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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我的北美雇佣兵生涯》(长篇原创)[第6页]

作者:healsonye
首页 上一页[5] 本页[6] 下一页[7] 尾页[70]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八、Boxing day行动(二)
    大人物开会,我们这些走卒只有瞎掰。郑惠鹏来北美只有半年,但对西方文化的了解却不少。刚才杨大帝说什么“Boxing Day”,我们都不清楚那是啥家伙,但郑惠鹏却能有板有眼地娓娓道来。
    “Box嘛,中文意思就是盒子,这个box来缘于盒子形状的捐款箱。西方国家的教堂在圣诞节前一般会放个捐款箱子,圣诞节的第二天,就打开箱子,把里面的钱分给穷苦大众,于是,人们把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圣诞节后的第一天,称为Boxing Day。”
    “那刚才我进教堂怎么没看到箱子呀?不会是一早就给分了吧,杨大帝怎么不早说,可以早点开会嘛?”一个战友呵呵笑道。
    “分钱只是以前的传统,现在只派食物。Boxing Day这一天现在也只是徒有虚名,反而成了商家促销的固定节日,在这一天,各大商家都会打开门做生意,圣诞前没卖出的货品一律打折促销,所以呀,今天是买便宜货的好机会。”郑惠鹏果然有料,说得头头是道。
    “怪不得啦,一路过来我看到很多商店的橱窗都挂着大牌,什么60%,O、F、F的,郑教授,那到底是打六折还是四折呀?”这个战友的问题问得还相当好。
    “这个……这个,50%OFF的我比较肯定,这个60%OFF的可要问问杨大帝了……”郑惠鹏傻笑着。
    “啫……”嘘声一片,大家继续嘿嘿哈哈地瞎聊着。

    领导们结束会议,分头组织队员进行任务安排。这晚的任务比较多,我们组要同时攻击三个点,陈明宇亲自带领七个队员,远袭素里的越南帮据点。另一块硬骨头,则由老怪带队,共五人,攻击温东一个越南餐馆。老怪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得到陈明宇的赏识,让老怪带队,队员也相当放心。最后一组由陈宇、我和中怪三个组成,偷袭一个温西民居,据线报在那曾经有越南帮派分子出没。
    陈明宇展开地图比画着,根据杨大帝定下凌晨两点的攻击时间计算车程,为各分组定下出发时间,并分配好车辆。按计划任务完成后,统一到陈明宇的大屋集中,简单汇报经过再分头休息。商讨完毕,大家再分小组讨论晚间的行动,磨磨蹭蹭地搞了好几个小时。
    吃过唐人街华人食肆送来的外卖,大家继续留在教堂中待命。按杨大帝的意思,留在教堂中有不少好处,一来随时准备好,万一越南帮来华埠反击,我们可以马上组织起来;二来避免大家四处走动惹来警方怀疑;三来可以避免走漏风声,让越南帮有所准备。
    无聊的时间确是难熬,晚上的战术要点主要还是随机应变,现在讨论也只能是纸上谈兵,大家你一堆我一堆围着打牌下棋,聊天吹牛,也落得自在,小李子向我们讲述他在香港的拼搏史,也颇为精彩。

    八十年代初,陈明宇一帮兄弟退役回家,终日无所事事,其中有个兄弟提议,他有个在广东的表哥前几年偷渡香港,现在已拿到合法身份,钱也攒得盆满钵满,要不大家也一同去碰碰运气。
    兄弟们一拍即合,经过千辛万苦,终于登陆香港。人生地不熟地四处碰壁,幸好终于有个赵姓老板肯请他们,到他的建筑地盘做咕哩(苦力),包吃住,二百港币一个月。终于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兄弟们感觉还不错。
    可是,每到月底,赵老板老是推说货款没收到,要推下个月出粮,兄弟们倒无所谓,反正有吃有住,地盘在,也不担心赵老板走佬,现在生活辛苦点,到时一次过领取一大笔钱,感觉也不错。
    想不到的是,辛辛苦苦干了半年,大楼工程基本完成的某天,工地外突然来了一大帮警察,他们接到线报,说工地里躲藏着大量的偷渡客,他们要进来搜捕。
    陈明宇和众兄弟马上夺路而逃,万万没想到一早设计好的逃生门外,早已埋伏大批警察,他们一冲出去就被堵死,全部自投罗网。
    在拘留所审讯期间,他们从警察口中慢慢明白到,原来向警方通风报信的,正是他们的赵老板,这家伙为了省下工人的薪金,竟用这样卑鄙的手段。
    一周之后,兄弟们被遣返回国,辛辛苦苦工作大半年,连一个仙也没攒到,每个兄弟都愤愤不平,于是,在老家休整一个月后,他们一众再次南下广东,从陆路再次成功偷渡香港。
    经过几周的摸查,终于在六月的一个晚上,他们在将军澳偏僻的一个大排档里,把赵老板给堵住,赵老板手下十多个打手力图反抗,却哪是陈明宇一众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翻地上。
    其时,赵老板正和另一伙人谈生意,这伙人一直在旁观看没有插手。当看到手下一个个被打翻时,赵老板胆怯了,哀求那伙人支援。那帮人的领头是个落腮胡子,他一声令下,手下一个马仔竟摸出一把仿真手枪,抵住李国雄的头并大叫“住手”。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但谁也没想到,老李在危急关头,却做出相当凶悍的动作,只见他一把握住手枪,一手指插到手枪的扳机下面,持枪的马仔被老李的举动惊呆了,用力地想扳下扳机,无奈被老李的手指顶着,一个子儿也射不出来。老李顺势一拉,一个臂砍,就把手枪抢夺手中。
    陈明宇一声猛喝,众兄弟再次生猛起来,这下子无论是赵老板的人还是落腮胡子的人,只要见人就打,那些香港佬哪见过如此勇猛的大兵,一场肉搏战没几下就胜负已分,整个大排档的人被打得跪地求饶。
    但打人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大伙要的是取回自己的薪金,赵老板一伙摸了全身,也不过两千多港币,只够支付两个兄弟的薪粮。放他去取钱吧,大家又信不过他,正在踌躇之际,旁边另一个大排档走出一帮人,带头的一个自称“威哥”,他当场拿出一万港币代赵老板垫付,剩下的约定陈明宇过两天到他酒吧取。看他的言谈,好像有几分江湖地位,赵老板及其朋友都向这个威哥点头虾腰。
    威哥以其人格担保他说到做到,让陈明宇放心。于是,陈明宇撇下鼻青面肿的赵老板一伙,匆匆离去。
    第二天,陈明宇和程万里两人,按地址找到威哥的酒吧。那威哥还真讲信用,一早就把剩下的钱准备妥当,交到陈明宇手中。本来陈明宇还怕威哥这里有诈,和众兄弟商量了好几套方案随时应对,想不到结果却如此顺利。临走时,威哥约陈明宇有空到酒吧聊聊,希望大家能合作做点生意。
    众兄弟钱是拿到了,但在香港依然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也不太畅通,大家商议之下,决定尝试和威哥联系,看看可以做些什么买卖。
    威哥相当豪爽,连续请众兄弟饮饮吃吃,慢慢介绍他的“生意”,原来,威哥是香港黑社会新义安的小头目,在沙田打理一份势力范围,跟他做生意很简单,“平时收收数,打架凑人数”,总之可以保证温饱之余还有钱挥霍,如果卖力,还有巨额奖金。
    陈明宇众兄弟商量,反正在香港一时难以找到正事,跟威哥也好,行一步走一步,等香港政府哪天搞特赦,拿了合法身份再找份正式工作。
    于是,一众兄弟开始他们在香港黑道的打拼生涯……

