”
    元东和何飞都没心思打理他,横竖两具尸体让他们倍感沉重。
    冯世魁自己没话找话,给自己解闷:“那头驴,今儿早上闻过公厕里死尸的血腥味,它就有了记忆。这会儿它又闻到了血腥,就循着味道过来了,发现了现场。”
    何飞吃笑了一下:“嗯,我谢谢驴大哥。”
    冯世魁说:“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个人都笑了笑,气氛逐渐暖和了一点儿。
    这时,何飞慢慢地一具尸体边上蹲下来,从尸体身子底下轻轻捏起一张钞票,说:“钱?”
    元东看着他,回了一个字:“钱!”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想到早上的那个案子里,死者身上应有而没有的那些钱。
    何飞慢慢地站起来,沉吟着说:“在这个地方动手杀人,还是两条人命,胆子太大了!”
    元东没接茬,他很明白何飞的意思——这个棚子是用木头架子绷着塑料布搭成的,塑料布是半透明的,如果棚子里边开着灯,外面经过的行人会影影绰绰的看到里面的人影,就算有点昏暗模糊,但是大体的形状动作都应该看得到——在这种情况下,就敢动手杀人,这个杀手的胆量确实太大了,难道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怕被过往的行人看到?
    元东琢磨了一下,思忖着说:“没准他们动手的时候,就没开灯!”
    何飞暗暗哼了一声:“不开灯,就能这么游刃有余的杀人?你真的以为他是《三岔口》的任堂惠?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武林高手?”
    冯世魁脸色阴沉,情绪坏到极点,在两具尸体之间走来走去,嘴里磨磨唧唧的唠叨着什么。
    何飞和元东都不敢去打扰他,只好自行在地面上细细的勘察。
    忽然,何飞惊讶的叫了一声:“这是什么?”
    元东转头去看,之间何飞慢慢的挪开一把跌倒的椅子,在椅子下面,压着一张纸片。
    “这是?介绍信!”元东凑道何飞身边,说:“是谁的?”
    何飞面色凝重,慢慢地把名片递到元东眼前。
    介绍信上写着:
    兹有我区商户协隆号洋品杂货批发公司协理罗子玉壹名,前往你处松江省哈尔滨特别市办理采购事宜。
    沈阳市军事管制委员会
    介绍信的右上角,贴这一掌一寸头像照片。很明显这张介绍信在打斗中落在地上,被践踏过,一个黑乎乎的脚印踩在照片上,照片上那头像看不清了。
    元东从何飞手里接过介绍信,几乎是贴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差不多二三十秒,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是那个死者,绝对是。”
    冯世魁也凑过来狠狠地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是他。罗子玉,还是个协理呢!”
    协理,旧中国企业里的职位称呼。大约相当于现今的副总经理,或总经理助理的位置,是个高级管理岗位。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都沉默了。
    如果介绍信是属于昨天晚上死在北二道街公厕的那具尸体的,那么这两起恶性杀人案件就足以并案了。
    这本来应该是个挺好的结果,可是来得太猝不及防了,这仨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可是问题就来了。”元东忧心忡忡地说:“那就说明上一个死者是从沈阳来的,不是我们本地人。这个社会关系就复杂了,难办了。”
    何飞一摆手,兴奋地说:“先不管他!车到山前必有土匪,先干起来再说!”他扯开嗓子向棚子外面大吼一声:“来人!”
    冯世魁霍然顿住,拼命的一摆手,怒吼一声:“闭嘴,安静点儿!”
    何飞和元东一下子都愣住了!
    冯世魁左左右右的打量着棚子里的空间,昏黄的灯光下,他摇头晃脑,就好像在看着什么隐形的东西,情绪无比诡异,搞得何飞和元东都有点儿心里发毛。
    何飞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老冯,你看嘛呢?”
    冯世魁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嘘,你们看,看到了吗?”
    他的眼神在虚空里游走,从棚子里看到棚子外。
    何飞说:“老冯,咱们都是为革命工作,你心里有情绪我能理解,咱们别整的这么吓人唬道的好不好?”
    冯世魁冷愣了一下,忽然好想回过神儿来,笑骂道:“去你奶奶个腿子,我是在看血迹喷洒的方向,判断一下现场每个人的位置!”
