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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诈死隐身的魔王戴笠?劫后偷生的妖谍芳子?七十年终极揭秘:《野火》谍战[第3页] |
作者:荀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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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元东、何飞和冯世魁仨人正在琢磨如何验证命案死者的服饰密码,这时候,猛然听见的审讯里呜嚷唔嚷的吵了起来。 审讯室是关键科室,大门都是实木包铁皮的,一般情况下,里面的人大声说话外面压根都听不见。可是这会儿元东仨人听得清清楚楚,可见里边吵得有多么激烈。 冯世魁恹恹的呲了一句:“这是谁呀?” 其实吵架的声音一男一女,清晰明了。 元东苦笑着说:“还能是谁?我部门里两大护法呗!” 何飞哈哈大笑:“这个姓宋的,今儿头一天上班,就敢跟孟大小姐开整,牛逼!我喜欢!” 冯世魁也幸灾乐祸的说:“嗯,我他妈的也喜欢!” 元东还没等说话,审讯室大门被人从里面“咣当”一脚踹开了,门扇横冲直撞,差点砸到元东身上。 孟思齐从审讯室里窜了出来,怒吼着:“抽大烟,黄板牙,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会儿恰好何飞和元东手里还都掐着一根烟卷,俩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把烟卷扔在地上,悄悄的踩灭了。 |
孟思齐气哼哼的盯着元东,呵斥着:“你,说你是领导,你管不管?” 元东有点儿懵:“这是怎么了?我管什么?” 孟思齐还没来得及回答,宋五奎又从审讯室里出来了。 他冲着元东几个人嘿嘿一笑,果然呲出两颗焦黄的板牙。 “没事儿,没事儿!主任,我就是想帮个忙,问几句话……” 孟思齐怒吼:“我用你帮忙啦?” 宋五奎讪讪的说:“不是我说……你那些问话,没啥用,都不在点子上。” 孟思齐转身,不依不饶的盯着元东,也不说话。 元东无奈的苦笑。 宋五奎凑上来,诚恳地解释:“这么回事,元主任!这个问话呢,问什么人,怎么问,那是有讲究的,小莲宝这种老江湖,不是你和颜悦色的问话,就能问明白的……” 元东点点头,承认老宋说的有道理。 “小孟同志呢,是个好同志!”宋五奎先褒后贬:“但是呢,她照本宣科来问话,这个就有点儿……教条主义了!” 孟思齐哼了一声:“就你?你也知道教条主义?” 孟思齐一个劲儿地死磕,宋五奎反倒不恼了,他嘿嘿一笑,慢悠悠地说:“我咋么就不能知道个‘教条主义’了,新名词嘛,谁不会背两段?好歹我也是上过半年扫盲班的。” 这时候何飞和冯世魁站得不远不近装作没事儿看热闹,听到宋五奎从容不迫的反击,情不自禁的挑了挑大拇指。暗赞一声:牛逼! |
宋五奎眉飞色舞,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收到盟友的激励,一定再接再厉! 他不紧不慢的又壁上一句:“你那个教程,还是1937年延安七里铺特训班编的,那十来年前陕甘宁边区的审讯法,能跟眼巴前儿哈尔滨的审讯法一样么?” 孟思齐被老宋一句话噎住,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元东摆摆手打圆场:“算了,都是工作上的具体问题,老宋和小孟,你们俩都冷静一下,先把小莲宝安排一下,等会儿我亲自来问吧!” 宋五奎有点儿兴奋,结巴着说:“主任,等,等会儿,你也别问了,我,我都问清楚了……” 这正是孟思齐和宋五奎吵翻的原因。 元东和何飞出了审讯室之后, 孟思齐接着问话。 她照例还是宣布一遍:你现在只是配合取证,接受调查,所以不要紧张等等,然后开始问,姓名年龄籍贯等等。 没料想,小莲宝这样的老江湖,依然是煮熟的鸭子嘴死硬,满嘴胡说:我就是当年的满洲国安国军司令川岛芳子,著名的东方女谍,现在我要向人民政府投诚…… 孟思齐莞尔一笑,反问道:“川岛芳子可是在日本长大的,你呢?” |
不料,小莲宝冷酷的微笑一下,张口就来了一段日语:“私の名前は川田芳子と申します,私は親王の娘です,私は日本で育ち、教育を受けている……” 这下,孟思齐傻了。 孟思齐精通英语俄语,还会一点儿德语,但是完全不懂日语。小莲宝整的这几句有模有样,反将了她一军。 孟思齐愣了一会儿,弱弱的问:“你说什么?” 小莲宝冷笑一声:“你听不懂!你没资格跟我谈话,去,请你们的负责人回来,我们还得讨论取款的细节呢。” 孟思齐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 坐在后排的宋五奎忽然放声大笑:“这破玩意儿还有啥听不懂的——我叫川田芳子,我是王爷家的闺女,在日本长大,上学……” 小莲宝和孟思齐都很意外。 “你还会日语?”小莲宝狐疑的说:“看着不像啊!” “操蛋的,这有啥?”宋五奎大言不惭的说:“老子干了十年地下交通员,天天跟日本宪兵队,关东军情报部和满铁调查部过招,这点儿口头语儿,不会说,还不会听么?” 这一下,孟思齐觉得自己尊严遭到了挑衅,头也不回,不冷不热的甩出一句:“老宋,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文化!” |
宋五奎听出了孟思齐言语之间的嘲讽,没搭理她。 “但是,你这个日本口音里,有一股打糕味啊!”宋五奎说。 “你什么意思?”小莲宝有点儿恼羞成怒。 宋五奎暗暗的瞥了一眼孟思齐:“别蒙我啦!你说的皮面上听着像日本话,可是瓤子里就是朝鲜人说的。” 他嘿嘿的偷笑了一下:“朝鲜人学说外国话,基本上都不怎么利索!你呢,说汉话就算是不错了,听着没什么大毛病,可是一说日本话,就露怯了!” 这次小莲宝没出声,只是默默看着宋五奎。 宋五奎接着说:“当年啊,有三个像你这样的朝鲜族特务,假扮抗联跟我接头,想从我眼皮底下混过去。我一听他张嘴说话就露怯,我一枪一个,梆梆两枪都给崩了!” 小莲宝眨巴眨巴眼睛,说:“梆梆,两枪,那才两个啊!” 宋五奎严肃的说:“有一枪打了个对面穿堂风!” 小莲宝吓了一跳,不说话了。 那两个旁听的二处的科长却忍不住吃吃笑了两下,大概是听老宋吹牛吹得太没谱了。 孟思齐暗示似的咳嗽了一下,说:“我们继续问话吧!” |
小莲宝却迅速地回复了那种不服不忿的嘴脸,挺直了腰杆,捋了捋头发,淡淡的说:“谈话,你不行!” 孟思齐气炸了,抓起钢笔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下,厉声喝道:“注意你的态度!我现在代表哈尔滨市公安局跟你谈话!” 小莲宝哼了一声:“你代表谁?你就是代表开封府包龙图,又能怎样?” 小莲宝说话总是腻歪歪软绵绵的,听起来温婉柔媚,却气死人不见血。 宋五奎赶紧出来打个圆场,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根卷烟,站起来,越过孟思齐的审讯桌,走到小莲宝面前,毕恭毕敬的递给她。 “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豆花子,你是台上拐的平头。”宋五奎一嘴黑话张口就来:“咱们前顶现碰,海瞧并肩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宋五奎的一口江湖黑话意思是: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咱俩以前没见过面,现在一见如故论论交情,你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小莲宝接过烟,叼在嘴里,妩媚的说:“嗯,碰碰码,盘盘道,过过万儿?” (那咱们就初次见面,交个朋友,你贵姓?) |
宋五奎双拳一抱,架势十足,大声说道:“兄弟,白给万儿!” (白给,就是“送”的意思。兄弟姓宋!) 小莲宝也一拱手,回礼:“妹子庚辛万儿!” (西方庚辛金,小妹我姓金!) 宋五奎从棉袄里掏出一把打火机,啪啪打开,给小莲宝点上。 他嘿嘿笑了两声:“兄弟我没跳水拉线之前,也是靠窑的,后来小日本来了,窑变,就进了毛里浪飞,后来跟了共产党。” (兄弟我没当官府的侦察员之前,也是当土匪的,后来小日本来了,土匪被打散了,我就进了山里单干,后来跟了共产党。) 宋五奎和小莲宝一句对一句,聊得不亦乐乎。 孟思齐不想留下,又走不得,又插不上话,满脸尴尬,浑身刺挠。 那两个听审的二处科长倒是饶有兴趣的听着,时不时的还插句话。 这么一来一往,小莲宝渐渐看出来眼前这个丑八怪一样的老爷们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再搞那些神神鬼鬼的花样很明显没法过关,索性就撂了底。 这时候,孟思齐实在忍不下去了,就炸了锅,她一把将记录本摔在桌面上,声嘶力竭的怒吼:“这工作没法干啦!” |
小莲宝却迅速地回复了那种不服不忿的嘴脸,挺直了腰杆,捋了捋头发,淡淡的说:“谈话,你不行!” 孟思齐气炸了,抓起钢笔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下,厉声喝道:“注意你的态度!我现在代表哈尔滨市公安局跟你谈话!” 小莲宝哼了一声:“你代表谁?你就是代表开封府包龙图,又能怎样?” 小莲宝说话总是腻歪歪软绵绵的,听起来温婉柔媚,却气死人不见血。 宋五奎赶紧出来打个圆场,他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根卷烟,站起来,越过孟思齐的审讯桌,走到小莲宝面前,毕恭毕敬的递给她。 “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豆花子,你是台上拐的平头。”宋五奎一嘴黑话张口就来:“咱们前顶现碰,海瞧并肩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宋五奎的一口江湖黑话意思是: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咱俩以前没见过面,现在一见如故论论交情,你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小莲宝接过烟,叼在嘴里,妩媚的说:“嗯,碰碰码,盘盘道,过过万儿?” (那咱们就初次见面,交个朋友,你贵姓?) |
宋五奎双拳一抱,架势十足,大声说道:“兄弟,白给万儿!” (白给,就是“送”的意思。兄弟姓宋!) 小莲宝也一拱手,回礼:“妹子庚辛万儿!” (西方庚辛金,小妹我姓金!) 宋五奎从棉袄里掏出一把打火机,啪啪打开,给小莲宝点上。 他嘿嘿笑了两声:“兄弟我没跳水拉线之前,也是靠窑的,后来小日本来了,窑变,就进了毛里浪飞,后来跟了共产党。” (兄弟我没当官府的侦察员之前,也是当土匪的,后来小日本来了,土匪被打散了,我就进了山里单干,后来跟了共产党。) 宋五奎和小莲宝一句对一句,聊得不亦乐乎。 孟思齐不想留下,又走不得,又插不上话,满脸尴尬,浑身刺挠。 那两个听审的二处科长倒是饶有兴趣的听着,时不时的还插句话。 这么一来一往,小莲宝渐渐看出来眼前这个丑八怪一样的老爷们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再搞那些神神鬼鬼的花样很明显没法过关,索性就撂了底。 这时候,孟思齐实在忍不下去了,就炸了锅,她一把将记录本摔在桌面上,声嘶力竭的怒吼:“这工作没法干啦!” |
(三) 元东一段一段听完了,又想怒,又想笑。 “好了,老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不说了。”元东说:“你们是第一天刚见面的同志,互相不了解,难免有点摩擦,以后注意,互相了解,互相学 同进步……” 他想了一下,实在没什么词儿了,便说道:“你把小莲宝的交代说说吧!” 何飞和冯世魁听到终于说到了正事儿,便靠过来聆听。 小莲宝自己的供述是这样的: 小莲宝虽然是个出身于风尘的女子,但是却自幼有些家教,因而也养成了一些洁癖。 她一向不在自己屋子里拉屎撒尿,她觉得那样特别肮脏。 每天晚上,她在睡觉之前都会去室外公厕方便,无论严寒酷暑,一向如此。 昨天晚上,她确实遭遇到一些诡异的事情。 |
小莲宝昨儿晚上是大约六点多点儿出去上厕所的,具体是哪一刻钟就想不起来了,他有一把很精致的小手电筒,装两节电池的,她每次都是带着这只小手电筒去上厕所。 她来到公厕的时候,漆黑空旷,寂寥无人。诚然,她还不知道高三发的龌龊行径。 她用手电筒小心翼翼的四下照着,在最外边靠近门口的那个坑位蹲下,很快方便完毕。 她起身收拾好棉袄棉裤,正准备出去,忽然听见外面的巷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小莲宝下意识的熄灭了手电筒。她想让这两个人走过去,她再出去。 没想到,这两个男人却在公厕附近停住了。 这俩人说了好几句话,小莲宝躲在公厕里面,听的不真切,但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掐头去尾残缺不全的语句:殉国,学生,从汉中到四川,在沙坪坝吃西餐……等等。 |
这句话语焉不详,听起来非常无聊,小莲宝也没放在心上,他只求这俩人磨叽完了赶紧走开。 不了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发出了异常凄厉的惨叫,小莲宝吓了一跳,手里的手电筒掉到了地上。 接下来,小莲宝听到两个人撕打了起来,其中一个人好像是捂住了嘴,发出一声一声的沉闷的嘶吼。 过了一会儿,没有了声息,小莲宝以为是两个人打完架了,便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想要出去。 但这时候,她突然听到隔壁男厕中有声响,她立刻意识到,还是那两个人。 这时候,外面的路上又走过一个人,这个人嘴里哼着小调,一路小跑,想必是个过路的。 小莲宝又忍了一会儿,又听见隔壁男厕里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一个人快速的离开了。 这时候,小莲宝微微转个身,恰好看见那个人从女厕的门前经过,向二道街的北端一流小碎步跑去。 借着雪上的微光,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 |