    小李子正说到兴头上,陈明宇却过来招呼大家马上准备,行动提早一小时。原来,这也是杨大帝一早做好的计划,怕走漏风声,差不多到最后一刻,才宣布真正的作战时间。
    我和陈宇、中怪这组目的地较近,出发较迟。陈宇来温哥华最久,认得不少路,车当然由他来开,这趟任务也由他来指挥。
    凌晨一点的夜晚,虽然没有下雪,但整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呼呼的风声像狼嚎,音调沙哑而惨烈。我们坐在陈明宇的雪弗兰上,在雪地上摇摇晃晃,弄得大家昏昏欲睡。
    温西也是有钱人家聚居的地方,房子都比较大,小路上树木特别多,尤其是那些松树,严冬下依然枝叶茂盛,承托着厚厚的挂雪,汽车经过带起一阵风,枝头上的挂雪随风而下,带有几分浪漫的画意。
    陈宇开车就是快,才一会,车子就停在小巷中,我们三个手持黑星,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步向目标房子靠近,上次与程万里一同执行任务时的阴影仍在,大家都很小心,生怕这次又是一个圈套。
    陈宇走在前,我和中怪一左一右闪在五六米远的地方,向房子的后门靠近。
    夜,出奇地静,出奇地冷,三个黑影闪到大屋后门。陈宇颇有经验,撬开门后,一刀首先把报警器的线路钩断,屋内漆黑一团,只有土库透出灯光。
    陈宇使了个眼色,让中怪隐藏在客厅角落应变,我则跟他一道,慢慢摸向土库,准备消灭灯光处的有生力量……
    八、Boxing day行动(三)
    中怪隐伏后,陈宇在前,我跟在后,小心翼翼摸向通往土库的楼梯,有了上次中埋伏的经验,这趟我们都很谨慎,每走一步都停一下,聆听有没有异常的动静,二十来级楼梯,走了差不多三分钟。
    土库的大厅一片寂静,没有人,侧面有两个房间,灯光正是从房间的门缝中透射出来。土库的温度特高,我和陈宇身上厚厚的大衣并没脱下,顿时大汗淋漓,内衣裤粘糊糊的一片。我心里暗暗骂道:“妈的,暖气再便宜也要钱呀,想热死老子是不?”
    检查过黑星的保险,陈宇向我使了个眼色,他负责推开房门,让我持枪掩护。我会意地点点头,举起手中黑星,黑森森的枪口对准房间门口。
    陈宇轻轻地拧了拧门锁,没锁。他猛然用力一扭,迅速把门推开,我紧张地握着枪,那怕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随着门被推开,强烈的灯光向我们射来,让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一股暖烘烘的热气随之迎面扑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紧张,我的手心不断冒汗,差点连手枪也握不住。幸好,除了强烈的灯光外,房间内啥动静也没有,土库中依旧是那么宁静,只有我和陈宇急速的呼吸声。
    好一会,我的眼睛才适应这种灯光,房间内的一切,渐渐地呈现眼前,我和陈宇倒吸一口气,哇噻!怎么这么漂亮?一个个花盆整整齐齐,一行行一列列摆放在房间内,每个花盆中长着一束束紫红紫红的花朵,盛放花儿露出淡黄色的花蕊,点缀在一片紫红的海洋中,显得格外艳丽。花朵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不臭不香,有点烟草味儿,让我这个烟迷吸着大叫舒服。
    房间里搭着木架,上面挂着一排排射灯,散发着炽热的光芒,照得房间火热火热的。我这才知道,土库中的高温原来并非来自室内的暖气系统,而是这一排又一排的射灯。
    我和陈宇抹着汗退出房间,再搜索另一个,结果一样,只有花,没有人,感觉是我们误闯温室。我在想,会不会是情报有错,这屋子主人只是个平凡的花农呢?
    “小虎,快过来,看这……”陈宇挥了挥手,低声招我过去,他正打开土库客厅的一个木箱。我朝箱内一看,精神为之一振,里面竟放着两把冲锋枪!我和陈宇各拿一把在手掂量着,手感不错,枪头还带把小刺刀,看样子像是南斯拉夫的M56。我退了弹匣一看,里面空的,陈宇那把也一样,我俩连忙翻箱倒柜,忙了半天也没找到子弹,白兴奋一场,只好把枪扔回箱子。
    虽然没啥发现,但我俩至少可以判断,这屋主人绝对不是善男信女,平凡的花农哪会在家放两把冲锋枪?
    上楼和中怪会和,终于松了一口气,土库的热量也真他妈的让人难受,真想把衣服脱个精光,再洗个冷水澡。远离土库楼梯口,我才感觉到一丝清凉,有说不尽的舒服。
    陈宇打了个手势,开始搜索楼上的房间。两个客房都没人,只剩下主人房,陈宇轻轻扭了扭房门,也没锁,我和中怪举着枪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应变。
    房门,轻轻推开,面对房门的墙上,亮着一盏昏昏暗暗的地灯,让房间内的一切若隐若现。贴着墙是一张King Size的大床,厚厚的床垫看着就让人感觉舒适,床上一张印着花纹的大棉被,中间鼓起,证明盖着一个人,那人的一头长发,飘散在淡黄色的枕头上。但灯光太暗,看不清面容,只是从发型判断,应该是个女人。
    我和中怪举着枪,对着床上那熟睡的人,陈宇则蹑手蹑脚地向床边走去,以陈宇的身手,要制服一个熟睡的人,估计问题不大。
    谁知,难以预料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
    弄不清陈宇踩到什么东西,总之他一落脚,突然响起“吱”的一声,声音并不太响,但在这样宁静的夜晚,却足以让熟睡的人惊醒。
    那棉被动了动,一把女人声突然尖叫起来,吓得我和中怪连忙挺了挺手中的黑星。那女人也很识趣,马上收声,低声叫道:“Don’t shoot,don’t shoot。”
    原来会讲英语,我忙叫到:“Don’t move,don’t move。”那女人果然听懂,乖乖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大家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
    看到那女人肯就范,陈宇再次向床边靠近,打算把那女人绑起来。就在这时,突然之间棉被下再次扭动起来,我第一感觉就是那女人的手往枕头下摸东西,陈宇也吓了一跳,飞身就闪,一边骂了句:“他妈的狡猾越南婆娘,大家小心呀……”。那女人也在惊叫,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我和中怪被陈宇的叫声骂醒了,手一紧,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划破长夜的宁静,顿时,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硝烟,与此同时,床上响起哭啼声,是婴儿的哭啼声,“呀呀呀”地闹着。我连忙冲到床边一看,床上,躺着的女人像是一头金发,面型一看而知是白人,她那双眼睛睁得老大,额头上,一个黑洞,血水不断涌喷出来,迅速染红整个枕头。
    我小心地揭开蠕动的棉被,婴儿的哭啼声更加强烈,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一个小Baby一边吮吸着那西婆丰满的乳房,一边嚎啕大哭。瞬间,我明白到,刚才棉被下扭动的并不是那女人的手,而是这个吃奶的小Baby,正是他,或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那一刻,我很自责,很内疚,但我相信,那女人额头的一枪非我所发,我明明是瞄着棉被的位置射击,哪会打到她额头上?我设法说服我自己,这命中的一枪,发自中怪,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中怪的面上,同样显现着痛苦的表情,我想他也在深深自责。自此以后,我俩都没再细究这命中的一枪究竟是谁发射的,或许,在中怪心中,同样说服着自己:小虎,才是真正的凶手。
    三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站在房间中,被婴儿凄楚的哭啼声弄得手足无措,最快回复镇定的还是中怪,只见他从床边扯过一张被单,把婴儿裹得严严实实,而后抱着慢慢晃动,那婴儿也很乖巧,没两下子,竟不再哭泣,慢慢进入梦乡。
    我和陈宇在房间中搜索一会,除了三把瑞士军刀之外,啥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发现,刚好我们三人每人分得一把,刀锋极锋利,却又很轻便,我一直以来很想拥有一把瑞士军刀,却一直舍不得买,这下可算是还了心愿。
    刚才两下枪声在夜间怪吓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惊动邻居,西人就是爱管闲事,发现啥异样情况都报警,我们几个不敢久留,匆匆退回车子。陈宇正要发动汽车,中怪却突然叫道:“慢!小虎,你帮我抱着,我去去就回。”说罢,把怀中的婴儿推给我,自己却冲回那幢大屋之中。
    我和陈宇面面相觑,也不知中怪搞什么鬼,好一会,才见他匆匆返回,手上提着大包细包的跳上车:“行了,走吧。”
    陈宇马上拧匙开车,飞一般离开这是非之地。
    “陈宇,先把车开到我的住处把我放下,我不回大宇哥家集中了,就说我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今晚我们的行动,当没发生过好了。告诉大宇哥目标房子没人,啥也没找到。你看这样行吧?”路上,中怪呵护着怀中的婴儿,一边对陈宇说道。
    “没问题,杀了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件光彩的事,我们仨就保守这个秘密好了。”陈宇相当爽快,马上答应中怪的要求,问过我们的住址,车子飞快朝我们的住处驶去。
    车刚停下来,中怪边叫我把座位上那几袋东西拿回屋子,边抱着婴儿兴冲冲往屋里跑去,我只有提着东西屁颠颠地跟在后头。
    或许婴儿这会子真的饿了,刚进入暖洋洋的屋子,小家伙就肆无忌惮地哭起来,睡梦中的女人们纷纷起来,迎接这个不速之客。
    她原来是个女婴,大概八九个月大,嘴巴中露出几颗幼牙,一双大大圆圆的蓝眼睛镶嵌在白白胖胖的脸庞上,高高的鼻子,红润的嘴唇,五官出奇地标致,可以看得出是个混血儿。她母亲我见过了,是个白人鬼婆,那么她父亲,相信应是个亚洲黄种人,小baby皮肤白中透黄,头发棕红色,却是东方人面型,煞是漂亮。
    女人们对这个小女婴极是喜爱,问我们哪里得来的,中怪编说是在路途中拾到的,和她一起的还有几罐奶粉和纸尿片——原来,中怪后来冲回大屋收拾的东西,竟全是婴儿用品。
    我心中一凛:Susana又不能生育,难道这中怪刚才在瞬间中已打定主意,把这小baby收养身边,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养育?
    我的想法很快就从中怪的行动中得到证实,Susana和中怪一道抱着那小家伙时的关爱表情,情意绵绵地像极一家三口,无比温馨……
    和陈宇一道返回陈明宇大屋的路上,回想起这晚的行动,我心中不胜唏嘘:那鬼婆,刚才还在家中温暖的大床上哺育女儿,此刻,却与自己的骨肉天各一方;而中怪,刚才还处在紧张刺激、开枪杀人的场景之中,转眼却换成一幅携妻抱儿的温馨图画。
    人生,如同戏剧,永远处于悲喜善变之中……


    题外话:
    昨天Boxing day,各位看观有没有买到什么心头好?
    温哥华的商场没以往兴旺,买家都网上购物了,包括老虎也没去凑热闹,网页上指指点点,就完成采购任务。实际上,我也没买什么,就几件新款电子产品,外形设计很不错,当艺术品摆摆也好,还可以显示自己没与时代脱节。
    九、浮生半日闲(一)
    三支执行任务的小分队陆续返回陈明宇的大屋集中,想不到大家的遭遇如出一辙,老怪带队袭击的越南餐厅,除了几个临工在清扫卫生外,老板和食客一个也没碰着。陈明宇拉大队突袭的素里越南帮据点更是人去楼空,鬼影也没碰上一只,相比之下,我们遇到熟睡中鬼婆母女,也算有点“人气”,当然,我和陈宇都守口如瓶,统一口径说是白去一趟,啥也没发现。
    大家都有点纳闷,杨大帝的情报一向准确,我们怎么会接二连三扑空呢?看样子又不像是走漏风声,至少我们都没中埋伏。大家议论了好一会也没得到个所以然来,只好各自散伙休息。
    回到家,李氏兄弟退回土库睡觉,老怪把我拉到一边,问我这晚发生什么事情,感觉上我有点东西瞒着他。老怪就是老怪,嗅觉特别灵,我于是把这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老怪。
    老怪只是沉思,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没反对,也就当是赞成,反正我们这里女人不缺,带小孩的任务总不会落到他头上。

    第二天中午,陈明宇打电话来通报其他组的任务情况,原来大家的遭遇基本一样,越南帮成员像从空气中消失,连个影子也没有。陈明宇让我们这边派遣两人今晚到唐人街值班,按杨大帝的设想,越南帮的反常举动极有可能是在酝酿着新的反扑。
    我和小李子被安排当这晚的苦差,所谓值班,就是潜伏在唐人街各路口的房间中,观察外面的情形,发现可疑马上示警,组织战友围歼突袭的敌人。
    我和小李子缩在东莞同乡会会所一个小房间中,房间的窗户正对街道的十字路口,可以清清楚楚观察到街中一切。其时夜阑人静,除了风,还是风,隔着厚厚的玻璃,也可以感觉到外面寒气逼人。
    两个大男人缩在细小的房间中没有什么搞作,最能提神的莫过于互相吹牛,我拿得出手的无非是越南战场上的故事,经过我无数次复述,每次都加油添醋,故事已经掺杂不少水分,场面越来越宏大,人物也越来越复杂,暴力加血腥再加上天花乱坠的内幕,把小李子忽悠得如坠雾中。
    我的牛吹光了,该到小李子,我催促他继续香港的打拼故事,也不知小李子是不是和我一样加油添醋,总之他故事的精彩程度比起我那掺杂着真真假假的牛皮并不逊色。