    何飞长出了一口气:“卧槽!老冯你可吓死我了!”
    冯世魁忽然又一摆手,叫了一声:“不对!还是不对!”
    何飞有点不耐烦了:“有哪儿不对了?”
    冯世魁忽然指着熬狗肉汤的大铁锅,说:“你看这里。”他走到灶坑边上,指着锅台说:“这是熬汤的大锅……”他跳过去又指了一下:“里边,是焖饭的小锅!”
    老南的狗肉馆子是一个L型,外间横着的部分是桌椅板凳,客人吃饭的外间。竖着的里间是并列的两口锅,外边的一口锅比较大,是炖汤的,里边的一口锅比较小,是用来焖饭的。
    这很正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何飞看了一眼,说:“有什么特别么?”
    元东手里掐着那本居民证,默默地看了半天,这会儿听到冯世魁和何飞的对话,才缓过神来,站起来走到他俩中间,看了一眼,说道:“这儿有点不对。”
    何飞不解:“怎么不对?”
    元东说:“两口锅,正常来说,应该用一样的‘印’,你看,外面的大锅是八印的,里面小锅是六印的,大锅小锅不一样,垒灶台的时候也麻烦啊!”
    东北人的习惯,大铁锅的口径论“印”,八印锅大约就是直径68厘米的铁锅,六印锅,大约就是直径60厘米的锅。两口锅的口径相差有8厘米,确实有点儿不协调。
    元东慢慢走到两口锅连接的地方,在灶台中间用脚轻轻踢了两下,发出几声空空的声音。
    元东扭头向何飞和老冯说:“这里有问题!”
    何飞和冯世魁也凑过去,都在灶台边上蹲下。何飞伸出双手,在灶台地下摸摸搜搜的抠了半天,那灶台经年烟熏火燎,何飞摸了两手黑灰。
    元东问:“老何,你要干嘛?”
    何飞嘿嘿笑了一声:“你不懂,哥哥我早年间没参军之前,在家乡干的就是泥瓦匠,垒猪圈搭锅台的伙计,这手艺我熟……”
    说着,他忽然好像找到了什么隐蔽的抓手,轻轻的一用力,灶台上贴着的一块泥皮被他拉开了。
    “呵呵,卧槽!”何飞笑骂着说:“这他妈是一块铁皮伪装的,他们用黑灰抹了一层又一层,看起来就像是灶台泥砖,其实,是个暗格……”
    何飞手上加大力气,那个暗格哗啦啦的被拉开了。
    元东和冯世魁都惊疑不定,凑近来细看,何飞拉开的是一个夹在两口铁锅的灶台中间的一条细长的暗格,实际上的长度远远比外观所见的灶台的尺寸要长的多,但是宽度很窄。里边满满登登的塞了好多东西。
    暗格越拉越长,终于捞到了尽头,停止不动。
    里面有三样被包裹着的东西:
    最显眼的是一个长条形的物体,包着一层厚厚的油毡纸,何飞伸手把它提了出来,触手很沉重,三个人立刻都知道了这里面是什么。
    这是一把步枪。
    何飞看了看元东和冯世魁,两个人都默默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拆开包装。
    何飞咬了咬牙,三下两下拆开了油毡纸,一层一层翻转出来,露出一把八成新的狙击步枪,枪身上居然安装着一具崭新的瞄准镜。
    元东看了一眼,沉声说道:“苏联1931年产莫辛-纳甘狙击步枪,改装型,7.62毫米口径,装的是德国埃米尔 .布赫公司PE型瞄准镜。”
    何飞哼了一声,说:“这是搞暗杀的套路!”
