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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历史小说《永乐何极》老保安值晚班写的[第5页]

作者:冬日暖阳197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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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我驸马

    却说驸马梅殷在家闲居一年有余,到了中秋节,有两个内官奉旨来梅府,说是探望驸马和公主,送来一坛御酒。当时梅殷不知皇帝送酒是何用意,莫非想打探甚麽隐事,面皮上不免露出忧虑神色。两个内官献上酒,连茶也未喝,就告辞了。次日早朝上,皇帝就将自己赐酒与梅驸马的事说了。梅驸马受了酒后,并不见喜悦,只说一句燕王多心了。群臣听了发怔。皇帝又说梅驸马在家中闲居,平时说话多有些不平,想必他见我做了皇帝 ,自是心有不甘。
    陈瑛明白皇帝的心思,回到都察院,就着人去打探梅殷的隐事。数日后,陈瑛打探到了几个消息,谁也不知真假。梅殷的妻子公主想学诗文,就请了一个女秀才刘氏。那女才秀刘氏才颇知经史,平时与梅殷谈经论史,颇为契合。梅府上有几个家丁是色目人和蒙古人,以前做了军,梅府还在城中招纳几个门人,也不知他们的来历,陈瑛就想他们是亡命之徒,被梅殷收纳在府上,就将这些事都写在弹劾奏本,朝会上弹劾梅殷说:“梅殷招纳亡命之徒在府上,还私自藏匿塞外的鞑子,府上有一个女秀才刘氏,常与他密谋,时常诅咒皇帝。”朝臣们震惊,连姚广孝也不由侧目陈瑛,问道:“陈大人,这些事如是捕风捉影,岂能作为弹劾驸马的罪证?他家里有亡命之徒,私自藏匿塞外的鞑子,你如何知道?女秀才是给公主说书解闷的,你如何知道驸马与她密谋?连诅咒皇帝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岂不是神仙?”陈瑛说:“我差人去打探的,决非构陷。”姚广孝问道:“你差谁打探的?那些人又从何处得知?”陈瑛支吾道:“我自会去验证。”姚广孝冷笑道:“原来你还不曾验证,便坐实了,你想陷害驸马,安个甚麽好心?”皇帝忙劝道:“少师的话在理,陈瑛,你不要无端弹劾驸马了。”
    晚间,又有两个内官来到梅府,说了今日朝会上都御史弹劾驸马的事,皇上说了,若驸马有话要申辨,明日早朝可以当面与陈瑛对质,礼部上报皇帝,要重新考定公侯驸马仪仗随从的人数,还要将驸马家中的色目人和蒙古人都送到辽东去。梅殷听了十分生气,请内官转达皇上,明天一定来参与朝会。
    早朝时,永乐皇帝登上金台,目光巡视文武两班,就问驸马梅殷在哪里。殿中值日御史说驸马梅殷失朝。皇帝嘀咕道:“他说了今日来早朝,如何又不来了哩?”早朝将散时,一个内官进殿来报,说驸马梅殷在赶早朝的路上,投水自尽了。满朝文武皆惊,皇帝说道:“他想必是畏罪投水自尽!”姚广孝看着皇帝的神情,就觉得有异,心想梅殷是公主的丈夫,皇帝不会明里下刀,必是暗地里差人坏了驸马的性命。晚朝时,都督同知许成奏报皇帝,说是前军都督佥事谭深和锦衣卫指挥赵曦二人护送驸马赶早朝,过秦淮河上的笪桥时,故意将驸马挤到桥下,二人当即逃奔。下午有人在下游看见河里浮着一个人,胆大的渔夫将那人打捞上来,放在岸边,报了应天府的官,知府认得出驸马,就向梅府报丧。宁国公主得知驸马死了,当即就昏倒在地。许成请皇帝治谭、赵二人的罪。
    晚朝将散,奉天门外突然哭声凄厉,是一个妇人在哭,一边哭,一边诉说。皇帝心惊起来,有些不安,朝臣都怔怔地看着皇帝,知道是宁国公主在哭,向皇帝索要丈夫。哭声越来越近,公主诉说道“驸马呵,你好可怜呵,你死得不明不白呵。皇兄呵,你要为我做主呵。”皇帝站了起来,示意内官抬步辇来,想回后宫去。宁国公主披头散发,哭诉着来到奉天门,看见了皇帝,上前一把拉着皇帝的衣袖,就软软地瘫在地面,哭诉道:“皇兄呵,驸马在哪里呵,你还我的驸马呵。”皇帝闭上眼睛,神思悲苦,一只手拉着公主的衣袖,劝道:“好妹妹呵,驸马是自个投水死的,你也不要太苦了。”宁国公主哭道:“驸马哪里会投水,他与我说是要去朝会,是被人害死的。皇兄呵,你要替妹妹作主。”皇帝有些心慌意乱,说道:“好,好,我一定替你作主。”
    狗儿和保儿唤来两个宫女,将宁国公主扶起来。皇帝劝慰道:“公主放心,我会替你做主的。”他顿了顿,又说:“驸马有两个好儿子顺昌、景福,顺昌早就成年了,景福也加了冠,我拟封顺昌为中军都督府同知,景福为旗手卫指挥使,都为朝廷当差罢。”公主不依不饶,仍哭着道:“我不要儿子们做官,我要驸马!”皇帝叹息道:“人死哪能复生呵。驸马虽有一些过失,但皇兄可以至亲不问。有人说他投水死了,我就起疑心,谋害的人都查明了,定会置之重法,妹妹也要体谅皇兄的心呵。”

    晚上好。
    第二十四章

    姚广孝片语解心事  朱高煦屡次谗阁臣



    和尚探监

    溥洽正卧在床,突听栅栏外有人唤他,就睁开眼睛,昏灯之下见着一个熟悉的面影,就坐了起来,见是道衍和尚。溥洽问道:“和尚又有甚麽事?”道衍笑道:“贫僧面奏了皇帝,准我又来看你——驸马的事你知道了?”溥洽摇头道:“我拘羁在这里,哪里知道外面的事。”
    正说着,军士打开栅栏的铜锁,道衍进来后,军士退出。道衍坐在床铺上,细说了驸马被人推到桥下淹死的事。溥洽念一声佛,说道:“这不消多说,没有燕王的旨意,谁敢推驸马到桥下去!”道衍说:“你说得是,可以这般让驸马死,自然也可以让建文皇帝这般死,只是不曾寻找到而已。”溥洽问道:“你这回来究竟图着何事?”道衍拉住溥洽的手,说道:“贫僧是为着建文君的安危而来。他们君臣三四人东躲西藏,早晚会被朝廷探知,你得告诉我实情,建文君臣到底在何处。”溥洽冷笑道:“我一直羁押在这里,哪里会知道建文如今的行迹。若你真想知道,就要等着宗正和尚从杭州回来,你去问他。”道衍笑道:“这回你信着我了?”溥洽摇摇头,叹息道:“我不信你又如何?你如今位极人臣,还要为燕王搜出建文皇帝请功麽?我这回是信着你了。宗正回京后,你让他来看我一眼,若他知道建文的下落,我会让他告诉你。”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日夜担忧着建文皇帝的生死,难得师兄体谅我一片痴心。燕王是一个狠人,大不像从前在北平燕府的时节。推驸马落水是前军都督佥事谭深和锦衣卫指挥越曦二人所为,他们都奉了皇帝的口谕,可皇帝却令刑部将谭深、越曦定了死罪。二人喊冤,便在监牢中说了实情,他们都是奉了皇帝的旨意。皇上曾在华盖殿召见他们,吩咐他们设法溺死驸马,要做得不露痕迹。皇帝得知二人说是自己的旨意,哪得不怒,当即令宫中力士去锦衣卫监狱,用金瓜将他们的牙齿全打落,割了二人的舌头,次日在街市上斩首。宁国公主知道是他的哥哥要坏驸马的性命,又哭又闹,却也奈何不得。哥哥为了安抚妹妹,进封宁国公主为长公主。”溥洽道:“天可怜见,但得建文皇帝能善终呵。”道衍说:“贫僧正是此意。”
    @扬光RC 2022-06-15 11: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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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6-15 17:5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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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士物议

    太子住在文华殿东耳房,平时朝会时,皇帝并不让太子同朝听政。太子因为肥胖,双足有疾,往往喜坐不喜站,更不便走远路。在文武百官中,太子最喜解缙,不但解缙的学问好,才情敏捷,而且评定当朝人物颇为精当。太子常在解缙的言语中了解文武百官的才德。
    按皇帝的吩咐,朝臣不得擅自结交太子,而解缙最喜欢与太子谈诗论文,往往晚朝散后,解缙以讲解经史的由头来文华殿。四月间天气渐热,早朝散后,皇帝来到文渊阁看古书,尤其用心于史书,想找几本久闻书名的书却不得,就问解缙等翰林学士来,文渊阁中经史子集都完备麽?解缙说经史差不多都有了,自古子集最为繁多,因此有许多空缺。皇帝觉得子集不亚于经史,就令礼部差人到四方求购古今子集。解缙不解,就问天下子集极多,收购到阁中作何用处?皇帝说自有用处。
    晚朝后解缙并未立即出宫,又来到文华殿。太子忙令内官李中、张正等人准备酒菜,太子洗马杨溥作陪,与解缙一面喝酒,一面说话。解缙心想太子早晚会做皇帝,他若问自己近年的事,宜尽情倾吐,让太子觉得自己有理政之才;假若太子将来要寻一个心腹重臣,期待那人便是自己。解缙说:“皇上差郑和出海,名为宣中华威仪,其实是为了打探建文下落,十分耗费,并无益处。”太子点头,说道:“我也是恁地想,但很想劝父皇,却又犹豫了。”解缙道:“殿下万万不可去劝,以免皇上心里不快,殿下不宜过多问政,事事都听着皇上的话,处处顺着他,如此方无隐患。”太子道:“先生说得是,我都依着先生的话行事。”太子沉吟一会,想起近年的朝政,说道:“先生见识过人,近年的朝政得失利弊,请先生指点。”
    “臣蒙殿下宠信,当知无不言。李景隆庸才,削爵也就罢了,可是驸马何罪?也差人坏了他的性命,让宁国公主痛不欲生,皇上一点也不怜悯妹妹呵。”解缙说时,看了看太子,太子十分不安,神情悲戚。解缙忙转了话头,接着说:“臣不说这些事了,且从永乐三年冬月以来议一议,若有不当处,殿下恕臣无知妄言之罪。”太子和悦地说:“先生过谦了,请直言便是。”说着,看了看太子洗马杨溥,想听他说话。杨溥只是微笑。
    解缙道:“皇帝遣内官郑和出使西洋诸国,明为宣皇明天威,实为暗中寻访建文踪迹,此靡费巨大,实属不必呵。前年八月间,故安南国王陈日煃弟弟陈天平逃奔到大明境内。今年七月间,皇帝上发兵讨安南。那个胡??诳骗皇上,得了封爵,又发兵夺大明广西思明府边境。后来皇帝才知道胡??父子是篡位弑王,才决意征讨。我多番劝皇帝不要兴兵,那是安南的国事,只要安南国年年向皇明进贡便好,由着谁做皇王,只管由着他们去,皇上不听,总思量着要发兵安南,这也是劳民伤财的事呵。茹瑺虽有过,但不至于下狱,庶吉士章朴家中藏有方孝孺诗文集,有一个朝臣借来看,就密报皇上,皇上下诏逮捕章朴,定了罪,在街市上斩了。皇上还下诏说天下有收藏方孝孺诗文的,都是死罪,这些也忒过了。”太子悲伤起来,满面愁容,叹息道:“先生说得极是,说得极是呵。”解缙道:“那个都御史陈瑛时时揣摩上意,构陷大臣,实是一个奸邪之徒,是当朝的上官大夫,此人不除,圣朝不安。”太子道:“想必他也难得善终。”解缙道:“臣请殿下为国珍重自爱,将来执政时都可以罢了这些陋政,除掉那些奸佞的人。”太子微微点头,笑着叮嘱道:“解先生,在我这里,你有甚麽话尽管说便是,出公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其他人外传。你若平时在外面说话,还是要留着七分余地。”解缙很感激地说:“多谢殿下提点。”
    解缙离开后,太子见杨溥时,问他于解缙的话有何见解。杨溥说解学士的话大有见地,但臣不敢多议。太子笑说,这一句评语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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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士物议

    太子住在文华殿东耳房,平时朝会时,皇帝并不让太子同朝听政。太子因为肥胖,双足有疾,往往喜坐不喜站,更不便走远路。在文武百官中,太子最喜解缙,不但解缙的学问好,才情敏捷,而且评定当朝人物颇为精当。太子常在解缙的言语中了解文武百官的才德。
    按皇帝的吩咐,朝臣不得擅自结交太子,而解缙最喜欢与太子谈诗论文,往往晚朝散后,解缙以讲解经史的由头来文华殿。四月间天气渐热,早朝散后,皇帝来到文渊阁看古书,尤其用心于史书,想找几本久闻书名的书却不得,就问解缙等翰林学士来,文渊阁中经史子集都完备麽?解缙说经史差不多都有了,自古子集最为繁多,因此有许多空缺。皇帝觉得子集不亚于经史,就令礼部差人到四方求购古今子集。解缙不解,就问天下子集极多,收购到阁中作何用处?皇帝说自有用处。
    晚朝后解缙并未立即出宫,又来到文华殿。太子忙令内官李中、张正等人准备酒菜,太子洗马杨溥作陪,与解缙一面喝酒,一面说话。解缙心想太子早晚会做皇帝,他若问自己近年的事,宜尽情倾吐,让太子觉得自己有理政之才;假若太子将来要寻一个心腹重臣,期待那人便是自己。解缙说:“皇上差郑和出海,名为宣中华威仪,其实是为了打探建文下落,十分耗费,并无益处。”太子点头,说道:“我也是恁地想,但很想劝父皇,却又犹豫了。”解缙道:“殿下万万不可去劝,以免皇上心里不快,殿下不宜过多问政,事事都听着皇上的话,处处顺着他,如此方无隐患。”太子道:“先生说得是,我都依着先生的话行事。”太子沉吟一会,想起近年的朝政,说道:“先生见识过人,近年的朝政得失利弊,请先生指点。”
    “臣蒙殿下宠信,当知无不言。李景隆庸才,削爵也就罢了,可是驸马何罪?也差人坏了他的性命,让宁国公主痛不欲生,皇上一点也不怜悯妹妹呵。”解缙说时,看了看太子,太子十分不安,神情悲戚。解缙忙转了话头,接着说:“臣不说这些事了,且从永乐三年冬月以来议一议,若有不当处,殿下恕臣无知妄言之罪。”太子和悦地说:“先生过谦了,请直言便是。”说着,看了看太子洗马杨溥,想听他说话。杨溥只是微笑。
    解缙道:“皇帝遣内官郑和出使西洋诸国,明为宣皇明天威,实为暗中寻访建文踪迹,此靡费巨大,实属不必呵。前年八月间,故安南国王陈日煃弟弟陈天平逃奔到大明境内。今年七月间,皇帝上发兵讨安南。那个胡??诳骗皇上,得了封爵,又发兵夺大明广西思明府边境。后来皇帝才知道胡??父子是篡位弑王,才决意征讨。我多番劝皇帝不要兴兵,那是安南的国事,只要安南国年年向皇明进贡便好,由着谁做皇王,只管由着他们去,皇上不听,总思量着要发兵安南,这也是劳民伤财的事呵。茹瑺虽有过,但不至于下狱,庶吉士章朴家中藏有方孝孺诗文集,有一个朝臣借来看,就密报皇上,皇上下诏逮捕章朴,定了罪,在街市上斩了。皇上还下诏说天下有收藏方孝孺诗文的,都是死罪,这些也忒过了。”太子悲伤起来,满面愁容,叹息道:“先生说得极是,说得极是呵。”解缙道:“那个都御史陈瑛时时揣摩上意,构陷大臣,实是一个奸邪之徒,是当朝的上官大夫,此人不除,圣朝不安。”太子道:“想必他也难得善终。”解缙道:“臣请殿下为国珍重自爱,将来执政时都可以罢了这些陋政,除掉那些奸佞的人。”太子微微点头,笑着叮嘱道:“解先生,在我这里,你有甚麽话尽管说便是,出公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其他人外传。你若平时在外面说话,还是要留着七分余地。”解缙很感激地说:“多谢殿下提点。”
    解缙离开后,太子见杨溥时,问他于解缙的话有何见解。杨溥说解学士的话大有见地,但臣不敢多议。太子笑说,这一句评语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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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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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光RC 2022-06-16 14:4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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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6-16 19: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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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谗言