    在香港跟了威哥之后,陈明宇兄弟们的生活开始发生质的变化,每天除了看场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酒吧中对酒当歌,生活潇洒却有点空虚。偶尔也跟威哥去收收数,一大队人马,倒也没人敢惹。
    好日子过不了几天,威哥的死对头踩过界,开始挑起事端。威哥的死对头名叫潘旭东,属14K成员,人称“番薯东”,下面养着几十个职业打手,还有不少不学无术的学生哥。之所以挑起事端,其实也是14K和新义安的大佬意见不和,于是故意擦擦火,番薯东和威哥也不过是大哥级人马的棋子,身不由己。
    互相挑衅几次各有胜负,于是开始升级“开大片”,人数上,番薯东绝对占优,单是从学校中拉过来的虾兵蟹将,将近百人,加上职业打手,个个把持家伙,人头涌涌,气势汹汹。
    见到这阵势,威哥也有点怕,但无奈,他是大佬,天塌下来也要死顶。两边互相呼喊着,沿着后巷又脏又窄的街道,从两端向中间冲锋。陈明宇这边,十多个兄弟清一色退伍兵,有散打功底,都见过血肉横飞的场面,这些集体械斗,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兄弟们保持着战斗队形,互相照应,硬是以十几人之力顶着对方几十人的进攻,论技巧,陈明宇兄弟没得说,说配合,他们更有优势,甚至凶悍程度,也不比对方逊色。看到陈明宇一干人如此了得,原来准备大逃亡的威哥手下,通通回涌上来——人多力量大,一场大厮杀,在警方到来前胜负已分,番薯东那边折了不少人,不是被送医院,就是被警方拘捕。经此一役,威哥对陈明宇一众兄弟更是刮目相看,对他们更加倚重。
    而番薯东这边,自打群架以来,从没吃过这样的亏,于是暗中派人打听陈明宇一帮人的来头,当得知他们只是大陆偷渡过来的北佬后,番薯东布置手下,在一个盛夏夜,对陈明宇一众兄弟进行伏击。
    那晚,陈明宇一干兄弟从酒吧返回住处,大家的酒都喝得有点高,身上也没带武器,当他们走到一条暗巷附近时,里头突然冲出四十多个手持西瓜刀、水喉通的打手,不由分说对他们乱砍一气,好几个兄弟即时中招,被砍翻地上,头破血流。
    十多个兄弟手无寸铁,加上有点酒醉,面对四十多个手持利器、如狼似虎的打手,兄弟们纵是一身武艺,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是施展不开,只有且战且退,眼看就要被全军围歼之际,刚好有巡警路过,呼喝着鸣枪示警,双方才如鸟兽散,夺路而逃。当陈明宇兄弟们陆续返回住处时一一点名,才发现少了三个兄弟,马上联系威哥帮助搜寻,最后被告知三个兄弟均落入警方操制的医院中进行救治。
    休整几天,威哥线报得悉那次伏击的正是受番薯东的指使,陈明宇兄弟们都摩拳擦掌,誓要报仇。
    其时,陈明宇在香港结识一帮同是偷渡来港的大陆人,他们分布在各建筑地盘做苦力,同样遇到过被老板欺诈的问题,陈明宇众兄弟行侠仗义,为这帮被港人歧视,贬称为“阿灿”的乡亲们讨回公道。于是,这次陈明宇兄弟出事,他们也组织起来帮忙,经过好几天的打听,终于找到匿藏起来的番薯东的行踪。
    经过精心部署,在一个清凉的傍晚,陈明宇和众兄弟对番薯东的藏身地进行突袭,大家为了报仇杀红眼,打得番薯东的人屁滚尿流,想不到番薯东手下竟然有枪,最后关头鸣枪示警,满以为可以镇场,谁知陈明宇兄弟就是不吃这一套——当时程万里就在持枪人附近,他二话没说,就地滚到那人脚下,几下功夫就把那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家伙制服,动作勇猛连贯,根本不畏死亡。这下子,陈明宇兄弟士气大振,几下子就把番薯东生擒。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哥级人马开始出来调停,一位德高望重的和事佬,把14K和新义安的大佬扯到一块,一顿饭功夫就把事情摆平,两社团握手言和,再次相安无事。但经过陈明宇兄弟们这么一闹,大陆过来的兄弟在香港黑社会中名声大振,一位大佬很器重陈明宇一干人,并通过关系,把几个被警方拘留的兄弟也一并解救出来,而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帮他做几单大买卖。
    为了搭救兄弟,当时陈明宇并没有其他选择。该大佬人称“丧彪”,他说的大买卖其实就是打劫金铺,武器、目标、行动方案、销赃渠道等等都由他负责,陈明宇只需出人出力,可以分得三成获利。
    开始时,参与的兄弟心中没底,也颇为担心,但一回生,二回熟,干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偶尔香港警方来早了也就互相对射几枪,当时丧彪提供的主要是五四式手枪,子弹穿透能力极强,防弹背心也可以打出枪眼。那些香港警察哪见过这种阵仗,伤过几个人后,再听到这种枪声,个个都像缩头乌龟,等陈明宇众兄弟走得老远才敢把头伸出来。
    陈明宇一伙凭着他们的专业和勇气,终于在香港杀出一条血路,也不知什么来源,后来香港黑道上把大陆人组成的帮派称为“大圈”。大圈,以其作战的勇猛和凶悍而著称,逐渐在香港打响名号。
    后来陆续有偷渡过来的乡亲加入,大圈帮慢慢强大起来,与香港当地的黑势力开始有摩擦。所谓猛龙不及地头蛇,正好杨大帝在北美招兵买马,陈明宇权衡过三,决定拉大队到北美试试,看看能不能在这里闯一番天地。
    于是,愿意一同前来的兄弟跟着陈明宇来到温哥华,香港帮会的事务则由二哥何文宇掌管,由他带领留下的兄弟,继续斡旋在香港黑道的混水之中……

    在小房间中坐一晚,平安无事,幸好有小李子陪着打发时间。陈明宇的故事自小李子口中说出来,确实相当精彩,老实说,他确是个说书的好手,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熬了一晚,我俩精疲力尽,回家睡了饱饱的一觉。当我正在梦中与Karen缠绵时,老怪却把我弄醒:“小虎,快起来,吃晚饭了!”
    “……”
    “起来!”
    “老怪,你不让人活了?晚饭晚饭,晚上吃饭。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嘛。”
    “赶紧起来吧,大宇哥来电话,今晚全体集中,到教堂开会。”
    “啥?又开会?我是国家领导来着?怎么开会比总理还频?……”
    老怪一边把叨唠的我扯起来,一边说道:“听说今晚大帝有重要事情宣布,让我们准时到会,起来吧你!”
    “唉,哪次不是说有重要事情?一个月才七百加币,想死人不?……”我嘟嘟囔囔穿着衣服,沉思着:这晚,又将会有什么重要的任务等着我呢?
    九、浮生半日闲(二)
    破旧的大屋中挤着五男四女:一个老妈,五个热血青年,两个青春少女,还有一个八九月大的女婴,大家围在一起吃晚饭,相当热闹。
    中怪宣布,他和Susana决定认养这个无父无母的女婴,取名为“简嘉音”,英文名字是“Joyce”。
    我心里唠叨,人家即使无母,那也不一定无父呀,看来这两口子想小孩想得发疯了。
    老怪笑问中怪:“那她是你女儿啰?”
    “当然了,还用问?”中怪笑呵呵。
    “Susana是她妈妈?”老怪又问道。
    “有问题吗?”
    “那岂不是说Susana是你老婆?你俩还没结婚,嫁不嫁你,人家Susana还没答应呢,你可别占了便宜。”
    中怪笑眯眯地看着Susana,Susana则抱着Joyce,紧靠中怪身边,他俩用行动回答老怪这个白痴的问题,确是一幅很动人的画卷。

    吃过晚饭,由我试着开车,与老怪等人向唐人街进发。
    在温哥华开车,和国内就是不同,车子永远要让行人。老远看到有行人要过马路,就得准备刹车,不少行人都养成过马路不看路面的习惯,有的甚至盯着书本过马路,只要走在斑马线上,管你马路上有没有车子经过。
    温哥华还有一大特点,整个大温地区好像一个交警也没有,但汽车却相当守规矩,只要看到stop sign,不管有人没人有车没车,总是停下来等几秒,老实得不得了。
    看到那些被惯坏的鬼佬肆无忌惮地穿插马路,气得我几乎要开国骂,但想想他们也听不懂,倒不如留口气暖暖肚子。
    来到教堂,已聚集不少战友,大家议论着前晚的行动,看来基本上都是竹篮打水,有消息说,越南人这回认了栽,决定退出大温地区,把地盘重新让给华人帮会。
    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条小道消息,如果属实,就意味着我们的战斗已经胜利结束,温哥华华人社团当初的承诺就要兑现,五万美金将要到手,怎么能不兴奋?大家笑逐颜开,谈论的焦点集中在怎么花消那五万美金,该找些什么节目逍遥快乐,或找个什么地方放松几个月来的紧张生活……
    晚上八点正,杨大帝、谢会长领着一大帮各社团的领导到场,他们一边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一边走向讲台。首先发言的是杨大帝,他为我们证实了越南人退出温哥华的消息。
    原来,平安夜那晚,我们大圈军团多处同时出击,打死打伤越南帮大部分主力,他们的武器,也被收缴大部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
    雪上加霜的是温哥华警方也在这个时刻对越南帮施加压力,主要因为平安夜的动静实在太大,死伤的人数太多,严重影响温哥华的形象,搞坏了圣诞节的祥和气氛。温市警察一哥马上约见越南帮的头头磋商,下令他们马上带领手下离开本市,停止在大温滋事。
    越南帮内外交困,再三权衡这几个月来的情况,估计到在温哥华很难战胜华人团体,最终决定全体撤出温哥华——这就是为什么越南帮一直没有组织反扑,而我们在Boxing day行动中扑空的原因。