    这句话说的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凛,都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明天要举行的庆祝大会。
    何飞伸手又把第二件东西提了出来,还是一件小小的油纸包,何飞这次不在征求他俩的意见,径自拆开了纸包。
    里面只有一张图纸,是用钢笔手绘的,但是能看得出绘制的很精细,很用心,草图上的建筑物,广场,很多位置都做了重点标记,并且有比例尺。但是没有标明,这是什么地方的平面图。
    几个人看了一眼,心中略微有点放松,从图纸上看,很明显这不是明天要举行大会的铁路局文化宫的平面图。这也就意味着,至少这张图的目的,不是用在明天的庆祝大会。
    何飞狐疑的把图纸放下,又伸手拿出了第三样东西。
    这也是个小小的油纸包,但是跟前两件不同的是,它只有纸包,没有用线绳捆扎,这就说明,要么是这件东西不十分重要,要么是新弄的物件,还没来得及捆扎。
    何飞直接拆开了纸包,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两块燃烧的毛线的残块,依稀能看得出是一件毛线织物的东西。一块深色的布幅,上面还钉着了一粒扣子,看起来应该是某个人的衣服或者裤子燃烧之后的残余物。还有一件东西很奇怪,是一条小小的深绿色纸片。
    何飞轻轻的把那张纸片捡起来,凑到眼前,只能看到纸片上印着“水都电”几个字,他把纸片反过来,背面是一行圆珠笔手写的“18:30”字样。
    何飞疑惑地说:“这是一张烧过的电影票……”
    元东说:“嗯,是水都电影院某一天晚上18点30分的一场电影,可惜,座位号给烧掉了。”
    冯世魁忽然叫了一声:“不对!”
    何飞气急败坏地说:“又他妈哪儿不对啦?”
    冯世魁死死的盯着他,阴沉的说:“围脖!他烧的是一条围脖……”
    何飞恍然大悟,把那块残存的毛线撮直接用纸包小心翼翼 举起来,生怕被一口气吹散了。
    他看了半天,左右摇头看看元东和老冯,颤巍巍地说道:“这是不是那条围脖?”
    元东没有回答,他心里还不确定。冯世魁却坚定的点点头:“是,就是它!”
    三个人都没有了言语,心中都无比沉重,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在这个狗肉馆子烧掉的围脖,就是早上公厕杀人里那个意思凶手的戴的围脖,那这两起案子不仅可以并案,甚至已经捕捉到了同一个凶手的蛛丝马迹。这个发现要远远比那张介绍信更重要。
    忽然间,元东又大叫一声:“不对!”
    何飞简直都要疯了:“我说老东,你他妈的又怎么不对了!”
    元东强行忍住惊惧,颤抖着把前面那张图纸捡起来,展开,面向何飞和冯世魁,沉声问道:“这张图,是哪儿?”
    冯世魁摇摇头:“我不看不出来!”
    何飞没好气的说:“你说是哪儿?”
    元东深深的喘了一口粗气:“这是松江省政府大楼以及门前地形的平面图。”
    冯世魁和何飞在这一刻都僵硬了!
    “他们的目标,不是庆祝大会!”元东无比沉重的说:“而是省委大楼!”
    第十六章

    (一)
    老谢像一条凄凄惶惶的老狗,踟蹰蹒跚地走回到圈楼中的家里。
    这一路上他没有遇见什么熟悉的人,走到楼门洞子的时候,他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出来,佯装做路过的样子,漫不经心的直接向前走去,躲过了两个出门的街坊。
    然后,他又悄悄的折返,猫在门洞子的阴影里等了一会儿,确信暂时没有人出现,他像一个受了惊吓的耗子,三步两步的窜上楼梯,跑到自己的门口,掏出钥匙,哆哆嗦嗦的竟然捅了好几下才勉强打开门锁,因为用力过猛,钥匙差点儿在锁眼里掰折了。
    进了屋里,临走之前他压了煤的炉膛余温尚在,屋子里暖烘烘的,老谢一下子松懈下来,紧走两步,一下子跌倒在床上。
    他连大衣也没脱,鞋子也没脱,全身蜷缩着钻进了被子里,像个孤单而惊恐的小鸡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瑟瑟发抖。
    据说,当人的体能越虚弱的时候,思维就越活跃。
    老谢就处在这样的境况中——他的四肢百骸好像都被梦魇了,他想挣扎却无力摆脱,但是头脑中却渐渐清晰通透。
    怎么会这样?