    汉府纪善周巽告诉朱高煦,说解缙散朝后常去文华殿。朱高煦很意外,就问你从何得知。周巽说是原礼部尚书李至刚说的。他与解缙主持过东宫讲筵,与解缙先后为太子进讲,后来坐贪墨的事下狱,谪为礼部郎中,解缙曾在皇上面前说他趋炎附势,行为不端,就与解缙结了仇。朝臣都知道皇帝即位以来便有旨意,朝臣不得擅自到东宫私见太子。高煦很惊喜,仿佛找到了攻陷解缙的把柄,立即来见父皇,说了解缙私见太子的事。皇帝有些不高兴,问道:“你道解学士是甚麽人?”朱高煦支吾好一会,才说:“是一个奸臣。”皇帝冷笑,说道:“他奸在何处,你说来听听。”朱高煦一时语塞,涨红了脸。皇帝说:“如今天下不可一日无我,我则不可一日无解缙,他不是奸臣,是一个大才子,是我的肱股大臣。”朱高煦说:“那他私见太子,必定商量些机密勾当。”皇帝道:“这便好说了,传太子来对质如何?”朱高煦忙说:“儿臣就是前来禀报父皇这件事,倒不必传太子来了,免得他疑心我不安好心。”
    朱高煦不知父皇为何如此宠信解缙,失望而退。长史程棕得知朱高煦的心事,想起两个人,一个是屈原,一个是上官大夫。程棕就与朱高煦说他读《史记》屈原列传时,就惊叹楚国那个上官大夫的智略。当时上官大夫与屈原同列,争宠于楚王面前,却担心屈原才能胜过自己。楚怀王令屈原起草宪令,还未写完,上官大夫想抢去看,屈原却不给他看,上官大夫就在怀王前面说屈原的坏话。程棕故意问道:“殿下,怀王宠信屈原,上官大夫要如何说屈原的不是,怀王才会恼怒屈原哩?”朱高煦瞪着眼说:“我哪里知道!”程棕笑眯眯地说道:“他是这麽说的,大王让屈原起草宪令,谁不知道?但大王不知道每一道宪令颁发,屈原都说是他的功劳,说非他不能为。他的言外之意是说怀王无才,全是用着屈原的才干,这话才惹恼了怀王,从此疏远了屈原。可怜屈原一直不知道怀王为何疏远他。”朱高煦问道:“那我要如何说解缙的不是,父皇才会生气?”程棕道:“这有何难,就说解缙曾经议论皇上要多次修《太祖实录》……。”就与朱高煦细语许久。高煦听了说,叹息说:“父皇可不是楚怀王,他圣明得很。”程棕笑道:“别人说皇上未必信,你作儿子的说出来,尤其是你学着解缙的口气说,他必定会信。”
    纪善周巽来了,朱高煦就问他知道解缙甚麽隐事。周巽说解缙借着皇帝宠信,恃才傲物,言语无忌。皇帝要征伐安南时,解缙就曾说劳民伤财,如今平定了安南内乱,解缙却说皇帝打算要兼并安南国土。你们可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将解缙发放回乡,后来解缙迎附黄子澄等权贵,才被建文起用。解缙口无遮拦,皇帝也知道,去年皇帝赐黄淮等五人二品纱罗衣,唯独不赐与解缙;解缙有些牢骚,说皇帝偏袒,有私心,不论功行赏,而是依好恶而赏,非圣主所为。程棕在一旁附和说,他说皇上非圣主,分明是说皇上昏庸,这话若被皇上知道,岂不龙颜大怒。
    朱高煦记着两个人的话,还想好着许多话以备应答,就再来见父皇,先说解缙在主修太祖实录时,曾议论父皇授意他改写许多实录文字,抬高自身而刻意贬低建文,说是父皇心虚,怕天下人不服,因此太祖实录要一修再修,以至于实录不实;他还说父皇要烧掉实录原本,后人无信史可鉴,贻害无穷。皇帝惊异,心想倒是像解缙平时说话的口气,问道:“他真是这麽说的?”朱高煦应答道:“是,有好几个朝臣都指责解缙妄言。”皇帝问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朱高煦一时答不出,忙道:“儿臣记不起谁说的,但儿臣有一回他闲谈时,他也与儿臣这麽说。”皇帝接着问:“你还听他说了甚麽话?”朱高煦道:“他还说父皇要兼并安南国。”皇帝一掌拍在御案上,十分恼怒,厉声道:“放屁,我哪里想要兼并,是安南许多父老说原来的国王陈氏绝了后,无人可以继位,才要归入大明职方。解缙假仁假义,还替安南国说话来了。”忽而又想,高煦如何知道解缙说的这些话?心想解缙力主立高炽为太子,自己食言了,高煦埋怨着自己,想必也恨着解缙,如此一想,又觉得高煦的话未必是实。解缙虽然狂,但不至于如此嘲笑自己。皇帝平复了心情,挥挥手,示意朱高煦退出华盖殿。
    皇帝立即传杨荣来见,与他说了有人弹劾解缙的事。杨荣替解缙辩解说:“狂放之才,往往有惊世骇俗之语,请陛下赦免他的罪过。”皇帝却觉得解缙还是缺少历练,因道:“他不是反对征讨安南麽,如今新城侯张辅、沐晟大破安南兵,将胡??父子都捉了,槛送到京城。我因安南父老们所请,陈氏一门为黎贼杀尽,无人可继。自汉唐以来,安南就是中国地面,如今他们请求归入大明职方,当作郡县治理,就出解缙到广西做参议,让他体察边地百姓的穷苦,也让他明白安国不征,广西如何能安宁。”杨荣还是惜才,说道:“永乐二年时,陛下令解学士主修了一部大书,皇上赐名《文献大成》,还觉得不够完备,让他总督重修《永乐大典》。如今《大典》修成了,陛下如何打发他走哩?”皇帝笑了,说道:“你有所不知,他虽是挂名总览,其实是布衣大儒陈济作总裁主修,还有状元郎曾棨等人。陈济这个人你想必知道罢,博学远在解缙之上!”杨荣道:“臣早知他的声名,听说陈先生最善记书。有一回他的长子说,外人都说爹爹善记,儿子试翻一书请爹爹背诵可以麽?他爹爹说可以。他的儿子在书架上摸到一本朱子成书,说这本书很难记,爹爹能背出首句就行了。谁知他爹爹从第一句背到最后一句,终篇不曾记错一字。”皇帝道:“你还知道他这个佚事?他是有这个记性,又博览经籍,不计辛劳,因此他主修的书可谓博综历代典籍,很多不为人知的珍本和孤本都编录了,比解缙称职多得。他真是一只能行走的两脚书厨,一肚皮都是书,论学问和强记,解缙哪里比得过陈济。有状元郎和陈先生在,我读书时有不明白处,问他们便是,如今不再是一日不可无解缙了。”杨荣喃喃道:“臣以为解大绅实是大才呵,还是留在京城好。”
    “我实在不想将解缙贬到广西去,但他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我想起来心里便恼!老大年纪还口无遮拦!”皇帝生气地说。杨荣忙问:“不知他说了些甚麽话?”皇帝欲言又止,因道:“你休要问了,他经常语涉讥讪,实属不敬,若不是我看他有才,早就将他下到锦衣卫牢里去了。”杨荣吓了一跳,忙道:“陛下仁德。”
    次日巳牌,皇帝传解缙来华盖殿。解缙以为皇帝又要向他问几个生僻的典故,欣然而至。他看见皇帝的神情与往常不同,心里有些发怔。叩拜毕,皇帝未说请坐,抬头看他一眼,说道:“有人说解大绅之才,颇有些像汉朝的东方朔,但远见卓识,东方朔也比不得你。”解缙不知皇帝此话何意,笑道:“臣或许多读了些书而已。”皇帝道:“你读书多,上回让你品评朝中几个大臣,你都说了他们的优劣,朝中可有人令你赞服的?”
    解缙沉吟片时,说道:“臣听一些故老说,国初草创的时节,官民冠冕衣裳的制度都出自茶陵刘三吾之手,他可谓有制作之才,不只是擅长古文。有人说三吾的文章不如宋濂,但臣为三吾文章以浑厚胜,先见不如刘基之明,而耿直明亮过之,勇退不如詹同,而事功过之。论上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抵便是如此罢。”皇帝问道:“你自评一下如何?”解缙不假思索道:“臣好读书,好议论,不贪钱,虽德行不及前贤,但重义轻利,略通文翰。臣平时喜欢对人说,宁为有瑕玉,不作无瑕石。”皇帝点头道:“你还是有自知之明。但我觉得你没有学到圣人三缄其口的本事。你好议论,好大言,可知言多必失。”解缙才明白皇帝召他来见之意,不知谁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猜测或许是几个朝臣,但全然不曾想到是汉王朱高煦。皇帝道:“你说我要兼并安南,大不仁道麽?”解缙十分惊愕,忙道:“这种话断断不会出于臣之口,定是有人谗毁臣。”皇帝道:“我想也是恁样,因此不计较了。安南新入大明职方,广西缺少能吏,就差你去广西做一个参政,若做得好,有了历练,再到京城来做官。”解缙想起广西几千里路,汉夷杂居,民生困苦,自己是一个翰林学士,去广西做官无异发配充军,真不知哪里获罪于皇帝,于是说道:“臣若有妄言之处,请陛下降罪,罚俸也好,贬官也好,臣到地方做官实无治理之才,恐怕有负陛下厚望。”皇帝道:“我是让你去广西历练,你不去如何知道自己无治理之才,休要多言。如今二月间天气,京城寒冷,广西地暖,近日就准备启程罢。”
    翰林修撰杨荣、中书舍人黄淮、翰林编修杨士奇、翰林侍讲胡广、翰林检讨胡俨等同僚设宴为解缙饯行。席间,解缙先向同僚致谢,便闷头喝酒吃菜,绝不多言。杨荣劝慰几句,说解学士回京时,再为你接风洗尘。席间黄淮沉默不语。两年前,解缙常与黄淮侍立在御榻左侧,方便永乐皇帝顾问朝政和经史。有时到了夜半,皇帝让解缙先回去,就坐在龙床上,还留下黄淮坐在床边陪着说话,涉及许多军政机密。解缙怀疑黄淮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席间不正眼看他。
    解缙的亲友也设宴饯行。外甥彭云路等人晚上陪着解缙谈到二更初。解缙不想与同僚说的话都与外甥说了。解缙出京时,外甥彭云路等人送到采石矶的驿站,依依惜别。解缙感亲友相送之情,写了一首诗赠别外甥。次日清晨,解缙出采石驿站,正要上路,吏部来了一个主事,说改贬交趾。解缙很意外,问主事如何临时又改了。那个主事平时敬慕解缙的才学,说是礼部郎中李至刚将你平时说的话告诉了皇帝,皇帝不悦,又将你改交趾 ,让你在化州督征粮饷。解缙想不出李至刚说了自己甚麽谗言,临江发一声浩叹。
    解缙的赠别诗传到皇帝那里,是一首七绝:多情为我谢彭郎,采石江深似渭阳。相聚六年如梦过,不如昨夜一更长。皇帝见这首赠别诗的体式有些类似李白赠汪伦,只抒情谊,不见贬谪之忧,更无一句牢骚。解学士性情或许真是旷达,平时言语无忌,过后连自己都不记得说了甚麽话。

    @扬光RC 2022-06-17 15:03:59
    写得好,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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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6-17 20:28:50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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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圣

    解缙贬去广西后,皇帝心想解缙这样的宠臣都在背地里说自己许多不是,民间想必也有许多人聚众讥讽自己,就令刑部与都察院严查民间诽谤之罪。告示下发到四方之后,很快就收到山阳县民丁钰的举报。他上书都察院,告发所在乡里赛神时,许多人聚众诽谤皇帝和朝政,说皇帝得天下不正。皇帝大怒,令陈瑛去查。陈瑛查实后,皇帝令锦衣卫去山阳县捉了数百人到京。刑部审讯后,指控他们聚众图谋不轨,判了斩立决。皇帝准旨。陈瑛听见皇帝随口说了一句“丁钰倒是一个忠良”,就上疏举荐丁钰人才可以为官。皇帝问陈瑛授丁钰一个甚麽官,陈瑛推荐他作刑部给事中。给事中是言官,可以议论朝廷得失,品级不高,却威权显赫,许多谨慎的朝臣都怕着给事中。皇帝觉得丁钰能胜任这个官职。佥都御史俞士吉和大理少卿袁复都指责陈瑛为奸邪之徒,反而被陈瑛弹劾,都系在监狱中。数月后,袁复病死,皇帝将俞士吉谪为地方官,令他去苏州、松江治水。数月之间,文武百官中,许多人有小过都被皇帝知道,弄得满朝文武惶恐不安,都侧目陈瑛和丁钰。
    皇长孙朱瞻基今年十岁,天资明睿,十分惹皇帝喜爱。夏月来时,皇帝命长孙出阁读书。请少师姚广孝等饱学之士教授经史,特意嘱咐教师们多授孝悌仁义以及帝王之道,凡是可以经纶天下的学问每日都要讲解不懈,但不要如老秀才们一般寻章摘句,锻炼文辞。经邦济世才是大功课,书法文章都是末事,诗词小曲更不必用心。
    太子常来陪着儿子读书,一起听姚广孝和杨荣、胡广等学士们讲授经史,也深受教益。杨荣知道陈瑛弹劾佥都御史俞士吉和大理少卿袁复,纯是出于报复,愤慨不平,但又知道是皇帝纵容,不便当朝劝谏。经筵散后,杨荣就与太子说了此事。太子只是叹息,并无多话。杨荣问太子有何良策。太子摇头。杨荣说他有一个主意,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太子相助。太子说你放心去做,他自会在父皇面前护着你。
    杨荣正在内阁当直草拟诏书,差役来报,俞士吉求见。杨荣心想俞士吉不是放到苏州等地治水患麽,有甚麽事来见自己?就令差役延请他进来。杨荣久闻朝臣说士吉谀之不喜,犯之不怒,气量宏大,是一个立朝刚正不阿的人。俞士吉一进门就向杨荣拱手,说道:“勉仁兄,弟特来请安。”杨荣连忙答礼,说道:“岂敢,请坐请坐。”以为他是前来商讨经史。二人对坐,差役上茶。俞士吉面有愁色,问道:“解学士是皇帝一日不可无的宠臣,如何放到广西去了?”杨荣手指指了嘴唇,说道:“祸从口出,说者无心,被人打探到了,传到皇帝那里。”俞士吉问道:“是谁谗言了解缙?”杨荣淡然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但我猜测无外是那几个人。”俞士吉不再追问,却道:“仁兄是最明事理的人,而弟却不谙世事呵。有些心腹的话想与仁兄分说一番,愿闻高教。”杨荣道:“岂敢,小弟恭听便是了。”俞士吉道:“永乐三年,浙西发大水,皇上令我与户部尚书夏原吉、通政赵居任、大理少卿袁复前往赈灾,并督办农务。那年湖州受灾最重,粮食亏欠五六十万石。同行的人觉得所亏的数目太大,十倍于赈济的数目,就想少报些亏欠。弟力争多加赈济,欺君害民的事,我从来不忍心做,若因灾情重而获罪,就让我去承担,我据实上报,皇帝允纳了,朝廷按实情拨了赈济的粮食。谁知到永乐四年,有人弹劾我受了浙西百姓的钱财,方才多报赈济,受命又去两浙赈济水灾。弟犯了事,惹得龙颜大怒。弟心里想呵,莫不是纪纲、陈瑛这等小人才能取悦皇帝,我何不也学做小人,也想让皇上欢喜,被皇帝宠信。”
    杨荣笑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仪表修洁,举止清雅的人,竟然说出这番话,莫不是他有意说反语?问道:“仁兄想学着他们两个人?”俞士吉叹息道:“想学,但恐怕学不像。弟天资愚钝,口齿木讷,平时不会说些皇上喜欢的话。弟此次回京前,就想了许久,写了一篇《圣孝瑞应颂》,赞皇上圣明仁孝。谁知皇上看了颂词,却冷笑起来,十分不悦,说你身为大臣,到苏、松治水,算是深入民间,回京后不说民间的疾苦,却向朕献腴词,你想怎地?就将颂词扔到我身上。弟心想我为人愚钝,小人也做不出,又惹得龙颜不悦,就上表辞官,可是皇上也不准,杨学士呵,满朝就是你最得皇帝之心,你替不才分解一番,不才要如何行事才好呵。”
    “用贞兄,此言差矣。我哪里是最得皇上之心的人,阁臣还有黄大人、杨大人、胡大人、金大人,他们都能为皇上分忧。陈、纪二人虽得宠于一时,恐怕难受宠一世,早晚会祸患及身,弟知兄不是真心要学他们。他们做事一是能揣摩圣意,二是极为机巧,隐而不露,因此能得皇上宠信。你从苏州回来,不向皇上述职也就罢了,无端献上一篇《圣孝瑞应颂》,皇上岂不知你的用意?”俞士吉叹息道:“兄言极是呵,小人也不是人人能做的好呵。从今往后,不才要跟着杨兄学着处事为人,还望吾兄不弃。”杨荣意味深长地说:“仁兄惹皇上不悦并非你的过失,是你在都察院与都御史陈瑛意见相左,他在皇帝面前说了你的不是,皇上自然信着台长的话,因此将你放到苏州去治水。兄是一个耿介不阿的人,如何能学出阿腴奉承的事,要强做也做得生硬,皇上何等圣明,一眼就能看破你的小心思。”
    “嘿嘿,呵呵,那是那是。”俞士吉听杨荣这麽说,心里高兴。杨荣细语道:“我在皇上面前举荐你仍回都察院,烦兄好生留意陈瑛的行踪,若他有不合法度的事,你及时告诉我。陈瑛不除,满朝不安!”俞士吉见杨荣如此郑重相托,忙应承道:“弟一定按兄吩咐行事。”