    证实越南帮退出温哥华的消息,大家都兴高采烈,眼中几乎全是夏威夷海滩,再拥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享受和暖的阳光。我也有点晕眩,老实说,我真没想到战斗会这么快就结束,才来温哥华几天,就能捧五万美金回家?连做梦也不敢想象,钱,原来会来得这么容易……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现在由谢会长发言,谢会长有重要事情宣布。”杨大帝挥着手叫道。这下,没准就是公布发钱的事儿,全场马上肃静,等待谢会长的好消息。
    “各位同志,各位战友,你们辛苦了。这场为时半年多,与越南帮为首的战争终于告一段落,这场战争中,我们取得重大胜利,越南人被我们赶跑,温哥华又重新回到我们华人的怀抱,这是大家英勇作战的成果,在这里,我代表整个华人商会,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谢会长说到这里顿了顿,等待着台下的反应。
    可是,全场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掌声,大家心中等待的并不是这段华而不实的感谢词,大家渴望的是那五万,五万美元的钞票。
    等了半晌,谢会长见大家没有表示,只有干咳两声,悻悻地继续他的发言:“然而,根据可靠的情报获悉,越南人的主力,现在都退到阿省爱蒙顿,他们将在那边休整,只要让他们回过这口气,迟早,他们还会打回来,所以,大温仍未太平,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
    “什么?还没结束?”
    “放什么屁?说好把越南佬赶出温哥华,我们的任务就完成的呀?说话算话吧?”
    “就是就是,啥都别说,先兑现五万美金……”
    “……”
    台下,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嚷着,整个教堂会场顿时吵翻天。
    “大家听我说!安静!听我说!”谢会长挥着手,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好半天大家才安静下来。
    “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大家有没有为身在温哥华的华人同胞们想过,敌人一天还在,同胞们一天不得安宁,这把悬在华人头上的利剑还要拜托在场的兄弟帮忙卸下来……”
    “妈的逼剑?我们要的是钱!”身后的老李不等谢会长说完,首先叫嚷起来,吵得我两耳嗡嗡作响,大伙也跟着嚷起来:“钱!钱!屁话少说,先给钱……”
    台上,谢会长抹着一头的汗,向 台上各社团领导发出求救的目光。杨大帝坐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切,却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好一会,终于有个白发老者站起来走向前台,摆着手示意大家肃静。
    “大家好,我是北美台山舞师队总教头,这里有不少战友都是我的老朋友,今天我来说两句,希望大家给个面子。”老伯说话声如洪钟,大伙立即安静,幻想着他或许就是财神爷。
    “正如谢会长所言,温哥华的战斗取得可喜的胜利,多亏大家不畏牺牲,倾尽全力的精神,这里我向大家鞠躬致谢。”说罢,老人家在台上作了个深鞠躬,众兄弟这下终于没有吝惜掌声,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老伯继续说道:“钱的事大家放心,一定会发放到大家手中,只是商会没料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一时之间还没有筹集到这么多现金。至于大家到爱蒙顿继续追击越南人,我们商会一定会根据情况再追加奖金,大家的活绝对不会白干。只是现在军情紧急,如果大家能够先放下个人得失,趁着越南人在爱蒙顿还没站稳脚跟,打他个措手不及,把他们赶得远离温哥华,让大温的华人有个安定的生活环境,那才是华人的福气。”
    “有钱加最实际,老教头,你说说会加多少?”又是老李,声音响亮而粗犷,其他战友被他一撩拨,也都跟着叫嚷起来。
    “大家等等,我们马上开会商量。”对付我们这帮粗人,老伯也没法子。台上各社团领导马上围起来,热烈讨论着。
    台下,也吵成一片,刚才,还幻想着夏威夷美女,此刻却要换成冰天雪地的爱蒙顿,大家的心情,就像昨天还宣布将会有个“五一黄金周”,今天却换成“五一废铁周”一样,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吵了半天,谢会长才正式宣布,攻击阿省,包括爱蒙顿、卡加里两个主要城市的越南帮,胜利后每人奖金多给两万美元,另外现在当场给每人发放一千加币,让大家在这几天购购物,放松放松,元旦过后立即向阿省进发。
    这个条件,大家感觉可以接受,没人提出异议,各分队队长留下继续讨论追击的细节,其他兄弟领过一千块的“过节费”,兴冲冲地散队各自找节目。
    看来,和越南帮的事,还没完……

    除来刚来的两天,在北美的日子基本在紧张中度过,难得有几天放松。我们一帮年轻人,撇下肥妈在家中带小孩,由Karen领路,两台车向威士那进发,在那里,有卑诗省最闻名的滑雪场。
    威士那离温哥华大约二百公里,但由于积雪严重,路上花了六个小时,李氏兄弟那台道奇在雪地上不断打滑,幸好路过的鬼佬送来两条胎链,锁在前轮上,才避免晚上露宿山头。
    得到一千元的补助,大伙都豪气干云,订下三间舒舒服服的大房间,各有各享受起来。被迫选择和老怪一起的李氏兄弟,第二天大叹倒霉,叨唠着早知道就多花几个钱租多一个房间,大伙听了呵呵大笑。
    穿着厚厚的棉衣,从山腰上俯视大地,白皑皑一片,像童话世界一般。牵着Karen的手,感受伴着凉风的和暖阳光,原来,世界可以这么美。
    那边,中怪踏着雪橇,拉着Susana,一扑一碌地滚向山脚;身后,山顶上的老怪和李氏兄弟呼啸着冲下来;我牵着Karen的手,从雪道上徐徐滑下,感受着浪漫而欢乐的气氛。
    大伙都尽情快乐着,大家心中清楚,人生的快乐不是必然,错过了,以后未必会再次出现,可以欢乐时尽量欢乐,可以享受时尽情享受,或许,这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真正含义。
    我不清楚我和Karen的手能握多久,但此刻能尽情地握着已经相当知足——做人,不能贪心,知足,常乐……
    十、千里追歼(一)(1)

    1984年新年的钟声敲响,伴我身旁的是穿着性感小睡衣而又带点野性的Karen,这个大年除夕夜,少不了又是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肉搏战,拼得浑身是劲,大汗淋漓,直至双方筋疲力尽才偃旗息鼓,这几天的放松,我与Karen疯狂地享受着人生,虽然感觉自己有点颓废,但却又有点上瘾,欲罢不能。
    我轻轻地抱着Karen,深深体会到“男人由性而爱”的真切感受。
    “Karen,大宇哥来电,后天,我和兄弟几个就要到阿省,你在这里帮帮肥妈,她带小孩满不容易的。”我轻抚Karen烫的打卷的秀发,拨弄着她眉角的小蝴蝶。
    “Tiger man, do you love me?”小女生不搭理我的话,却反问我。
    “Absolutely!”听Karen和Susana聊多了,我的英语存货多少有点积蓄。
    “Me too。”Karen合上眼,恬静地向我靠来,“I’ll go with you。”
    “那挺危险的……”
    “Really? But I don’t care。”小女生甜甜地笑着。
    我抱着她玩弄着她的耳垂,心中也是甜滋滋的,老实说,有她在身边,我的战斗指数大增,倘若留她在温哥华,我心里反而很不踏实。

    陈明宇把分队划分成两组,他亲带一组,共十人,分乘两台车;老怪负责另一组,除我们这边住的五人外,还有陈宇,加上Karen自告奋勇作向导,以及与中怪不离不弃的Susana,我们这边也有八人。
    Karen的吉普车被征用,再加上老李的破道奇,两台车载满食用品。有了上次到威士那的经验,老李那台破车特意换了四条雪胎,再备上铁链,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阿省(Alberta)比邻卑诗省(British Columbia),盛产油沙,在当今的加拿大算是比较富裕的省份,移民到这里的人逐渐增多。但在当年,石油也就十来二十美元一桶,开采这些油沙,还要通过高温蒸馏才能提取出原油,这样低的油价难以cover成本,因而阿省的油沙在当年基本上没有开采价值。加上阿省一年中有七八个月处于严寒之中,爱蒙顿最冷时可达零下四十多度,导致那里人口稀少,长年冷冷清清。
    卡加里在温哥华以东大约一千公里,要穿过洛基山脉,不少公路都在山间盘旋,并不好走。而爱蒙顿则在卡加里以北约五百公里处,从温哥华到爱蒙顿,卡加里是必经之路。

    那天一大早,天气格外得冷,温哥华市区室外温度仅有零下十四度,天色灰蒙蒙,黑沉沉的云层像在酝酿着另一场暴风雪。
    和陈明宇约好早上七点钟到达他们住处集中,然后再分小组出发。之所以选择一大早启程,是怕到了晚上也赶不到卡加里,平时大好晴天,路上没有积雪,尚要跑十二三个小时,现在这种天气,这种路况,即使七点出发,晚上能不能赶在十二点前到达卡加里还难说,时间当然是预留多点更加保险。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大早起来才发现中怪的女儿发高烧,三十九度多,肥妈、Susana忙得团团转,小Joyce现在没有身份,上医院会有麻烦,大家都希望凭着自己的土法子,能把小孩的烧降下来,实在万不得已才选择上医院。
    中怪一脸担心,他这个初次当父亲的也没多少经验,留着也帮不了什么忙,然而他却不愿离开女儿,可以看得出,中怪和Susana对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婴,已倾注真切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内疚让中怪如此执着?或许,只有中怪自己才能给予真正的答案。
    七点过后,陈明宇打电话来,问我们这边情况如何,为何还没动身,老怪告诉他,我们这边有队友身体不适,让陈明宇一组先出发,我们稍晚再接陈宇一同起程。陈明宇留下卡加里的联系方式,再交代几句,而后带领他的车队首先出发。
    看着中怪和Susana忙活,虽然两人满脸说不尽的担心,却让人感觉到他俩内心的满足。我心想,其实有个小孩也不错,能感受一份家的感觉,同时可以体会到当父亲的责任心,扪心一句:男人在外漂泊打拼,还不是为了建立一个和谐稳定美满的家?……
    看来还是肥妈有经验,经过她的悉心照顾,十点钟左右,小女婴的高烧慢慢退去,又露出活泼天真的笑容。看来,把小女婴交给肥妈照顾,中怪和Susana都很放心。
    肥妈交代我们路上小心,又叮嘱Karen好一会才放心道别。Karen开着她那台吉普,载着我、中怪和Susana在前领路,老怪和李氏兄弟则驾着那台破道奇跟在后面,接过陈宇,一同向着卡加里方向进发。
    十、千里追歼(一)(2)