    老谢索性不再挣扎,放松了身体,开始默默的思索——
    首先,老谢很清晰意识到,杀死南相哲和全俊赫,纯属一场意外。
    没错,就像他对全俊赫所说的,杀死罗子玉是一场意外一样,杀死这俩个人,也是一场在劫难逃的意外。
    他去到老南的狗肉馆里,并不是专程为了去杀人的。至少,他没有打算在这个晚上就立马动手杀人。
    为了隐藏身份,老谢已经隐忍的生活了三年,这一次阴差阳错,歪打正着被老南等人怀疑,令他心惊肉跳。
    他今晚上去到老南的馆子里,本意是想先单独跟老南盘盘道,过过万儿,先盘清老南的底细,弄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然后,他再找机会杀掉老南和跟踪的人。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朝鲜人不止老南一个人在场。老谢看到全俊赫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前一天遇见的耍酒疯开玩笑的那三个家伙,就是老南的特工小组的人马,更想不到他们竟然毫无顾忌的先提出合作暗杀的条件。
    朝鲜人的提出的合作条件和计划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都透着诡异,老谢在那一刹那意识到,不管他们在搞什么,他们肯定需要一个背黑锅的替罪羊。
    威逼利诱,然后栽赃嫁祸,这种套路,还有谁比军统更熟悉的?他们一定是想推出老谢掩盖一个更大的阴谋。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被他揭穿之后,这两个朝鲜特工竟然毫无顾忌的动手了。
    本来在他设想中,就算朝鲜人要杀人灭口,也不会在狗肉馆棚子里动手,那里太明显了,门外随便一个经过的行人,都能看到棚子里的情形,没有人愚蠢到会在那种情形下动手,但是那些朝鲜人居然就真敢动手。在这些朝鲜特工的眼里,压根没有任何规则和禁忌可言,当真是匪夷所思。
    老谢深深的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他也能理解朝鲜人的想法——从身手来说,南相哲和全俊赫都算得上是高手,他们俩同时出手,应该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任何一个对手。
    “最短时间”的意思,就是让对手没有反应的余地,让门外的行人不会发现任何行迹。
    但是他们估错了一件事,就是老谢的反应。老谢的反应之快,功夫之高,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老谢为了隐身保命,多年以来无数次的设想过各种方案,这一次,他在毛衣领子暗藏的一枚刀片救了他的命。
    想道此处,老谢缓缓地伸出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的抹了一把,有点火辣辣的疼痛,手指尖上,有一抹淡淡的血迹。
    老谢用两段细铁丝穿透毛衣领,把刀片夹住固定,翻卷毛衣领子里面。老南企图勒死他的时候,刀片割破了老南的手腕,但同时,另一侧的刀锋也割破了老谢的脖子,幸亏有两端的铁丝扣,伤痕并不严重。
    那个在庆祝大会之后刺杀中共大干部的计划绝对是个阴谋——老谢的思维忽然跳跃到另外一件不相干的问题上,老谢一下子清醒过来,挺身坐起,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其中的秘密。
    但是接下来,他将面临更为严峻的考验——老谢心里很清楚,共产党公安局的做事的程序。
    首先,老南在头道街上开狗肉馆子已经很多年头了,他的身份不难确认,顺藤摸瓜,很快就会查出他的身份。然后,就会摸出全俊赫,和他的小组其他几个成员的信息。
    公安局和军队情报机构会追查其余小组成员的行踪,直到把他们全部找到位置,到了那时候,这些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都将真相大白。
    而关于杀人案件,公安局一定会最大程度追查每一位在狗肉馆出现过的顾客,他们会先找到一个熟识的客人,问他:你曾经在狗肉馆里见过哪些人?然后根据他的供述找到这些人,再问,再找,如是者反复进行持续撒网,终究有一天,也会找到他老谢。
    这样一来,老谢迫在眉睫的危机就是两个:
    第一就是,老南布置他的朝鲜情报小组人员跟踪他的时候,有没有向这些明确交代过他的怀疑和分析,如果他只是布置那些人跟踪观察,判断行迹,那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如果老南曾经对这些人说过老谢的具体可疑之处,那么就危险了,如果这些人一旦被公安局和军队情报机构找到,那老谢就是拴在绳上,跑都跑不了的蚂蚱。
    第二就是,公安局会根据那些狗肉馆客人的供述,最快时间内找到他。如果那一天到来,他相信自己的身份将不会继续隐瞒下去。
    算来算去,老谢得出一个结论——哈尔滨暂时是呆不下去了。
    他必须离开这里,但是又不能莫名其妙的不辞而别,他必须有个明正言顺的理由。既能躲开公安局的追查,又能了解局势的进展,可进可退,攻守兼备。
    万一呢!万一自己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自己总是要回来的。
    想到此处,老谢又苦笑了一下。
    隐姓埋名三年多潜伏在哈尔滨,他就是为了一个无比重要的使命,一个让他成为党国忠臣烈士的使命。
    老谢幻想于侥幸或上天垂怜的奇迹,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老谢这么想着,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二)
    南头道街,狗肉馆棚子里。
    元东,何飞,冯世魁盯着那幅手绘的松江省委大楼平面图,心中忐忑,神情凝重。
    何飞喃喃的说:“狙击步枪!暗杀!他们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人?”