“她看到了背影?”元东问。 “是!”宋五奎说。 元东想了想,说:“你没有叫她描述一下那个人的特征?” 宋五奎笑了:“还用描述,她说了,马上给我画出来。” 元东很意外:“这个小莲宝,还会画画?” 宋五奎说:“应该行吧,我在她家里看过,像是个识文断字的样儿,那大写字台,铺着宣纸,这么粗的大蜜笔,这么细的小蜜笔,还有蜜滋……” 孟思齐在旁边鄙夷地说了一句:“跟领导汇报工作,你咋还把江湖黑话挂在嘴边,什么蜜笔,蜜滋!” 这一下,宋五奎,元东,何飞和冯世魁四个都笑了。 元东说:“这你可真冤枉他了,他说的可不是黑话!” 冯世魁说:“什么蜜笔,蜜滋!他说的,毛笔和墨汁!” 何飞说:“老宋你肯定是密山虎林那边的人,大舌头!” 宋五奎说:“嘿嘿嘿,小莲宝,会写蜜笔这儿!”他的意思是,小莲宝会写毛笔字。 孟思齐终于忍不住,呵呵的笑了两声。有点儿雨过天晴的意味。 这时候,审讯室的门开了,陪同问话的一个科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老宋,老宋!”那位科长喊着:“画完了,给你瞅瞅!” 一堆人立刻围拢过来,孟思齐也不嫌弃宋五奎身上的烟味,挤挤巴巴的凑了上来。 元东结果那张纸,端平展开。 小莲宝是用审讯桌上的另一只钢笔画的,是一个侧身行走的男人。 |
画上的人,很明显是个男人,戴着一顶皮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围脖,那条围脖画得有点夸张,很明显是为了突出围脖有点长,围了好几层的样子。 画中人穿的衣服,似乎一套中山装,但是因为是侧面,所以看不真切。小莲宝在人物的衣服上打满了细密的线条。很明显是表示这是一套深颜色的衣服。 小莲宝的绘画果然有些功底,有点儿工笔人物的意味。 元东赞叹了一下:“嗯,画的不错!” 孟思齐撇了撇嘴:“那有什么用?又看不清脸!” 宋五奎嘟囔着说:“小姑娘,你这就不对了,这幅画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能看出来的东西可不少。” 孟思齐赌气,扯着嗓子说:“哪儿呐?哪儿呐?怎看出来的?” 宋五奎叹了口气,有点结巴,说:“首,首先,这铁定是一个男人……” 元东看他有点急赤白脸,便替他说下去:“对,这是个男人,看小莲宝的画得姿态动作,这个人的年纪不小了,但是也不会太老;而重要的是,他画出了一条围脖……” 元东指着画中人物的围脖说:“这一点,只有我们现场验尸的人才知道,甚至我们参与现场勘察的民警都不知道有毛线围脖这事儿,现场围观的群众就更不知道了。” 冯世魁点点头:“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她不会知道有毛线围脖这事儿。” |
那个科长见缝插针的说:“小莲宝刚才说,如果再让她看到这个人,她一定认出来!”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不过小莲宝有个条件……”科长试探着说:“她让我向主任提出来。” “什么条件?”元东问。 “她说,今天公安局在二道街大举排查,却只把她一个人带走了,等于暴露她的重要性。如果被那个凶手知道了,万一来杀她灭口怎么办?” 元东苦笑,点点头,不得不说,小莲宝说的是有道理的。 “所以呢?”元东问。 “所以,她想要我们保护她,她不想再回二道街家里了。她要我们把她24小时保护起来,直到抓到嫌疑犯,他可以帮我们认人!” 元东老何冯世魁面面相觑,这是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元东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先不说了,等我向欧阳处长汇报再说。” 他转向孟思齐:“小孟,你接下来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孟思齐欣喜地说:“嗯,你布置吧!” 元东说:“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你认识一个手艺很好的裁缝师傅,是吧?” 孟思齐说:“是,我妈的好朋友,也是我干妈。” 元东说:“你这位干妈的政治素质怎么样?” 孟思齐说:“靠得住!她丈夫以前是抗联的地下交通员,后来被捕牺牲了。日本人要去抓她们母子,是我妈带人把他们母子营救出来,藏到了呼兰农村里,一直到鬼子投降。她本人还不是党员,但是政治素质肯定没问题。” 元东想了想,还没说话,冯世魁在旁边催促:“咱们速战速决,你带我去!” |
(四) 吃完了羊汤馅饼炒菜,老戴跟几个店员回到书店里。 大家还沉浸着美味佳肴的美好回忆中,七嘴八舌的向老戴表示祝福。 老戴眉开眼笑的附和着,小心翼翼打量着门外的来往行人——他没再看到那个跟踪者出现。 过了一会儿,大家谈话的兴致都挥霍的差不多了,再也没什么新的祝词可说,便各奔东西去找地儿睡个下午觉。 这时,门外进来三个解放军战士。三个战士都穿着黄色棉军大衣,其中一个腰上扎着武装带,袋子上别着一把小手枪,看样子是个军官,另外两个是扛着长枪的普通战士。 老戴一下子警觉起来,陪笑问道:“解放军同志,什么事儿?” 那个军官和气的笑笑:“老同志是这样的,明天呐,咱们要举行庆祝大会了,为了防止敌人搞破坏,我们要对这附近的常驻人员做一下调查摸排,你不要紧张,把你的居民证给我看看。” |
老戴心里有了底,慢慢的解开中山装的风纪扣和最上面两粒扣子,手伸进去,在贴身的衬衣兜里掏出了《哈尔滨特别市居民证》,递了过去。 那位军官打开居民证,仔细的翻看了一下:“你姓戴?” 老戴欠身,恭敬地回答:“嗯,鄙人戴玉龙。” 军官又简单看了两眼,把证件还给了老戴。 这时候,另外的小战士也看过了其他几个店员的证件,又在书店里四下走走,检查了一番。 临走的时候,一个店员说:“同志,这么是怎么了,难道现在还有国民党胆敢跳出来闹事吗?” 军官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没有国民党的特务,还有日本人呢,美国人呢,没准还有朝鲜人呢。现在咱们还处在战争时期,不管什么来头的特务,我们都要防备!” 目送着三个解放军出去,老戴坐下,慢悠悠地翻开那本《聊斋志异》。 这时节,他心中忽地灵机一动,想通了跟踪他的人到底是谁! |
@步行街2016 2020-06-05 08:24:06 作者朋友:你好! 很高兴又看到这本小说连载了,很好!我很少对一本小说连载念念不忘,但对你这本书印象深刻,因为确实好! 你这本书,是少有的精品,不是那种没有任何的常识胡编乱造的所谓“小说”,看得让人只摇头的那种。我很喜欢。只是希望,你能够连载完,别太监了就好。 再次感谢你! ----------------------------- 非常感谢您的观注和回复。我是黑龙江土著,我很爱惜 这片富饶美丽的地方,正如本贴开头所说,哈尔滨是一座有历史有文化的城市,它像一个典型的黑龙江人,充满了无限的趣味。咱大龙江很美很美!!哈哈! |
第十一章 (一) 孟思齐这姑娘虽然有一点儿大小姐脾气,但是却有一样突出的优点——元东交代她的任务,立马执行,从不拖拉。 冯世魁回到法医科验尸间,把死者的衣物整整齐齐折叠好,装在一个包袱里。又把那些摘下来的扣子,按照不同的部位分别封装起来。再回到办公楼里找到孟思齐。 孟思齐已经收拾停当,俩人跟元东和何飞打了个招呼,出发了。 临走之前,孟思齐还是没忘了恶狠狠的剜了宋五奎一眼,老宋只当没瞧见。 何飞叹息了一下,说:“老东,咱俩应该跟去一个!” 元东说:“现在事儿多,大家只能一司多职了。裁缝的事儿,老冯没问题。再说,你那边莽子还清查着一帮炒瓜子的呢,你还得给把把关!” 何飞听他说道莽子和炒瓜子的事儿,脸上有点儿挂不住,讪讪的说:“莽子这小王八蛋,怎么教就是不长心!” 元东说:“你也别上火!” 何飞说:“算了。我去看看吧,我还得去问问派出所李喜民那边排查的结果。” 何飞说完,转身走了,他手下的那位科长也跟着一道离开了。走廊里只剩下元东和宋五奎。 宋五奎抿了抿嘴,嘟囔着说:“其实,跑裁缝店的事儿,算是外勤,应该我去。” 元东笑了笑:“你去?你还不得跟小孟打翻了天?” |
老宋憨厚的笑笑:“那不能,我得让着她。” 元东沉默了一下,说:“老宋,咱们都是干这行出身的,虽然咱俩今天头一回见面,但是感觉还挺合手,所以,你有什么话就明说,不用太顾及。” 元东以为,老宋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家庭背景,身份,所以心里会有些疑问。 不料,宋五奎呵呵笑道:“你是说川岛芳子什么五五六六的那些事儿?……这些事欧阳德早就跟我说过了,我跟你说,别往心里去,那都不叫事儿!” 元东心里微微地暖和了一下。 宋五奎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说:“这玩意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咱们都是革命者,首先要相信党,其次要相信自己。” 元东咂摸了一下,说:“老宋,听你这话里有话啊?” 宋五奎忽然露出一种很深邃的悲凉,轻声说了两个字:“咱们都是干情报这一行的。多少年了,谁的身上还没有点儿故事呢?” 元东意立刻识到,老宋身上一定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宋五奎沉默了一下,忽然又裂嘴大笑:“嗯,你还别说,既然提到这儿了,我还真得在跟你仔细说说……” |
元东一愣:“什么事儿?” 宋五奎说:“还不是小莲宝!” 元东反问:“怎么了?” 宋五奎思索了一下,慢慢说道:“小莲宝的供述,有很多歪门邪道。” 元东没接茬,等着老宋自己继续。 老宋一边想,一边慢慢说:“第一,她自己说有洁癖,不在自己家里拉屎撒尿,晚上要上公共厕所去方便,但问题是,公厕里屎尿横流,臭气熏天,更埋汰,她还天天去,这像是有洁癖的样子吗?” 元东点点头:“你说得对!” 老宋继续说:“她自己供述,她听到公厕外面有人吵架,吓得吧手电筒掉在了地上,然后捡了起来……” 元东说:“嗯,掉在厕所地面上的东西想都没想就捡起来,可真不像有洁癖的样子!” |
老宋说:“还有,我们把她带回市局。市局啊,这是什么地方?但凡有一丁点儿脑仁儿的,都不敢胡扯,但是她一张嘴就扯什么川岛芳子,什么外国存款。当着这么多公安的面子,明目张胆的晃门抠框子,这不自己找死么?至于么?” 元东思忖着说:“有道理!” 宋五奎想了想,又接着说:“她这一咋呼,偏是歪打正着碰到了你的心病,所以你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是旁观者清,她这就是自己恨自己死得太慢啊?” “还有,后来我跟她过了万儿之后,她撂了底,结果又提出,要我们保护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搞这些把戏,是为了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元东忙问:“你说,是为什么?” 老宋深沉地说道:“小莲宝,很明显是想利用我们当罩子,他哪怕是自己给自己扣屎盆子当个诈骗犯,都不愿想再回到二道街她家里,这意思就是说……” 元东接口道:“她在躲避什么人!二道街那一带,有一个她又害怕,又躲不了的人。” 宋五奎说:“说不定,只是个地痞恶霸流氓,伪满遗留的小坏蛋。” 元东微笑了一下:“也说不准,是个潜藏的特务?想小莲宝这样的老江湖,一般的地痞恶霸可整不了她。” 宋五奎缓缓地摇头:“说不准。” 元东说:“那你的意思是?” 宋五奎小眼睛闪亮,嘿嘿一笑:“放她回去。” |
(二) 元东琢磨了一下,问:“需不需要人手?” 宋五奎想了想:“咱们科室里现在除了咱俩,都是文职人员,没用。我去跟二处要几个人,我现在跟何飞处得杠杠滴,亲老铁!” 元东苦笑了一下:“好,这个事儿交代给你,这是你第一次独立外勤工作。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汇报!” 老宋说了一声:“好咧!”便转身屁颠屁颠的走了。 元东看着的他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刚来了小半天,就跟何飞,冯世魁这些老家伙打成一片,这种社交能力和手段,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当然,胆敢跟孟大小姐死磕,那又是另一种策略和勇气了——这也是元东自己做不到的。 在元东的心里,拒绝总是太残忍,所以他情愿养痈遗患。 这时,审讯室附近一个办公室的女科员忽然从门里探出头来,朝他喊道:“主任,主任,快来,有你的电话!” 元东一愣:“找我的?” 女科员点点头:“嗯,是你们一处的欧阳处长!” 元东连忙跑进去,电话在办公桌上撂着,元东住起来放到耳边。 |