    第二十五章

    皇后西归妙云拒嫁  皇帝北巡太子监国


    拒嫁

    近月皇后卧病在床,茶饭不思。御医们都轮番诊断,开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到了七月初,徐皇后病重起来。初四日,皇帝午间一直在坤宁宫东耳房。皇后睡在床上,三名御医唤着皇后,她微微有呼吸,却不能睁眼。皇帝不停地斥责御医,说他们治了几个月,连甚麽病症都不能断定,若是太祖皇帝在,你们的人头都掉在地下了。御医们愈加惶恐,更不敢下药。
    到了昏黄,皇后仍未醒,皇帝想着在华盖殿那几叠奏章,就在皇后耳边轻声说:“皇后呵,我先告辞了,还有些奏章等着我批,明天早上再来看你。”皇帝才出东耳房,宦官狗儿忙唤道:“皇上,皇上,皇后向你招手哩。”皇帝猛回头来看,皇后右手立了起来,眼睛却未睁开,如睡着一般,手却在摇动。皇帝忙奔向床边,双手紧握着皇后的手,说道:“皇后呵,皇后呵,我与你道别了,你安心睡,我明早再来。”皇后平静地躺着,仍不能睁开眼睛。皇帝抹了眼角,说道:“好,好,我就去华盖殿了,明早再来看你。”走到耳房门边,回头来看,皇后的手掌仍在缓缓地转动,如作告别一样,人仍未醒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内官马云匆匆来到文华殿,进门就跪下大哭,边哭边呼“皇上”。皇帝心惊,忙问:“怎地了?”马云带着哭腔说:“皇后崩了。”皇帝疾忙赶到坤宁宫东耳房。后宫妃嫔们以及宫女、内官哭成一片。三名御医跪下一侧。皇帝眼中含着泪,来到床边,握着皇后的手,还有些余温,脸色却变成蜡黄。皇帝哽咽起来,回想着皇后的好处,就诉说道:“皇后为人贞洁娴静,喜好读书,真是一个女诸生。她主理后宫,从不干政。我因朝事生气时,她总是劝慰我。我黜落几个老臣,她就劝我说,当世的贤才都是高皇帝时留下来的,劝我不要用了新人便疏远旧臣。她从《女宪》、《女诫》等古书中摘录许多文字,编成《内训》二十篇,抄与妃嫔们。这几年来,后宫和睦全倚仗着皇后。皇后今年病重时,我每次坐在床边陪她,她总劝我要厚待百姓,广求贤才,恩礼宗室,不要纵容外戚。皇后生病以来,我令御医百般诊治,还念经祈福,终究没能治好她呵!”皇帝言语声不大,泪流满面,御医们跪在旁边,十分惶恐,不敢抬头,生怕皇帝将他们殉葬。
    礼部在灵谷、天禧二寺设大斋,让群臣前去祭祀。俞士吉跟着都御史陈瑛等人都去哭临。士吉就想找陈瑛的失礼之处,谁知他的哭声比谁都大,眼泪流得比谁都多,如同死了亲娘一般。俞士吉心想,倘若与旁人说陈瑛是假哭,这难以服人。陈瑛坐上马车离去后,俞士吉让车夫跟着陈瑛的马车,看见陈瑛停车后,下来就进入一家酒楼。俞士吉就到文渊阁来见杨荣,说陈瑛在皇后丧期饮酒作乐,可见他哭临皇后也是假哭,要控告他一个大不敬的罪。杨荣笑道,你这样便想除掉陈瑛,却是难事。看来你想学做小人也做不了。
    皇帝总是想着皇后的音容,悲思难遣,想起世间谁人长相有几分象皇后,若能见着,也能抚慰自己。六宫妃嫔中虽有高丽赠送的佳丽,但相貌与才德都不及皇后,想来想去,突然想起皇后的妹妹徐妙云,姿色不亚于皇后,也是一个有才德的女子,今年二十五岁,一直守在闺阁中未嫁,定是处女之身。
    礼部尚书郑赐带着两名礼部主事来徐府,向长兄徐增寿提亲,皇帝要纳徐妙云为妃。徐增寿知道妹妹的性情,不敢自作主张,就去问妹妹。妹妹冷笑说:“燕王从建文皇帝手中夺了皇位,是篡位,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嫁与他。”徐增寿听了,受惊非小,一时觉得头晕目炫,人都站不稳,忙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徐妙云问:“哥哥怎地了?”徐增寿说:“妹妹的话若被郑赐听了,告诉了皇帝,这是要杀头的罪。我听了你的话,一时心血上涌,头昏眼花了。”徐妙云让哥哥回郑赐的话,她将出家为尼,不愿意出嫁。徐增寿说:“建文皇帝好多年不见下落,燕王在群臣劝进之下才不得已做皇帝,不是他想做皇帝。”徐妙云冷笑起来,说道:“哥哥就信了燕王麽?他若真找到建文皇帝,还政与他,妹妹愿意出嫁,替姐姐伏侍他下半辈子。不然妹妹死了也不会依他。”
    郑赐回宫来报皇帝,皇帝大怒,喝道:“我让你们去徐府提亲,要按礼迎娶。她连天子都不嫁,她还想找甚麽女婿?”郑赐惊恐起来,心猛烈地跳了两次,就停了似的,仿佛濒临死亡,大口吸了两口气,才说:“陛下……陛下……臣无能呵……不能说动这门亲事。”皇帝见郑赐如此惊恐,语气和缓些,说道:“朕不怪你,那个徐妙云心高气傲,连我都看不入眼。贱人要嫁与甚麽人才称心如意?”郑赐以额触地,不敢说话。皇帝仍不死心,过了好一会,又道:“你过几天提着朕的礼物,再去徐府议亲。”过了六日,郑赐再来报皇帝,说徐妙云已经不在徐府,前日到王姑庵出家为尼,头发都剃了。皇帝很是惊愕,十分生气,将御案上的茶杯拂在地面,迁怒于他,骂道:“你……你连提亲的事都做不好,真是废物!”郑赐如受雷击,惶恐与羞愧交集于心,恨不得撞死在皇帝面前,但他又没有这个胆气。郑赐犹豫好一会,才说:“徐妙云托他哥哥转话与臣,她说陛下要迎娶她,除非……”皇帝喝道:“除非甚麽事?”郑赐道:“她说除非找到建文皇帝,陛下还政于他,就可以嫁与陛下,替她姐姐好生伏侍陛下。”皇帝问道:“她真个恁地说麽?”郑赐道:“臣如实转达陛下,绝无半点虚假。陛下还可以差人去问他哥哥。”皇帝赌气道:“好,好,只要建文皇帝还活在世间,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他。皇帝还是他做,我回北平,看徐妙云那时如何说!”
    近两个月来,皇帝悲思难消,总忆起皇后在世时的情形。有时又想起徐妙云拒嫁的借口,作了皇帝也不能凡事可以妄为;杀她容易,要得到她的心却难,恼怒中不免有些自惭。近日每晚皇帝常点崔氏等几个来自高丽国的妃嫔侍寝,或许因为皇帝知道了亲生母亲是高丽人,就钟情高丽女子,觉得她们与中华女子相比,别有一番温柔情韵。好几个晚上,皇帝抚摸吮咂之际,弄得崔氏浑身酥软,正当牡丹花开待承雨露之时,皇帝却是阳物不举,才翻身上来,露水已倾泄花瓣之外。他颓然躺下,抱着崔氏,心里却意淫着徐妙云,阳物竟然坚挺起来,等他翻身上来交合,稍一转念,却又软了。
    九月初,徐府来宫中报丧,徐辉祖晚食后,在庭中散步,渐渐地嘴歪了,流出许多涎水,舌头僵硬说不得话,家仆扶他到房中坐着,片时间就死了。皇帝很吃惊,一年间徐家兄妹接连病死,到底是遇到甚麽难。朝会上,皇帝与群臣说,辉祖与齐、黄之徒危害社稷,但想到他爹中山王徐达开国有大功,靖难后就赦免了他。如今他死了,中山王不可无后,让他的长子钦嗣袭爵罢。皇帝说话时,心里总想着徐妙云妍丽的面容,散了早朝,就换上便装,带着纪纲,还有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薛禄以及两个亲军,都身着便服,来到聚宝门外的王姑庵。
    此庵系前朝所建,规模不大,几间小殿,数丛修竹,到是清静。以前徐达夫人张氏体弱多病,徐达就捐银与王姑庵,将几个破败的殿宇与禅堂修缮了,为张氏祈祷。徐妙云小时候就来过这个庵子,看见四围古树参天,十分清静,就记在心底。自从父亲死后,徐妙云就在闺阁读书习字,与侍女们联诗抚琴为乐,长兄多次要为她说媒,都为她谢绝。如今两个哥哥都死了,姐姐也死了,徐妙云觉得人世间有些虚幻,富贵功名皆非所求,因此欢悦日少,愁绪日多。皇帝向她提亲时,她既意外,又憎恶,绝不与篡位之人结为夫妻。出家当日,就剃去一头秀发,披上青灰色女尼淄衣,从此守着青灯古佛,有心无心念着似懂非懂的经书,将日子一天天度过。
    皇帝来时,徐妙云正在殿中与众尼念经,一片嗡嗡之声。念经毕,尼姑们看见殿外站着几个俗家人,就问施主找谁。皇帝说:“徐妙云。”说着,目光扫视着众尼。尼姑们面皮大多焦黄,牙齿参差,眼鼻歪斜,多是寻常相貌,还有几个既矮且丑的人,仿佛寻不着婆家才出家。皇帝胡乱想着,在殿角看见一个尼姑,昏黄的佛灯之下,仍能看见她妍丽的侧影焕发出明净的光华。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看皇帝一眼,似若未见,低头看着经书。皇帝看纪纲一眼,纪纲匆匆入殿,站在徐妙云身旁,说道:“皇上微服来看你,你不得无礼!”徐妙云道:“我已经出家,不劳皇上过问。”一个老尼斥责俗人打扰她们的功课,纪纲亮出锦衣卫的腰牌,喝道:“皇帝来了,这是真佛,你们还不跪拜!”众尼慌忙起身,向宫门外跪下。徐妙云仍然坐着,回头看着皇帝。皇帝怔了,妹妹真像姐姐,如此美妙的女子不嫁与自己,却要出家,既怅惋又恼怒。皇帝道:“你们起来,功课暂停,朕有话与徐妙云说。”纪纲与薛禄挥手,将众尼从殿中赶出。
    众尼低头从殿中退出时,徐妙云站了起来,跟着一起出来。皇帝于是轻唤道:“徐妙云。”徐妙云低眉道:“我法名清灵。”皇帝笑了笑,说道:“清灵师傅,你说我找到建文,还政与他,你便会还俗,从了朕意,可有此事?”徐妙云道:“你知道何必多问。”皇帝道:“朕依了你。”徐妙云道:“建文皇帝在哪里?”皇帝道:“我差郑和出海,便是为了寻他,还令纪纲着人去四方寻查。若找到了他,我定会做周公,只怕你那时不会依从。”徐妙云道:“你先找到建文君再说罢。”她就闭上眼睛,向永乐皇帝双手合十,神情漠然,转身走向殿旁的回廊。皇帝真想追上去,抱着她放声痛哭,将心里许多话都说出来,恳求她嫁与自己。但他却怔怔地站着,心里盘桓着无限情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徐妙云清泠泠地离开。
    却说众尼从殿中退出时,纪纲和薛禄的四只眼睛也不曾闲着,在众尼之中窥见一个尼姑面容娟秀,微蹙着眉,颇有些姿色,心想这样的女子出家为尼,真是可惜了,不觉都动了淫心。次日,纪纲差心腹锦衣卫镇抚庞瑛来庵中打听,这个小尼陈氏年十七岁,为京郊民女,因父母双亡,家中穷苦,自愿出家为尼。
    却说众尼从殿中退出时,纪纲和薛禄的四只眼睛也不曾闲着,在众尼之中窥见一个尼姑面容娟秀,微蹙着眉,颇有些姿色,心想这样的女子出家为尼,真是可惜了,不觉都动了淫心。次日,纪纲差心腹锦衣卫镇抚庞瑛来庵中打听,这个小尼陈氏年十七岁,为京郊民女,因父母双亡,家中穷苦,自愿出家为尼。
    皇帝连做梦都经常在寻找建文,得知郑和要返航时,期盼着他从西洋能带回一个好消息。九月初,郑和的舰队才在苏州靠岸,皇帝就差人前去迎接。据说西洋诸国有许多使者们跟着来大明朝拜见皇帝,大明水师还捉了旧港的头目。郑和到京后,立即进宫来拜皇帝。
    “三保呵,可打探到建文的踪迹?”皇帝见郑和进入华盖殿,就忍不住问。郑和问安之前,不便回答,近前几步,跪拜道:“臣郑和恭请皇帝圣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已经猜测出寻访的结果,笑容渐渐凝固,说道:“你辛苦了,看座看座。”郑和道:“臣谢陛下。”郑和起身坐下,皇帝仍不甘心地问:“建文一点踪迹都没有?”郑和不知如何回答,生怕惹得皇帝不悦,微微摇头,神情也有些愧色。皇帝轻声道:“你说就是了。”郑和顿了顿,才道:“禀报皇上,臣……臣从刘家港出海,行经福建五虎门,过海峡借着海风往西行,这一路到了占城、暹罗、苏门答剌、旧港 、满剌加、锡兰、古里,臣每到一处,即刻差人登岸去打探建文的下落。恕臣无能,都不曾打探到建文的踪迹。”说时,就低下了头。皇帝十分失望,寻思一会,点头说:“他若不曾到海外,你自然打探不到,也不能怪你。但你在西洋宣威,还捉了旧港的头目,也是收获不少。”郑和说道:“谢陛下褒奖。旧港有许多华人聚居,广州人梁道明、陈祖义挟众作海盗,自称头目。陛下登基四年以来,华夷相互遣送使者,陈祖义抢劫海外贡使。臣到那里后,差人招谕他,令他们不得再作海盗。祖义前来诈降,竟然想抢劫我们的船队,有一个叫施进卿的人事先告知了我们。祖义领着几百海盗,驾着十只大渔船来袭,臣等有三万多将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捉了。到锡兰时,那个国王也不知我们有多少船舰和军士,也发兵来海上抢劫,也等闲将他捉了。他们都在午门等候陛下发落。”
    皇帝听了呵呵大笑,说道:“这些蛮夷,哪里知道天朝船舰的厉害!将那个陈祖义到街市上砍了,锡兰国王不知皇明天威,姑且饶他这一回,放他回去,下回他便知道天兵的厉害了。”郑和道:“陛下圣明仁德。”皇帝问道:“这一路航海,海上有甚麽见闻?”郑和道:“海上风浪大,晕船的人不少,臣也呕吐几回。如若遇到海上风平浪静,有时能看到鲸鱼喷水,鱼尾在海上掀起巨浪,还有海豚在海中结队游戏,臣还见过飞鱼,能在海面飞行几十步。船上米豆足,鸡和蛋也有,想吃鱼时,就在海上钓鱼;许多怪鱼都吃过,海鸟极多,有时落到船上,就用箭射落海鸟,就着火烤着吃……”
    皇帝听郑和说起海外见闻,看看到了中午,在殿中赐酒饭,款待郑和、王景弘等将校们。皇帝问郑和,为何偏偏选你去航海。郑和说不知道。皇帝说他问过相士袁忠彻,着三宝领兵如何?袁忠彻说你姿貌才智,在内侍中没人比得了。我细察你的声音和气色许久,也断定你可以胜任。这回你航海归来,果然不负所望。皇帝这番话说出来,郑和不得不离席向皇帝拜谢。酒饭后,皇帝召来史馆的翰林学士,令他们听取郑和出使西洋的事迹,都记录下来。
    @扬光RC 2022-06-20 14:4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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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乐大典

    这年十一月,《永乐大典》正本缮写毕,共计二万二千九百三十七卷,一万一千九十五册。编入大典中的书籍除常见的经史子集外,还收入更多阴阳、占卜、医术、释藏、道经、戏曲、制作、农艺等书,许多民间早已失传的孤本也收录其中;有的书民间虽有,但不甚知名,残缺不全,存书极少,也收入了;因陈济的广博,还收录许多未曾雕版印行的手稿。皇帝曾想将此书雕版印行,传之于世,却因卷帙浩繁,人力物力耗费巨大,或许二十年也不能完成。朝廷选出国子监和各地府州县生员中擅长书法的人缮写,几千人都练成一种楷字,字体近于唐楷,每日细致抄录数页。正本除纠正原本错误之外,皆据原文抄录。若原本文字有疑义,由参与编纂的饱学之士商讨后,再校正文字错误。因此《永乐大典》既保存原本,又减少差错。缮写毕,再由多人校对三次,确定缮写无误才装帧成册,每册在五六十页之间,皆用黄色硬纸作封皮。书高一尺五寸六分,宽九寸三分,比世间书籍大许多倍,书脊用黄绢包裹,写上书名与卷数。纸用极好的楮皮纸,洁白如玉。封皮色黄如金,书页白色若玉,整册如黄金包着白玉一般。书装帧毕,按韵部存放在文渊阁楼上,书架全是陈年香樟木所制。
    皇帝在群臣陪同下登楼,远远就闻到一缕书香。他登上楼,抬头就看见满楼的书架,一册册书整齐地摆放着,若身着明黄色衣裳的军士列队,都失声惊叹起来。群臣也看得呆了,啧啧称赏。陈济恭敬地捧来第一册。皇帝接了书,拍了拍宽大的书皮,笑着问道:“真是一本大书,民间不曾有这麽大的书罢?”陈济在一旁道:“臣平生不曾见过。”
    封面左侧粘着一个长方形的书名签,题有“永乐大典”四字,书名下方有两行小字,标明卷数。封面右上方也粘贴一张签,上面有一个框,注明此册所属的韵目,又在低一个字的位置上,注明此册属此韵目第几册。按韵查书,片时立得,十分便利。皇帝翻到自己亲笔写的序言那页,细细看了一遍,一字未误,字迹工稳,颇为满意,笑道:“永乐元年,我曾问那个狂生解大绅,我说如今骂我这个皇帝的人不少,想必后世还会有更多的人骂我,骂我篡位,得天下不正,直娘贼的话,都由着他。我问后世如何会说我几句好话。魏文帝说过,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人的年寿有尽时,荣乐也不能传与后代。古时的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用借史家的文辞,也不托显赫的势力,声名能传于后世。魏文帝这番话说得好,当得起后人谥的这个‘文’。”
    皇帝一边说,一边翻阅着宽大的典籍,正文用朱、墨两色书写,书页边栏与文字界行皆由朱笔画出,还用朱笔书写所引书籍的作者和书名,墨笔则书写题名、卷数、韵目、书籍正文以及绘图;文字间的圈点不用手书,避免大小不一,用内空外圆玉制笔管蘸朱砂印泥钤在文字旁,大小整齐。通篇朱、墨两色灿然,令人披阅时心生愉悦。书中图画诸如山川、城郭、器物、人物、野兽、花木、图符等皆请画手依照原书摹绘,勾画精细,一改原书印刷模糊之弊。
    皇帝问道:“这部书是按韵查找,我要看《杜工部集》,你们能霎时间找到麽?”陈济道:“陛下请稍候。”他立即到书架前,按着韵部检索,很快就捧来一册书,说道:“这是《杜工部集》第一卷。臣按杜字所在韵,《洪武正韵》‘杜’字在‘雨’字部,先找到‘雨’字部,查按顺序查‘杜’字部,便很快找到书。”皇帝翻了翻《杜工部集》,就递还陈济,又问:“世人只知道王安石做过宰相,能诗能文,却不知他也是一个学问家;他写了一篇《周官辨异》的文章,大典中可收录了?”陈济皱眉沉思片时,一时想不起来,却道:“容臣即刻按韵细查。”皇帝问道:“这不是一部书,如何也查得到?”陈济道:“臣查《王临川集》和《临川集拾遗》,这两种书想必是收录的。”
    陈济去查书时,就看了看姚广孝,却见他面有忧色,就问:“少师呵,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好像有些不乐?”姚广孝道:“臣僧说句让陛下不高兴的话,就怕这部大典难于久藏呵。”皇帝道:“少师不妨直说。”姚广孝道:“臣僧就怕他日毁于火灾呵。”皇帝轻叹一声,也不免忧虑起来,说道:“莫不建造一座石屋,四面环水,总能避免火灾了?”姚广孝道:“国有国运,文有文运。就算造了石屋,也怕百十年后有人将大典移走,也未必能传之千秋万世。”皇帝问道:“少师有何良策?”姚广孝道:“他年再抄一两套,分别存在各处,或许能长葆此书不绝。”皇帝道:“少师说得极是。正本和副本都不能放在文渊阁上,分别存放才是。”二人说了好一会话,陈济捧出一册大典来了。皇帝看他翻开的那页,正是王安石撰写的论《周官》书真伪的文章,就笑道:“那个书呆子方孝儒处处依着周朝礼制复古,却不知周礼的书都未必是周朝人写的,说不定是战国时的人伪托。”姚广孝道:“陛下说得是。”
    将近晌午,皇帝在文渊阁中赐酒宴,款待群臣。酒宴后,皇帝有几分醉意,醉里情欲涌动,总寻思着徐妙云为何执意拒嫁,忍不住问妙广孝道:“少师,我想纳徐妙云为妃,她却不依,为之奈何?”姚广孝答道:“她若不依,陛下不必强求了。”皇帝道:“她说我如果找到建文皇帝,她才会依从,可是我到哪里去找建文?”姚广孝颇有意味地说道:“陛下,她或许知道建文找不到,是借故婉拒的意思。”皇帝生气道:“她就是借故推脱!”接着又问:“师傅觉得他还在世麽?”姚广孝摇头道:“臣僧不能断定他的存殁,大抵当日在宫中自焚了罢。”皇帝道:“我得差一个机灵心细的人暗中去寻,若建文隐匿在民间,早晚可以探知。”姚广孝笑道:“就怕真建文找不着,日后或许有许多假托建文遗迹的事。”皇帝道:“若有人假冒,看他还要性命不。”姚广孝微笑不语,心想永乐之世无人敢假冒,嗣君在位时就难说了。皇帝又想起皇后身后之荣来,问道:“我想册谥大行皇后,不知用两个甚麽字眼才好。”姚广孝沉吟一会,才道:“君子之德莫大于仁,事亲之义莫重于孝,臣觉得仁孝这两个字最好。”皇帝先是一怔,接着连忙点头称是,叹服和尚的见解,又问:“我不想将皇后的棺椁葬在金陵,想到北平为皇后寻找一块宝地,将来安葬在北平。自古金陵非建都之地,我久居北方,早成习惯,想在北平营造都城,不知少师意下如何?”姚广孝合十道:“陛下主见极是。当年太祖皇帝就想迁都,奈何开封与凤阳都不是建都之地,太祖皇帝就不曾想到北平。目方今天下,最宜建都者莫过于北平。陛下真是睿鉴过人呵!”皇帝被和尚夸赞,十分喜悦,微笑起来,这个和尚真是知己。
    皇帝见和尚慈眉善目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色这一关难过。我从前与解缙谈起对偶句子时,他夸耀他儿时对偶敏捷,我就出一题让他对,‘色难’,以为他如何也对不好,谁知他出口便对‘容易’,真是绝对呵。”姚广孝笑道:“这是童子的课对工夫,自然难不住解大才子。”皇帝低声问道:“少师,你老说说这世间可真有房中术麽?”姚广孝先是一愣,笑了起来,说道:“臣僧方外之人,如何会知道这些?”皇帝讪笑着,叹息道:“我令御医参酌古方,开出一个方子,捡药服用,并无甚麽效果。御医里庸医多,看来要到深山古林中寻找得道高人才是。”姚广孝道:“臣僧虽不知世间有无房中术,但自古丹药不能延年,反而会残害性命,请陛下留意呵。”皇帝自作聪明地说:“少师说得是呵,不然秦始皇也不会五十岁便死了。我不是要服丹药,只是想得到一个益寿延年的妙法。”姚广孝道:“臣僧今年七十多岁,从未服用药物养生,顺乎自然之性而已。依臣僧所见,益寿延年无非是调心,节欲,吃七分饱,过去的事不必挂念,当下的事不必执著,将来的事不必企望,想必自会全其天年。”皇帝道:“师傅是一个高寿的人,我怕活不到师傅这个年纪。”姚广孝心想皇帝正当年富力强的时节,如何担忧自己的性命长短来,这是心疾;皇帝忧思过多,又不能少食寡欲,平时动辄发怒,是身体阴阳失调所致,但这些话却不便从里到外明说,劝道:“性命在天,亦在人为。”皇帝道:“请师傅细说。”姚广孝道:“依臣僧所见,养生的道理只消三五句话,看是极简的意思,但要身体力行却极难。”皇帝道:“请师傅赐教。”姚广孝道:“臣僧适才说的调心,节欲,吃七分饱,诸事都由着它,便是极简的道理。”皇帝连忙道:“说得是,端的要施行起来,着实不容易呵,容我慢慢修炼罢。”
    @慕容余华 2022-06-20 12:0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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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6-22 06:3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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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北巡