    冯世魁阴恻恻的说:“什么人?朝鲜人!”
    “现在朝鲜的形势也挺乱的,南北双方都憋着劲,这俩人的身份也不好查。”何飞思忖着说:“这样吧,老冯,你继续验尸,我跟老东还是回局里做个汇报,看看能不能直接向局长当面汇报!唉,这个时候,再发生这样的案子,怎么开口啊!”
    冯世魁哼了一声:“你俩忙你俩的,不用管我,不过你俩先给我找几个好劳动力,要见过世面,上过战场,不多说闲话的。”
    何飞问:“你要干嘛?”
    冯世魁叹了口气:“我要把这里一梁一柱,一砖一瓦全都拆开,看看到底还有什么鬼!”
    何飞仔细的铺开那大大小小的几块油毡纸,把那把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平面图和毛线,布料以及电影票等东西尽量原装原样的包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老东!咱俩走吧。”何飞说:“抓紧时间!”
    这时候,孟思齐在门帘外面大声喊:“报告!”
    元东应了声:“我们出来了!”
    元东跟何飞跳开门帘走了出来。迎面孟思齐脸色绯红,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微微喘着粗气,看起来是跑了好几圈了。
    “什么情况?”元东问。
    “我跟莽子在周边了解了一下。”孟思齐轻轻喘息着说:“这个狗肉馆子的老板是朝鲜人,姓南,邻居街坊都管他叫老南。然后我跟李喜民了解了一下,他在派出所的户籍登记名字是叫南相哲。”
    “南相哲……”元东琢磨了一下:“他是日本投降之后入境的朝鲜人?还是老早以前就在哈尔滨的老朝鲜人?”
    孟思齐说:“他是老朝鲜人。街坊们说,这个老南早在9.18之前就在哈尔滨落脚了。”
    元东看了看何飞,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何飞轻声说:“是个老人儿啊!”老人儿。他的意思是,老牌特工。
    这个叫南相哲的人,年纪大,资格老,在哈尔滨隐蔽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被纳入观察范围,如果不是今天爆出这样的案件,恐怕还不能发现他的真面目。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何飞淡淡的说:“老东,你说这个杀人的家伙,是不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元东看了一眼孟思齐,何飞的这句话有点儿犯了政治忌讳。孟思齐给了元东一个表情,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还有什么别情况?”元东接着问。
    “嗯,还有,他这个狗肉馆子其实生意并不怎么好,因为一般的汉族人其实很少吃狗肉的……”孟思齐说:“附近的街坊偶尔也有来吃的,不多,据说主要是他这汤里炖豆腐炖得特别好!”
    爱东皱了皱眉:“跑题了,说重点。”
    孟思齐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跑题,急忙把话头拉了回来:“呃,据街坊们反应,他这儿一般来吃的客人,多数是他们朝鲜人,好这口儿。有时候,他们边吃边喝,会闹到很晚,喝多了,又打又闹,又唱又跳,招人烦!”
    元东又默默地看了何飞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那个疑问有了答案——他们朝鲜人借酒发疯的习惯很不好。所以,就算门外有行人偶尔经过,看到棚子里的里的人在摸爬滚打,也会以为他们只是喝多了撒酒疯。
    “还有一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孟思齐盯着元东,期期艾艾地说。
    元东说:“你怎么也变得这样了,别搞得虚头八脑的!”
    孟思齐气呼呼地回敬道:“我可不是虚头八脑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这个消息不是我打听出来的,是有人告诉我的小道消息!”
    元东立刻警觉了起来:“是谁?”
    孟思齐默默的咂摸了一下,下了决心,说:“是我妈!”
    “你妈?”元东狐疑起来:“她说什么?”