“喂,老东啊!”话筒里传出欧阳德的声音:“这一阵子我不在家,你辛苦了!” 欧阳德是也部队调转的,不过他跟其他几位处长不同的是,他是政工干部出身,是102首长的直属部下,和方兴国副局长是一系的人马。 欧阳德说话憨厚和善,作风朴实严谨,竟有几分102首长真传的味道。这也正是为什么102首长来哈尔滨参加大会,欧阳德要亲自去迎接专列的缘故。 “欧阳,你千万别这么说!”元东微笑着说:“怕辛苦就不革命了!” 在整个局里,他跟欧阳德是是最交心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欧阳德升任处长之后,极力推荐他掌管情报室的原因。 停了一下,欧阳德说:“好了,咱们说正事吧。我已经回到了哈尔滨了。现在松江省委这边。明天的大会,102还有很多工作要布置。” 元东有点惊讶:“到了?消息不是说今天下午才到吗?”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提前了三个小时……” 欧阳德笑了笑:“首长的专列是不可以准时准点的,难道你不明白?” 元东赧然一笑,在这一点上,他疏忽了。 欧阳德接着说:“我早上在专列上,已经听了汇报,有案子是不是?” |
元东说:“是!今早上有一个案子,表面上看,涉嫌潜伏特务,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明确……”他迟疑了一下:“我们正在抓紧各项工作,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明确的验证死者身份。” 欧阳德说:“这正是我给你打电话的目的,办案子,要快,但是绝不是萝卜快了不洗泥,我们是政治保卫部门,不是普通刑事案件部门,我们的原则是,先求准,再求快。” 元东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欧阳德说:“政治保卫,情报工作,千丝万缕而又牵一发动全身,往往一条不起眼的线索,很可能就牵着一条大鱼,而我们有的同志,往往为了小处贪功,忽视了大局。有时候,你抓个动手杀人的小特务有什么用,充其量只是个杀手,我们要的是大鳇鱼,不是小虾米!” 元东心中一动,他忽然想到了宋五奎拿小莲宝当诱饵的行动。 “你说得对,刚才,新来的老宋也是跟我这么说的。”元东斟酌着说:“词句不一样,意思差不多!” 元东这一句,有点不着痕迹的溜须拍马的意思,既表扬了老宋,又恭维了处长。 欧阳德呵呵笑了一下:“老宋已经来报到啦?” 元东说:“今儿早上来的,已经出过现场,盘过口供,找过证据。” 欧阳德问:“怎么样?” 元东说:“嗯!有素质,有能力,表现可圈可点,是个有经验的老同志!” |
这句话本身倒是没错,平心而论,宋五奎这一早上的表现,确实也当得起“可圈可点,经验丰富”这八个字的评语。 电话那端欧阳德微微叹息了一下:“老东,你知道我把老宋争取到咱们处里,交给你,犯了多大难吗?” 元东说:“我明白。” 领导干部讲话是需要探究语言艺术的,欧阳德的意思绝不仅限于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困难,他的意思是提醒元东,我把这人弄来不容易,你要明白我的用意。 元东当然明白。 首先,当然是为了工作便利,就像元东自己说的,情报战线上的很多事儿,孟 思齐根本干不了,元东自己也干不了,只有老宋这样的人能应付。 但这还不是欧阳德的最终目的。 |
宋五奎这人,表面上看起来邋邋遢遢,满嘴脏话,但是人际交往手段无与伦比,欧阳德的意图是要元东好好把握,利用好老宋,与其他几个处室搞好人际关系。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 欧阳德说:“好了,老东,我就是回到松江,跟你打个招呼,没别的事儿。” 元东迟疑了一下,说:“没事儿,我这儿主要就是,现在这个案子还不明朗,我怕会不会跟102首长到哈尔滨有关联?” 欧阳德严肃地说:“你不要分心!102的安全保卫,是有直属警卫部队负责的,只要我们现场保卫工作做得密不透风,敌人即使有企图也混不进现场。” 缓了一下,他接着说:“你们的职责是办案,不是保卫。老东,你不要错位,不要因小失大。你按照你的经验和思路办案,不要理会太多,如果有什么别的压力,我给你扛着!” 说着,欧阳德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领导就是有水平,最后这几句话,既是批评,又是鼓励,既是指导,又是暗示。而且每一句听起来都那么自然而然,恰到好处。 |
任何时期,任何体制内,权力斗争都是一个不容回避的话题,这一点无须讳言。哈尔滨市公安局的几大处处长,虽然笼统论起来都是东野的派系,但是其中还有差别的。 首先,虽然都是处级,但是政治保卫处(一处)的身份有天然优势,岗位资格比其他处高出半格。比如欧阳德,是以主管副局长身份兼任政保处处长的。 其次,虽然都在公安局里上班,但在当时的政治管理结构中,政治保卫处更多的还是接受军委情报部的领导,盖因其刚刚从军队情报系统中整合分离出来没多久,实际上还在磨合期。 第三就是,那几位处长的出身都是作战部队,而欧阳德出身是政工干部。坦白地说,这就是秀才遇到兵的格局。 所以,欧阳德在体制之内,实际上还是有压力的。 他选择元东接手情报室,征调宋五奎给元东做外勤助手,除了加强工作之外,很明显还是有一点私心的。 |
这件事,元东一直心知肚明,但是从来不说破,这也正是为什么欧阳德如此喜爱的他的原因。 挂断了电话,元东回到自己办公室,喝了两口水,便抓起电话打给孟思齐手下的那几位机要秘书(情报分析员),他之前曾经布置孟思齐集中调查哈尔滨市户籍人口中所有名字发音为“刘凡”的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民警抱着一叠材料来到他的办公室。 女民警把材料放在元东桌子上,便垂手而立,安静的等元东发问。 元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还是暗暗赞叹了一句:孟思齐这个姑娘虽然有些小姐脾气,可实际工作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元东翻了翻那些资料,问:“这是,哈尔滨市所有叫刘凡的资料?” 女民警笑着说:“不是。哈尔滨这么大,就这小半个上午的功夫,哪儿能弄全呢?” 元东一愣:“哦,那这些是……” 女民警说:“孟组长的要求,是只找男性,年龄从25岁到55岁之间的,居住地址在道里,道外,南岗三个区的,其他区域和超出年龄段的先放过。” 元东摆摆手,说:“你辛苦了!” 那女民警知趣的退出了办公室。 元东抚摸着那些材料,心中想到,在时间紧,任务重的情况下,孟思齐的按条件划分是对的,逻辑清晰思路合理。但是,她不应该不向自己报告就自作主张。 做对事,跟会做事,是两回事。 |
(四) 孟思齐带冯世魁来到裁缝店里的时候,吕二嫂正抱着一大碗大碴粥,就着一碟芥菜丝儿,呼噜呼噜的吃饭。 她的店里今儿人来人往,到了这个功夫才腾出点空闲,对付一口吃个不早不晚的饭。 看到孟思齐推门进来,吕二嫂吃了一惊:“小齐,你怎么来了?” 冯世魁跟在孟思齐身后,拎着两个口袋跟了进来。 吕二嫂一看冯世魁的装束和表情,立刻明白了:“是公家的事儿?” 孟思齐点点头:“对,干妈,这事儿关系到我们一起案子,具体情况我不能对您说……” 原来,吕二嫂是孟思齐的干妈。 她回手接过冯世魁手里的口袋,把里面的几件衣服掏出来,摆在柜台上,又小心翼翼的把另一个小袋子里的纽扣,一颗一颗规规矩矩的摆在台面上。 “干妈,我想你帮我把这些扣子都缝回去。”孟思齐严肃地说。 吕二嫂自然会察言观色,见此二人神情中都透着焦虑,知道必然是件大事,便放下饭碗,戴上眼镜,走到柜台前仔细看那些衣服扣子。 “钉扣子多简单啊!”吕二嫂说:“咱们局里没有人能钉么?” |
孟思齐说:“有是有,但是这个事儿不简单。干妈是我见过的手艺最好,见识最多的裁缝。除了把这些扣子缝回去,我们还得请你看看这些衣服,面料,扣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吕二嫂笑笑:“小丫头,也学会拍马屁了!” 孟思齐笑而不语,冯世魁面色阴沉,似乎有点不耐烦。 吕二嫂把那几件衣服裤子一一展开,抖搂,捏着针脚捋着,看得很仔细。 那件西装上衣和毛领子大衣上,依稀还有粘稠的黑色血渍。吕二嫂看到了,但是不动声色。 吕二嫂摸了一会儿,展开那件西服上衣,外翻,指着冯世魁发现的那个藏匕首的暗格,说:“这里有个藏东西的暗格。” 冯世魁摆了一张臭脸,阴沉的说:“我知道,这就是我发现的。” 吕二嫂宽厚的一笑,不以为意。 “整体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吕二嫂说:“除了这里。” 她把西服上衣翻卷过来,指着西服衬里上两个上衣内兜的位置:“这两个衬里上的内兜盖扣子,被缝上去拆下来,拆下来缝上去,很多次。” |
男士西装,在衬里上都会有左右两个暗兜,通常是用来放钱包,钞票等重要随身物品的。 冯世魁凑过去,看了半天,说:“我看不出来……” 吕二嫂隐隐的哼了一声:“很多明面上的东西你能看出来,但是隐藏的东西,你未必看得到。人人都有自己的一行手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成的。我学活儿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这叫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这两句话不卑不亢,却着实狠狠地回敬了一把冯世魁刚才的臭脸色。 孟思齐也在心里暗暗较劲——这个平时毫无惊人之处的干妈,竟然也是个狠角色。 冯世魁却没有丝毫在意,只是把衣服抓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忽然眉开眼笑:“嗯,你说得对,我看出点意思来了。” 吕二嫂是温厚的一笑:“没错,这个缝扣子的人,手艺很好,他每次重新缝扣子的时候,都会尽量按照的原来的线脚严丝合缝的缝回去,基本上针眼不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缝的次数太多了,针眼和线边难免磨损过重,所以你现在看,这两处的针眼的就比别的针眼大,磨损也严重的多。” 冯世魁忽然把那件上衣抖开,套在自己身上。 他自己身上穿着棉军服,此刻套上西装,箍的紧紧巴巴,十分滑稽。 |
但是孟思齐和吕二嫂却知道,这一点都不可笑。 冯世魁站在哪里,目光空洞,若有所思,他忽然像梦游似的喃喃的说:“老板,这个多少钱……哦!五百,好咧……” 他伸出两根手指,拉开衣襟伸进去装作掏钱的样子:“这是五百,您收好,帮我包起来。” 他就像个中邪的人一样,把这几样动作重复了好几遍,最初孟思齐浑然无解,但是后来她突然明白了。 冯世魁忽然恢复了神智,大叫一声:“这两粒扣子在哪儿呢?” 吕二嫂不动声色的举起手掌,她已经把那两粒扣子拿在了手里。 “怎么样?”冯世魁急切地问:“这两粒扣子,有什么异常?” |
“这两粒扣子,跟其他的口起子确实都不一样……” 吕二嫂沉吟着说:“别的扣子,都是做成衣的时候配套的赛璐珞纽扣,都没有被反复缝补的痕迹,而这两粒扣子是金属的。” 吕二嫂缓了缓口气,冯世魁和孟思齐都不敢催她,等着她说下去。 “你们看,这两粒扣子,扣子上有一个飞龙的图案……”吕二嫂说。 “怎么了?铜扣子啊?”孟思齐有点不解:“早先,很多扣子上都有龙的图案,有的还有凤凰,麒麟什么的。有钱人才穿得起的衣裳,配个值钱的扣子。” 吕二嫂叹了口气:“不,那不一样。这两枚龙型扣子,是一套十二属相礼品扣中的两枚,这是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上海的一家高级洋服裁缝店为了庆祝自己开业二十周年而特意定制的,当时只有达官贵人在他店里定制,才能得到自己生日属相的扣子。” 吕二嫂叹息着说:“所以,你觉得这是两枚铜扣子,其实,它是黄金的。虽然不是十足真金,但是成色也算不错了……” 孟思齐这下真的吓了一跳。 她镇定了一下,说:“那这有代表什么含义呢?” 吕二嫂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冯世魁在旁边忽然说:“我知道。” 孟思齐扭头看着他,心想,这老冯不会是魔怔了吧。 冯世魁喃喃的说:“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每一个属相,都相应代表一个数字。” |
(五) 此时此刻,元东还在办公室里一份一份的翻看着所有名字叫“刘凡”的资料。 何飞和莽子还在跟那些买炒瓜子的一个一个的核对。 李喜民带着那些小民警不知疲倦的还在挨家挨户的排查。 宋世奎拉拉拉扯扯的吧小莲宝送回了二道街的家里面;小莲宝撒娇撒泼痛哭流涕装神弄鬼就是不想回到她的家里去…… 而老戴,则趴在那张破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聊斋志异》,时不时地傻笑两声。 女店员看着他,笑着说:“老戴这是有人要了,心里美了哈!” 老戴只是笑笑,却没说话。他只是在等,等着必将会出现的第二个跟踪者。 这个时候,谁都不曾预见到,在即将到来的晚上,会发生那样骇人听闻的杀人血案! |
第十二章 (一) 冯世魁和孟思 静静的看着地看着吕二嫂把那些扣子一颗一颗的缝回去,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太阳偏西缓缓坠落,小店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吕二嫂半俯着身子倚在柜台上,一手拿捏着那些衣物,一手牵针引线,不疾不徐,很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派头,昏黄的光线洒在她的头顶,肩膀和手臂,晕染出一色淡淡的光晕,竟然有一幅庄重的仪式感。 冯世魁在一旁看着,沉吟良久,终于低低的说了一声:“这是一架好手艺!” 孟思齐得意的笑笑:“我干妈!那还能有错?” 冯世魁没搭理她,自顾自地说:“手艺这东西啊,越简单的越看得出功夫,就好像做菜,你给他一斤带鱼一斤龙虾,只要不是傻子,弄出来的味道都不会太差,材料在哪儿摆着呢。” 吕二嫂一边缝着针脚,一边淡淡的接过话头:“对喽!所以呢,要看一个厨子手艺好坏,别让他做带鱼龙虾,就让他做炒白菜片儿土豆丝儿。” |