    外面,风很大,刮得车子有点飘。走出大温地区,天空开始飘下片片雪花,显得格外美丽,两台车在高速公路上一前一后地奔驰着,不敢开得太快,路上的积雪被铲雪车推到马路两边,但重新铺上的新雪,被汽车辗压着,在公路上形成两道深深的雪印。路上的汽车沿着这两道雪印,小心地向前迈进,稍有不慎滑到路旁的雪堆里,很有可能就会打滑走不出来。沿途可以看到有不少车辆打着坏车灯,等待着拖车前来救援。
    坐在前排,看着Karen开车,也是一种享受,小女生的车技还真不错,想必是经常开车到处旅行,车子开得相当平稳,反倒是后面的老怪跟得比较辛苦,有时不得不让Karen开慢点等等后面老怪几个。
    好不容易下午三点才到达一个叫Peachland的小镇,在小镇匆匆吃过一顿西式快餐,马上找加油站补给,准备继续上路。然而,当我们的车子驶进一个Shell加油站时,我的神经像被刺了一下,整个人坐直在座位中。是什么东西令我如此不安?我一时未能察觉,而刚才,只是瞬间瞥了一眼停在加油站临时停车场的汽车。
    像国内一样,北美的汽车加油站总有一两排临时停车位,可以停泊十来辆汽车,以供到加油站小商店购物或上厕所的客人。而当时加油站的临时泊车位上,泊着六七台车子,刺激我眼球的是其中一辆新款的银色的凌志越野车,我的目光聚焦在它那右边倒后镜上——那是一块几乎完全破掉的倒后镜,镶在这台崭新越野车上,显得尤其扎眼。
    虽然我不敢肯定这台车,就是我首次出击时追击我们的那台,但直觉告诉我,他的右倒后镜,正是被我打坏的,倒后镜上那断开的裂边,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我连忙示意Karen尽快加油,然后快走到老怪车边,把我的发现通知老怪几个,陈宇和李氏兄弟当即摩拳擦掌,誓要为程万里报仇。
    “他们的车停靠在马路这侧的加油站,想必方向和我们一样,或许目的地也是卡加里。现在搞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不如先跟着他们,伺机再动手。”老怪盯着那台凌志,边想边说。
    “嗯,你看那边停着七台车,如果都是他们的,我们明着干未必是对手,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等待合适时机再出手就再好不过,反正这样的雪天,要跑也跑不远……”我正说着,好几个亚洲人从加油站的小商店走出来,有说有笑的,听来果然就是越南话。我慌忙低下头,在老怪的地图上指指点点,扮作问路。
    那伙人并没在意,跳上他们的车子,发动起来。共三台车,银色凌志打头,中间一台暗红色道奇八座van,后面再跟一台绿色吉普,感觉与Karen这台型号相同,三台车徐徐开出加油站,朝卡加里的方向扬长而去。
    老怪叮嘱我随机应变后,我们马上开车,向越南人的车队尾随而去。
    远离小镇,路上,我把我刚才的发现告诉中怪,中怪马上来了精神,并叮嘱车上两个女生,待会出什么事也不要离开车子,万事有他和小虎料理,女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拖男人后腿。
    我笑说中怪现在怎么越来越婆妈,是不是当了爸爸就会自然而然变成这样子?
    远远跟着前面的吉普,驶进盘山公路,山道上,左转右拐,积雪更厚,山间长满灌木,弥漫着满天的大雾。车越往山上走,雾气越大,能见度仅剩下五六米。Karen的车技再好,也不敢大意。山道一边就是悬崖,虽然大雾中看不到它有多深,但在这样的雪天,路上没有多少车经过,掉到山沟即使还活着,要找救援的话几乎也不可能。所以Karen把车速降到不到二十公里,别说跟踪前面的车辆,甚至连后面老怪汽车的大灯也看不见,他们那台破车有没有跟上来还真难说。
    汽车慢慢爬行,Karen估计今晚肯定到不了卡加里,要么通宵行车,要么在中途的小镇住一晚,当然了,这样的天气,通宵开夜车根本不可能,华人社团给的奖金再多,我们也不会为他们这般卖命。
    山涧中,在这种天气之下,连电台节目也收不到,Karen嚷着要我们表演节目,别让她闷得打瞌睡,我当即附和。
    说到表演节目,那绝对是Susana的强项,可她老是要中怪先来一个,中怪也不推让,豪情满志地唱起《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我的激情也被中怪撩拨起来,一同大声嚷嚷,嚷出心中的炽热的感情: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就像钢刀插入敌胸膛,
    打得鬼子魂飞胆丧。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嗨……

    这首歌,激起我们的斗志,歌曲中的鬼子,俨然变成越南鬼子,我们恨不得把“钢刀插入敌胸膛”,为死去战友报仇。
    掌声过后,我和中怪怂恿Susana来一曲,正当Susana将要开口之际,我突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前面的路边,隐约中可以看到红色的坏车灯一闪一闪,还没反应过来,车头玻璃上突然出现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脸,那是一张亚洲人面孔,准确地说,更像越南人的脸孔,他站在路边,打着截车的手势。
    由于雾大,Karen几乎是把车开到他面前,才发现路边这个男人。Karen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踏下刹车板,汽车在雪面上滑行好几米,直到冲到山羊胡子面前才停下。我从侧面玻璃看去,路边,闪着坏车灯的汽车,正是那台绿色的吉普。
    十、千里追歼(二)
    山羊胡子看到我们停车,显得有点兴奋,他把那张污秽的脸贴向车窗,两片胡子像雨刮一样在玻璃上拭擦着,“咿咿呀呀”地嚷个不停,我真恨不得Karen刚才方向盘一扭,把这丫卷进车底。
    很不情愿地摇下车窗,山羊胡子看到我先是一愣,或许他想不到车里头坐着的是中国人,但当他看到车内是两对俊男俏女时,脸上的惊愕神色瞬间消失,并挤出滑稽而丑陋的笑容,操着沙哑的越南口音,用怪味的英语问道:“Hay,buddy,terrible day,isn’t it?”
    我竟然能听得懂,但当时还不怎样会说,迟疑好一会,幸好镇定下来的Karen马上接道:“Yuk,I think so,what’s wrong with your car?”
    本来山羊胡子看到我不会英语,脸上又带过一丝不安,但当他看到美丽而前卫的Karen,那一丝不安的神色稍纵即逝,随即摊了摊手说道:“Flat tire,it sucks,spare tire is damaged too,your car seems the same model, do you mind lending yours?”(爆胎了,真倒霉,备用胎也损坏了,你的车好像和我的同一型号,介意把你的备用胎借给我吗?)
    Karen向我看了一眼,我轻轻点头同意,示意她见机行事。
    “Thirty bucks,okay?”Karen的脑子转得还真快,装着开个价钱。
    “Twenty!”山羊胡子饶有兴致地还着价。
    “Twenty eight。”
    “Twenty five。”
    “No,at least twenty seven。”Karen还真会演戏。
    “Deal。”山羊胡子却也高兴,估计他并不在意价钱的多少,纯粹是逗美女多聊几句。

    我和中怪推开车门跳到路边,车外,真的很冷,风很大,夹杂着厚厚的雪花,嘴一张,风就灌进喉咙,连说话也显得有点吃力。浓雾之中,可以看到悬崖边有两个人影若隐若现,从两个忽明忽暗的红点推测,两人在那边抽烟。可以判断,他们至少有三人,至于他们车上还有没有人,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楚,中怪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靠近他们的车子瞧瞧,他则带着山羊胡子,到Karen的吉普后面取备用胎。
    我走近越南人的吉普,装着查看他们漏光气的车胎,趁山羊胡子没留意,我把脸贴向车窗,真担心车内的人发现我这张英武的中国人面孔。幸好,车内没有人,只是凌乱地丢放着乱七八槽的衣服、食物和箱子,从他们车内东西的摆设,我可以断定,他们这台车就坐着这三人。
    我顺道再搜索四周,虽然风雪大,雾气重,但看情形,附近并没有其他车辆,看来这台跟在后头的车子掉了队,前面的越南人也没发现,而这三人并没有什么通讯工具可以通知前面的人,只好呆在这儿等待救援,怪不得刚才山羊胡子看到我们那么兴奋——这样的天气有汽车路过,而且还是同一型号的,真比中彩票还难。
    我扮作帮中怪卸下后备胎,趁机把观察到的情况通知中怪,我俩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同时击倒这三个越南人。现在这三人分成两组,相距就十米左右,虽然大雾的能见度就五六米,相互之间只能隐约看到轮廓,但若果处理不当,声响还是可以惊动到另一组人。以越南人的凶悍,若不能攻其不备,要消灭他们,还真有不少难度。
    正当我思考之中,身后开来一辆车子,“吡吡”地响着鞍,从浓雾中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李氏兄弟的那台破道奇。
    越南人警觉地望向驶来的车子,令我和中怪都有点不安,如果老怪他们停车,一下子多了四个中国壮汉,那么肯定会让越南人怀疑。我连忙跑去通知Karen,把车往路边靠,把大路让出来。中怪打着手势,指挥老怪的车继续前行。老怪是何等精明,车子根本没有慢下来,只当过路,继续前进。
    山羊胡子以为老怪响鞍只是要我们让道,于是放下心来,把备用胎推向他的吉普。我估摸着,要么这山羊胡子在三个越南人中地位最低,粗重活儿都由他来干,要么另外两人只是过过烟瘾,过一会就会过来帮忙。倘若是后一种情况,那动手就得赶快,要不三个越南人聚在一起,动起手来相当麻烦。

    中怪向我连使眼色,看来我们的意见一致,趁着另外两个家伙仍在那边,我俩得马上动手。我摸着衣袋,右边,放着那把阴森森的黑星,但开枪并不是最佳的选择,枪声肯定会惊动那边两个越南佬,而且公路另一边就是高大的雪山,我有点担心枪声会引起雪崩。老实说,自小在南方长大的我很少接触雪,听战友说过雪崩的利害,心中多多少少也有点毛。
    在我左边的衣袋,藏着那把锋利的瑞士军刀,这几天我不时拿出来把玩,确是一把好刀。我把刀握在手中,随时可以亮出刀锋,看来,今天将是它的“开光”之日。
    山羊胡子找出修车工具,卖力卸着那只呛了气的轮胎,中怪在他身边看着,指指点点,吸引山羊胡子的注意,同时也挡住悬崖边那两个越南人的视线,令他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形。
    万事俱备,该我出手了。风雪中我艰难地迈着步子,悄悄靠向山羊胡子的背后,从口袋中摸出瑞士军刀,拨开刀锋,寒光逼人。老实说,此刻我就站在山羊胡子的后面,要从他背后捅一刀那是最容易不过,但我却没有选择这样做,一来,山羊胡子穿着厚厚的外套,而瑞士军刀刀锋并不长,一刀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把他给结果。二来这样出刀,说不定这家伙来一声死前长啸,那极有可能会惊动另外两人。还有一点,就是“督人背脊擦人擦”这两件事为我小虎所不齿,我绝不会做。
    犹豫片刻,正好山羊胡子蹲下身摘除轮胎上的螺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岂可错过?一步踏上前,我右手如饿虎出笼,一把捉住山羊胡子那蓬松的头发,猛力往后一扯,在他惊愕间正要怒吼之际,左手的瑞士军刀经已出手,锋利的刀锋像闪电般在山羊胡子那干瘦的脖子上狠狠一抹,刹那间,热腾腾的鲜血从他那开裂的脖子上涌喷出来,飞溅到中怪的裤子上。山羊胡子的那声怒吼,由于气管的断裂,终归未能叫出口,只在断开的气管上冒起几个大泡泡,这几个血泡,似乎在诉说着人间的不幸,诉说着世态的炎凉。
    我死死地按住山羊胡子的头,中怪一脚踩着山羊胡子的肩胛,让他脖子对着雪地慢慢放血,开始时山羊胡子还能猛力挣扎几下,但没多久,他抽搐几下后就蜷跪地上,僵硬着一动不动,那姿势,如同初生婴儿蜷缩在母亲的怀抱——人生,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此:怎样的姿势到来这世界,又怎样的姿势匆匆离去,尤如白走一遭,或许,“两脚一伸”死法将是山羊胡子来世的追求。
    地上的鲜血,在寒风中迅速凝固着,山羊胡子僵硬地蜷跪地上,像是为他一生的罪恶忏悔,程万里兄弟在九泉之下应该得以安息。中怪看着我微微点头,其表情似乎是对山羊胡子的死法相当满意。