    “她说,有一个传言,小道消息,在哈尔滨的朝鲜人之中,有一个隐蔽很深的谍报小组。”
    “一个朝鲜人的谍报小组?”元东狐疑地反问:“是哪一方面的?北方的,还是南方的?”
    1948年,当时的东北亚国际局势错综复杂。除了中国的解放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外,这一年的夏天,朝鲜北方的 和南方的李承晚分别成立了两个政权组织,双都视对方为民族分裂者,都想统一朝鲜全境。作为情报人员,元东和孟思齐自然对这种重要的情报有所了解,但是是令元东感到诧异的是,所谓哈尔滨隐藏这一个朝鲜谍报小组这么严重的情报,自己却毫不知情,竟然需要从孟思齐的母亲的口中转述。
    孟思齐答道:“不知道,这只是个传言,甚至是谣言,没有提到他们到底是哪一边的。”
    元东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会儿,疑惑地说:“这样的消息,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孟思齐说:“这是一个没有来由的,未经确认的消息,我们只当它是个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
    元东问:“那你妈妈又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孟思齐说:“你知道我妈妈她在中苏友协工作。这是有一天,她不小心听到有两个苏联来访的人员用俄语交谈透露的。”
    元东没有言语,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这根本不是一个谣言。
    孟思齐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今天这起案件,我就把它当作是耳旁风了。”
    元东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言外之意很明确,今天这起案件,从侧面印证了这个传言很至少具备一定程度上的可信性。
    “还有吗?”元东淡淡的问。
    “还有一件事,不是很确切,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孟思齐思忖着说:“我妈说,这个谍报小组的代号,很可能是叫做‘思悼’”。
    何飞也凑了过来,低沉地说:“思悼?什么意思?”
    孟思齐面向元东,浅浅的笑了一下,说:“思悼,是一个朝鲜历史上的悲剧故事,现在一时半会说不清。”
    元东很明显有些焦虑:“代号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核实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既然这个消息是从苏联同志哪里流露出来的,我建议你去问问谢罗夫同志。没准儿他应该知道些资料。”孟思齐说。
    元东缓缓地点点头。
    (三)
    炉膛的火焰渐渐熄灭,屋子里冷了起来。
    老谢慢慢恢复了活气,他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下来,脱掉粗呢子大衣,脱掉毛衣,穿上厚实的棉睡衣,又掏了煤渣填在炉膛里,慢慢重新燃起了火焰。
    热气重新窜了上来,老谢把铜水壶坐到炉子上,然后坐到炉子边,心里还在默默地盘算着。
    那个朝鲜人的谍报小组,他见过的人有四个,老南,全俊赫,还有那个神秘的小个子高手,以及早上那个穿工装戴狗皮帽子的跟踪者。
    那个小个子的神秘出现,又诡异的离开,到底为了什么?老谢的思维忽然又跳跃了一下。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人没有趁老谢筋疲力尽的时候出手,这就算饶了他一条性命,他应该心存感激。
    这四个人中,有三个人出现在昨天晚上老南的狗肉馆子里——老南,全俊赫,那个穿工装戴狗皮帽子的跟踪者,好像是在昨天晚上喝酒撒疯的那三个人里,对此,老谢有点印象模糊了。
    如果这个人在昨天的那三个人里的话,那就意味着,今晚上的这个小个子男人是新出现的,而昨晚还有一个在馆子里喝酒的人今天并没有出现。
    那么接下来,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三个人:小个子,狗皮帽子,和另外一个喝酒的家伙。
    除此之外,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隐藏起来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老谢闭紧眼睛,在脑海里一点一点勾画回忆,昨天晚上喝酒的那三个人的样子——一个是全俊赫,很清晰。另一个,慢慢的浮现出来,没错,就是那个戴狗皮帽子的家伙,可以证实了。
    但是第三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起他的样貌和举止。
    老谢痛苦的皱紧眉头,但是只记得那个人喝醉了,跟老南嬉笑着:“为啥你不给我来一勺狗肉?你这人就是不识逗……”
    除此之外,其余的印象一无所有,他的身高,面目,就像是被一块橡皮在记忆中擦掉了。
    老谢倏然警觉起来,跟那个小个子比起来,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在你面前经过,跟你说话,喝酒,装醉,撒疯,却让你毫不在意,无从记忆。
    忽然间,外面楼梯台阶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个人喘着粗气踢踢踏踏的飞奔而上。
    老谢瞬间惊惧,他猛地窜起来,贴到门缝上窥视。
    混黑的走廊上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他门口的台阶上飞过,在楼道里拐弯,直奔吕二嫂的家门。
    吕二嫂家里透着一点灯光,显然是有人在家。那个人影在吕二嫂的门前站住,显然是不同的喘着粗气,挥起胳膊叮叮咣咣的咋着门框,喊道:“妈!妈呀!快开门,我回来了!”