冯世魁连忙点头,说:“对对,越简单的事儿,才见真功夫!就像你这个,钉扣子,真见功夫啊!” 吕二嫂笑笑:“这位领导,你是个有见识的人!” 冯世魁讪讪的一笑:“你别这么说,我哪儿是什么领导……”他迟疑了一下:“我也就是个手艺人儿!” 吕二嫂抬起头来,对他客气的笑了一笑,冯世魁的脸上忽然红了一片。 两个手艺人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孟思齐抿嘴偷着乐了半天。 吕二嫂把缝好的衣服裤子板正的叠好,装到袋子里,交给孟思齐。 |
临走之前,吕二嫂对孟思齐神秘兮兮的说:“正事儿忙完了,大娘告诉你一个秘密!” “啥?” “中午,你妈上我这儿来过。”吕二嫂美滋滋的说:“在我这儿,给你带了三个烤地瓜回去,又大又香又甜,晚上你回家跟你妈要!” 说着,还神秘兮兮的挤了挤眼睛。 孟思齐知道她话中有话,但是案情重要,她也来不及仔细思量其中蕴含的信息,便跟着冯世魁匆匆出了门。 |
(二) 宋五奎生拉硬拽的把小莲宝送回被二道街的圈楼家里,一路上小莲宝又哭又闹逃跑上吊,一会儿说自己有潜伏的国民党特务名单要交给政府;一会儿说还有三个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妹子要介绍给老宋当老婆……宋五奎见招拆招,二五八三六九的各种江湖戏法黑道切口外加我党统战政策以及《解放区婚姻法》轮番上阵。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据开车的司机师傅事后回忆说:从市局到北二道街这短短的一段路,小莲宝试图上吊一次,跳车两次,色诱一次,献名单一次,献黄金一次;均被五奎同志举重若轻一一化解,既挽救了小莲宝不至于跳车而死,也保全了她家妹子的清白,并顺便给她讲解了“坦白从宽缴枪不杀”的政策。 那位司机说:“卧槽!我好歹是土生土长的北边道,活了三十来岁,就没听过这么火爆,生猛,牛逼,浪催的二人转。啥时候,他俩能再来一出呢?” 直到拉拉扯扯的把小莲宝弄上二楼,推进她的家门,小莲宝放声发出一连串悲悲切切幽幽咽咽的哭声,宋五奎也不管她,扭身儿欢天喜地的下了楼,嘴里还嘟囔着一句:“操!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冯奎卖妻》李金莲,想不到是个《马前泼水》崔氏女!” |
这一场阵势闹得惊天动地,远近街坊都出来观看。 宋五奎心里有计较——这样一闹腾,小莲宝心中忌惮而隐晦的某个神秘人物肯定会被惊动了。接下来,就看他什么时候出现! 其实,他现在没法判断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即使存在,是否真的就是一个隐藏的特务? 他不去考虑这些,只要这个人出现,疑问自然就会答案——老宋这个人的一个突出优点就是,从来不预设任何立场,一切真章上见。 而且元东的分析一针见血,老宋还是认可的——像小莲宝这样的老江湖,绝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能够拿下的! 如果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忌惮,那这个人的身份背景绝不一般! 老宋带着司机来到二道街和景阳街口,准备踅摸一口吃的。 路边有一个摊子,卖的是热腾腾的豆腐脑和烤饼。老宋要了两碗豆腐脑几个烤饼,加了半盔子辣椒面,呼噜呼噜的吃完,跟着司机上车走了。 老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把小莲宝送回来,任务完成,他就要彻底离开。 |
(三) 老宋回到局里的时候,冯世魁和孟思齐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在元东办公室里碰头,老宋刚进去,何飞带着莽子也进来了,小小的办公室挤挤巴巴,大家只好有座有站,汇总情况。 元东首先把清查“刘凡”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到目前为止,孟思齐要求手下人员整理出来的居住在道里道外南岗三个区,25岁到65岁之间,男性“刘凡”共有三百七十五人,元东亲自核对了一遍,凡是有可疑的,他都亲自打电话到所属派出所和街道代表核对,一共核对了十四个,除了有两个没有结果的,其他的均无可疑。 也就是说,知道到目前为止,在清查“刘凡”这条线索上没有明显的进展。 元东实际上是忍住了情绪,他本来想责问一下孟思齐为什么要擅自做主划定核查条件,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这个时候,不是时候。 冯世魁紧接着简要说明了一下“匕首”的情况。 |
就在何飞和宋五奎去带小莲宝的时候,李喜民叫臭春又下了一次粪坑,很快就找到了那把匕首。 冯世魁把匕首带回局里,琢磨了一会儿,弄清楚了这把匕首的来历。 “严格地说,这东西应该不叫匕首……”冯世魁说:“这是美军装备的M3格斗刀!全刀长30公分,刃长20公分,又轻又细,可以单刀作战,还可以当作挂枪刺刀,很有杀伤力!” “很有杀伤力……”元东冷笑一声:“这么厉害,还是被人一只钢笔给杀死了!” 冯世魁咋摸了一下:“那只能说,杀人的更厉害!” 元东说:“除此之外呢?” 冯世魁摇了摇头:“没有。单凭一把刀,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 元东想了想,说:“M3格斗刀。主要是装备二战期间太平洋美军的。” |
宋五奎说:“正式列装是一回事,流落民间那就是另一回事。国民党的几个嫡系部队都是美械装备,有些武器流散到社会上也不稀奇,这个就很难说了” 元东轻轻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老宋的意见是准确的。 孟思齐和冯世魁汇报了一下衣物和扣子的情况,通过吕二嫂的识别判断,他们现在至少有表面证据表明,这个死者是一个潜伏特务,而且,他很有可能确实在用衣着服饰等外在可见条件传递情报信息。 元东沉吟了一下,说:“如果这两枚金扣子是民国二十五年上海的高级洋服店定制的,那很可能意味着,这个人来自于旧军统组织!” 何飞点点头:“嗯,相对来说,可能性最大。1936年,正是戴立人和他的军统特务最嚣张的时候,尤其是在江浙沪一带。” 冯世魁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们俩要是这么说呢,那就得考虑那把美式M3军刀的事儿了。当初军统跟美国人合作,在重庆搞中美技术合作所,他们接受过美军的装备和训练方法,这两点凑一起看,到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
虽然金扣子的信息也仅此而已,但毕竟这是一整天以来唯一有突破性的进展,因此孟思齐有足够的资格骄傲的盯着宋五奎,发出挑衅的姿态。 元东琢磨了一下,说:“有点不好意思,对敌斗争方面,我对日本的关东军情报系统比较熟悉,对国民党的军统和中统不太熟悉。” 何飞叹口气,没说话。 宋五奎像个傻子一样东张西望,不以为意。 莽子则无精打采,垂头丧气。这一天,他征集人手,不遗余力,把沿着靖宇街一线上所有的卖瓜子炒货的都集中起来,乱哄哄的有三十来个,男女都有,老少不论,每个人他都亲自过问,因为没办法叫那些炒货贩子认尸体,他屁颠屁颠的拜托冯世魁法医室里另外一位女法医助手,给他画了一张死者的肖像。 那个法医助手绘画底子不错,把人物五官和衣帽等上半身还原的有七八分神似,但是却没有一个买瓜子的老板认出,或者记得这个人曾经光顾过自己的生意。 三十多个炒货摊主一无所获,莽子只好把这些人都放了回去,一场轰轰烈烈的现场调查变成了一幕闹剧而不了了之,迄今为止没有关于这个死者身份的任何信息,莽子是所有人之中最沮丧的一个。 |
冯世魁想了想,说:“莽子,我提醒你一点!” 莽子这会儿已经没有那份骄傲和张扬,虚心地说:“冯老,您说……” 听到这么谦虚的回答,几个人都笑了。 冯世魁吧唧吧唧嘴:“别整那些没用的……”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按照西服衬里上金扣子的线索来分析,你找到的那些瓜子摊主之中,也许就有他的接头人,也未可知!” 那两粒金扣子缝在西服衬里的兜盖上,只要撩开衣襟,从里面取钱或拿出钱包的时候,站在对面的人就有机会看到。也许这就是他们传递情报的方式。 何飞恍然大悟,大声说:“对!这个可能性很大!如果那些炒瓜子的之中就有他的接头人,那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见过面啦!” 冯世魁低沉地说:“所以莽子,你这一天的工作,并没有白干!” 莽子感激的看了一眼冯世魁,讪讪的说:“我现在就去把那些炒货摊主的资料再汇总一遍?” |
他停顿了的一下,面露难色:“如果是这样,那就得查重点人员的历史材料,这个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弄完的。” 元东一边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在咱们碰头之前,我刚刚跟欧阳处长通过电话,欧阳处长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对……” 他放下手上的资料,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慢慢说道:“欧阳说,我们侦办这种特务案件,跟普通的刑事案件不一样,不要萝卜快了不洗泥,先求准,再求快!” 其他几个人都点点头,但没说话。 何飞咋摸了一下,说:“你要说接头这事儿呢,那些买瓜子的虽然有可能,但是你也不保不齐他会去买别的东西啊——东来顺的羊肉,扒肉的馆子,同记百货,老鼎丰,如果就是为了给街头人看一眼兜盖的扣子,那随随便便任何一个买卖家都可能是,这个面就太大了。不但面大,而且无从着手!” 冯世魁却说:“按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你要认识一点,特务的行动都是其目的性的,无缘无故的事情他们基本不会去干。如果他的接头人不是那些买炒瓜子的其中一个,那么他生前嗑瓜子的这个行为就很难解释!” |
他停顿了的一下,面露难色:“如果是这样,那就得查重点人员的历史材料,这个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弄完的。” 元东一边翻阅着手上的资料,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在咱们碰头之前,我刚刚跟欧阳处长通过电话,欧阳处长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对……” 他放下手上的资料,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慢慢说道:“欧阳说,我们侦办这种特务案件,跟普通的刑事案件不一样,不要萝卜快了不洗泥,先求准,再求快!” 其他几个人都点点头,但没说话。 何飞咋摸了一下,说:“你要说接头这事儿呢,那些买瓜子的虽然有可能,但是你也不保不齐他会去买别的东西啊——东来顺的羊肉,扒肉的馆子,同记百货,老鼎丰,如果就是为了给街头人看一眼兜盖的扣子,那随随便便任何一个买卖家都可能是,这个面就太大了。不但面大,而且无从着手!” 冯世魁却说:“按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你要认识一点,特务的行动都是其目的性的,无缘无故的事情他们基本不会去干。如果他的接头人不是那些买炒瓜子的其中一个,那么他生前嗑瓜子的这个行为就很难解释!” |
何飞郁闷了一下:“按这么说,我说不过你,我也情愿那些人里会有线索,但问题是我们没有任何抓手,这个希望很渺茫。” 于是,几个人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冯世魁之所以如此表达对莽子的理解是有原因的,虽然说是莽子为了在何飞面前争面子,把那些炒货老板统一安排到市局问话的,但是这个命令,最初却是冯世魁直接越过何飞下达给李喜民的,而且事后冯世魁跟何飞汇报过。 所以说,尽管莽子后来搞得有点鸡飞狗跳,但那只是具体操作方法的问题,这个命令的根子,还在老冯和老何身上。冯世魁力挺莽子的工作没白干,一是给自己下个台阶,二是给何飞一个交代。 这点心思,元东毫不费力的就猜得出来,他只是当作不知道而已。 再接下来,何飞谈了谈自己这边跟进的情况。 |
迄今为止,李喜民安排的查访小组还在不知疲倦的挨家挨户走访着,除了民宅,他们甚至把各个商铺,旅馆都摸了一遍。已经把头道街道四道街南北两侧挨家挨户捋了个遍,现在正在向五道街以外和景阳街南北两侧拓展,人手很明显不够用,何飞拼着面子跟道外分局和临近的几个派出所又抽了些人,再加上原来的人手和附近街道来支援的街道干部,勉强算是够用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在两个关键问题都还一无所获。 首先是死者身份,没有人提供有效的线索,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其次,关于在命案现场开枪的人,查访过的现场的看热闹的人,没有谁能说清到底是哪个方向,那个位置,疑似什么人开的枪。 但是工作还在继续,入户摸排靠的就是细心和毅力,别无他法。 元东叹息着说:“每次出现这样的案件,最辛苦的就是派出老李他们这样的基层民警,千家万户的排查,往往得不到什么实际的结果,还吃力不讨好。” 何飞笑笑,说:“民警嘛,还好一点儿,最可怜的是那些借调来协助工作的街道干部,人家跟你这事儿就不沾边,还得跟你们费劲巴力的做工作,得了荣誉又没人家的份儿!” 元东说:“咱们的同志都是好同志!” |