    雪,下得更大了,透过浓雾向路边山崖看去,那两个人影还在,风声传来他俩聊天的声音,是低沉的越南话,听着就感到恶心。
    中怪靠过来对我耳语几句,他的意思是首先接近目标,伺机而动,但若果他们警觉,我们就得直接硬吃。我想想也是,现在那两人就在山崖边,要同时偷袭几乎不太可能,看来这趟或许要冒着雪崩的危险。
    我把瑞士军刀在山羊胡子的大衣上拭擦几下,心想,或许这就叫作“血债血偿”。扣上寒气逼人的刀锋,我把瑞士军刀放回口袋,和中怪一前一后,艰难地向山崖边走去。
    山崖边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越南人,警惕地看着我俩。
    “Hi,cold,here,right?”略懂几句英语的中怪满脸笑容地和对方打着招呼,那两个越南人显然不太懂英语,傻乎乎地点着头,一面戒心。
    “We,come to help you,your man,there,change tire!”中怪向那边指了指,浓雾中,山羊胡子那蒙眬的身影,依然跪在轮胎边,被寒风吹拂着,好像在动,看着真有几分在卖力装卸轮胎的样子。
    “Tire?Yes,tire。”两个越南人终于听明白什么是“tire”,高兴地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他们的警惕随之放松。
    中怪看到越南人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尽,于是在大衣中摸索着,这个动作却令到两个越南人大为紧张,矮个子的手明显要摸进口袋。我在一边死死地盯着,估计那里九成藏着家伙。
    当越南人看到中怪从口袋中摸出来的是包“万宝路”,脸上紧张的神经再次放松。中怪自已首先抽出一根叼在嘴边,再递了根给我,然后向越南人举了举烟盒:“Hi,Marlboro,you,try?”
    两个越南人乐呵呵地凑过来,一人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中,高个越南鬼从口袋中摸出打火机,我们几个连忙围在一起,叼着烟把头凑到一块,准备点燃手中的香烟,我知道,此刻,将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十、千里追歼(三)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此刻,我很清楚我要饰演的是职业杀手角色。杀手,需要的是心狠手辣;职业杀手,则必须沉着冷静、心狠手辣。
    我、中怪以及两个越南鬼子叼着香烟把头凑到一块,高个越南佬在他那金属打火机上一按,红红的火苗立即跃起,映红四人的脸。我用余光给中怪闪过一个诡异的眼神,那,是我要动手的信号。
    我的左手,已经摸出那把瑞士军刀,冰冷的刀锋弹射出来,闪着寒光随时准备舐血。两个越南人似乎被中怪友善的笑容迷惑,并没有发觉异样,叼着香烟对着火苗用力地吸着。突然间,“噗”的一声,矮个子像打了个哆嗦,全身猛地一震,口角立即滑落一行鲜血——在他心脏位置上,插着我那把锋利的瑞士军刀,我的左手,仍然握在刀柄上,青筋暴起,充满力量。
    矮个子不解地盯着我,像在询问“为什么?”,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那根刚点燃的香烟,徐徐掉到雪地上,迅速被飘下的雪花掩埋。
    我用坚定的眼神回敬矮子,像是给予他肯定的答复,同时,左手松了松,然后猛力往上一紧,我要让矮子彻底明白到:我这一刀,不是无意之举,我这一刀,就是要索取你的性命!
    一切,仅发生在瞬间,与此同时,中怪也动手了,第一拳,重重打在高佬肚子上,打得他连退两步,干咳几声,但由于身上披着厚厚的衣服,高佬看来并没受伤。这家伙或许也是行伍出身,反应奇快,一手就伸进衣袋摸索,连傻子也知道他在摸枪。
    中怪不敢迟疑,如狼似虎的一个飞扑,把高佬推倒地上,扭成一团,只见他一手死死地按住高佬伸进口袋中的手,另一手挥舞重拳,没头没脑劈打着,浓雾之中我也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出拳。
    而矮子直到此刻才明白到自己被捅了一刀,他一拳向我打来,另一只手同样往口袋里摸索。我一手捉住他的拳头,同时狠狠地扭动着那把瑞士军刀,让刀锋在他体内充分搅动。矮子的表情随着刀锋的转动而不断扭曲着,凄惨的叫声终于没法忍住,“啊、啊、啊!”地咧叫几声,带着血水自口中迸发出来。
    搅动几下后,我猛力一抽,把瑞士军刀自矮子衣服中拉出来,刀锋上,还滴着矮子的鲜血,让人不寒而栗。随着刀锋的抽离,矮子被我捉住的拳头明显卸了力,他胸口上的衣服迅速染红。忽然间,矮子双膝一软,跪倒地上,若不是我还拉着他的手,他很可能将直接趴下。然而,矮子的头依然昂着,那双眼睛睁得老大,恶毒地盯着我,似乎要记下我英武的容貌。
    扔下矮子的手,我向中怪那边望去,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蹲在那边,对着身下的人,像砍柴般挥着手中的武器,浓雾中也看不清那人是谁。我心中一凉,迅速摸出黑星,慌慌张张冲过去一看,心中悬着的大石随即落下。只见中怪正抡着那柄换轮胎的把手,对着高佬的脑门狠狠地敲击,看来高佬的头骨早已破碎,整个相貌完全变了形,一颗眼珠子被血丝缠着,挂在血淋淋的鼻梁上。
    “中怪,省点力吧,这家伙完了。”我看了一会,双指夹下嘴角的香烟,忍不住劝道。
    中怪这才停手,慢慢站起,眼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泪光,长叹一声道:“我答应过战友们,有朝一日为他们报仇。想不到会在今天,会在这里,我实现我的承诺。小虎,你是我的见证人。”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点点头,大口地吸着香烟。中怪再次抽出一根“万宝路”,和我对着烟嘴吸了几口,把香烟点燃。
    风,依旧呼呼地吹,雪,依旧簌簌地飘,雪地上,躺着一人,蜷跪着两人,僵硬着,无声无息。两个汉子站崖边上,吐着烟雾,看着白茫茫的大地。两个人都没有吱声,只是用心去感受一切,是喜悦?是悲伤?是茫然?谁也不清楚。
    没玩几天的瑞士军刀,在今天,终于见血了。小虎,在今天,这个风雪连天的日子,这个雾气浓重、不知其名的雪山上,你,又出手了。生命,是如此脆弱,如此无奈;今天你结果他,那明天呢?因由为何?动机为何?目的又是为何?究竟是谁,赋予我生存权?究竟是谁,赋予我剥夺他人的生存权?
    我那夹着香烟的手指不经意地抖动着,烟头的红光在风雪中像萤火虫,一跃一跃。或许,这里,太冷。

    袅袅的烟头几乎烧焦手指,才把思绪万千的我拉回到现实世界,使劲地甩掉手中的烟头,我看着中怪说道:“收拾一下马上要继续上路,老怪他们还等着呢。”
    “嗯……”中怪同样如梦初醒,自言自语地吟了句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唏嘘过后,我和中怪搜索越南人的车子,除了找到几份地图和几盒子弹之外,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我俩从三个越南人身上各搜到一把黑星,想不到他们用的竟同是Made in China的武器,一并收缴的还有从他们身上摸出的几百元现金。
    我和中怪把三个越南佬抬进他们的车子,想不到才一会儿功夫,三个尸体已经有点僵硬,车外的温度估计低于零下三十度,这种天气,多少让人有点凄凉的感觉。
    中怪发动他们的车子,小心翼翼地开到悬崖边,然后和我合力把车推向悬崖。从悬崖传来的声响判断,这个悬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深,只希望大雪下个不停,把三个越南人的尸体长埋于此。
    拍打着车窗上的积雪,想不到就一会工夫,雪花已经在车窗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车上两个可人儿打开车门,接过几盒战利品,沉甸甸的都是子弹,我也不清楚刚才车外的血腥战斗她俩看到多少,但既然没问,我当然不会多作解释。
    车外,中怪正准备抱起备用胎挂回车背,就在这时,我从倒后镜中看到路上射来模糊的灯光,后面,驶来一辆车,车顶隐约闪着红光,“是警车!”当我逐渐看清那车子的轮廓时,几乎从座位中弹起,口中哆嗦着叫道。
    我们身上,有五把枪,几百发子弹,雪地上,仔细点还可以察看到血迹——再凶的敌人我也不怕,但碰上警察,我就成了软茄子,尤其是鬼佬警察,一想到过关时的遭遇,我就心里发毛,双手抖个不停。
    那辆警车在我的车后靠着路边停下,从倒后镜可以看到,警车上跳下一个高大肥胖的西人,一套深蓝色的警服,显得格外威武。我心想,怎么国外的警察都这个体形?像黑熊,说他虎背熊腰再贴切不过了。警车上,依稀可以看到还坐着一个警察,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加拿大警察的办事方式,在没弄清情形时,通常留一个警察在车内,随时准备应变。
    车外的胖警察走向中怪说着什么,估计中怪也听不懂,此刻,该是两个女生的show time了。Susana和Karen打开车门,走向胖警。从倒后镜中隐约看到,起初那胖警看到有人跳出车外时吓了一跳,气氛有点紧张,但当他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东方美女时,当即满脸笑容,也不知道他们叽里咕噜聊个啥,不一会,胖警就跑回他的车子,取过一袋东西塞到两个美女手中。他那两只眼珠子在风雪中依然反着精光,贪婪地看了两个美女好一会,才悻悻地返回警车,继续前行。
    看着他们走远,中怪连忙把备用胎装好,大家返回车上,Susana把那胖警送的东西打开,原来是几包饼干和巧克力,看来美女就有这个好处,除了枪,那胖警什么都肯奉上。
    Karen发动车子,前轮打滑好几下才慢慢走上正道,车上,Karen告诉我,刚才那两个是山上的巡警,主要负责这一带的安全,刚才他们看到我们的车靠在路边,于是例行问问我们的车子是否有毛病,是否需要帮忙。Susana告诉巡警只是车胎出了毛病,问题不大,已经换上备用胎,可以继续上路。那胖警被美女电得有点晕眩,还屁颠颠地抱来一大包食物,并叮嘱我们赶快上路,再晚点儿天黑了要走出山谷相当困难。