    老谢的心慢慢放下了。
    吕二嫂的房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了,走廊上传来吕二嫂的惊叫声:“哎呀呀,小文,臭儿子,你咋回来啦?”
    老谢知道,这个小伙子是吕二嫂的独生子,名字叫做吕华文,现在在齐齐哈尔上医学院。
    吕华文憨憨地笑着:“妈,学校放寒假啦,不得回家过年吗!”
    母子两人亲亲热热的进了家门。
    老谢看着他们家里透出的微微的光芒,思索了片刻,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四)
    何飞跟元东快速回到市局,带着那只狙击步枪,平面图,介绍信等等。
    局长和欧阳德还在省委开会,102首长这次带着中央委托的重大使命重回哈尔滨,肯定是在许多军政大事上有重要任务安排。元东和何飞心中焦躁,却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元东对何飞说:“要不这样吧,你直接去省委,看能不能把情况直接做个汇报。”
    何飞说:“那你呢?”
    元东说:“我趁现在,抓紧时间去一趟苏联领事馆找老谢,趟一趟所谓‘思悼’的事儿。”
    何飞说:“你真的相信这个?”
    元东说:“做我们这行,没什么不可信的。你忘了我们下午刚刚说过一句话——怀疑一切。”
    何飞叹息着摇摇头:“如果这个小组是北方朝鲜的,那至少也算是我们的自己人,他们总不至于狗胆包天敢对自己阵营的同志下黑手吧?”
    元东苦笑:“难说。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往往要超越意识形态。这种事儿,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
    何飞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但愿吧,现在敌我不分的事儿多了,我内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上,他们还是我们一个阵营的同志……”
    这工夫,元东刚好穿好了大衣戴好了帽子要出门,听了这句话,忽然停了下来。
    “老何,你刚才说什么?”元东忽然问道。
    这一问,让何飞有点发懵。“没什么啊,我说,现在敌我不分,但愿他们还是我们的同志。怎么了?”
    元东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苍白,他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微微有点喘息。
    何飞看出他的一样,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新情况?”
    “那个死者,有没有可能也是我们自己人?”元东几乎是悄无声息的问:“敌我不分,自己人?”
    “你咋能这么想?” 何飞的头几乎都要炸开了:“你怎么可以觉得他是自己人?”
    “没什么!”元东尽量克制着自己,轻轻地说:“我就是刚才听你那么一说,冷不丁的想到的。”
    他看着何飞,阴晴不定的脸色,说道:“那张介绍信证实,死者的名字叫罗子玉。从沈阳来到到哈尔滨的,所以我们千方百计的查找他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何飞说:“嗯,那又怎么样?”
    元东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疲惫地说:“可能是我想多了,这两件案子太复杂了,我状态不太好。”
    何飞如释重负,大大的出了一口气:“我说老东啊,我老何可是从战场上跟阎王爷打过照面杀过来的人,我都没有今天这么惊心动魄,你俩,一个老东,一个老冯,一惊一诈两惊两诈的,可吓死我了,以后咱不带这么玩的成不成?”
    元东愧疚的笑笑:“真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你抓紧时间带着物证带到省委去,直接跟局长和欧阳汇报吧,咱们分头行动”
    何飞没说话,默默地点点头,但很明显他能看出元东隐瞒了某些想法。
    几乎就在元东和何飞突然提出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的同时,在南头道街命案现场人群中隐藏着的宋五奎,也正自脑海中灵光一闪,发现了一个被他疏忽了重要问题。
    这个晚上,很多人都在不经意之间想通了很多问题,找到了很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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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29 00:23:32  更:2022-01-01 1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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