何飞说:“好有啥用,没结果!” 宋五奎傻呵呵的接了一句:“对!干活儿,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元东笑笑,把脸转向宋五奎,等着他开口。 宋五奎装傻,就好像他不知道一样。 元东说:“老宋同志,说说你手上的情况吧!” 宋五奎一愣:“啥?啥情况?” 元东有点儿闷气:“小莲宝!” “啊,小莲宝啊!”老宋傻笑:“都,都安排完了!” “都安排完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发了元东。 这时,莽子却笑着问道:“老宋,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但是上午的时候太忙,没腾出功夫。” “啥事?你问吧!”老宋说:“知无不言,不干不净!” |
“如果你判断小莲宝背后有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物威胁到她,让她死活不想回家,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审讯,让她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呢?”莽子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缓缓问道:“反倒非要搞这么一出引蛇出洞的把戏?” 老宋看了看元东,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傻呵呵的一笑:“拥护啥?拥护时间要合拍啊!” 拥护,这个词儿是一句东北土话,“因为”的意思。 元东立刻就明白了老宋的意思。但是孟思齐和莽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地看着老宋。 老宋说:“我们上午九十点钟把小莲宝拘来,没到中午就把她打发回去,这个时间是符合正常规律的。” 孟思齐明白了,她点头附和:“没错!如果我们突审小莲宝,势必要延长很多时间。到时候,无论小莲宝搞是否交代,她背后隐藏那个人都会发觉了。” 老宋说:“对喽!如果我就是那个人,我看见小莲宝一早被拘走了,一直到下晌儿还没回来,我一准知道她出事了。我一定找地方藏起来,或者停止一切活动。那样的话,你们就算拿到了小莲宝的交代,也未必能找到我。” |
他沉重地叹口气:“再假设,你们一旦因为审讯小莲宝而惊动了我,如果我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我藏起来了。你们就无法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万一这是个大计划呢?” 莽子想了想,反问:“你怎么确定一定有那么个人?他一定有什么大计划呢?” 还没等老宋说话,孟思齐抢先嚷道:“那你怎么确定必然没有?” 莽子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孟思齐此时会替老宋出头。而孟思齐却瞟了老宋一眼,略带赧然地说:“我们是就事论事,这是专业精神好嘛……做情报工作的,首要的原则就是怀疑一切!” 何飞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这时轻声地接了一句:“嗯,怀疑一切!这句话说得好。” 元东笑笑:“你们看,老宋到底还是经验丰富。这么一来,我们把小莲宝打发回去,再加上她又哭又笑打打闹闹的,谁看见了都会觉得,公安局从她嘴里没问出什么东西来,这样,就很有可能迷惑了那个幕后人物,先把他稳住。” |
他先不动声色的表扬了一下老宋,而后话锋一转,不经得意地问道:“现在的问题是,假设小莲宝身后的真隐藏着一个特务,那我们怎么确定他和眼前的这起案件有关?” 孟思齐和老宋同时脱口而出说—— 孟思齐说的是:“你这话我不爱听,就算和这起案件没关联,那也是我们的案子啊!” 老宋说的是:“我不在乎有关无关,只要那个人出现,一切都清楚了!” 远东苦笑了一下,这一点是本来是他觉得情理之外但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知道宋五奎这家伙能摆平何飞,搞定冯世魁,敢跟孟思齐吵架,但是却没想到,短短时间,老宋竟然从想法到行动上把孟思齐给收服了。 孟思齐还是哼了一声:“就事论事啊,别想多了。” 老宋嘿嘿傻笑,不置可否。 莽子依然在思索着,有点懵。冯世魁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小兔崽子,长点心,学着点儿。” “老宋,按你的思路走。”元东说:“盯死小莲宝,挖出幕后人。” |
(四) 这样一个下午悠长而缓慢,碰过头之后,元东,何飞,冯世魁,孟思齐等人还是继续跟进手上现有的几项工作和疑似线索——大家心知肚明,目前的情况,都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在摸着石头过河,有价值的线索几乎没有。 很多人都以为做谍报,抓特务,每时每刻都充满了惊险刺激,动不动就会枪战,搏斗,血肉横飞。 其实,真正的情报人员的真实处境远远不是那样娱乐化的,他们必须坚守孤独和寂寞,每天要做的大多是简单而持久的等待某个目标的出现;是漫长的跟踪,排查和分析;是在浩如烟海的各种资料中敏感的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是根据一句不经意的对话判断可能出现的非常状况。这是一种年深日久枯燥寂寞地脑力劳动,而不是刀枪棍棒的快意江湖 |
到了傍晚的时候,元东本来想提醒何飞,叫他通知李喜民那边的排查小组,没什么进一步进展的话,可以叫那些同志们歇一歇,吃口饭。结果没联系到何飞,一问才知道,何飞亲自带着莽子去了二道街附近,又去摸现场了。 孟思齐带着她的组员,又把户籍登记上所有名字发音为“刘凡”的资料整理了一遍,这一次因为时间充裕,她没有再自作主张划定条件。 “看起来这姑娘心里还是有谱的!”对这样的自我检讨和纠错的行为,元东感到满意。 冯世魁把自己闷在解剖室旁边的小办公室里,又打了二两酒,自斟自饮,兴到浓时,唱了两段《坐宫》和《卖马》,这两段京剧表现都是的英雄好汉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悲愤之气,估计是借此来表达他自己的窝火。 宋五奎开过碰头会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元东相信他是去盯梢小莲宝了。 宋五奎这家伙表面上又粗又浪,但是内心着实精细,他既然对小莲宝的情况有自己的判断,元东就情愿相信的他的判断。 晚饭时间,元东一个人到食堂吃了点东西,跟几个同事寒暄了一下,继续回到办公室看孟思齐她们陆续整理出来的“刘凡”资料。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更残酷的一场血腥杀戮,不经意的就到来了。 |
(五) 老戴是严格按照书店的下班时间离开的。 很显然,自从中午请客之后,那几个店员对老戴的感情获得了大幅度攀升,下班告别的时候,打招呼的亲热劲儿多了不少。 那时候是下午四点半钟,天色已将黑了。 临街的各种店面都开了灯,有的还挂上了花花绿绿的彩旗,还有的点起了鲜红透亮的灯笼,庆祝崭新的1949年即将到来,以及庆祝东北全境解放大会圆满成功。 老戴慢慢走着,心中忽然滋长出一点莫名的喜悦和伤感,他赶紧纠正自己的情绪,不要被中共的宣导所蒙蔽,自己依然还是党国的忠臣。 这一路上似乎没有什么人在跟踪,因为老戴没看见那个人,但老戴坚信这只是表面的假象,在人群中,在黑暗处,在角落里,一定还有一个人在遥远的,踟蹰的,执着的尾随着他,这个人是一个高手,是一个远比上午那个穿工装戴狗皮帽子的男人更厉害的高手。 这一点,老戴不需要任何证据,他只需要直觉——如果说,在哈尔滨潜伏的这三年以来,在安逸的生活中,他的观察,反应,判断能力都在逐步退化,那么,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到今天上午,在持续的运动中,那些曾经湮灭在他的血液和脑海里的东西,又开始慢慢复活了。 对,那种东西,就叫做直觉! |
老戴盘算了一下路径和时间,加快了步伐,回到圈楼家里的时候,比往常提前了大约五分钟。 这是个顺理成章的结果——他今天中午刚刚去过吕二嫂的裁缝店,他对那些店员们的解释是去相亲了。 相亲,是一件幸福而激动的事情,如果你不在行动上表现出与之相适应的喜悦感,那就显得太虚假了。 所以,老戴在下班的路途中加快了步伐,显得匆忙而又高兴。 他不知道这一番表演会不会让那个跟踪者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但是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一个长期的,复杂的表演剧目,老戴必须把这个人物的所有喜怒哀乐与自己融为一体。 在门洞子里,老戴又碰见邻居陈同老师,陈老师装作低调牛逼哄哄的向老戴暗示自己今晚有个重要的饭局。老戴自然又得体的恭维了一番,陈同觉得脸上有光,笑嘻嘻的扬长而去。 上楼的时候,又碰见隔壁赵老二跟他家里那个虎逼娘们儿在吵架,老戴诚心诚意的劝了两句,没什么效果,只好叹着气进了自己的家门。 他像往常一样开灯,填煤,烧炉子,坐上一壶热水,然后靠近炉火坐下,拿了一本《聊斋志异》看了起来。 |
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但是他内心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个跟踪者就在他身边的不远处,隐身在黑暗中,盯着他的窗户,房门;或者眉心,心脏。 老戴心无旁骛,他一边一口一口小心的啜着滚烫的茶水,一边翻看着《聂小倩》,聊斋的故事无比精彩,让他欲罢不能。 过了大概一个多钟头,老戴听见隔壁赵老二已经跟他的老娘们儿和解了,进了屋里。走廊里想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老戴慢慢站起来,从衣柜里又翻出一套高领子毛衣,一件厚实的粗呢子大衣,他小心的穿戴好,在镜子前看了两眼,那件毛衣很合身,修长,高领,像美国电影里的汉弗莱鲍加,或者加里格兰特,看起来提升了很多气质。 他穿上毛衣的动作很轻,很缓慢,很有不同寻常的意味。 高领毛衣配上合身的呢子大衣,显得特别精神,甚至有点儿像个专业杀手了。 老戴轻轻的开门,轻轻的开门,轻轻的锁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
走廊里很安静,只在上楼梯口的地方挂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泡,整个圈楼大部分都隐藏黑暗里。 老戴步履轻盈的走下二楼,冬天的夜里更加寒冷,他突然觉得自己穿的可能有点少,冷风穿透他的脖领和前胸,他下意识的把大衣的前襟竖起来,用手攥住,快步走向靖宇街——他昨天晚上行走过的地方。 由于早上发生的案件,整个靖宇街上还能看到巡逻执勤的解放军战士,尤其是二道街南北两侧的街口,都有固定的执勤境界,其他几个路口,则有两组流动警戒的战士。 这个时候,李喜民带领的查访小组还在忘我的排查着,他们已经把排查扩展到七八道街一线。因此,俺来的警戒战士也跟着向七、八道街一线推进。 而南头道街,则早在上午就完成了排查,加之这条街靠近景阳街大街,这会儿反倒恰好成了无人顾及的盲区。 老戴要去的正是南头道街。 老戴推开门的时候,老南狗肉馆子里正是狗肉烂炖,烧酒飘香的好时候。 |
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老戴昨天晚上看到过的几个喝醉了的顾客的其中一个,正点燃了桌面上的小狗肉锅,看起来,他正在等待昨天一起喝酒的几个狐朋狗友的到来。 狗肉馆老板老南正弯腰在锅台边上捞狗肉汤,这会儿听见老戴推门进来,转头来看,不禁微微一愣。 “呦,老戴!”老南笑嘻嘻的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好,又来照顾我生意?” “对呗!”老戴操着一口圆熟的东北口音,慢悠悠地说:“昨晚儿吃了你的狗肉汤,真香!” 他还在自己昨天坐的靠门的位置上坐下来:“老南,再给我来一套你的肉汤,一大碗二米饭!” 老南想了想,很严肃的更正说:“说了多少回了,是狗的肉汤,不是我的肉汤……” |
@步行街2016 2020-06-05 08:24:06 作者朋友:你好! 很高兴又看到这本小说连载了,很好!我很少对一本小说连载念念不忘,但对你这本书印象深刻,因为确实好! 你这本书,是少有的精品,不是那种没有任何的常识胡编乱造的所谓“小说”,看得让人只摇头的那种。我很喜欢。只是希望,你能够连载完,别太监了就好。 再次感谢你! ----------------------------- @荀鹿 2020-06-05 11:43:43 非常感谢您的观注和回复。我是黑龙江土著,我很爱惜 这片富饶美丽的地方,正如本贴开头所说,哈尔滨是一座有历史有文化的城市,它像一个典型的黑龙江人,充满了无限的趣味。咱大龙江很美很美!!哈哈! ----------------------------- @步行街2016 2020-06-14 23:21:49 怎么又断了? ----------------------------- 抱歉抱歉,正在赶剧本,卡在关键的情节上了!!加更补上!!!! |