    将近黄昏,皇帝传户科都给事中胡濙来华盖殿,赐座后就传膳,命胡濙一同进膳。胡濙心里纳闷,陪皇帝进膳,算是殊荣,皇帝必有重托。果然,内官撤下残席,献上茶,皇帝就说到正事上来了,托付他去寻找一个仙人。胡濙心想世间哪里有仙人,李白寻仙一生也是徒劳。皇帝告诉他要寻的仙人是一个道士,因来去无踪,江湖上有人将他称作仙人。
    胡濙不知皇帝的意思,哪里知道永乐皇帝近年暗中审视他许久。胡濙建文二年中进士,做过兵科给事中,永乐元年迁户科都给事中。他为人节俭,待人宽厚,喜怒不形于色,为人不骄不谄。早晚进宫当直,见着门吏和差役都笑脸相对,在宫中颇有好的名声。皇帝令胡濙以寻访张邋遢为名去访建文皇帝,便于隐藏行迹。因为他节俭,路上定会节省着路费用;又因为他待人宽厚,方便在各地与官府和百姓结交。皇帝不愿让朝野都知道自己在海内外寻找建文帝,耗费不少钱财,恐惹民间怨言,差胡濙寻访仙人张邋遢,想请他去武当山主持。此人在元末明初,江湖传闻颇多,通道术,擅剑法,却很少有人见过他,如今更不知道他的行踪。
    胡濙有些为难,笑问:“敢问陛下,臣有所不解,寻那个道士张邋遢为名,那道士要不要寻?”皇帝道:“你专门到东南与西北去寻建文,若有张邋遢的下落,也即刻报朕知道。一日寻不到建文,我的心一日不安。朕在朝臣里选了许多人,都不称意,才将这件大事委付与你,你要体察朕的一番心意。”胡濙道:“臣一定遍行天下州郡乡里,尽心去寻,不负陛下之托。”
    胡濙离京前,再入宫来拜辞皇帝,意外得知刑部尚书郑赐的长子入宫报丧,说他爹爹昨天半夜里说肚子痛,他正要去请医士来家中诊断;医士来家里时,他爹就死了。胡濙深感生死无常,来郑赐家祭奠,送了一匹棉布为奠仪,听说皇帝拟刘观为刑部尚书,觉得朝廷人事纷繁,到各府州县去寻访建文,算像白白拿着朝廷俸禄享用驰驿游观四方,别人或许不愿意,他却觉得是一件美差。胡濙离京后,先到苏州,然后到杭州,每到一处即时给皇帝递来密报,都没有打探到建文皇帝的消息。皇帝着急,再次召见郑和,还要他在九月间出使西洋,令郑和加紧准备航海事宜,继续寻找建文踪迹。郑和说这回规模比第一回航海大,除军官士卒外,还有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算手、阴阳官、水手、医士等约莫两万七千多人,乘坐六十多艘大海船。船上带着许多金币、布帛、淡水、蜡烛、药物以及米豆油盐酱醋等各类吃食,航海数月全无饥饿之忧。郑和说有人说他花钱太多。皇帝说你花的这些钱值得。
    新城侯张辅上奏章说,如今交阯平定了,要开设几个衙门,建立军卫,增设从广西到交阯的驿站,还要赏赐、升迁有功将士。皇帝心想郑和下西洋,花费巨大,平定交阯花费更大,如今赏赐还需要钱钞和布帛,就传户部尚书夏原吉来便殿的阙门一起乘凉。夏原吉匆匆赶来,皇帝递一把宫扇与他,问道:“你且说说,升官与赏赐哪个便利?”夏原吉道:“自是赏赐便利,赏赐的钱钞费于一时,数目有限;升官要增加俸禄,大官出门还要享用驰驿,日后的费用无穷。”皇帝笑了,说道:“你做户部尚书,我最放心了,就依着你,少升官,多赏赐。”

    转眼到了次年二月,京城春寒料峭,不时有雨。皇帝总不习惯江南的积雨,时常想着蓟北的雪。皇帝在宫中总觉得有无边的寂寥,不奢望永乐,就连半日的欢乐也十分难得。后宫佳丽如云,有近千之多。徐皇后病逝后,皇帝令妃子王氏主持后宫。她是直隶苏州府吴县人氏,其父在京城做光禄寺典簿,她跟着父母住在京城,因贤淑被其父同僚所知,永乐元年朝廷选秀女,她被朝臣举荐入宫,皇帝升其父为正五品光禄寺少卿。其时后宫妃嫔多出北地,性情略少婉曲,王氏独有一种江南女子温婉情性,颇得皇帝与皇后喜爱。皇帝有时因朝事余怒未消,王氏在枕畔温存地劝慰几句,皇帝就很开心。
    皇帝本想带王氏一同北征,转念她是江南女子,不惯北地风雪沙尘,很怜惜她。权氏是朝鲜献来的女子,十八九岁,肌肤如玉,容颜如花,言语轻柔,亦有一种温婉的风姿。她能说华语,善解人意,还善吹箫,皇帝也十分怜爱她。皇帝说去年就想到北地巡视去,只因京城事务繁多,一直未能抽身。今年二月间决意到北边去,问权氏愿意跟着他去否。权氏立即答应了,说皇帝去哪里,臣妾便去哪里。皇帝北巡前,册封河间王张玉的女儿张氏为贵妃,权氏为贤妃,任氏为顺妃,王氏为昭容,李氏为昭仪,吕氏为婕妤,崔氏为美人。吕氏也是朝鲜献来的女子,皇帝为着让权氏有一个伴,让吕氏也随他北征;令太子监国,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右谕德金幼孜、翰林学士胡广、右庶子杨荣随驾同行,其余几位朝臣留辅太子。太子很意外,很想杨荣也能留下,但却不敢说,怕父皇不悦;又想让弟弟汉王高煦随父皇北巡,多一个照应,也不便说,免得父皇起疑心。皇帝还令羁押在锦衣卫诏狱中六品以上的官吏也跟着去,怕路上突然想起用他们,却找不着人。
    皇帝见太子沉思不语,就问:“太子,我这次出巡,恐怕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京城的军政大事,全由你作主,你拿不定主意,多问几位辅佐的大臣,一起议事。”太子迟疑地说:“儿臣……儿臣从来不曾独自理政,父皇这回离京,时日很久,儿臣担心……”皇帝大手一挥,说道:“你放心便是了,皇帝早晚是你做,先让你监国,也是先让你学着做皇帝的意思,还有几位大臣辅助你,你怕甚麽?”太子被父皇的话塞住了口,只是恭敬地答应着。皇帝接着说:“你那里内官人手少,做事也不机灵,黄俨、江保跟着我多年,我出京后,就让他们日夜伺候着你。”太子心有所思,答道:“多谢父皇。”
    出巡前,皇帝问汉王是想留在南京,还是跟着他去北京。汉王说愿意留在京城协助太子监国。皇帝问你不是喜欢厮杀麽?我这回北巡,遇着鞑子,免不了要厮杀。汉王说如今不是靖难的时节,兵多将也多了,军中有许多能征善战的大将,儿臣就是去了,也不便与他们争功。皇帝心想汉王不想随自己北巡,还是想着争当太子,就留他在京,看他们兄弟二人如何相处。倘若太子失政太多,到时废了太子,朝臣们也无话可说。
    皇帝到未央宫来见太妃碽氏,并召集六宫妃嫔,后宫事务由昭容王氏主持,若她不能决断,听太妃碽氏裁决。吩咐一番后,皇帝令妃嫔与宫女内官都出宫,亲自掩上未央宫的门,片刻之后,皇帝才从宫中出来。碽氏来到殿外,目送皇帝离去。次日,皇帝一行数千人出京城。太子、汉王与群臣送至江边,一同望江叩拜。皇帝过江便投凤阳而去。将到凤阳城,鲁王肇辉闻讯,早早迎跪道旁。皇帝在行殿中召见他,赏赐许多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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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到未央宫来见太妃碽氏,并召集六宫妃嫔,后宫事务由昭容王氏主持,若她不能决断,听太妃碽氏裁决。吩咐一番后,皇帝令妃嫔与宫女内官都出宫,亲自掩上未央宫的门,片刻之后,皇帝才从宫中出来。碽氏来到殿外,目送皇帝离去。次日,皇帝一行数千人出京城。太子、汉王与群臣送至江边,一同望江叩拜。皇帝过江便投凤阳而去。将到凤阳城,鲁王肇辉闻讯,早早迎跪道旁。皇帝在行殿中召见他,赏赐许多银子。
    @海州书生 2022-06-22 20:18:40
    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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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此时正是子夜。
    却说太子回宫,杨溥等人在宫门边恭敬相迎。太子叹息一声,说我从不曾独自理政,如何能监国哩。杨溥说殿下不妨去问这几个人。太子就请兵部尚书金忠、右春坊大学士黄淮、左谕德杨士奇四人来文华殿,商量监国的事。四人相互看了看,都只是笑,一团和气,说些打笑的趣闻,都不言及监国。太子知道四人心存忌讳,怕各自说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无端引起嫌疑,就与他们喝茶,谈史论经,不再说起监国的事。到了黄昏将要散衙的时候,太子差内官何允子去传吏部尚书杨士奇来文华殿,赐他酒饭。酒饭后,太子向他问些经史上的事,就将话头转到监国上来了。杨士奇道:“微臣日间未说起监国的事,殿下想必也知道人多不便说。此时只有殿下在,左右闲人都退出了,微臣就说些无知妄言,请殿下睿鉴。”太子拱手道:“请杨先生赐教。”
    “臣不敢。”士奇忙起身跪下,太子连忙扶起他,说道:“先生不必多礼。父皇命我监国,我实少经历,请先生教我。” 士奇低头寻思起来,过了好一会,才说:“皇上这番出巡,时日忒久,命殿下监国,不是当国,殿下当从监字着手便是。”太子侧身问道:“不知如何从监字着手?”士奇也怔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端起茶来喝,放下茶盏时,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正直视着他。他有些慌了,忙说:“这个……这个臣还不曾细想呵。”太子见他面有难色,接着问些经史上的疑问,士奇侃侃而谈,一改窘态。士奇临别时,太子问:“请杨先生教我,明日要不要早朝?”士奇又愣了,寻思一会,才道:“臣以为殿下理当早朝,但坐在御座旁边便是。午朝与晚朝都免了,着通政司将奏章直送文华殿,殿下看后,小事可以做主,大事即刻报送皇帝行在 。”太子问道:“我就是有些为难,甚麽事是小事,甚麽事是大事?倘若区分不开,被人当作口实,如何是好?”这话将士奇问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臣也分不清哪些事是大事,哪些事是小事。臣心想朝廷官吏升降和调动是小事,军马移动与钱财开支是大事。殿下将大小事都送到皇帝行在,恐怕如此便妥当了。”太子笑道:“早一向贵州宣慰使司请求朝廷增设僧纲司,那我就准了,也不必报与行在。” 士奇不敢笑,说道:“臣……臣以为这等小事,殿下可以做主。”
    次日早朝时,太子坐在御座旁,听朝臣奏报政事,散朝后,太子着内官李中去传兵部尚书金忠来文华殿。金忠见太子站在殿外相迎,忙道:“折杀微臣了。”二人坐定后,太子很恭敬地问他如何监国。金忠沉思片时,才道:“臣年少时略读些书,但无意于功名,不想以科第进取,为了谋生就学了《易》,遇到一个江湖上的术士,学得占卜之术。臣是一个无才无德的人,奉皇上之命,作了殿下和皇太孙的辅导官,经史不是臣的所长,臣与殿下和皇太孙说的都是处世为人的道理。臣以忠事主,方有今日。殿下监国,若持一个忠字,如何也不会有闪失。家尊为我取名,有一个忠,臣大半生便守着这个字。皇上将兵部尚书委付与臣,无非是看在臣的忠字上。”太子神情怔怔然,若有所思,又恐怕曲解他说的忠字之义,因道:“请金先生赐教,我如何才能尽忠,让父皇中意。”金忠道:“臣就直说了。殿下是明敏睿智的人,事事自有主见,但不可自持主见处事,小事尚可自断,大事要及时禀报皇帝行在,依着皇帝的圣旨施行。即便朝中有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能轻易定他们的罪,全由着皇上发落。臣也不知用一个甚麽字来譬喻,如此便是忠罢。”太子微微点头,说道:“先生说得是。”金忠道:“高煦在靖难时随征有大功,皇上曾许他作太子,如今又食了言,高煦心里不服,殿下想必知道。”太子点点头。金忠道:“殿下监国,一要大事都要禀报皇帝,二是防着高煦在暗中挑拨离间,三要防着陈瑛、纪纲以及他们二人的党徒,二人深负皇上的宠信,又与汉王交往甚密,他们在朝中胡作非为多年了,皇上容着他,殿下自当也容着他,因此,臣以为殿下除了心头有一个忠字之外,还要有一个忍字。”
    太子神色端肃起来,十分气恼地说:“我若不是忍了,恨不得即刻将他们打入死牢!”金忠道:“皇上出巡,也有意在试殿下的容忍心。”太子恍然大悟。听了金忠的话,原本还想单独传黄淮、杨士奇来问策,就都作罢了。
    新任刑部尚书刘观来报太子,拟将故兵部尚书、现太子少保、忠诚伯茹瑺处斩,太子十分意外,早知他因故下在锦衣卫狱中,却不知他犯了甚麽死罪。茹瑺在太祖时曾做过右副都御史,又做过兵部尚书,后加太子少保,在建文时做过吏部尚书,是两朝重臣。父皇入京后,茹瑺首先劝父皇正大位,后封茹瑺为忠诚伯,食禄一千石,仍令他做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一时极人臣之荣。后来,他奉诏为秦府长安郡主营建府第,回京后,赵王来他的值房,问他营造府第的经验;赵王临别时,茹瑺仍坐着看文书,只拱手道别,并未起身相送。三日后,皇上下诏,令他还乡。满朝都十分意外,茹瑺也不知偶然失礼竟惹怒皇帝。不知是皇帝是做给亲王们看,还是自己老而无用了。
    茹瑺收拾宦囊,回到湖广衡山藻江故乡。据说他的家人不知为何向朝廷告发,他在家里妄议朝政、讥讪皇上等不法事,锦衣卫带来驾帖,将他逮捕至京,在牢中坐了许久。后来皇帝得知并非他的家人告发,而是锦衣卫中有人构陷,就将他放还了。他从京城逆江西上,到洞庭湖,入湘江,经行长沙时,按例要去拜谒谷王,但他向来看谷王不入眼,未去拜谒谷王。谷王将此事奏报皇帝。那时皇帝已经削了几个藩王的护卫,心里有些惭愧,因此很在意藩王的威仪。茹瑺不过一介刑余之人,过长沙而不去拜谷王朱橞,显然有轻慢之心。陈瑛窥探到皇帝的意图,弹劾茹瑺违背祖制,目无亲王,得到皇帝授意,再次差人到衡山将他逮捕,槛送至京,下到锦衣卫狱。
    太子传杨士奇来文华殿,士奇看见赞善王汝玉坐在御座旁,正在说话。太子让王汝玉退下,士奇见御案上有一本《沧浪诗话》,就问:“殿下莫不是与王赞善谈诗?”太子道:“我近来喜欢作诗文,就请王先生来说些古人的诗法。”士奇温和地劝道:“恕臣多嘴,殿下当留意《六经》和史籍,空闲时不妨多看些两汉的诏令。诗文是小技,不是殿下要用心的。”太子连连点头道:“杨大人说得是,说得是。”杨士奇问道:“殿下召臣,想必有机要的事罢?”太子挪了挪胖大的躯体,轻叹一声,说道:“茹瑺犯了甚麽事?刑部要判他一个死罪!”杨士奇道:“臣早就听说了。”太子道:“依着我的性子,真想罢了陈瑛的官,将纪纲调到兵部任一个主事。”杨士奇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殿下当知他们揣摩到了皇上的意思,才敢定茹瑺的罪。”太子怔然无语,久知叔叔朱橞自恃替开金川门有功,在长沙封地强夺民田、侵吞公税、杀害无辜,还听说他暗中招兵买马,学着父皇当年在北平做的勾当,预想着图谋不轨,心里很厌恶,但自己却不敢与父皇说他半句不是。太子生着父皇的气,问道:“茹尚书早就罢官为民了,闲居乡里,还不饶他?”杨士奇看见宫门边站着两个内官,就将椅子移向御座,太子也将身子向前倾。士奇轻声道:“茹瑺无罪,他在建文时作过兵部尚书便是罪。”太子点点头,说道:“我理会得了。那父皇那年为何还要赏他的功,封他为忠诚伯,食禄一千石终身,还让他作兵部尚书、太子少保?”
    杨士奇抚须深思,却不回答。太子道:“请杨先生分说。”杨士奇道:“臣若说了实话,恐怕是大不敬呵。”太子将手放在士奇的手背上,轻声道:“你说便是。”杨士奇道:“想必是皇上的心病。当年靖难时,凡是与他作对的人,不论后来有功无功,都要惩处而后快。古人不是说,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皇上想让天下人知道靖难功成,都是倚仗着文武百官,因此他不会负有功之人。李景隆开城有功,后来端的如何?耿炳文解甲多年,避祸不出府门,端的又如何?盛庸何罪?也被逼自杀。茹瑺回京后,有一日在直房与赵王闲叙,赵王不过二十六七岁,茹瑺年过半百,只因一时疏忽,坐着未起身送赵王,不过失礼而已,其罪至轻呵,可是皇帝却借机遣他还乡。赵王是皇上的幼子,向来最为宠爱他,不惜贬了老臣来娇惯赵王,这是人主的溺爱呵,于赵王有甚麽好处?再说茹瑺回乡里过长沙不去拜谒谷王,又是甚麽罪名?陈瑛却说他违祖制,即便如此也不能将他下到锦衣卫监牢中,他是皇帝封过伯爵的人,朝廷岂能如此对待大臣。茹瑺的家人如何会告发家长?这些都是皇上要定他的罪呵。”太子问道:“杨大人分解得是,如此说来,茹瑺非死不可?”杨士奇点点头。太子有些激昂起来,很大声地说道:“茹瑺为人你也知道,他向来立朝谨慎,谦和忍让,与人无争,还惹了这两件祸事。我不能让这样的直臣死了,我要救他!”杨士奇摆摆手,轻声劝道:“殿下不能救他,你救了他,必为他人构陷,那谁来救殿下?”太子不由低下头,激昂的神情即刻颓靡起来。
    过了几日,纪纲来报太子,说茹瑺畏罪自尽了。太子大惊,生气地问道:“茹瑺端的有甚麽罪?”说时一身肥躯微颤起来。纪纲道:“他经过长沙不拜谷王,有违祖制。臣奉皇上之命,将他收在监牢里,他自个知道罪不能免,就让他的儿子茹铨到街上买了毒药,晚上暗地里吃了,就直挺挺死在牢里。”太子叹息道:“天可怜见,他是皇上封的伯爵呵,就这般死在监牢里!”纪纲道:“都察院与大理寺都认定茹铨有罪,以谋杀父母论,按律当斩!”太子神情愈加悲戚,嘟努着嘴,说道:“你不是说是他爹爹让他去买毒药,又是他爹爹自己服下的,他儿子如何也是死罪?”纪纲道:“这是三法司定的罪。”太子想训斥纪纲几句,但心想他是跟随父皇多年的大臣,话说重了又怕他在父皇面前说自己的不是,忍着声气劝道:“你们也要可怜他们父子二人。我请三法司再审,审了再报我知道!”纪纲道:“此案已经驰报皇上了,正等着圣旨哩。”太子气恼地说道:“皇上命我监国,如何不先让我知道便报皇上,我看了奏本后自会报送皇帝行在的。”纪纲道:“我是奉着皇上吩咐行事的。”太子又恼又恨,却不敢治纪纲的罪,不耐烦地挥手道:“我知道了!”纪纲大步退出文华殿。
    太子立即召黄淮、杨士奇来议事。黄淮大声道:“殿下,臣以为要立即将陈瑛和纪纲定罪,不然朝廷大臣人人自危!纪纲一个正三品的官,六部尚书都怕他,真是朝廷的一条恶狗!”太子见黄淮激愤,却和缓地问道:“黄先生,你觉得定他们一个甚麽罪名?”黄淮道:“他们妄托祖制,构陷大臣,逼死茹瑺,还不够定一个诬告罪麽?皇明刑律有诬告他人因而致死的条例,罪当绞斩。”杨士奇道:“他们揣摩皇上的旨意行事,要定他们的罪,非得皇上准许。”黄淮道:“太子奉旨监国,先斩后奏,有何不可!”杨士奇摇头,说道:“不可,这是陷太子于危难之地。”黄淮道:“你想怎地?”杨士奇道:“茹瑺罪轻,不至于死,可他心怀怨愤,才抱恨自尽的,死就死了;不过他的儿子如何也不可定死罪,救下他的儿子便好,但也不能释放了……”话未说完,太子早就明白他的用意,说道:“杨先生说得是,免了死罪但活罪也不能饶。汉王在朝廷有许多心腹人,许多眼睛在暗中窥探我的过错。”
    杨士奇来见刑部尚书刘观,说了太子的旨意,改判流放。刘观心想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他的话也不能不听,录了茹铨的供词,说他实是受父亲之命,上街买毒药。刑部免了他的死罪,判决他与兄弟家属二十七人谪戍广西河池,田产全数籍没入官。太子心想茹氏兄弟去广西也算避祸,将来自己登基了,立即下诏释还,没官的田产悉数归还便是,于是令通政司速将此事详细报与皇帝行在。