    Karen小心地开着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慢慢前行,感觉在走下坡路了。浓雾,渐渐退去,能见度开始好转。回过气的中怪低声对我说,刚才还真把他吓坏了,幸好用备用胎遮挡地上山羊胡子的一大摊血迹……
    我心想,或许我真是福将,一切均可逢凶化吉,我期望我这种福气能一直延续下去,给我,及我身边的亲朋好友带来好运。
    在盘山公路中不停地绕着圈,大约晚上七八点,才走出山谷,此刻,天色已一片漆黑,虽然没有山谷中的浓雾,但风雪依旧,能见度依然不远。
    车子约莫又开了半小时,路边的灯光开始多了起来,前面,应该是一个小镇,我正要提醒Karen开慢点儿,或许老怪他们就在这小镇等我们,但话还没说出口,Karen已指着前方的路边,开心叫道:“虎哥,你看,老怪他们的车。”
    Karen边说边把车停在那台破道奇后,我跳下车,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道奇旁边敲着车窗。车窗徐徐摇下,车内四个猛男原来正在用餐,陈宇一边咬着手中的面包,一边看着我问道:“怎么样?”
    我微微点点头,反问道:“怎么样?”
    “都进里面了。”陈宇向前指了指。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大约四十米远的地方,立着一块霓红灯箱,上面闪着斗大的几个英文字母“MOTEL”。两车越南人,今晚将在那里歇脚。
    十、千里追歼(四)
    “小虎,你看怎样?”小李子递来一片面包,还夹着午餐肉,分外香。
    我接过咬了两口,边吃边说:“味道不错,好吃,好吃。”
    “傻小子,我问这个吗?呵呵,我问你有没有什么行动方案?”小李子笑呵呵说道。
    “我能有什么行动方案?先填饱肚子,一切听你们的。”

    “我认为不如现在就冲进旅店,直接把他们给一窝端了最省事,缩在这里冷冰冰的不是办法。”老李吞咽着面包,一边抢着狠狠说道。
    “这办法是省事,我相信要把越南人端掉并不难,但这样做惊动太大,我们不容易全身而退,老李,你想想,如果惊动了加拿大警方,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要逃出去相当困难。以我认为,不如今晚我们也一同入住这家旅店,伺机行动。”老怪想一会,说出他的见解。
    “嗯,这个建议不错。”陈宇首先表态。
    “我也同意,”小李子举了举手,“进去洗个热水澡最实际。”
    “见步行步也好,能全身而退最为重要。”老李也同意了。
    他们瞧着我,想看看我还有什么意见,我却突然指着前方叫道:“看那边,出来的好像是越南人的八座Van,看来要转向我们这边,大家注意隐蔽!”说完我连忙跑回Karen的吉普,吩咐他们隐藏在车厢里。

    那辆枣红色的道奇Van,急匆匆地从我们身边驶过,并没有留意路边停着两台坐满人的车子,我再次跑到陈宇车旁和老怪几个商量。
    以老怪的观察,刚才那台红Van上好像坐着两人,大家推断,这两人在夜间往原路开,极有可能是因为等了半天也等不到第三辆车的同伴,于是派人往回路找寻。
    我于是把刚才与中怪怎样对付三个越南人,以及最后现场清理的方式告诉老怪他们几个,他们听了大呼过瘾。能为战友程万里报仇,大家都相当高兴。
    “那么说,他们即使把车开回温哥华,也找不着那台吉普了?哈哈。”老李拍着大腿大笑起来。
    “我估计他们开不到山谷就会返回,时间不会太久,我们得尽快进入旅店休整,再设计行动方案。”陈宇看了看表说道。
    “这样吧,小宇,一会你带队到旅店入住,我和小虎在外面等着,一旦那两个越南人回来,我和小虎设法先把他们给灭掉。至于旅店内的越南人,大家再想想办法,尽可能今晚把活给干了。”老怪沉思着说。

    “好,你是头儿,你说了算,咱们马上行动。”说完,小李子把余下的面包全塞进嘴里。
    我连忙退回Karen的吉普,指示Karen跟着老怪的车子驶进那家Motel的停车场。这样的冰雪天气,客人并不算太多,但或许附近别无分店,过路的客人只有选择在这里歇脚,所以偌大的停车场中,也停放着二十多台车子。那辆缺了一只倒后镜的凌志也在其中,显得特别扎眼。
    我把计划简单地和中怪几个说了遍,让他们跟着陈宇到旅店入住,可是Karen却不愿意离开我,宁愿陪我在车里埋伏。小女生决定的事谁也别想改变,不过老实说,我倒是觉得由她来陪我,比老怪要强。
    Susana会说英语,由她和中怪、陈宇、李氏兄弟走向Motel的大堂,我、老怪及Karen则缩在Karen的吉普里埋伏着,等待越南人那台红van返回。
    没一会,小李子端来三杯热腾腾的咖啡,并留下212匙牌一个,他告诉我们,已经开了两个房间,212和213。而根据刚才Susana和大堂小姐的对话,估计越南人开了三个房间,分别是205、206和207。
    小李子返回旅店,我、Karen和老怪则缩在车子里。老怪瞪着他那灯笼一样的眼睛,自个儿在前座放哨,我和Karen在后座,做着丰盛的“野餐”,可口的面包,热腾腾的咖啡,香味扑鼻。小美女认真吃着我夹的三文治,样子是那么可爱、那么清纯。看着老怪好像没注意,我轻轻抱着Karen,吻向她的香唇。
    我俩用嘴互相喂食,真有无限情趣。人生,刚才还在你死我活地搏斗,此刻,却是情意绵绵的景象。人,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只有珍惜此刻,珍惜眼前人……
    晚餐过后,我在后座抱着Karen。为免被怀疑,我们没开引擎,车内没暖气补充,显得格外寒冷。我把Karen紧紧抱在怀中,用我的体温,为Karen输送温暖。
    大地,一片宁静,停车场上,静静地摆放着二十多台汽车,动的,只有三颗心,一辆吉普上的三颗心,心跳声响彻耳边。

    “Tiger man,I am so happy today。”Karen看着我的眼睛,打破宁静。
    “Why?”我看着怀中青春美丽的Karen问道。
    但她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道:“Tiger man,do you like to listen to my new poem?”
    “Of course。”我发现我的英语水平随着和Karen在一起的时间增加而大为增长。
    Karen微笑看着我,低声轻吟她的诗,原来是英文诗篇:
    “At such a deep night
    It’s you sitting by my side
    Your lover appears in your crystal eyes
    I think the same as mine

    You are so cool
    Makes me dream of you
    You are so rude
    Looks like a wild bull
    You are so stronger
    I call the man, Tiger

    I am eager to be a bird
    Soar with you in the sky
    I want to be your girl
    Stay with you in all of my life
    It’s a wonderful world
    I’ll keep all in my mind”
    以我当时的英语水平,一次当然听不明白,于是一句一句地请教Karen,小女生红着脸一个词一个词地解释,看着她有点害羞的脸,我真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
    问过Karen几个英文单词,我也来接几句中(粤语)西(英语)合璧的诗:

    “A girl named Karen
    她是我生命中的女神
    She seems to be my sun
    仍伴着一份纯真
    She brings me with fun
    但要知道:伴虎如伴君”
    Karen浅浅地笑了,也不知道她能听懂多少,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合上双眼,美美地睡了。我轻轻地抚着她那一头秀发,心中感慨万千,我想我前世一定积了不少阴德,于是在今世得以回报。人生,有过此刻足矣……

    老怪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让我从陶醉中苏醒,我不清楚我睡了多久,睁开眼时看到一辆车在我们前面驶过,正是那台枣红色的Van。那台车就停在我们右边隔两台车的位置上,我轻轻地放下Karen,从衣袋中摸出那把瑞士军刀,跟着老怪身后,以车身作掩护,迅速而无声无息地向那台枣红色的Van靠近。
    红Van已停泊好,关上引擎,熄灭大灯,前座两门同时推开,分别跳下两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俩用鸭子叫声一般的越南话喃喃地讨论着什么,全然没觉察到两个幽灵般的身影已躲到他们车子后面。
    老怪回头看着我,手指指了几下,示意我对付左边一个,右边那个,当然留给他自己。老怪还在嘴唇上做了个拉链的手势,意思是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免得惊动旅店内的人,虽然停车场离旅店还有好一段距离,加上风大,声音要传过去并不容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一切还是谨慎点为好。
    两个越南人关好车门,往旅店方向走去,老怪和我一左一右,猫着腰踮着脚跟,像影子一样,慢慢靠向两人。我的左手,紧握着军刀,刀锋,经已出鞘,夺命的寒光在黑夜里显得尤其凌厉,阴森恐怖。
    悄然急行几步,目标离我仅一米之遥,老怪向我点点头,示意可以动手。我连忙一个飞身,像野豹扑向它的猎物,右手一手猛扯前面那越南人的头发,左手的军刀,狠狠插入那人的脖子,然后奋力向前一挑,那人的手还来不及举起,喉咙已像花洒一样,鲜血喷射出来。我已有过一次经验,可谓熟能生巧,右手用力一压,把那越南人压翻地上,断裂的喉咙对着雪地,像屠牛一样慢慢放血。
    这会子,我才腾出空来察看老怪那边的情况。却见老怪已背着他的猎物向我走来,那人四肢完全垂下,已没有生命的迹象,不知道老怪用什么手段,无声无息间已结果那越南人的性命,而且兵不血刃。
    老怪看到我这边血淋淋的,摇了摇头说道:“小虎,哪学来的?弄得脏兮兮的。”
    “小时候看老爸杀猪,就这样子。”我边拭擦刀锋上的血迹边笑道。