第十三章 (一) 老戴淡淡的说:“嗯,对,是狗的,不是你的!” 老南笑笑:“好咧,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盛去……” 老南转身走到锅台边上,拿了碗架子上一个大号的泛着赤红光亮的金属碗,放到锅台边上,又拿起一个大勺子,在汤锅里转了两转,准备捞肉汤。 老戴好似无聊的闲问道:“老南,你们朝鲜人吃饭都用铁碗哈?” 老南闷声说:“不是铁碗,是铜碗!” 老戴问:“为啥呢?” 老南无奈的摇摇头:“为啥?你问我,我问谁?铜碗铜勺铜筷子,从老祖宗开始就这么用,我也不知道为啥!” 老戴说:“这个我好像知道一点儿,来,我今儿给你卖卖本事,吹吹牛逼。” 老南挑了一大勺连汤带肉盛到碗里,又在小蒸锅里盛了一碗二米饭,一手一碗,端到老戴桌子上,说:“那我还真得听你吹吹牛,你给我讲讲到底是咋回事?” 老戴低下头,贴着碗边儿吸溜了一口热汤,慢慢的说道:“你们朝鲜民族,为啥习惯了用铜碗铜筷呢?那是因为,你们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能通过这样的生活习俗,认出自己人来。” 他看了老南一眼:“你说,有没有道理?” 老南默默的咋摸了一下:“嗯,听着好像有点意思。” |
老戴用筷子挑了一口饭送到嘴里,细细密密的咀嚼着,又呜嚷呜嚷的说 “除了吃饭的碗和筷子,你们民族还有一些特点,特别容易认出来自己人来。” 老南似乎来了兴趣,拖过一条凳子在他身边坐下,笑着说:“哦,那你说说,还有点啥?” 老戴说:“比如,你们的男人都穿那种挽裆大棉裤。” 老南说:“嗯。我们自己叫‘巴基’,就是灯笼筒的棉裤,上炕下炕方便。” 老戴说:“还有,你们朝鲜人说汉语,口音不利索。” 老南笑了笑:“嘿嘿,这是实话。” 老戴突然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慢悠悠地说:“所以,你的人在跟踪我的时候,他就不应该开口说话。” 老南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他冷静的盯着老戴看了一会儿,甚至还戏谑的眨眨眼睛说:“谁?啥时候?” |
老戴又喝一口汤:“今儿早上,我去上厕所,出来之后,想买个烤地瓜。你的那个兄弟就在烤地瓜的摊子上等我,我买了三个地瓜,他买了一个,付钱的时候,他说,老板,我要两个大的,甜的。” 老南只是盯着老戴,沉默不语。 老戴接着说:“他说,大的,甜的,带着朝鲜口音。” 老南点点头:“所以,你那时候就发现他是我的人了?” 老戴苦笑了一下:“没有,我那时候根本就没发现,我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谁?是什么来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下午的时候,解放军到我的书店里检查,无意中提醒了我。” 老南想了一会儿,说:“嗯,这是个很严重失误,我曾经警告过他,所有行动细节都要慎重,不要露出马脚。” 老戴又呷了一口汤,吃了一口饭,微微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他是故意露出马脚让我发现的。” 老南说:“不会,我们没有时间玩那些花活儿。”他叹了口气:“失误就是失误,没什么可辩解的!” 老戴很真诚的笑了笑:“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儿啦?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
老南也很真诚的说:“你,昨天晚上,也犯了个错误。” 老戴的心突然一凛,脸上却面不改色,淡淡地说声“哦?” 老南慢慢地说:“昨天晚上,你坐在这里,吃饭,喝汤,但是眼神儿却一直在通过门缝看着外面。”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棚子的每一个位置能看到哪里,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你一直在看着二道街街口那个炒瓜子的胖子。” 老戴说:“嗯,然后呢?” 老南狡黠的一笑:“然后,你走了之后,我就偷偷的跟上了你。” 老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渊之下。 “你一直在跟着那个炒瓜子的胖子,走到七道街。”老南说:“然后你折回来,准备回家,但是你走路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他突然附身凑到老戴面前,阴森的说:“一个很大的错误!” 老戴淡淡地说:“哦,我怎么了?” 老南死死盯着他,压低了声音说:“你往回走经过二道街的时候,你没有忍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的向二道街里边看了三次。” 老戴明白了。 “我是个好奇心的很重的人。”老南微笑着说:“我很想知道那条街里边有些什么东西对你如此重要。” 老戴没说话,也没喝汤,他等着老南自己说下去。 “于是,我就拐进了北二道街,一直往里走。”老南慢慢说着:“我一直往里走,我知道,如果那条街里边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在街道尽头黑暗的角落里。我走着走着,就快到尽头了,我甚至怀疑我的判断错了,我已经想扭头返回了,但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呼喊……” |
(二) 那一声呼喊很微弱,如果不仔细聆听,你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只饥饿的小耗子跑过雪地时孱弱的吱吱叫声。 但是老南不一样,他是一个受过严格严苛训练的特工,他一下子就辩认出那是一个人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 老南慢慢的移动,循着声音走向公厕旮旯的黑暗角落之中,那里歪歪斜斜的靠着一个人。 老南蹲下身子,靠近那个人,借着雪地幽暗的光芒,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满脸血污,身体僵硬,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僵挺着。 他的左眼上有一个恐怖的血窟窿,整个眼球都已经掉了出来。 老南仔细的看着,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人本来已经该死了,但是他的精神意志依然在坚持,他觉得自己没有死,或许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身体忽然突突的颤抖了一下,把老南吓了一跳。 老南愣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靠近这个将死之人的脸,低低的说道:“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告诉我……” |
那个死人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还是死不瞑目,这一刹那,竟然从喉咙中清晰的挤出两个字——那分明是一个人的名字。 老南倏然出手,一把按住了这人的口鼻,这一次,他并没有挣扎,只是全身突突的颤抖了两下,就此真正气绝身亡。 老戴面无表情,从容的啜饮着小勺里的肉汤,若无其事的说:“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帮我清理了后患。” 老南大方的摆摆手:“别客气,谁求不着谁呀?都是做这行的。”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漏了底牌。大家都是老鬼,遮遮掩掩已经毫无必要。 老戴想了一下,说:“那个死人,最后的说的那个名字,是什么?” 老南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昨天夜里,老戴死死的按住罗子玉的时候,曾经听到他含混的喊出过一个名字,他甚至依稀觉得那个名字似曾相识,他无比好奇,但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戴说:“嗯,那你要怎么样才会告诉我?” |
老南似乎有点儿为难:“我想不到有什么需要你的条件!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换的必要。” 老戴说:“生意嘛,可以谈。” 老南冷冷的说:“谁在跟你谈生意?” 气氛突然有点紧张,有点尴尬。 老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的把那碗饭吃光,然后一勺一勺的把那碗肉汤喝光。 老南也没有说话,兴致勃勃的看着老戴吃完。 “好吃吗?”老南兴奋的问:“是不是味道还不错?” 老戴抹了抹嘴角:“嗯!相当美,尤其是豆腐,真嫩,还入味儿。说实话,别的地方吃不着这么好的炖豆腐!” 说着,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似乎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意味。 老戴嘬了嘬牙花子,啐了一口在地上,慢悠悠地说:“这个时候,街上到处是巡逻的兵,我只要坐这儿大喊一声‘抓特务’,用不了两分钟,就会有一个排的解放军冲进来。” |
老南肆无忌惮的笑笑:“别胡扯了,你不会那么干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那么干?”老戴好奇地问。 “你要是那么干了,你自己的身份怎么解释?”老南有恃无恐的说。 老戴嘿嘿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所以现在我们手里都有底牌。”他狡黠地说道:“你也同样没法出卖我,因为,你也没法解释自己的身份!” 老南有点儿不屑的说:“出卖?嘿嘿,根本谈不上出卖!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呢!” 老戴波澜不惊的冷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敢连续派人跟踪我?” 老南拉拉凳子,靠老戴更近一点儿,压低声音说:“那还是你自己不注意,你不应该昨晚上在我这儿监视那个炒瓜子的,今早上又来打我的主意,不但在我灶坑里烧东西,还弄洒了我的烧酒……你当我这儿是大车店哪,想来就来,想搞就搞!” 老戴说:“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 老南说:“你别忘了,我昨晚就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今早上,你在我灶坑里烧了一条毛线围脖。这两点联系起来,我就可以肯定昨天晚上那个人是你杀的!” |
老戴没说话。 老南接着说道:“在黑胡同里杀人这种事儿,共产党的政治保卫人员是不干的。现在他们已经夺取了政权,如果想要抓人杀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下手,不用再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所以……” 老戴说:“所以?什么?” 老南想了一下:“所以,在黑胡同里接头,杀人,这种事儿能干得出来的,你,是国民党特务?” 老戴默不作声。他的表情又惊讶,又委屈,又释然,很逼真,就好像真的被人揭穿了身份,默认了一样。 然后,他弱弱的反问道:“你们?又是谁的人?” |
(三) 老南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在等着朋友的顾客。 那个人看似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灰布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老戴笑了一下:“怎么?老南,你自己还做不了主?” 这是一句明显的嘲讽,但是老南不以为意。 那个客人慢慢地站起来,走到老南的凳子边上,轻轻的坐下。 他把自己的狗皮帽子摘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老戴主动伸出手:“未请教阁下是……” 那个年轻人热情而真诚的握住老戴的手,结结实实摇了两下:“不敢不敢,兄弟是大韩民国陆军本部作战情报室外勤行动四组副组长,全俊赫上尉!” 老戴也用力握了握手:“年轻才俊,无可限量!” 全俊赫连忙说:“不敢不敢,戴大哥一看就是我们这个行业里的老行尊,德高望重,我们后辈还得多多请教!” |
老戴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两句话过后,他心里有了底——从全俊赫的言语之中可以判断出,他们只是把自己当作国民党的潜伏特务,并没有掌握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然,这其中并不排除全俊赫城府极深,以语言诱导,是疑兵之计。或许他们正在暗中深入调查自己的身份。老戴默默地盘算着。 全俊赫拍了拍老南的肩膀,热情地说:“戴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老南,大名南相哲,是我们行动组的联络员。” 老戴说:“我们是老相识了!” 老南笑了一下,不说话。 全俊赫笑着说:“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昨天晚上我们还见过呢!” 老戴缓缓地低声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啊,天下谁人不识君!”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老戴讪讪的说:“怎么?我是不是耽误你们吃饭唠嗑了?” 全俊赫轻松的摆摆手:“戴大哥你不要这么说,今日兄弟能与你相会,正是求之不得。” |