    @海州书生 2022-06-23 22: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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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锦衣卫指挥惹祸事  文华殿太子问远征


    太子断事

    却说皇帝北巡,三月次东平州,遥祭泰山、恒山,数日后将至北平,将随行羁押的六品以上官吏先送到北平行在锦衣卫监狱中。蹇义奉诏兼任行在 礼部、兵部和都察院之职,收到陈瑛弹劾茹瑺违背祖制的奏章,立即来报皇帝。皇帝无心过问,说退回去,由刑部发落就是。皇帝出巡以来,太子将大小事都付邮驿速递行在,由皇帝和行在衙门处置,监国数月并无擅权的事,皇帝略微放心。他才到北平城外,收到北平许多文武官吏的奏章,一是述职,二是问安。皇帝看见平安也上了奏章,就与蹇义、兼行在刑部兵部侍郎赵羾、行在兵部右侍郎方宾等人说:“平保儿还在世麽?”蹇义等人看见皇帝那阴鸷的神情,有些不安,不知道皇帝此话的用意。当年平安归降后,皇帝令人送他到北平,如今官做到后府都督佥事,人自然还在,皇帝不知道麽?为何偏偏问这样的话。谁知皇帝进入北平城,赵羾来报,平安昨晚在家中自杀了。
    杨荣来见金幼孜,说他出京以后,很挂念着太子。金幼孜笑道:“你是担心太子处事忒急麽?担心他处处自专,让皇帝不悦罢?”杨荣见左右无人,才说:“老金,你算是有知人之明。皇上出巡后,行在也暂设了六部和都察院等衙门,北平已是大朝廷,南京如今成了小朝廷,我就怕太子在京城监国,将军政大事都统揽了。”金幼孜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你道是太子恁样急燥麽?他可是极聪明的人,再说还有黄淮、杨士奇在,你放心便是了。”
    十几天后,太子与朝臣们相继得到平安自杀的消息。朝臣们中传言平安的死有些离奇,皇帝只是看了奏章,念叨了一句,那个平保儿还活着麽?署行在刑部、兵部侍郎的赵羾听到了,到北平就去平安府上拜谒,平安很意外,就问赵大官人,你如何来见老夫了。赵羾冷笑说没事岂敢聒噪。平安忙问甚麽事?赵羾说皇上看了你的问安奏章,见着你的名字,很意外,问你竟然还活着?面皮也够厚的!平安霎时脸红了,心中极为愤恨,说他现任的官职是皇上给的,当日他被俘后,就归降了,不知他何处获罪。赵羾说你老糊涂,皇上得知你还活着,心中不快。平安问道那要如何?赵羾也说得绝,你死了,皇上才快活。当晚,平安就在家拔剑自刎。传言归传言,但皇帝念叨那一句话是实,平安自刎也不假,然而二者之间的缘由,只得任由朝臣们去猜测。或许永乐皇帝心中有愧,得知平安有一个儿子在北平,就将平安的指挥使俸禄给他的儿子,算是皇帝的恩典。
    皇帝收到汉王的密奏,汉王告发太子,茹铨毒死父亲,太子却令刑部轻判,还私自放了;还告发杨士奇、黄淮二人暗中为太子密谋,想定下都御史陈瑛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罪名,正要奏报皇帝裁定。汉王说父皇在行在一些行踪,十几日后太子都知道了,是夏原吉禀报太子。皇帝立即召夏原吉来问,原吉说报与太子的奏章,都经殿下过目,绝无私信,因此皇帝也未深究。
    @扬光RC 2022-06-24 07: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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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余华 2022-06-24 12: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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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自題

    生罹浩劫,豈期欣遇昌隆;長依湘江,何幸淹留體制。閑多談藝之情,間發懷古之想。貪多獲寡,迄今諸事無成;有始無終,疇昔萬念俱廢。漫檢野史,編撰虛構之書;濫充稗官,補綴實錄之闕。傲俗客以白眼,十有九人;慚書生之青衿,百無一用。

    目前连载完的目录下如:


    目录

    第一章 重文治新君初理政  献谋略直臣独上疏 5
    第二章 通消息张信谒燕府 问策略朱棣谋反事 14
    第三章 燕王府中杀人祭旗  北平城外因势致胜 23
    第四章 清君侧燕王颁告谕  遣老将初战拼输赢 32
    第五章 战真定建文帝换将  谈兵书李景隆出征 42
    第六章 李景隆兵临北平城  南北军恶战郑村坝 49
    第七章 上书札高巍献愚诚  斥来使朱棣泄怨愤 58
    第八章 白沟河成庸将死地  护身符借亲王冠服 66
    第九章 守济南铁铉用智谋  攻辽东燕王设诡计 73
    第十章 黄学士议诛李景隆  盛总兵大捷东昌府 82
    第十一章 沙尘起北兵借风势  征伐急南军寻战机 88
    第十二章 诉衷情再上皇帝书 拒良言独施离间计 92
    第十三章 还北平文武臣劝进 降沛县颜知府殉难 100
    第十四章 真心窃鼎誓师渡江  假意求和下诏罪己 109
    第十五章 朱允炆怒劈徐增寿 李景隆擅开金川门 119
    第十六章 奉天殿燕王篡大位  金陵城名臣受酷刑 130
    第十七章 赏功臣和尚轻利禄  探隐情道士问忠良 141
    第十八章 朝天宫来客说隐迹  奉天门道士谏燕王 150
    第十九章 郑氏义门有惊无险  文渊阁臣既狂且狷 157
    第二十章 解学士奉诏修实录  陈御史设计陷武臣 165
    第二十一章 朱高煦徇私见解缙  姚广孝抱恨辞长洲 173
    第二十二章 耿炳文闭门避祸事  李景隆临朝诉愚忠 180
    第二十三章 曹国公削爵归故里  梅驸马溺水托冤魂 188
    第二十四章 姚广孝片语解心事  朱高煦屡次谗阁臣 195
    第二十五章 皇后西归妙云拒嫁  皇帝北巡太子监国 202
    第二十六章 锦衣卫指挥惹祸事  文华殿太子问远征 212
    《自题》是我用骈体文写的。

    在唐朝以前,朝廷的公文大部分是骈体文。在六朝时,骈文是主流文体。就算在元明,骈体文也时常出现在公文中。民国有的公文也不时出现骈体文。

    这种文体能充分体现汉文学之美,但在表达上有些形式重于内容,没有古文那么容易达意。

    骈文有一定难度,后来渐渐退出文学主流。

    皇帝出巡前,定于次年二月礼部主持会试,录取八十四人;汉王和陈瑛在早朝上劝太子在奉天殿主持殿试,擢选前三甲。太子知道他们不怀好意,说殿试理当由天子主持,如今皇帝还在北平。陈瑛说殿下代天子监国,主持殿试何妨。太子不允,说自赵宋以来,进士们都称作天子门生,岂有作太子门生的道理。太子令中式的人暂寄在国子监读书,等皇帝车驾还京,再举行廷试。
    太子曾听黄淮说陈瑛与五城兵马司指挥陈伦既是同乡,又是同宗亲戚,陈瑛是陈伦的叔辈。朝臣中很多人都知道二人来往甚多。又听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僚属中有几个心腹人,如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等七八人,唯纪纲之命是从。许多不法的事纪纲不出面,多由庄敬这一干人在做。譬如在街坊中强抢强卖,欺男霸女,多次殴打无辜百姓,致伤致死多人等等。京城许多百姓们向五城兵马司告状,兵马司的长官畏惧纪纲,不敢受理,让他们去都察院告状。纪纲忙给左都御史陈瑛送了许多银子,陈瑛令属下将百姓告状的事推脱搪塞。宫里内官中有些正直的人,听说了这些事,就告诉了太子。
    太子心想若定陈瑛的罪,父皇恐怕不会准许,若斥责陈瑛,又担心他暗中向父皇构陷自己,与黄淮商量后,心里有了主意,才传陈瑛来文华殿,告诫他说五城兵马司专门用来巡警京城,若畏避权势,纵恶长奸,将会小人得志,善良的人受害。你作都御史的,要去告诫他们,尽心履职,城中百姓来兵马司告状,兵马司就得受理,奉着帖子去捉人,不得放纵权贵们。陈瑛很吃惊,太子并不训斥自己,却让自己去告诫五城兵马司,心里有些惶恐,知道是皇帝在,太子不会动自己,倘若将来太子做了皇帝,自己与纪纲等人难免不会获罪。陈瑛连忙起身,向太子跪拜,说道:“臣谨记殿下的话了,回去一定好生告诫兵马司的人。”太子见陈瑛恭敬,点头道:“陈大人请起。”陈瑛并未起身,仰头问道:“臣想知道是不是锦衣卫的人被人告状了?臣就去找纪纲说理去。”太子心想自己不点纪纲的名字,他倒自己说了出来,沉吟片时,才说:“陈大人不要计较是谁被告状了,只要兵马司畏避权势,纵恶长奸便是不对,不论是谁,轻则训诫,重则弹劾,与三法司治他们的罪。”陈瑛连忙称是,心里不免发怵,一直轻看了这个肥胖的太子,原来他不是一个痴人。
    @扬光RC 2022-06-25 09: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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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纲生事

    陈瑛从宫中出来,来到锦衣卫,与纪纲说了太子召见时说的话,让纪纲留心。临走时,陈瑛手指着纪纲,点了点,笑说:“你们这些武人都恁地好色。”纪纲不知此话的意思,笑道:“天底下的男人,贪的莫过于权财色三样。”陈瑛道:“那个都督薛禄家里已经有了一妻两妾,娶谁不好,偏偏还要买一个女尼姑为妾。”纪纲心里暗惊,忙问:“莫不是王姑庵里的那个尼姑陈氏?”陈瑛问道:“你如何知道?”纪纲道:“上次我与他陪着皇上去庵子里,他那一双色眼就盯着陈氏看,那陈氏十六七岁,才剃度出家,有几分姿色,就将他的魂勾了去。”陈瑛笑道:“我说不是麽?你们这些武人就是好色。纪大官人也不要被色伤了身子便好。”纪纲手在裤裆上一拍,笑道:“不是我好色,只是这个小和尚总想着那事。”
    过了几日,将近黄昏,纪纲与庄敬、袁江等几个心腹在街坊吃了酒饭,从西华门入宫,见着一个武官迎面走来,近看是都督薛禄。纪纲挡在他前面,问道:“薛都督,你如何抢了我的人?”薛禄问道:“纪大官人,这话从何说起?”纪纲道:“女尼小陈是我的相好,你竟强娶了去,你还不认?”薛禄冷笑道:“放屁,我让她还了俗,明媒正娶,如何成了你的相好?”伸手将纪纲拨向一旁,用肩膀径自撞了过去。纪纲被他一撞,向旁边趔趄两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加上三分酒性,手重重地搭在薛禄左肩,向后猛地一板。薛禄见纪纲动手,挥拳来打,被纪纲躲过,顺手操起挂在腰间的铁挝,朝着薛禄的头砸下去,第一挝打掉他的乌纱帽,第二挝打在他的脑门上。薛禄惨叫一声,手捂着头上,如砸破了的西瓜,红浆迸流。纪纲红了眼,第三挝正要打去,被庄敬、袁江二人劝住。薛禄一手捂着头,一手指着纪纲,恶狠狠地道:“你打得好,我要到皇上那里告你,看老子如何收拾你!”纪纲借着酒兴,骂道:“你这老猪狗,看老爷一气打死你!” 薛禄怕纪纲发狠追来,一面骂,一面大步向宫门外走。
    纪纲回到锦衣卫官署,袁江叫差役做了一碗醒酒汤给他喝了。他躺在直房的罗汉床上,歇息了半个时辰,渐渐地酒醒,想起用铁挝打伤都督薛禄的事。都督薛禄当年跟着皇上靖难,也是一个功臣,品级并不比自己低,倘若他去皇上和太子那里告状,自己定会获罪,心里害怕起来,立即想到一个人,只有他能救自己。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纪纲就站在西华门前等着,看着许多赶早朝的大臣进宫,迟迟不见陈瑛,却见薛禄用白棉布包着半边头,上面戴着丝帽。朝臣们好奇,有人就问他这是如何了。纪纲远远地看见薛禄与人说话,定是在控诉自己,心里愈加慌张。他避开薛禄,来到西华门边,又等了一会,才看见陈瑛的轿子,忙迎上去。陈瑛笑道:“纪大官人,你今日做门吏了?”纪纲道:“陈大人,小的惹上祸事了,你若让我躲过这一难,小的奉上白银一百两。”陈瑛笑道:“你惹上甚麽事了,送恁的大厚礼!”纪纲细说昨晚酒后持挝打伤薛禄的经过,陈瑛吃了一惊,手指着纪纲的鼻子道:“你也忒胆大了些个,他可是靖难的功臣,皇上的宠臣,这事我可帮不了你!”说着就往宫里走。纪纲拉着他的胳膊,求情道:“我不是酒后失手麽?再加五十两银子,你如帮我了却此难,等皇上回来,差我去苏杭勾当,那时还有好宝贝送与大人。”陈瑛问道:“甚麽好宝贝?”纪纲在陈瑛耳边低语说:“你不知道的消息,皇帝的宠妃权氏在北征路上病死了,皇帝很伤心,差人传话与我,让我去江南选秀,在那里顺便为你选一个有才色的大家闺秀。”陈瑛摇头道:“那个我可没福消受。看我们相交多年的情面,我想出一个主意,让薛禄不去皇上和太子面前告状,但能不能成,我也没底;万一事不成,你先向太子请罪,再向皇上请罪。”纪纲道:“那是自然。”
    陈瑛来到奉天门外的待朝房,看见薛禄与几个朝臣说着话,神情十分恼怒。陈瑛近前来,拉着薛禄的胳膊,与他到了门外,附耳说道:“薛大官人,有人要告你的状,状子都递到院里来了,若不是我按住,你早晚有祸事惹身。”这话说得薛禄怔怔然,问道:“谁人告我?”陈瑛道:“能知道你的隐事的,还有甚麽人?除了锦衣卫的人谁敢打探薛都督的隐事!”薛禄又道:“告我甚麽事?”陈瑛说不上来,搪塞道:“快上朝了,明日晚上我与你细说。纪纲打伤你的事,你且暂时按下,说不定将来你还有求事于他哩。”薛禄愣了。
    散了朝会,陈瑛在奉天殿外与纪纲说:“你速差几个心腹去前军都督府,找薛禄几个同僚,打探薛禄的一些隐事,免不得要破费些银子。”纪纲道:“不才理会得,即刻便去,能花银子了却的事都好说。”陈瑛笑道:“钱财如流水,去了还会回来。”到了次日下午,都察院一个小吏来前军都督府,请薛禄到都察院来。薛禄不敢怠慢,即刻骑着马来到城北都察院。陈瑛告诉他说:“左军都督府有一个千户发去辽东出征。一去好几年,在那里生受着。他的妻子有几分姿色,你以探访家眷之名去他家里,便与他的妻子奸宿。你可知道奸宿军妇之罪麽?”薛禄听了就怔了,一时说不出话。陈瑛笑了笑,又道:“和州有几个逃军,为避兵役,都逃匿他乡。其中有一个叫郭驴儿的,你去捉人,见他妇人独自在家,向你求情,不要搜捕他,你就逼奸了那个妇人,后来多番与她奸宿。郭驴儿最终还是被捉了,那妇人不再从你,便用刀伤了她的手脚,可有此事?”薛禄十分惊惶,问道:“大人如何知道的?”
    陈瑛不答,又道:“你说早上为着赶朝,夏天坐轿又热又慢,便要买马,向军人王向良、李多福等人借钞五百六十贯,至今两年多不还。将京城闲汉吴道、漆时等十二人收到府中作军役,各受他们的银子五两,可有此事?”薛禄忙握住陈瑛的手,乞求道:“陈大官人救我呵。”陈瑛道:“我今日请你来,这里又无旁人,分明是要助你一助,只怕你不会听我的话。”
    “大官人只管说,小的都依了。”薛禄俯着身子说,双腿弯曲着,只差下跪,陈瑛道:“那我就明说了。这些事都是锦衣卫的人报来的,他们甚麽隐事打探不到?纪纲用挝打你的事,你就不要去皇上和太子那里告状了。你告他,告赢了他只是斗殴伤人,不过是轻罪;他若告你,你就是死罪!”薛禄忙说:“小的理会得,不去告他了。”陈瑛道:“你在早朝前与朝臣们说纪纲无端打你,你不妨改作纪纲那日边走边演武,不小心伤着你了,两人口角一番,你怀恨在心,才说他故意打人,实是他失了手。”薛禄答应道:“小的就依着大官人的话说。”
    “大官人只管说,小的都依了。”薛禄俯着身子说,双腿弯曲着,只差下跪,陈瑛道:“那我就明说了。这些事都是锦衣卫的人报来的,他们甚麽隐事打探不到?纪纲用挝打你的事,你就不要去皇上和太子那里告状了。你告他,告赢了他只是斗殴伤人,不过是轻罪;他若告你,你就是死罪!”薛禄忙说:“小的理会得,不去告他了。”陈瑛道:“你在早朝前与朝臣们说纪纲无端打你,你不妨改作纪纲那日边走边演武,不小心伤着你了,两人口角一番,你怀恨在心,才说他故意打人,实是他失了手。”薛禄答应道:“小的就依着大官人的话说。”
    这一节不是连载,是第五卷的选节:


    骤崩

    次日早朝毕,皇帝意外收到李时勉上奏的第一件事,为一个因盗杀人的囚犯申辩,全无一句自责的话,皇帝不答理他。
    第二天晚朝前,又收到李时勉上奏的第二件事——臣李时勉启奏皇帝陛下:亲军诸卫军士多缺伍,守卫皇城者不得更番,常经月不一归家者,更有甚者经年不得一归,孰无父母妻子,请陛下哀矜之。皇帝有些惊异,觉得这本奏章能弥补体制之缺,就召英国公张辅、兵部李庆前来询问。
    李庆说先皇帝出征漠北,多从亲军诸卫中抽选壮健军士,班师后却不曾归还,加上有军士病亡和老退,因此亲军诸卫一直缺伍,守卫皇城的军士总是不足额,难有轮番休歇之日。皇帝说军士也是肉身,也有父母妻小,又不是木偶人,就令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李庆在京师散卫军中选取精壮军士,协助亲军守卫。亲军专守皇城四门,京卫军协守端门之外及东上等门,令他们能轮休。李庆却说:“臣记得洪武年间的旧例,这等守卫是紧要的勾当,若是顶替,干系利害。因此,我朝依着旧制从无散卫军守卫宫禁的。”皇帝说:“你们做大臣的,能记得旧制,固然不错。只是我惦记着军士们久劳不得休息,他们常年累月在公当差,看不着父母妻子一眼,这都是人情所难的事。从今后辛劳守卫的军士能得更番,协助守卫的散卫军人也要三日一赏,算是一时军士缺伍的权宜之计,不算定制,等亲军补伍有人了,仍按旧制罢。”李庆道:“守卫的事严密,散卫军如何可以尽信?”皇帝笑了,说道:“散卫军的人未可尽信,也不可以尽疑呵!只要有诚意,便可得他们的心,就算是仇敌可化为父子,倘若失了他们的心,平素亲信的人也会反目。你听说古人说的‘舟中敌国 ’的话罢?”李庆语塞,连连点头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即刻令京卫军协助亲军守卫。”张辅为官谨慎,平时慎言慎行,见李庆领的旨意,忙道:“陛下真是仁善呵,小军不能更番的细琐事都想到了。陛下如此布德施仁,必得亲军之心,散卫军与亲军诸卫定能尽心职事,以报陛下的恩德。”皇帝道:“我也未必能想到恁多,还得倚仗大臣们多多进言,我即便居在深宫,也能知晓天下军民的疾苦。”
    次日,李庆来报皇帝,说守卫亲军每月能更番两回,都高呼皇帝万岁。皇帝做了一件善事,心中喜悦,就想着李时勉今日会上奏甚麽事。晚朝前,皇帝收到他上奏的第三事——古人云,皓步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浓,命曰腐肠之药。臣不以此前之谏为非,而以陛下不能纳忠谏之言为非。臣请皇上远后宫,谨嗜欲,强筋骨。皇帝觉得李时勉为人真是执拗,又说到酒色上来,分明要与自己怄气,全不服软,一怒之下,令锦衣卫指挥使王节将他打入锦衣卫诏狱。王节回报皇帝,李时勉当天被打断三根肋骨,身上多处出血,快要死了,却又救活过来。皇帝惊愕,他都被金瓜打成那样,还能每天审一囚,上奏一事,究竟为着何事,心里五味俱陈。两日后,翰林侍讲学士罗汝敬上书,为李时勉申告,皇帝怒气未消,也将他下到锦衣卫诏狱中。
    黄昏时,皇帝晚膳后在殿前散步消食,渐渐觉得舌头僵硬,左边手脚不能动弹,中官忙扶他卧在床上。御医来时,看了看帝容,又切一会脉,问左右几句皇帝的病因,知道这是不治之症,心中茫然无策,开方剂时手微微发颤。皇帝想起今年将要还都南京的事,让御医歇在一旁,令人传户部尚书夏原吉来见。原吉来时,皇帝大声道:“时时时……时勉廷辱我……真是气煞我也……”接着干呕几声,面皮涨得发紫。夏原吉惊慌道:“臣请皇上保重龙体,千万不要动怒呵。那个李时勉向来憨愚,在先帝时便如此,他是一心想做忠臣,才惹得皇上生气!”
    杨士奇得知皇帝又犯了头风之症,先传了御医,其后又传户部尚书夏原吉进宫,隐约有些不安,与杨荣道:“这个李时勉,好样不学,偏偏要学弋谦,更不识大体,是他逼圣上于不仁!”杨荣冷笑道:“算他命大,断了三根肋骨,下到锦衣卫牢中,身上有许多血瘀,千户陆恩与他相好,当晚请来城里名医,据说用了海外的血竭药 ,他才没死。”杨士奇叹息道:“他没死,皇上却气病了,我怕……”杨荣道:“我们今晚莫回家了,差人与文华殿的内官说,我们今晚在直房里候旨,着差役到城中买些酒饭来吃便是,你意下如何?”杨士奇道:“最好,我也正是此意。”
    约莫三更,二杨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段忠与一个小内官匆匆来文渊阁,哭诉道:“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二杨赶去钦安殿,远远就听见里面一片哭声。杨士奇来到东暖阁,看见皇帝如同安睡一般,唤了两声,不见答应。杨溥、夏原吉以及御医、中官和宫女,都跪地痛哭。杨士奇吩咐道:“段忠,你即刻将宫门关上,太子来京前,内官与宫女一律不得出宫,谁传出皇帝驾崩消息,当论以死罪。明日御膳房照例供御膳。”段忠等内官都应承着。杨荣唤来王节,令他今晚差四名亲卫骑快马护着内官海寿去南京,迎太子北上。杨溥来问杨士奇道:“杨大人,要不要让英国公张辅会同五府将京城戒严?”杨士奇沉吟片时,断然说道:“不可不可,戒严反而会惊动全城,待太子进京,发丧后再警戒!”


    ——以上不是连载,是第五卷草稿节选。
    @慕容余华 2022-06-26 21:5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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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辨冤

    太子前几日就得知纪纲在宫中打伤薛禄的事,以为薛禄会来向自己告状,可过了数日,薛禄既未向都察院弹劾纪纲,也未曾求见自己,却若无其事,心想当事人不告,也便由着他。
    端午过后,天气越发闷热。太子散了早朝,就汗湿龙袍。他回到文华殿,脱下龙袍,穿着月白色湖绸短袖夏衣,露出肥白的胳膊,坐在殿前廊庑下。此间微有凉风,不比宫中闷热。隐约听到声音,十分低沉,不知从何处传来,就问道:“这大晴天,还打雷麽?”杨溥说:“殿下,臣听见像是鼓声,太祖高皇帝曾在洪武门外设立登闻鼓。”太子就令张正等几个内官出门打探。内官们回来禀报太子,说果然是有人打登闻鼓。太子纳闷了,永乐元年以来,很少有人打登闻鼓,又令内官徐亮再去打探何事打鼓。两个内官跑回来,徐亮禀报太子说,是兵部主事李贞的妻子击鼓鸣冤,太子十分吃惊,前几天兵部主事李由接受本部的差役叶转等人的银子,陈瑛奏请将他下到锦衣卫监狱中。太子向来憎恨朝臣贪墨,看了叶转的供词,就准了陈瑛的奏请。此刻他妻子击鼓,必有冤屈,令内官李中告诉纪纲等人去查。杨溥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太子就改令黄淮去查。
    黄淮次日晚上来报太子,都御史陈瑛差心腹御史袁纲、覃珩去兵部借四名皂隶去都察院当差,兵部主事李贞不答应,袁纲报陈瑛说李贞受皂隶叶转等四个人的银子一百二十两,陈瑛捉了叶转等人,几个人在大刑之前,招了假供。李妻击鼓说丈夫冤枉。太子不令三法司的人去审,知道他们都被陈瑛笼络了,就令六部大臣一同去审。几个大臣坐堂以后,差人去锦衣卫提出李贞,可是自辰时等到午时,锦衣卫也未将李贞送来,只送来叶转,说李贞不承认受银子,被纪纲动刑打死了,另外三个皂隶也被打死。李大人其实不曾收他们一文钱。
    太子听后,怔了许久,突然将茶杯砸到地面,嚷道:“陈瑛真是可恶!我都被他欺蒙了!”黄淮道:“殿下,今日下午刑科给事中耿通等人聚在文渊阁,与臣等议论,说陈瑛、袁纲、覃珩三人朋奸蒙蔽殿下,唆使纪纲擅杀无辜朝臣,请定陈瑛的罪。”太子苦笑起来,说道:“若由着我的性子,我要将他千刀万剐,但却奈何他不得。”
    次日早朝上,刑部尚书刘观详细奏呈李贞一案,朝臣无一人为李贞鸣冤。陈瑛出班道:“殿下,臣有过失,被属下所欺,请殿下降罪。”太子看着黄淮和杨士奇,二人面带几丝冷笑。太子道:“陈大人是当朝重臣,向来秉公执法,颇有政声。李贞一案被下属所欺,你不曾觉察罢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要向陈大人问罪了。”陈瑛忙向太子叩头谢恩。纪纲大声道:“殿下圣明。”许多人都跟着呼喊起来。太子道:“李贞冤死的事,是由袁纲、覃珩引起的,欺上瞒下,罪不可恕,下到刑部牢中,将他的罪状速报行在,请皇上圣裁。户部拨付两百两银子与李妻,让他的儿子免试入太学读书。李贞家穷,一直是租着屋住,工部拨付两间官屋与他们母子住。”群臣又高呼殿下圣明。黄淮看见太子面色愁苦,身为太子,也不能为大臣伸冤,正替太子难过,听见太子叹息着,叹息声里压制着无限的愤怒,说道:“李贞可怜呵,李妻也可怜呵,就恁地罢了。”
    将近晌午,黄淮来文华殿报太子,说国子监助教邹景行收授监生腊肉五斤,为监生私改成绩,被人告到都察院,罚邹景行在国子监做膳夫。太子问:“做了多久膳夫?”黄淮道:“已经有半年了。”太子道:“邹景行从前做教师,如今做膳夫,监生们天天看到他,还是有伤斯文,让法司改役,着他到城外修墙工地做膳夫也好,再过半年,就让他再回去做助教。”黄淮道:“殿下圣明,臣这就去告诉陈瑛。”过了十几天,太子詹事府中允刘子春来见,说要弹劾陈瑛。太子问他甚麽事要弹劾他。刘子春道:“殿下,陈瑛分明不将你放在眼中。”太子见刘子春气急的模样,笑问:“如何不将我放在眼中?”刘子春道:“殿下让他将助教邹景行改役,如今邹景行还在国子监厨房里做下人。”太子自嘲道:“原来恁地,他眼中有皇上就行,不必有我。”刘子春问道:“殿下真个好心性,就这样纵容他麽?”太子道:“明日早朝上我过问一下。”
    次日早朝上,军政事议毕,即将散朝时,太子说道:“邹景行犯了过,罚作国子监的膳夫,师生朝夕相见,着实不妥,我让法司改役,谁知过了十几天,邹景行还在国子监作膳夫。为何?是左都御史陈瑛执法如山罢?”陈瑛听太子点到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怔,目光与太子对视。太子说道:“陈大人,有人说你权柄在握,方命自恣,可有此事?”陈瑛大声道:“臣为皇帝陛下掌风纪,全无握柄自恣的事!”太子不由笑了笑,言语声很柔和,说道:“我看爱卿端的秉公执法,不为他人左右,实是可钦。邹景有过失,让法司改役,不知当不当。但卿执意不改,我岂敢怪罪你。”群臣都觉得太子的话柔中带刚。陈瑛也有些不安,嘟哝道:“殿下,臣问心无愧呵!”太子道:“是呵,你是问心无愧,我哪里敢怪罪卿!”散了朝,太子立即令黄淮将此事写成奏章,急报皇帝行在。
    太子愈加憎恨陈瑛,只等着父皇降罪于他,自己措手无策。杨士奇曾劝太子将陈瑛的罪状都罗列起来,先斩后奏,太子谢绝,但他让杨士奇留意陈瑛的不法之事。杨士奇得知御史方恢父亲病逝,按皇明礼制,方恢要辞官回家守孝三年,期满后再起复委任,可他竟然将父丧隐瞒不报。太子觉得方恢没有那个胆,定是陈瑛教他如此行事,因为他的两个心腹属袁纲、覃珩现羁押在监,心腹人不多了,才让方恢不要将父丧上报朝廷,免得回家守孝三年。太子令人查实后,将方恢捉了,写了情由,一并送到皇帝行在。
    @扬光RC 2022-06-27 09: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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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征见闻