    “唉,快点儿清理一下,别弄得到处是血。尽快把他拉到他们的车里放好,我们得进旅店了……他妈的,冻死了。”
    那越南人抽搐几下后,再也一动不动,我把他的大衣脱下,包在他的脖子上,而后从附近捧了些白雪,铺在染血的红雪上,忙乎好一会,老怪过来和我一道合力把这条断喉的咸鱼抱到他们那台枣红色的八座Van后座,再用车上的毯子盖起来,车门一拉,老怪把车门锁上。
    老怪办事还真细心,离开前再次检查现场,仔细清理后,才和我一道返回Karen的吉普,这趟,又收缴了两支手枪和几盒子弹,老怪还从越南佬身上摸到一个钥牌,上面印着207,看来Susana的情报没错,估计越南人订下的就是205、206和207三个房间。
    Karen仍在车中熟睡,我下了狠心才把她弄醒,Karen满脸睡意地问我事情是否办妥,我轻轻地点点头,在她红润的脸蛋上轻轻一吻。

    拿着钥牌,我们走进旅店,偌大的大堂,却只有一个女侍应,或许西人根本不会辨别黄种人,她只看看我们出示的钥牌,就笑着点头,大概以为我们是刚才外出的越南人。
    进入212的房间,李氏兄弟、陈宇都在,中怪和Susana在213休息,我把半梦半醒的Karen抱到213房间。开了一天的车,小美女已经相当劳累,安顿好Karen后我才返回212开会,老怪已把刚才完成任务的过程向陈宇几个作了简单的汇报。
    此刻,又到了对付余下越南人的时候了……
    十、千里追歼(五)
    这家旅店的房间似乎统一样式,没有客厅,进门后两边分别是狭窄的厨房和厕所,两米长的走道连着睡房,里面摆放着两张单人沙发,一张茶几,一个电视柜,一张书桌,还有两张twin size床,床头各有一个小地柜。床与床之间有条半米宽的间隔。几个大男人在间隔两边对坐,吞云吐雾,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
    “我估计越南人等半天后,发现派出去的人仍未返回,肯定会起疑心,说不定马上赶路逃跑。”大家沉默良久,陈宇首先发言。
    “那我们现在就攻进去啰!”老李洗了个热水澡,头发湿漉漉的,却是斗志昂扬。
    “我看也只有这么办,消灭了越南人,咱们马上赶路,有多远跑多远,警察来了准找不着咱们。”小李子接着说。
    “现在主要问题是冰天雪地路难行,咱们的车子既跑不快也走不远。”陈宇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口烟。
    老怪看了看手表,缓缓说道:“现在还不到十点,我想越南人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起疑心,以我猜测,一个小时内他们发现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估计还会再派人出去找。这样的天气车子抛锚最平常不过,我们可以再试一把守株待兔。”
    “我同意老怪的想法。”我首先表态,对于老怪,我已开始有点神服。
    “那万一他们不再派人外出呢?”小李子吸了口烟,凝望着老怪问道。
    “无论他们派不派人外出,今晚咱们都得攻进去,只不过倘若他们再派人到外面,咱们可以逐一击溃,省得他们集中一起,攻击起来有难度。这样吧,陈宇和老李,你俩一会到外面负责伏击,这是他们那辆红Van的车匙,”老怪把钥匙抛给陈宇,“那台车还在停车场,呆会儿你俩先把那台红Van开到旅店外面,别让出来的越南人瞧着,然后你把咱们的车停到那台凌志附近,等待伏击,现在他们只剩下这台凌志,要外出,肯定冲着这车。”
    “明白。”陈宇和老李显得格外精神。
    “现在差不多十点,如果十一点钟还没有越南人外出,你俩就回来,咱们马上实施下一步行动。”老怪再次看了看表吩咐道。
    “明白。”
    “外面冷,穿多点衣服,行动小心点儿,越南人警觉性很高。”
    “放心啰,老怪,我们还是新兵么,呵呵。”老李红光满脸,洗了个热水澡确是不同。
    “李大哥,接着!”我摸出瑞士军刀,抛给老李,“这家伙见血封喉,好用着呢。”
    “呵,果然是好家伙,小虎,哪弄的?不如送我吧,过两个月就是俺生日了。”老李摸着军刀,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不成,我要用它切水果呢。”我呵呵笑道。
    “就知道你小气,玩两天再还你啰。小宇,咱俩走吧,可别让越南佬给逃了。”
    “嗯,老怪,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陈宇和老李穿上厚厚的外套,冲了一壶热茶。
    “陈宇,现场收拾得干净点儿。”老怪再交代一句。
    随着一声“明白”,陈宇两人已走出门口,房间内,就剩下小李子、老怪和我。三人倚在床上抽闷烟,一切恢复宁静。楼上的脚步声、隔壁的电视声清晰可闻,但我们这里却格外安静,大家都在思考着下一步将如何展开行动。
    “看来,这次得让女同胞出马了。”又是老怪率先开腔。
    “哦?愿闻其详。”小李子挺了挺身。
    “让Susana扮作服务员,敲开越南人的房门,我们在门外埋伏,一旦越南人开门,咱们就冲进去,你们看这样行不?”
    “但是越南人开了三个房间,也不知他们怎样分配,倘若我们伏击其中一个房间时,其余房间的越南人冲出来接应,那场面就不好控制了。”我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道。
    “刚才我搜索越南人那台八座红Van,从车内座位放置的物件判断,这车顶多就四个人,八座Van也那么稀稀拉拉的,估计凌志上也不会挤满员,满打满算也是四个人,现在已消灭两个,也就是说他们顶多只剩下六个人。”老怪掰着手指说道。
    “现在再等等陈宇他们的结果,倘若能再灭掉一两个最好不过,我估摸他们三个房间,至少一个空置,是预留给吉普的同伴的,而余下的房间,平均也就三个人,要是陈宇能灭掉一两个,那即使他们各房间互相接应,人不多,我想还是有办法处理的。”老怪自言自语地说着,像在说给我们听,也像是自己在思考。
    “老怪,想那么多干嘛,我看呀,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听话的就让他死得舒舒服服,不听话就没他好果子吃。”小李子一边在床沿上摁熄烟头,一边狠狠说道。
    “呵呵,说得好。小李子,你到外面找找,找套适合Susana的服务员衣服,可别让人发现了。”老怪吩咐道。
    “我办事,你放心。”小李子终于接到任务,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奔向门口。

    一切安排妥当,终于缓过一口气,紧张一天,我也有点儿累,但一想到呆会又要战斗,却哪睡得着?真羡慕中怪,竟抱着Susana蒙头大睡,似乎对我抱着Karen进房间也全然不觉,阶级警觉性可不是一般的差,看来,女人有时候真会误事……
    “小虎,想什么呢?”老怪半合着眼,叹了口气问道。
    “没,没什么……你呢?”
    “我呀……突然想到部队的生活,当年,一帮战友热火朝天赶到战场上,也像今天一样,一天到晚忙着收拾越南鬼子,唉,要不是当时上面命令撤退,真他妈的想把整个越南翻个底朝天。”
    “老怪,你就好啦,可以上前线,我在战场上一直呆在大后方,还死了几个兄弟,一想起来就心伤。”
    “我好?不撤退才叫好,老子打生打死才打到河内,一声命令却要撤退,好几个兄弟就是在撤退途中阵亡的。整个儿撤退乱糟糟,最后回到中国境内时,我只抢到两只大铁锅。唉……几个好兄弟的性命,只换回两只铁锅,这真是造物弄人。唉,小虎,我现在又有了这种感觉,或者将来某天,我们终会变成大铁锅……”
    老怪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让我反复自问:小虎,你究竟在做啥?在为谁卖命?人生,总是不断在做着并非自愿的事情,相当可悲,然而,最为可悲的却是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何在!
    烟圈,在口中打着转,然后向天花袅袅升去,我的思绪,如烟圈一样,逐渐扩散,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一支烟还没烧完,小李子已返回房间,“这里三款,肯定有款适合Susana那魔鬼身材。”这小子果然“唐雎不辱使命”,一次偷来几件女服务员的工作服,原来小李子钻到旅店的洗衣房,在那顺手牵羊。看那size,有几分像门口大堂那鬼婆的身型,小李子还故意把衣服捂在鼻子上深深一吸,作了个夸张的陶醉表情,让房间内凝重的气氛得以舒缓。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实在郁闷,我也憋不住,到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热水冲走了我的烦恼,也带走了我的疲倦,当我抹着头发走出浴室时,陈宇和老李已经回来了。
    老李把瑞士军刀向我抛来,一边笑道:“什么见血封喉?简直像是帮人家搔痒,还你!早知道带两块砖头更省事。”
    我一手接过刀,才发现刀柄上有点粘粘糊糊的,竟然全是血迹,我抱怨道:“李大哥,用完也得洗洗呀,脏兮兮的……”
    “洗?就让它带点血,这样的它才更有血性,呵呵。”
    我没理他,自个儿清洗着我心爱的军刀,边竖着耳朵听陈宇作“工作汇报”。
    果然不出老怪所料,过了十点半,两个越南人就风风火火奔向那台凌志越野车,早已埋伏附近的陈宇和老李,迅速靠近猎物,在越南人将要上车的一刻,他俩一右一左同时出击,老李从背后连捅越南人数十刀,再捅前胸,把那越南佬连衣带皮带肉捅个稀巴烂,折腾好半天才让那越南人安定下来。
    陈宇却没动刀子,他利用车上尾箱那条废弃的“过江龙”,一把圈住对方的喉咙,然后一手肘顶着他的脖子,一手死死地索紧绳子两端,借着车门卡稳,足足两分钟,对方才停止挣扎,猛力抽搐好几下,那越南人才告终结。
    陈宇和老李把那辆红Van开回来,再添置两条大咸鱼,按老怪指示认真清理过现场才赶回来,回到房间正好十一点。一小时之内再灭掉两个越南佬,大家都很兴奋,但心中清楚,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除了例牌黑星之外,陈宇还从这两个越南人身上摸到两个房门匙牌,一个和老怪搜到的一样,207,而另一个是206。
    时间,指向十一点半。再晚点,旅店的住客可能要上床睡觉,整幢大楼就会安静下来,那将会给行动带来更多不便。
    事不宜迟,我马上赶到隔壁拍醒中怪、Susana和Karen,一起到212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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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2-10 11:49:21  更:2021-12-10 11:5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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