老戴心里突突的跳动了两下,他强行稳住情绪——终于说到正题了! 全俊赫又默默的琢磨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兄弟唐突问一句,戴大哥潜伏在哈尔滨也有些年头了,可曾为党国立过什么功劳?” 老戴苦笑一声,摇摇头:“兄弟我只是个普通的坐地户,还在等待上峰唤醒。说起来可笑,上峰一直也没来唤醒我,这些年没什么机会为党国立功效劳。” 全俊赫和南相哲迅速地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之中似乎有很多想法,来不及一一解释,于是又是一会儿轻轻的沉默。 棚子里很安静,一盏昏黄的小灯泡发出微亮的光,穿不透浓重的汤锅的蒸汽,水雾氤氲之中,三个僵坐的人形就像聊斋里的鬼影,无声无息,不死不活。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响亮的脚步声,很明显是一队解放军战士巡逻经过。三个人都互相对视了一下,每个人脸上都有点儿惊慌的颜色,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以及为了表现自己的镇定,三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笑了一下,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笑容有点儿尴尬。 |
老戴说:“明天就是庆祝大会了,他们从今天开始的防卫加强了不少!” 这句话虽然有点跑题,但是起码打破了僵局。 全俊赫想了想,说:“戴大哥,想必您也是先总理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极度痛恨赤化独裁的斗士。” 老戴深邃的笑了笑:“你也信仰孙中山?” 全俊赫面色一凛,深沉严肃的说:“戴大哥不相信我们大韩民国对于中华民国的真诚和感激吗?” 这个态度让老戴吃了一惊。 全俊赫压低声音慢慢说道:“大韩民国自被日本侵占之后,多少忠臣烈士无时不刻不以雪耻复国为念,1919年,我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在上海成立,正式确立废黜李朝皇帝,成立大韩民国。我们在上海选举出了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任总统,第一任总理和第一任所有部长级长官。成立了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个议会。通过了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部宪法。乃至今天大韩民国仍以在上海成立临时政府的1919年作为大韩民国的开国元年。” |
全俊赫顿了一下,盯着老戴的脸色,继续说:“直到中华民国全面抗战开始,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跟随中华民国政府迁至陪都重庆,并宣布重庆为大韩民国‘借地办公’的临时首都,重庆成为中韩两国的中央政府办公地。中华民国政府在抗战期间,万分紧迫的情况下,为大韩政府提供资金援助,培训情报人员,训练地下武装,此中恩义,大韩民国没齿难忘!” 老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全俊赫——这个人提到了抗战期间,在重庆训练南韩情报人员的往事,这件事值得重视,得好好盘算。 全俊赫深深的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小弟我就是在重庆受训的。先总理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也一样是我的终生信仰。” 老戴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全俊赫继续说道:“所以,当今此时,中华民国被共党篡夺,江山易色。而我大韩民国也一样被北韩赤党虎视眈眈。所以,此时正是你我同心戮力,对抗赤党,光复家国,报效信仰的时候。” |
还没等他说完,老戴摆了摆手,不屑一顾的说:“呵呵,没想到全上尉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少扯那些犊子吧,谁是谁的信徒?都他妈是假的。干了这行,不就是因为当初年轻,贪图那点儿小黄鱼,迷上那几个小婊子,糊里糊涂的上了贼船。” 他鄙夷的冷笑:“现在,岁数大了,也想开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捞到手里的银洋是真的!” |
(四) 所有的言语都是缓兵之计,都是引蛇出洞。 全俊赫拍拍手,笑道:“戴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耿直狷介,小弟我不胜心向往之!” 老戴阴沉的盯着他:“全上尉,你有话,请直说,咱们的时间的都很宝贵!” 全俊赫说:“中国人礼仪之邦,礼尚往来。刚才我已经把我们的底子全都亮给戴大哥看了,以示我们的诚意……”他盯着老戴,淡淡地说:“还没请教,戴大哥的小组,有几个人马?” 老戴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其他的人手。” 全俊赫有点意外:“哦?” 老戴说:“我刚才跟您说过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坐地户,当初党国撤退的时候,我们是的任务是长期潜伏,等待组织唤醒,但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收到召唤,惭愧,一直无所事事。” 南相哲忽然呵呵一笑:“无所事事?” 老戴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你只是个潜伏的情报员,一直没有得到召唤,无所事事,那么昨天晚上的那个死人怎么解释? 全俊赫满脸都是真诚的微笑,也在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老戴极其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昨天晚上那个人。我不管你们信不信,那只是个意外!” 老南眯起眼睛,有点嘲笑的样子:“意外?” |
“确实,只是个意外!”老戴诚恳的说:“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是他竟然认出了我,他向我勒索,否则就要向公安局告发我,所以,我就……” 全俊赫轻松的摆摆手,打断了老戴:“很显然,如果他认出了你的身份,那么他应该就是你们以前军统的人?” 老戴想了一下:“是,应该是这样。” 全俊赫说:“但是,这个人认识戴大哥,但是戴大哥却不认识他,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老戴的心脏又轻轻颤悠了一下——这个全俊赫思路很快,险些上了他的套。 他瞬间做了个决定,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咬紧牙关死扛到底。 “不管你们信不信!”老戴说:“这就是个意外!” 全俊赫的表情忽然有点儿舒展,他微笑着说:“我信!” 这句话一出口,连老戴自己都不相信。 |
全俊赫真诚的说:“我相信戴大哥自然有你懂难言之隐。但是那都是小事儿,只不过小弟我这里正好有一件功劳,戴大哥如果有意,咱们可以合作,事成之后,我保证戴大哥可以光宗耀祖,煊赫功勋,荣归南京。到时候金银赏赐,加官进爵,必然无可限量!” 老戴淡淡的说:“合作?” 全俊赫说:“没错,合作!” 老戴问:“怎么合作法?” 全俊赫思忖了一下,说道:“戴大哥已经见识过了,我手下的情报员,素质不是很过关,想他们这样的素质很难承担大任。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高手来合作。” 老戴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低沉地说:“全上尉,你在顾左右而言他!” 全俊赫微笑:“别着急,很快就说到正题了。你知道明天是哈尔滨各界庆祝东北全境解放大会,对吧?” 老戴想了想:“难道,你们想在大会上动手暗杀?” 全俊赫说:“当然不是!交接仪式在铁路局大礼堂举行,盘查太严密,我们混不进去。” |
老戴琢磨了一下,说:“我明白了,你们是想在仪式结束后,众人退场时动手?” 全俊赫笑笑:“果然是高手!” 老戴说:“哦,那你们的目标是谁?” 全俊赫微微冷笑:“目标?当然是会场上最大的中共干部!” |
第十四章 (一) 老戴仰着头,盯着头顶的塑料棚子看了半天,说:“我们怎么合作?” 全俊赫说:“很简单,明天早上,庆祝大会开始的时候,会场周围的保卫是最严密的,那时候我们不动手;会议进行中的时候,我们也不动手;等到交接仪式结束,所有人离开会场的时候……” 老戴说:“嗯,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动手!” 全俊赫笑了:“不,那时候我们也不动手!” 老戴说:“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全俊赫说:“这整个过程下来,他们的保卫一定非常严密,滴水不露,所以我们绝不轻举妄动,我们一直等,等到大干部乘坐的车子回到松江省政府大楼的时候,我们在省政府门前动手!” 老戴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这句话挣扎了一下——全俊赫的谋划绝对阴狠毒辣! 在正交接仪式大会的前后,他都不动手。直到暗杀目标回到省政府之时,那绝对是所有人都松懈了一口气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暗杀者会在此时此地行动。 “那,你们打算怎么动手?”老戴沉吟着问。 “这个嘛……”全俊赫迟疑了一下,笑嘻嘻的说:“戴大哥还没确定答应是否跟我们合作,万一我告诉了你计划的细节,到时候戴大哥又却之不恭,我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全俊赫在讨要投名状,老戴心知肚明。 |
接下来很长时间,老戴都没说话。全俊赫和南相哲也没有催促他。 老戴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昨天晚上,他在这里见到了四个人,老南,全俊赫和另外两个一桌喝酒的家伙。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所谓的“行动小组”的人马。 按照谍报人员小组的工作习惯,在这些之外肯定还有没露面的人员——他们绝对不会让所有的人员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全部集中,那样太危险了。 没露面的人员最多还有一两个,不会更多了,这就意味着,这个小组最多有六个人,也可能是五个。 今晚上,在这个狗肉棚子里有两个人——南相哲和全俊赫,棚子外面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跟踪老戴从书店下班直到回到圈楼家里的人。 虽然老戴看不见他,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就埋伏在棚子外的某个阴暗角落里。老戴相信,南相哲和全俊赫也一样明白,所以他俩才会肆无忌惮的在棚子里跟老戴东拉西扯,引诱拉拢。 但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南相哲说,全俊赫是这个小组的副组长,这就意味着还有一个没露面的人是“组长”。 如果说,策划刺杀中共大干部这么重大的行动,一个副组长就可以跟一个国民党潜伏特务明目张胆的谈论,那么他把组长置于什么位置呢? 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但是却又无法言喻。 |
(二) 老戴慢慢把身子靠近全俊赫,低低地说:“合作,没问题!其他的我不管。我要先拿到五条大黄鱼,有就可以合作。没有,咱们就青山绿水,江湖再见!” 大黄鱼,就是十两重的一根金条。 十两并不是一斤,按中国旧称重规制,十六两才是一斤。 南相哲和全俊赫默默地对视了一下,都发出一丝苦笑。 全俊赫无奈的问道:“戴大哥,除了金条,咱们就不考虑考虑党国和任务了么?” 老戴笑了笑:“五条黄鱼,这就是考虑了党国的面子之后的折扣价,要是没有党国的面子,你十条黄鱼都打不住!” 全俊赫艰难的想了一会儿,咬了咬牙,把右手伸进了棉袄衣襟里。老戴惊惧的挺了一下身子,注视着他。 |
全俊赫不露痕迹的冷笑了一下,慢慢的掏出手来,手里是一个扎得严严实实的纸包。 他把纸包轻轻摆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显而易见份量不轻。 老戴立刻知道了只包里是什么。 全俊赫仔细的拆开纸包,露出三根黄澄澄的金条。 “戴大哥!”全俊赫低沉地说:“小弟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些,如蒙不弃,请先笑纳,事成之后,小弟我一定全数奉上!” 老戴沉吟了一下:“事成之后?呵呵,暗杀的勾当,哪儿有那么容易?我都怕有命挣钱,没命花!” 全俊赫暗暗的向南相哲使了个眼色。 老南轻轻叹口气,慢慢的伸手在棉袄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 老戴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叠钞票竟然是一沓十成新的东北银行票子,看样子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都是民国三十六年版的绿票,面值都是1000元,5000元的,10000元的,总数估摸至少在30万元左右。 |
南相哲轻声说:“这些不够一条黄鱼,但是这是我们手上最后一笔钱了,表示我们的诚意。” 老戴哼了一声:“差的太多了吧!” 老戴贪得无厌,全俊赫和南相哲很明显的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两个人只是再度对视了一眼。 南相哲冷冷的说:“钱,我们可是再也没有了,但是,我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交换,我想,对于你老戴来说,我的消息值两条黄鱼!” 老戴说:“我不信!” 南相哲没有接话,只是伸手在棉袄衣襟里慢慢掏了一把,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张。 老戴眼神尖利,立刻看出那是一张《介绍信》。 那时还处在战争阶段,东北全境刚刚解放,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哈尔滨作为较早解放并且相对安稳的后方城市,居民外出经商或公干,都需要在居住地派出所办理《介绍信》,注明何人去何地,所为何事。 |
同样,长春,沈阳等地解放之后,实施军管,也实施了《介绍信》制度。 南相哲非常狡猾,他用两根手指遮住了介绍信上的人名和地址。但是却露出了题头上的一寸小照片,照片上的人赫然正是昨晚那个被他杀死的罗子玉,脸上还盖着半块印章。 在昏暗的灯光下,印章看起来有些模糊,但是老戴还是看到了“沈阳”两个字。 原来这个罗子玉是从沈阳来的。老戴忽然有些放松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安排查起来的难度就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来路呢?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老南阴沉的冷笑了一下:“老戴,你不是说,他认出了你,但是你不认识他?” 他死死盯着老戴,慢慢地说:“这是我昨天晚上从他身上找到的,你有没有兴趣?” “我没兴趣!”老戴忽然说道:“我说得很清楚,杀了他,那只是个意外。至于他是谁?什么来路?我不在乎。” 老戴这句话说的是事实,人都已经杀了,还在乎他是谁吗? |
老戴看了看那张名片,又看了看桌面上的钞票,笑道:“难不成,这些钞票也是从他身上摸走的吧?” 南相哲点头道:“是的。” 老戴笑笑:“你天天就靠卖狗肉豆腐汤,哪儿能有这么多钱?很明显是偷的。” 南相哲居然忍得住他的嘲笑,慢吞吞的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的经费很紧张。” 老戴盯着那张名片,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嗯,这算是个值钱的消息,但还是不够数!” 南相哲说:“我还有一个消息,绝对值钱。” 老戴问:“是什么?” 南相哲说:“那个名字。” 老戴说:“哪个名字?” 南相哲说:“昨天晚上,那个人在断气之前,喊到一个名字,你不想知道吗?” 老戴立刻回忆到昨天晚上那个罗子玉被他捂住口鼻时,发出的沉闷的吼声,那依稀是某个人的名字。那时候他心中曾经突生几分迟疑,或是觉得那个名字有些模糊的记忆。 “算了,我不想知道。管他是谁呢!”老戴生硬地拒绝了:“我只要大黄鱼,其他的免谈。” “不,你想知道,很想知道。”老南阴森地盯着老戴,低沉悠长地说:“人在说话的时候,有些小语调是很容易穿帮的。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如果说:算了,我不想……的时候,那就表明实际上他一定很想。” 他忽然浮现出一丝嘲弄的微笑:“算了!这两个字,很容易暴露内心的真正想法。” 老戴心里一阵惊惧。这个老南,猜度人心异常精准。 “你想,如果连这个死者都认出你,那么他说的那个人名,会不会也认识你呢?”老南慢慢说道。 老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很有分量的威胁。 |
(三) 老戴盯着南相哲,看了一会儿,忽然嘿嘿的笑了。 他又转向全俊赫,说:“全上尉,你埋伏在门外那个兄弟,不冷吗?让他进来一起暖和暖和呗?” 全俊赫客气的摇摇头:“不了,咱们谈的是重要机密,他们就不要参与了。” 老戴伸出手,把那三根金条拿过来,整整齐齐码在自己眼前。低沉的说道:“咱们说的是重要机密,所以只能咱们三个谈。” 他转向全俊赫:“老南说你是副组长。” 再他次转向南相哲,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所以,你就是组长,对不对?” |
南相哲不动声色,轻声阴沉的说道:“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是组长。”他回敬似的盯着老戴:“我的职务是组长,我的职责是联络员。” 老戴点点头:“嗯,没毛病!我早就该想到的。” 南相哲和全俊赫都没有说话。 “暗杀大干部这么严重的计划,只凭一个副组长怎么做得了主?”老戴转向全俊赫:“你演戏演得真好,差点儿被你蒙过去!” 全俊赫也不动声色:“掩护上级,本来就是我们下属的责任。” 老戴盯着他,慢慢地说:“可惜,你演得好,但是剧本不过关。” 全俊赫眨眨眼睛,问道:“哪里?” 老戴说:“你刚才说,你是在重庆流亡政府时期,接受的训练,从此对中华民国崇敬有加,还信仰了三民主义?” 南相哲说:“怎么了?” 老戴嘿嘿的冷笑一下:“在重庆时期,无论军统还是中统,给韩国培训过情报员是不假,但是他们从来都不讲什么‘三民主义’。” “他们只讲蒋中正的理论,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军队,一个领袖。但是他的核心只是‘一个领袖’而已。” |
老戴慢悠悠地说:“凡是以为中国军统培训一定会讲‘三民主义’的,都是想当然的猜测,局外人的想法,所以……” “所以什么?”南相哲和全俊赫同时问道。 “所以,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大韩民国的陆军本部情报小组。”老戴眯着眼睛盯着他俩,有点儿嘲笑的意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全俊赫霍然站了起来,面色一变,杀机暴现。 南相哲却从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坐下!别着急!”他盯着老戴说:“戴大哥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老戴缓缓说道:“你们连我的身份都不清楚,只知道我是国民党的潜伏谍报员,就不惜代价请我参加刺杀计划,甚至不惜金条钞票,势必要拉我入伙,这只说明一件事——你们需要的是一只替罪羊!” “而我,就是那只替罪羊!” 老戴说:“今天早上到晚上,你们连续派了两个人跟踪我,还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引诱我今晚到你这里来。” 他还是死死盯着南相哲:“如果我不来,你还真的无法确定我身份。但是我一来,你就立刻可以确定我是国民党特务。你就利诱我,让我入伙,而我一但入伙,就会成为背黑锅的替罪羊!” |
(四) 南相哲转头看了全俊赫一眼,忽然讪讪的笑了一下。 “真他妈扫兴!”南相哲咧开大嘴笑了一下:“竟然被你猜到了!” 话音未落,南相哲和全俊赫突然爆发,同时出手。 南相哲挨着老戴坐着,距离最近,他猛然起身,跳到老戴身后,双手前后环抱,扼住老戴的脖子。 全俊赫则一个纵身跳到在桌面上,直面老戴,一记重拳迎面击出。 老戴似乎完全没有预料,一时间没有反应,任凭老南扼住他的脖子。 南相哲双臂用力,口中发出低沉的呼喝,立刻就要扭断老戴的脖子。 而全俊赫的拳头,也即将击中老戴的头部。 就在这一刹那,南相哲忽然怪叫一声,松开了双臂。 老戴抓住这一瞬间的停顿,猛然抓起桌上面前的一根金条,迎着全俊赫的拳头回击过去。 十两重的金条,老戴窝在手里,用尽全身力气直拳击出,正中全俊赫的指节。 全俊赫疼的惨叫一声,动作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 老戴还是迅疾的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抄起桌面上刚才用来吃饭的一只筷子,迎面插向全俊赫的脖子。 |
全俊赫身手矫健,急忙往左一偏,躲过了这一刺。 但是他判断错了,老戴这一筷子的目的并不是刺中他,而只是想阻挠他的进攻而已。 趁着全俊赫侧身的一刹那,老戴在桌子下面飞起一脚,硬生生踢断了一条桌子腿。 狗肉馆里的桌子本来就年久失修,以老戴的身手,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便一脚踢断。 桌面轰然坍塌,全俊赫身形不稳,压着桌子摔落在地上。 老戴像一只成精的老猫一样,迅疾转身,冲向南相哲。 南相哲刚刚从疼痛中稳定下来,正要反扑,没想到老戴比他更快,已经转身贴近他的面前。 老戴动作一气呵成,右手举起筷子刺向南相哲。 老南也是个高手,即使受伤,速度仍然不慢。他左手一把抓住了筷子尖儿,右手迅速向老戴的头部猛击。 但是他依然没想到,老戴这两个动作也是虚招。 老戴一瞬间放弃了筷子,南相哲正紧握着筷子尖儿,老戴蓦然一放手,南相哲猝不及防,用力过猛,身子向后一倒。 老戴在电光石火之际,伸手从自己的毛衣的领子立面,捏出一枚细长的刀片。 |
今天晚上,老戴特意穿了一件帅而不厚的高领毛衣,不为别的,只为在翻卷的毛衣领子里藏了一枚剃须刀片。 刚才南相哲死死的扼住他的脖子,双手用力想要掐死他,但是一旦用力过猛,那枚刀片就刺穿了衣领,割破了老南的袖口,深深的割伤了他的手腕。 南相哲身形不稳,向后栽倒,老戴挺身而上,右手挥出,刀片划起一线寒光,掠过南相哲的咽喉。 “噗”地一声,一片血光喷射而出,泚在棚子的天花板,门帘,桌子和灶台上。 南相哲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咽喉,血液像夜空中的烟花一样从他的指缝之间喷出,他的身躯重重的瘫倒在地上。 老戴一刀得手,根本不管南相哲的后续反应。再次转身,面向全俊赫。 全俊赫压塌了桌面,摔倒在地上,刚刚一个挺身站起,老戴已经冲到他面前。 全俊赫的近身格斗的本领比老南要好得多,眼见老戴突袭而至,他竟然临危不乱,正面飞起一脚,正中老戴的心口。 |
老戴死死屏住呼吸,硬生生的承受下这一脚。 这是他的杀手锏——在用胸口挡下这一脚的瞬间,他手中的刀片在全俊赫的脚踝后狠狠地横切了一刀。 全俊赫竟然一声不哼,但是却无法站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双手慌乱的扶助身边的一张桌子,勉强站立。老戴也仅仅靠着一张凳子,喘着粗气,调整呼吸,全俊赫的一脚把他踹的不轻。 同时,塑料棚子外面闪过一个黑影,向棚子里面直扑过来——就是晚上跟踪老戴回家的那个潜伏者。 这个人肯定是听到了棚子里传出的动静,迅速赶来支援。 |
(五) 这个人是个高手! 现在南相哲已经倒下,暂时还没死绝。 但是全俊赫还在,他虽然受了伤,可是战斗能力还在,再加上这个外面的潜伏高手,老戴面临生死攸关。 他冷静的深吸一口气,猛然低声呼喝道:“不要进来,门上挂着手榴弹!” 那个黑影一下子在门口停住了。 对面的全俊赫立刻意识到他的把戏,蓦然大喊,他喊的是一声朝鲜话,老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但是猜也猜得出来,是命令门外那个人进来。 老戴嘿嘿一笑,再次朝着门外,压低嗓子嘶吼道:“?? ?? ????!”(朝鲜语:杀人灭口!) 门外那个黑影猛然顿住了。 只在这短短一瞬的犹豫之间,老戴突然扬起手里的刀片,向全俊赫掷了过去。 这一掷毫无力道,刀片轻薄又不受力,飘落在全俊赫的身边。全俊赫面色狰狞,忍痛弯腰,捡起了刀片。 门外那个影子动了一下。 老戴满脸坏笑,却嘶哑着喊道:“???!”(叛徒!) |
???!叛徒! 老戴居然是用朝鲜话说出来的。这个词读音为“帕缪咋”,实际上就是汉语“叛逆者”的变音。 对面的全俊赫显然惊愕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老戴竟然会说朝鲜话。 这只是一刻的缓兵之计! 门外那个影子,迅速向门边移动,一脚踹开了门帘旁边的塑料布,整个人钻了进来。 老南的狗肉馆子整体都是用塑料布搭起来的,他随随便便都可以踹开一个豁口钻进来,确实不需要从门帘进入。 进来的这个人身材瘦小,戴着一顶毡帽,穿着反毛边儿的羊皮袄,脚上蹬着一双棉毡袜,一副农民的打扮。但是他的眼神中,却闪烁着犀利的光芒。 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南相哲,转过头来盯着全俊赫,默然无语,却无比阴森。 此时,全俊赫恰好刚刚捡起老戴扔过来的刀片,捏在手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犯了个错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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