    因鞑靼兵马不时在边境抢劫,永乐皇帝不胜其扰,七月间,太子得知皇帝令大将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武城侯王聪、同安侯霍亲为副将军,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领精兵十万出击。出征前,皇帝叮嘱丘福“一不要失去战机,二不要轻率与敌兵交战。一次不能取胜,就等着第二次交战,休要焦躁”。谁也想不到丘福十万兵马竟然大败,他与部将五百余人出逃时,被鞑靼兵马围住,丘福与李远、王聪、火真等几员大将被俘遇害,大明军只有十几人逃了回来。太子得到消息,也惊骇不已。
    却说丘福领着大军来到塞外,已是八月初秋。他先率领一千余骑来到胪朐河,遇到鞑靼一股游骑,轻易就将他们打败,乘胜渡过胪朐河,又意外捉到一个鞑靼官吏,审问后才得知他竟然是鞑靼的尚书。丘福见他是大官,安排酒饭,席间问鞑靼可汗在哪里。那个尚书说可汗听说大明军来了,吓得仓皇北逃,眼下离这里约三十里。丘福大喜,想立即领兵出战,将鞑靼可汗捉了,立一桩大功。此时丘福只有一千余人,大军未到,诸将都劝他不可轻进,恐有埋伏。丘福不听,令那个尚书为前导,行军两天,遇到小股游骑,每战皆胜,丘福就有了轻敌之心,要追上鞑靼可汗。大将李远觉得情形异常,说我们孤军到此,胡骑有意示弱,再北进必定不利,如果退兵也恐怕被胡骑来追,不如结寨自保,日间挥旗壮威,晚上多点火炬,不时鸣炮,虚张声势。等两日后大军来了,一举破敌。王聪也极力劝说丘福暂缓出战,可是丘福已经昏了头,很想一举大破鞑靼,厉声说不从命者斩。李远等人无奈,知道此行必死,上马出征时,都暗自流泪,跟着丘福前往死地。因十万大军没有主帅和几员副将,被鞑靼打得四散,溃不成军。皇帝听说这些情形,十分震怒,出征前吩咐的话全被丘福当耳旁风,夺了丘福爵位,不得世袭,不但不抚恤丘福的家属,还将他全家老小迁徙到海南,追赠李远为莒国公,追赠王聪为漳国公。皇帝担心鞑靼兵马借机南侵,令总兵官何福在塞外严兵以备,其后又令武安侯郑亨、成安侯郭亮,一同在开平准备边防。
    太子得知父皇要亲征鞑靼,十分担忧,此时已经初冬,北方冰天雪地,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不是用兵之时。太子正担心父皇在征途上出意外,得到皇帝行在的消息,皇帝决定明年春天北征。
    早在永乐初年,残元一分为三——鞑靼、瓦剌、兀良哈。兀良哈在西辽河、老哈河一带,临近中原,但兵马稍弱。太祖时在兀良哈族设立朵颜三卫,当时归宁王节制。永乐皇帝靖难时,朵颜三卫颇有战功。鞑靼部族居在鄂嫩河、克鲁伦河、贝加尔湖以南地面,兵马最强,是皇明北面大患。瓦剌部族居在科布多河、额尔齐斯河岸以及以南准噶尔地面。鞑靼与瓦剌两部之间还常有征战,虽不时南侵,但眼下还不足为患。因此,靖难之役三年间,朱棣无北边之患。早在永乐元年,就有贵州总兵官上疏朝廷,提醒皇帝“北虏遗孽,其从强悍,其心狡黠,睢盱侦伺,侵扰边疆。经国远谋,当为深虑”,永乐皇帝深以为然,但靖难之役后,皇帝忙于安心和杀人,将攘外大事先搁置了。
    此前鞑靼仍称元朝,史称北元,鬼力赤篡位,做了鞑靼的可汗,他不是元顺帝的后裔,因此不再自称元朝,改国号曰鞑靼,舍弃中华正统的奢望。到了永乐四年,鞑靼内乱,大将阿鲁台杀鬼力赤,迎立元朝宗室本雅失理作可汗,自任太师。朱棣篡位登基后,就向鞑靼遣使通好,但鞑靼并不在意。阿鲁台执政后,索性与大明断绝往来了。
    鞑靼与瓦剌之间经常征战,永乐皇帝想得渔翁之利,因见鞑靼兵强马壮,就暗助瓦剌,瓦剌打不过鞑靼,因向皇朝相助,就差人来京朝贡。后来,鞑靼攻打瓦剌,被瓦剌打败,他们都争相向明朝进贡。永乐皇帝大喜,自然礼遇优厚,在他安内与杀人不暇之际,鞑靼与瓦剌没有在北方兴兵作乱,就松了一口气。数年之后,鞑靼的兵马愈发强悍,并不时南侵,永乐皇帝差使者前去责问,却被鞑靼杀了,才有去年七月皇帝令丘福北征的事,可丘福轻敌,致使十万大军出塞无功。
    正月间,太子主持祭祀南郊,免去年扬州、淮安、凤阳、陈州水灾田租,又得知灾地有许多人卖儿卖女,又追下一道诏书,受灾军民有典卖子女的人,官府出钱赎还,太子觉得这些事自己可以做主。二月间,皇帝行在向京城送来消息,皇帝将要亲征漠北,令皇长孙朱瞻基留守北说,户部尚书夏原吉辅导皇长孙经史课程。永乐八年二月初十日,皇帝亲征北虏。那天,风清日和,尘沙不兴,征鼓之声,震天动地,兵甲车马旌旗之盛,令人炫目。皇帝的车驾从德胜门出发,其他文臣则由安定门出发,皇帝意在以德取胜和安定边境。皇帝知道太子在京城担忧,告诉他说“必胜之道有五:以大击小,以顺收逆,以治攻乱,以逸待宽边,以悦吊怨。鲜不殄灭荡除有罪,扫清沙漠,扶绥颠连,将疆场乂安,人民无转输之苦,将士无战斗之虞,可以解甲而高枕矣”。黄淮和杨士奇看了皇帝的手谕,认定皇帝亲征一定会大胜而归。太子听他们这麽说,也稍微放了心。太子依照皇帝的旨意,将北征的消息诏告天下。
    如今京城的守卫有上直卫,还有南京、北京卫。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司有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等二十六个卫。这些军士掌控京城守卫以及宫禁宿卫,不隶属五军都督府,兵部也无权过问,直接听命于皇帝,皇帝北巡后,听命于太子。太子近月翻阅二十六卫军官的履历册,还见了各卫的长官指挥使,想要擢升了一些军官,其中纪纲推举的锦衣卫的官都未擢升。太子点名升了几个锦衣卫的官——金吾左卫指挥同知李名道、林子宣升作指挥使,羽林右卫指挥佥事袁达升作指挥同知,锦衣卫千户何义宗升作指挥佥事,府军右卫千户李俊升作旗手卫指挥佥事;令故辽东都指挥佥事栗彪的儿子栗虎袭父旧职,作羽林前卫指挥佥事,金吾左卫指挥使曹斌的侄子曹琏升作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命之后,太子在武英殿召见何义宗、曹斌、曹琏三人。 纪纲十分意外,不明白太子为何不召见其他升迁的人。
    此后三四个月,太子间或曾收到皇帝行在的奏报,文字简短,行经之处以及征战之事皆不详细,太子很想知道父皇北征的事,奈何自己体胖,又不擅骑射,就算将来做了皇帝,恐怕也难到塞外远征。父亲不畏艰难,是为着自己将来坐天下着想,心里很惦记着父皇,甚至想过他在征路上的安危。父皇离京数月,太子从来不曾如此想念着父皇,很想知道他出京后的经历。七月末,皇帝差都指挥李文和两个伴当到京城报捷。太子忙传李文到文华殿,赐座在御案旁边。太子问候一番,就说:“你从行在来,一路上都随着皇上出征,不知你能否为我说说皇帝亲征的事。”
    李文说:“启禀殿下:臣虽跟随圣上出征,但行程日期记不太清了。金学士随军写了日记,臣抄了一本,放在行李中,请殿下准臣去取来,便能看着日记来说。”太子道:“最好,你快去取来。”李文急忙出了文华殿,在西华门内取了行李,拿着抄本一路疾奔回来。李文坐了下来,打开日记,说道:“启禀殿下:金学士的日记虽然简约,但日期都记得明白,臣就依着日期顺序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太子道:“如此最好,事说得越细越好。”李文道:“启禀殿下:臣便从二月十一日早上起来,这日皇上令着大军从清河出来,臣等跟随在后面,一路上雪融化了,泥很深,人马行走都很滑。二月十三日,大军出居庸关。关门小,一时过不了许多人,关下人马声喧,皇帝车驾先过去,我们军马后过去。晚上关外大风,一会天色就阴下来,又过一会下起大雪。过了半时辰,雪停了,天空明净,现出五彩云霞,山谷里十分明亮,西南面的山上却无云,积雪如银台玉阙;东北面的群被云遮了一半,只露出峰顶,臣在江南江北都不曾见过这等奇景。皇上也惊奇,他站在行军帐殿前,看着东北的山,我们文武百官站在西面看山。皇上说,雪后看山,眼前这个景致最佳,就算有善画的人,恐怕也画不出来。”
    太子点头道:“圣上说得是,自古雪景难画。”李文道:“殿下说得是。第二天,天微微亮,皇上就起来了,因为天寒,衣上都结了霜,帐外积雪一尺多高。皇上不怕冷,与臣等骑马追猎兔子,对金学士和臣等说,到这里看山又是一种奇特景致。”太子微微笑着。李文道:“十六日早上,我们从镇安驿出发,到了中午,在鸡鸣山歇息。据说唐太宗征高丽,领大军到了这里,登山的时候听到鸡鸣,因此得了这个山名。皇上勒马对臣等说,这座山便是鸡鸣山。当年顺帝北逃的时候,夜里山忽然崩落,声响如同打雷。那山的崩落处你们明天经过时可以看见。”太子很惊愕,问道:“你看到了?”李文道:“臣看到了,一块山石掉了下来,那上面的山石是红褐色,石上不长草木,山上掉落的位置如人身上的疤痕一样。”太子羡慕道:“你们这些远征的人见得多了,我只恨没得眼缘见了。”李文只是笑着。太子说道:“你接着说。”
    李文道:“十八日中午我们来到宣府。皇上在营内阅兵。臣记得皇上在宣平说过,如今只要灭掉北方的残虏,只要守住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大明边境可保永久无事。”太子感慨道:“皇上看得远,想得深,因此不辞劳苦要去亲征,是想为大明江山打下千秋基业。”李文不敢轻议太子的感慨,等太子说完,接着说:“到了二十五日,天刮起大风,十分寒冷。大军从万全出来,行走数里,来到一座城下。皇上对我们说,这座城是他当年修筑的。到了城北,皇上看见城西的山上都积着雪,笑说这里也算是西山晴雪的景致。”太子笑道:“父皇好兴致,后来哩?”李文说:“大军从城北过去,进入德胜口。皇上在马上指着关口说,那里如此险,人马如何能从关上经过?臣等看见山上全是碎石,像成堆的粟米一样,风一吹就会散落下来。大军入关后,两峡的石壁极为陡峭,像刀削一般。车马挤在一起,很难经过,皇上令人拆掉关墙。过关以后,人马都在山峡中行走,地冻冰滑,马不时滑倒,有人从马上跌落,伤了许多人。北风又大又冷 ,怕在马上跌落,就下马来,人被风吹得打转。靴底沾了雪,都冻成冰,十分滑溜。想上马也难,两只手攀着马鞍,手僵硬着伸不直,上了野狐岭。皇上说到这里看山,群山都在眼下了。”太子道:“天寒地冻,行军如此艰难,父皇仍像着靖难时节一样,不怕艰难,还有这般看山的兴致,真令我们做儿子的愧杀。”
    李文不敢轻议,接着说:“那时风沙很大,人都眯着眼睛,风里还有小沙石,面皮都被风沙吹成紫黑色。到 了五月初一那天,早上下起微雨,大军从顺安镇出发。走了十余里,山上多白云。皇上用马鞭指着前山说,这座无名的山就唤作白云山罢。又走了几里,白云中有一股青气直接地面,远远望去,就如青山白云的景致。皇上笑道,这座山真是高大可观呵。臣等都说是气象巍峨,皇上又笑着说,那是气,不是真山。若真个是山,那天下的山没有比它高的。”太子微微而笑。
    李文道:“大军来到胪朐河,这是丘福大将军兵败之地。皇上立马许久,赐名为饮马河 。这一路上,皇上为许多山川河流赐名,还令在将山河名刻上石上,有时皇上还自作铭文,令人刻在山石上。”太子点头道:“皇上圣明,大军所到之处,都是皇明疆域所在,你接着说——”
    李文道:“据哨骑来报,本雅失里得知皇上领大军五十余万亲征,便害怕了,想与阿鲁台西奔,阿鲁台不答应,两部人马都乱了,纷争时相互厮杀。二人便各领着人马分头而去,本雅失里往西,阿鲁台往东。本雅失里至兀古儿札,将要投奔瓦剌部落。大明军胡骑都指挥款台获得鞑子一人,得知鞑靼兵马在兀古儿扎河。皇上因大军行进慢,就领着轻骑数千去追鞑子,各人带着二十天的干粮。皇上领着轻骑来到兀古儿扎,本雅失里得知消息,早就逃了。皇帝追到斡难河,本雅失里领着人马拒战,皇帝登山布阵,令先锋迎击,一战就大败本雅失里人马,他领着七个骑兵仓皇渡河逃走了,大明军获得许多男女人口和辎重牲畜。皇帝令游击将军刘江、骠骑将军梁福等人领兵追杀。诸将领着所俘的百余人来见皇帝,皇帝说朕所讨伐的是头目,你们也算是朕的臣民,被贼首逼迫久了,朕都放了你们,给你们口粮和羊马,官军不得侵害,违令者军法从事。后来,鞑靼中的男女愿意归附大明的人越来越多。”太子赞叹道:“父皇圣明仁德。”
    李文看着文稿道:“皇上在塞外一路行军,到双清源时,去年跟着丘福出战被鞑靼俘去的军士,得知皇帝亲征,都逃了回来,投奔皇帝。到了六月初,那天黎明,哨骑来报阿鲁台在前面山谷中聚众数千人,就令诸将列阵;皇帝则率着数十骑登高察看地势,说他有了破鞑子的妙计。就令度山结阵而行,左右相距数十里。鞑靼军马在山谷间出没,看着大明军来了,就向后退却。我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谁知过了不久,阿鲁台竟然遣人到军门请降……”话未说完,太子微笑道:“定是诈降,缓兵之计!”李文怔了,连忙点头,忍不住说道:“殿下圣明,殿下圣明。皇上当时便觉得是阿鲁台缓兵之计,他想趁机逃脱,又怕来不及,就想一面诈降,一面出逃。皇上就写手谕告诫他一番,劝他归降,富贵功名不会少,还可以让他子孙世袭,所部人马仍归他统领。据后来所俘的人说,阿鲁台看了手谕,见皇帝说得恳切,动了归降皇明的心思,但他左右的人说,你不记得杀了天朝的使臣了?天朝皇帝何处负你,你已经背叛他,如今再归降他,就算大明皇帝有天地的大量,你有何面皮立朝?说话说得阿鲁台心里发慌,犹豫不决,又差遣他的外甥朵儿只前来商量,皇上赐酒,告谕他一番,就差了一个使者跟着他去见阿鲁台。阿鲁台的部属主战者和主降者差不多各占一半。阿鲁台对众人说,如今交战胜负未知,但战败了再想归降,还使得麽?使者见他犹豫,立即回来奏报。诸将请战,皇上却令诸军休整待命,阿鲁台兵马也未妄动。皇上令六百骑兵前去挑战,阿鲁台的人马立即出来迎战。接着阿鲁台率数千骑兵作中坚,皇上立即亲率千余精骑直敌阵,军士们在呼,乱箭如雨射向鞑靼,阿鲁台大惊失色,从马上堕落,鞑子争相逃奔,踩死许多人。阿鲁台骂他的部下,早不听我的话,才有今日,后悔都来不及了。他逃走后,大明军乘胜追奔百余里,鞑靼兵马溃散了。当时天热,地面无水,军士们又饥又渴,皇上下令收兵。次日晚上,忽然雷雨大作,军士们再不愁喝水了。”太子惊喜道:“真是上天相佑呵。”李文说:“行军人马极渴的时候,军士们常用衣角在杂草上沾着露水,然后将衣扭出水来吃。”太子看了看几案上的茶盏,发怔许久。
    太子听李文说北征的事如同听人说书,十分入神,不时追问更多细节。李文边看着日记抄本边说,大明军追上阿鲁台的部属于回曲津所领的人马。皇帝令安远伯柳升的神机铳当先,发铳时声震数十里,每一铳可击毙两人,还可以伤到旁边的马,声威夺人。鞑子大恐,四散而逃。大明军追上去,大败鞑靼的残部,斩杀百多人。次日,皇帝领军马继续追鞑子,远远望见几十个人跪在草地上叩拜,请求归降。皇上差人去告谕他们,罪在首恶,不是你们,你们都回去。几十个鞑子叩头而去。
    皇帝领着大军从广漠镇出发,出行前告谕我们说,鞑靼们游牧的所在,荒凉萧条,因此性情贪婪,至死都改不了。如今虽然溃散在山谷里,一定会窥伺我们的后军,定要生擒他们才是。大军度过一条小河,在河弯的柳林里埋伏数百名骑兵,又令十几个步卒手持着铳跟在后面,还在囊中装些草,扔在地面,用来引诱鞑子,告诉军士们,鞑子来了就引他们进入埋伏,铳一响伏兵就出来。皇上领着精兵一千余人最后出发,鞑子见我们大军渡过河了,果然贪图我们带着的货物,尾随而来,进了埋伏圈中,铳响后,伏兵都冲出来,鞑子忙向回走,皇上领着兵来了,鞑子不知往哪里逃,忙渡河逃走,人马陷在泥淖里行走不得,生擒数十人,其他的人都被追杀了。此后行军时,鞑子不敢窥探我们的后军。皇帝审讯后,才知生擒的数十人都属兀良哈部属,他们曾经归附大明朝,后来叛附阿鲁台。皇上斥责他们,说你们对朝廷有甚麽功劳,仅因你等来朝贡,就赐予你们爵赏,如今还不思图报,竟再次为叛寇卖命。皇上大手一挥,令军士将他们全斩了。太子怔了一会,才说:“皇上果断!”鞑子畏服皇帝的恩威,车驾在宁武镇停下时,鞑靼部落来了许多人归降。太子道:“圣上以德怀远,所以狄夷归附。”
    “正是。可是清远侯王友、刘才等人取远道去应昌,路上粮食不济,饿死许多军士。皇上发怒了。”李文突然想起这件事,顺口与太子说了。太子先是骇然,想不到大明军中还会有人饿死,问道:“草原上不是有牛羊麽?军中还可以杀马吃。”李文道:“去应昌路上,臣想牛羊都被鞑子收走了,若杀军马,则有人没得马骑,跟不上大军的行程。皇上认为王友不知道抚恤军士,兵士们才会饿死。”太子追问后来如何,后来皇上遣使者切责王友、刘才等人,说将士从皇帝远征,劳苦可怜,特地令你等先回来,就着有粮的地方休息,谁知你舍近求远,到没有粮草的地面去的,才饿死许多军士。从前马谡违背了诸葛亮的节度,舍弃水源上山安营,诸葛亮按法斩了他。我曾多次告谕你们,遇到鞑子便相机剿灭,他们距离你等才一程的路,你们便舍下避开,作为领兵大将放走贼兵,可逃避死罪麽?太子忙问:“皇上杀了王友、刘才麽?”李文说:“圣上多番斥责他,人人都以为会杀他们,可并没杀他们。王友怕伤病的军士跟不上大军,不得不遗弃在半路上。皇上知道了,令英国公张辅等人到边地收集病弱的军士,给他们饮食。如果能收到一个病卒到营里来的,赏钞五锭。”太子心想父皇奉天靖难能成大功,不只是他知兵善战,他还能爱兵惜将,又想起自己不能骑射,不能协助父皇,暗自叹息起来。
    李文说了皇帝几件小事,车驾次开平时,皇帝诏命宴劳将士,将所获的牛羊悉数分与诸将吃。皇上说他在塞外,长久吃素,不是没肉吃,只是想起士卒们艰难,他就算吃了肉食,也不会觉得好吃,因此不吃。李文还说,他亲见皇上的日常用物都十分俭约,有的将帅用的物品比皇上用的还好。太子又感叹起来。皇上说他以往在在军中都是恁样,不单独是这回北征,只是此行更知道士卒的劳苦。皇上车驾进入居庸关,皇长孙朱瞻基遣内官进瓜果来到行在。太子很高兴,心想儿子很能明事理。
    七月十七日,皇帝车驾回到北京,就差李文和两个内官回南京告知太子北征的事。北征历时五个多月,每一次交战都取胜了。鞑靼此番遭遇大败,长久不敢侵扰大明边境。太子与李文说了许久,渐渐天色向晚,就留李文一起用膳,其间又问起北征的事。太子久不见父皇,见着父皇身边来的人,自有一种亲近之感。

    @慕容余华 2022-06-27 18: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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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了一下:


    北征见闻

    鞑靼兵马不时在边境抢劫,永乐皇帝觉得大伤皇明体面,十分恼怒。七月间,皇帝令大将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武城侯王聪、同安侯霍亲为副将军,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领精兵十万出击。出征前,皇帝叮嘱丘福“一不要失去战机,二不要轻率与敌兵交战。一次不能取胜,就等着第二次交战,休要焦躁”。谁也想不到丘福十万兵马竟然大败,他与部将五百余人出逃时,被鞑靼兵马围住,丘福与李远、王聪、火真等几员大将被俘遇害,大明军只有十几人逃了回来。太子得到消息,惊骇不已。
    却说丘福领着大军来到塞外,已是八月初秋。他先率领一千余骑来到胪朐河,遇到鞑靼一股游骑,轻易就将他们打败,乘胜渡过胪朐河,又意外捉到一个鞑靼官吏,审问后才得知他竟然是鞑靼的尚书。丘福见他是大官,安排酒饭,席间问鞑靼可汗在哪里。那个尚书说可汗听说大明军来了,吓得仓皇北逃,眼下离这里约三十里。丘福大喜,想立即领兵出战,将鞑靼可汗捉了,立一桩大功。此时丘福只有一千余人,大军未到,诸将都劝他不可轻进,恐有埋伏。丘福不听,令那个尚书为前导,行军两天,遇到小股游骑,每战皆胜,丘福遂有轻敌之心,要追上鞑靼可汗,生擒而后快。大将李远愈发觉得情形异常,说我们孤军到此,胡骑有意示弱,再北进必定不利,如果退兵也恐怕被胡骑来追,不如结寨自保,日间挥旗壮威,晚上多点火炬,不时鸣炮,虚张声势,等两日后大军来了,一举破敌。王聪也极力劝说丘福暂缓出战,可是丘福觉得胜利在望,想一举大破鞑靼,厉声说他的计宜已定,不从命者斩。李远等人无奈,知道此行必死,上马出征时暗自流泪。十万大军没有主帅和几员谙熟兵事的副将,被鞑靼打得溃不成军。皇帝听说这些情形,十分震怒,出征前吩咐的话全被丘福当耳旁风,夺了丘福爵位,不得世袭,不但不抚恤丘福的家属,还将他全家老小迁徙到海南,追赠李远为莒国公,追赠王聪为漳国公。皇帝担心鞑靼兵马借机南侵,令总兵官何福在塞外严兵以备,其后又令武安侯郑亨、成安侯郭亮,一同在开平准备边防。
    此时已经初冬,北地冰天雪地,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不是用兵之时。太子得知父皇要亲征鞑靼,十分担忧,很担心父皇在征途上出意外。后来收到皇帝行在的消息,皇帝决定明年春天北征。
    早在永乐初年,残元一分为三——鞑靼、瓦剌、兀良哈。兀良哈在西辽河、老哈河一带,临近中原,但兵马稍弱。太祖时在兀良哈族设立朵颜三卫,当时归宁王节制。永乐皇帝靖难时,朵颜三卫颇有战功。鞑靼部族居在鄂嫩河、克鲁伦河、贝加尔湖以南地面,兵马最强,是皇明北面大患。瓦剌部族居在科布多河、额尔齐斯河岸以及以南准噶尔地面。鞑靼与瓦剌两部之间还常有征战,虽不时南侵,但眼下还不足为患。因此,靖难之役三年间,朱棣无北边之患。早在永乐元年,就有贵州总兵官上疏朝廷,提醒皇帝“北虏遗孽,其从强悍,其心狡黠,睢盱侦伺,侵扰边疆。经国远谋,当为深虑”,永乐皇帝深以为然,但靖难之役后,皇帝忙于安心和杀人,将攘外大事先搁置了。
    此前鞑靼仍称元朝,史称北元,鬼力赤篡位,做了鞑靼的可汗,他不是元顺帝的后裔,因此不再自称元朝,改国号曰鞑靼,舍弃中华正统的奢望。到了永乐四年,鞑靼内乱,大将阿鲁台杀鬼力赤,迎立元朝宗室本雅失理作可汗,自任太师。朱棣篡位登基后,就向鞑靼遣使通好,但鞑靼并不在意。阿鲁台执政后,索性与大明断绝往来了。
    鞑靼与瓦剌之间经常征战,永乐皇帝想得渔翁之利,因见鞑靼兵强马壮,就暗助瓦剌,瓦剌打不过鞑靼,因向皇朝相助,就差人来京朝贡。后来,鞑靼攻打瓦剌,被瓦剌打败,他们都争相向明朝进贡。永乐皇帝大喜,自然礼遇优厚,在他安内与杀人不暇之际,鞑靼与瓦剌没有在北方兴兵作乱,就松了一口气。数年之后,鞑靼的兵马愈发强悍,并不时南侵,永乐皇帝差使者前去责问,却被鞑靼杀了,才有去年七月皇帝令丘福北征的事,可丘福轻敌,致使十万大军出塞无功。
    正月间,太子主持祭祀南郊,免去年扬州、淮安、凤阳、陈州水灾田租,又得知灾地有许多人卖儿卖女,又追下一道诏书,受灾军民有典卖子女的人,官府出钱赎还,太子觉得这些事自己可以做主。二月间,皇帝行在向京城送来消息,皇帝将要亲征漠北,令皇长孙朱瞻基留守北说,户部尚书夏原吉辅导皇长孙经史课程。永乐八年二月初十日,皇帝亲征北虏。那天,风清日和,尘沙不兴,征鼓之声,震天动地,兵甲车马旌旗之盛,令人炫目。皇帝的车驾从德胜门出发,其他文臣则由安定门出发,皇帝意在以德取胜和安定边境。皇帝知道太子在京城担忧,告诉他说“必胜之道有五:以大击小,以顺收逆,以治攻乱,以逸待宽边,以悦吊怨。鲜不殄灭荡除有罪,扫清沙漠,扶绥颠连,将疆场乂安,人民无转输之苦,将士无战斗之虞,可以解甲而高枕矣”。黄淮和杨士奇看了皇帝的手谕,认定皇帝亲征一定会大胜而归。太子听他们这麽说,也稍微放了心。太子依照皇帝的旨意,将北征的消息诏告天下。
    如今京城的守卫有上直卫,还有南京、北京卫。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司有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等二十六个卫。这些军士掌控京城守卫以及宫禁宿卫,不隶属五军都督府,兵部也无权过问,直接听命于皇帝,皇帝北巡后,听命于太子。太子近月翻阅二十六卫军官的履历册,还见了各卫的长官指挥使,想要擢升了一些军官,其中纪纲推举的锦衣卫的官都未擢升。太子点名升了几个锦衣卫的官——金吾左卫指挥同知李名道、林子宣升作指挥使,羽林右卫指挥佥事袁达升作指挥同知,锦衣卫千户何义宗升作指挥佥事,府军右卫千户李俊升作旗手卫指挥佥事;令故辽东都指挥佥事栗彪的儿子栗虎袭父旧职,作羽林前卫指挥佥事,金吾左卫指挥使曹斌的侄子曹琏升作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命之后,太子在武英殿召见何义宗、曹斌、曹琏三人。 纪纲十分意外,不明白太子为何不召见其他升迁的人。
    此后三四个月,太子间或曾收到皇帝行在的奏报,文字简短,行经之处以及征战之事皆不详细,太子很想知道父皇北征的事,奈何自己体胖,又不擅骑射,就算将来做了皇帝,恐怕也难到塞外远征。父亲不畏艰难,是为着自己将来坐天下着想,心里很惦记着父皇,甚至想过他在征路上的安危。父皇离京数月,太子从来不曾如此想念着父皇,很想知道他出京后的经历。七月末,皇帝差都指挥李文和两个伴当到京城报捷。太子忙传李文到文华殿,赐座在御案旁边。太子问候一番,就说:“你从行在来,一路上都随着皇上出征,不知你能否为我说说皇帝亲征的事。”
    李文说:“启禀殿下:臣虽跟随圣上出征,但行程日期记不太清了。金学士随军写了日记,臣抄了一本,放在行李中,请殿下准臣去取来,便能看着日记来说。”太子道:“最好,你快去取来。”李文急忙出了文华殿,在西华门内取了行李,拿着抄本一路疾奔回来。李文坐了下来,打开日记,说道:“启禀殿下:金学士的日记虽然简约,但日期都记得明白,臣就依着日期顺序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太子道:“如此最好,事说得越细越好。”李文道:“启禀殿下:臣便从二月十一日早上起来,这日皇上令着大军从清河出来,臣等跟随在后面,一路上雪融化了,泥很深,人马行走都很滑。二月十三日,大军出居庸关。关门小,一时过不了许多人,关下人马声喧,皇帝车驾先过去,我们军马后过去。晚上关外大风,一会天色就阴下来,又过一会下起大雪。过了半时辰,雪停了,天空明净,现出五彩云霞,山谷里十分明亮,西南面的山上却无云,积雪如银台玉阙;东北面的群被云遮了一半,只露出峰顶,臣在江南江北都不曾见过这等奇景。皇上也惊奇,他站在行军帐殿前,看着东北的山,我们文武百官站在西面看山。皇上说,雪后看山,眼前这个景致最佳,就算有善画的人,恐怕也画不出来。”
    太子点头道:“圣上说得是,自古雪景难画。”李文道:“殿下说得是。第二天,天微微亮,皇上就起来了,因为天寒,衣上都结了霜,帐外积雪一尺多高。皇上不怕冷,与臣等骑马追猎兔子,对金学士和臣等说,到这里看山又是一种奇特景致。”太子微微笑着。李文道:“十六日早上,我们从镇安驿出发,到了中午,在鸡鸣山歇息。据说唐太宗征高丽,领大军到了这里,登山的时候听到鸡鸣,因此得了这个山名。皇上勒马对臣等说,这座山便是鸡鸣山。当年顺帝北逃的时候,夜里山忽然崩落,声响如同打雷。那山的崩落处你们明天经过时可以看见。”太子很惊愕,问道:“你看到了?”李文道:“臣看到了,一块山石掉了下来,那上面的山石是红褐色,石上不长草木,山上掉落的位置如人身上的疤痕一样。”太子羡慕道:“你们这些远征的人见得多了,我只恨没得眼缘见了。”李文只是笑着。太子说道:“你接着说。”
    李文道:“十八日中午我们来到宣府。皇上在营内阅兵。臣记得皇上在宣平说过,如今只要灭掉北方的残虏,只要守住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大明边境可保永久无事。”太子感慨道:“皇上看得远,想得深,因此不辞劳苦要去亲征,是想为大明江山打下千秋基业。”李文不敢轻议太子的感慨,等太子说完,接着说:“到了二十五日,天刮起大风,十分寒冷。大军从万全出来,行走数里,来到一座城下。皇上对我们说,这座城是他当年修筑的。到了城北,皇上看见城西的山上都积着雪,笑说这里也算是西山晴雪的景致。”太子笑道:“父皇好兴致,后来哩?”李文说:“大军从城北过去,进入德胜口。皇上在马上指着关口说,那里如此险,人马如何能从关上经过?臣等看见山上全是碎石,像成堆的粟米一样,风一吹就会散落下来。大军入关后,两峡的石壁极为陡峭,像刀削一般。车马挤在一起,很难经过,皇上令人拆掉关墙。过关以后,人马都在山峡中行走,地冻冰滑,马不时滑倒,有人从马上跌落,伤了许多人。北风又大又冷 ,怕在马上跌落,就下马来,人被风吹得打转。靴底沾了雪,都冻成冰,十分滑溜。想上马也难,两只手攀着马鞍,手僵硬着伸不直,上了野狐岭。皇上说到这里看山,群山都在眼下了。”太子道:“天寒地冻,行军如此艰难,父皇仍像着靖难时节一样,不怕艰难,还有这般看山的兴致,真令我们做儿子的愧杀。”
    李文不敢轻议,接着说:“那时风沙很大,人都眯着眼睛,风里还有小沙石,面皮都被风沙吹成紫黑色。到 了五月初一那天,早上下起微雨,大军从顺安镇出发。走了十余里,山上多白云。皇上用马鞭指着前山说,这座无名的山就唤作白云山罢。又走了几里,白云中有一股青气直接地面,远远望去,就如青山白云的景致。皇上笑道,这座山真是高大可观呵。臣等都说是气象巍峨,皇上又笑着说,那是气,不是真山。若真个是山,那天下的山没有比它高的。”太子微微而笑。
    李文道:“大军来到胪朐河,这是丘福大将军兵败之地。皇上立马许久,赐名为饮马河 。这一路上,皇上为许多山川河流赐名,还令在将山河名刻上石上,有时皇上还自作铭文,令人刻在山石上。”太子点头道:“皇上圣明,大军所到之处,都是皇明疆域所在,你接着说——”
    李文道:“据哨骑来报,本雅失里得知皇上领大军五十余万亲征,便害怕了,想与阿鲁台西奔,阿鲁台不答应,两部人马都乱了,纷争时相互厮杀。二人便各领着人马分头而去,本雅失里往西,阿鲁台往东。本雅失里至兀古儿札,将要投奔瓦剌部落。大明军胡骑都指挥款台获得鞑子一人,得知鞑靼兵马在兀古儿扎河。皇上因大军行进慢,就领着轻骑数千去追鞑子,各人带着二十天的干粮。皇上领着轻骑来到兀古儿扎,本雅失里得知消息,早就逃了。皇帝追到斡难河,本雅失里领着人马拒战,皇帝登山布阵,令先锋迎击,一战就大败本雅失里人马,他领着七个骑兵仓皇渡河逃走了,大明军获得许多男女人口和辎重牲畜。皇帝令游击将军刘江、骠骑将军梁福等人领兵追杀。诸将领着所俘的百余人来见皇帝,皇帝说朕所讨伐的是头目,你们也算是朕的臣民,被贼首逼迫久了,朕都放了你们,给你们口粮和羊马,官军不得侵害,违令者军法从事。后来,鞑靼中的男女愿意归附大明的人越来越多。”太子赞叹道:“父皇圣明仁德。”
    李文看着文稿道:“皇上在塞外一路行军,到双清源时,去年跟着丘福出战被鞑靼俘去的军士,得知皇帝亲征,都逃了回来,投奔皇帝。到了六月初,那天黎明,哨骑来报阿鲁台在前面山谷中聚众数千人,就令诸将列阵;皇帝则率着数十骑登高察看地势,说他有了破鞑子的妙计。就令度山结阵而行,左右相距数十里。鞑靼军马在山谷间出没,看着大明军来了,就向后退却。我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谁知过了不久,阿鲁台竟然遣人到军门请降……”话未说完,太子微笑道:“定是诈降,缓兵之计!”李文怔了,连忙点头,忍不住说道:“殿下圣明,殿下圣明。皇上当时便觉得是阿鲁台缓兵之计,他想趁机逃脱,又怕来不及,就想一面诈降,一面出逃。皇上就写手谕告诫他一番,劝他归降,富贵功名不会少,还可以让他子孙世袭,所部人马仍归他统领。据后来所俘的人说,阿鲁台看了手谕,见皇帝说得恳切,动了归降皇明的心思,但他左右的人说,你不记得杀了天朝的使臣了?天朝皇帝何处负你,你已经背叛他,如今再归降他,就算大明皇帝有天地的大量,你有何面皮立朝?说话说得阿鲁台心里发慌,犹豫不决,又差遣他的外甥朵儿只前来商量,皇上赐酒,告谕他一番,就差了一个使者跟着他去见阿鲁台。阿鲁台的部属主战者和主降者差不多各占一半。阿鲁台对众人说,如今交战胜负未知,但战败了再想归降,还使得麽?使者见他犹豫,立即回来奏报。诸将请战,皇上却令诸军休整待命,阿鲁台兵马也未妄动。皇上令六百骑兵前去挑战,阿鲁台的人马立即出来迎战。接着阿鲁台率数千骑兵作中坚,皇上立即亲率千余精骑直敌阵,军士们在呼,乱箭如雨射向鞑靼,阿鲁台大惊失色,从马上堕落,鞑子争相逃奔,踩死许多人。阿鲁台骂他的部下,早不听我的话,才有今日,后悔都来不及了。他逃走后,大明军乘胜追奔百余里,鞑靼兵马溃散了。当时天热,地面无水,军士们又饥又渴,皇上下令收兵。次日晚上,忽然雷雨大作,军士们再不愁喝水了。”太子惊喜道:“真是上天相佑呵。”李文说:“行军人马极渴的时候,军士们常用衣角在杂草上沾着露水,然后将衣扭出水来吃。”太子看了看几案上的茶盏,发怔许久。
    太子听李文说起北征的事十分入神,不时追问更多细节。李文一面看着日记抄本一面说,大明军追上阿鲁台的部属于回曲津所领的人马。皇帝令安远伯柳升的神机铳当先,发铳时声震数十里,每一铳可击毙两人,还可以伤到旁边的马,声威夺人。鞑子大恐,四散而逃。大明军追上去,大败鞑靼的残部,斩杀百多人。次日,皇帝领军马继续追鞑子,远远望见几十个人跪在草地上叩拜,请求归降。皇上差人去告谕他们,罪在首恶,不是你们,你们都回去。几十个鞑子叩头而去。
    皇帝领着大军从广漠镇出发,出行前告谕我们说,鞑靼们游牧的所在,荒凉萧条,因此性情贪婪,至死都改不了。如今虽然溃散在山谷里,一定会窥伺我们的后军,定要生擒他们才是。大军度过一条小河,在河弯的柳林里埋伏数百名骑兵,又令十几个步卒手持着铳跟在后面,还在囊中装些草,扔在地面,用来引诱鞑子,告诉军士们,鞑子来了就引他们进入埋伏,铳一响伏兵就出来。皇上领着精兵一千余人最后出发,鞑子见我们大军渡过河了,果然贪图我们带着的货物,尾随而来,进了埋伏圈中,铳响后,伏兵都冲出来,鞑子忙向回走,皇上领着兵来了,鞑子不知往哪里逃,忙渡河逃走,人马陷在泥淖里行走不得,生擒数十人,其他的人都被追杀了。此后行军时,鞑子不敢窥探我们的后军。皇帝审讯后,才知生擒的数十人都属兀良哈部属,他们曾经归附大明朝,后来叛附阿鲁台。皇上斥责他们,说你们对朝廷有甚麽功劳,仅因你等来朝贡,就赐予你们爵赏,如今还不思图报,竟再次为叛寇卖命。皇上大手一挥,令军士将他们全斩了。太子怔了一会,才说:“皇上果断!”鞑子畏服皇帝的恩威,车驾在宁武镇停下时,鞑靼部落来了许多人归降。太子道:“圣上以德怀远,所以狄夷归附。”
    “正是。可是清远侯王友、刘才等人取远道去应昌,路上粮食不济,饿死许多军士。皇上发怒了。”李文突然想起这件事,顺口与太子说了。太子先是骇然,想不到大明军中还会有人饿死,问道:“草原上不是有牛羊麽?军中还可以杀马吃。”李文道:“去应昌路上,臣想牛羊都被鞑子收走了,若杀军马,则有人没得马骑,跟不上大军的行程。皇上认为王友不知道抚恤军士,兵士们才会饿死。”太子追问后来如何,后来皇上遣使者切责王友、刘才等人,说将士从皇帝远征,劳苦可怜,特地令你等先回来,就着有粮的地方休息,谁知你舍近求远,到没有粮草的地面去的,才饿死许多军士。从前马谡违背了诸葛亮的节度,舍弃水源上山安营,诸葛亮按法斩了他。我曾多次告谕你们,遇到鞑子便相机剿灭,他们距离你等才一程的路,你们便舍下避开,作为领兵大将放走贼兵,可逃避死罪麽?太子忙问:“皇上杀了王友、刘才麽?”李文说:“圣上多番斥责他,人人都以为会杀他们,可并没杀他们。王友怕伤病的军士跟不上大军,不得不遗弃在半路上。皇上知道了,令英国公张辅等人到边地收集病弱的军士,给他们饮食。如果能收到一个病卒到营里来的,赏钞五锭。”太子心想父皇奉天靖难能成大功,不只是他知兵善战,他还能爱兵惜将,又想起自己不能骑射,不能协助父皇,暗自叹息起来。
    李文说了皇帝几件小事,车驾次开平时,皇帝诏命宴劳将士,将所获的牛羊悉数分与诸将吃。皇上说他在塞外,长久吃素,不是没肉吃,只是想起士卒们艰难,他一个人吃了肉食,心中不安,便不会觉得肉好吃,因此索性不吃。李文还说,他亲见皇上的日常用物都十分俭约,有的将帅用的物品比皇上用的还好。太子感叹起来。李文说皇上以往行军时都是恁样,不只是这回北征。太子听说皇上车驾进入居庸关,长子朱瞻基遣内官进献瓜果来到行在迎接爷爷,十分高兴,儿子已经很明事理了。
    七月十七日,皇帝车驾回到北京,又差李文等人回南京报信。北征历时五个多月,每一次交战都取胜了。鞑靼此番遭遇大败,估计长久不敢侵扰大明边境。太子与李文说了许久,渐渐天色向晚,就留李文一起用膳,其间又不免又问起北征的事。
    七月十七日,皇帝车驾回到北京,又差李文等人回南京报信。北征历时五个多月,每一次交战都取胜了。鞑靼此番遭遇大败,估计长久不敢侵扰大明边境。太子与李文说了许久,渐渐天色向晚,就留李文一起用膳,其间不免又问起北征的事。
    第二十七章

    染病症太子问朝臣  罹谗言解缙下诏狱


    太子有疾

    黄淮收到金幼孜寄来的私信,得知宁远侯何福自杀,猜测定是都御史陈瑛罗织何福罪名,向皇帝弹劾,何福因皇帝责问而自杀。
    太子得知消息,顿时感觉浑身血脉贲张,发晕起来,连忙坐着,发呆好一会。何福是太祖皇帝的旧臣,洪武初因功做到金吾后卫指挥同知,曾跟着傅友德征云南,还跟着蓝玉出塞,到达捕鱼儿海,历年的战功甚多。父皇在奉天靖难的时节,何福的官做到左都督,曾领着官军在小河与父皇的军马厮杀,乱战中都督陈文战死,后来又与平安大战父皇的军马,致使父皇的人马死伤甚多。何福在淮北交战失利后,逃回京城,再未领兵出战。父皇登基后,何福愿意归顺,父皇觉得名将被太祖杀得所剩不多,何福算是一员知兵能战的宿将,仍用着他。父皇为了让他安心,让三弟赵王娶他的外甥女徐氏为妃。此后父皇还令他命佩征虏将军印,任总兵官,镇守宁夏,节制山西、陕西、河南诸军。何福知道自己曾经与 为敌,为避免他人猜忌,军中大小事都不会独自决断,不是事先向皇帝请旨,就是与众将商量。
    黄淮说当年本雅失里与阿鲁台为瓦剌部族所败后,皇帝诏令何福严兵为备。鞑靼迤北地面的王子、国公、司徒等十余人帅所部人马,请求归附明朝。何福不敢自专,立即报与皇帝,皇帝令杨荣前往,协助何福收降,何福亲自去王子和国公的驻地,好生抚慰,将他们送到京师。皇帝为嘉奖何福的大功,诏命杨荣就在军中封何福为宁远侯,食禄千石,且诏令何福处治军中的事,可以先行而后奏报皇帝。太子听了越发觉得蹊跷,不解他为何自尽。黄淮说去年何福跟从皇帝北征,听人说他多次有违皇帝的节度。有人说何福有罪,何福自辨无罪,说是传递皇帝口谕的人未说明白,才让他多次未能及时与皇帝大军会合。同征的将校们想必有人说他不服罪,何福是老臣,难免不说几句怨言,这些怨言被人传到皇帝那里。
    “那便怪了,何福在千万里之外说了几句怨言,都御史陈瑛如何知道?父皇在军中不治何福的罪,却因陈瑛弹劾方才责问何福,这是为何?”太子问道。黄淮一时回答不出。太子低下头,闭上眼睛,叹息道:“我监国一年多,早朝上说了许多话,平时与大臣们也说了许多话,却不知道陈瑛和汉王向父皇奏报了甚麽事.我这个太子想必深负父皇的期许。”
    黄淮见太子面有忧惧之色,忙道:“殿下监国一年多,时时谨慎,依臣所见,殿下并无半句失言,也从无一事有过,大事小事都及时报与行在,皇上想必十分称意,因此他才无后顾之忧,方能打败阿鲁台的军马。”太子皱着眉,并无一丝喜色。黄淮道:“宫中有些热,臣请陛下到殿外散步。”太子“嗯”了一声,长随内官李中忙近前扶着他;他缓缓站起来,手扶着额头,有些惊疑地说:“我坐久了,站起来就有些晕,如何体虚到这等地步?”李中忙道:“不妨事,奴婢坐久了,起身时也这样的。”黄淮也在旁扶着太子,笑道:“殿下多虑了,人久蹲久坐,气血积在上身,若突然站立,气血便流向下肢,上身气血便不足,因此会晕,寻常人都是这样,一会儿便好了,不妨事的。”李中在一旁道:“黄大人说得极是。”太子点点头,缓缓地踱着步,说道:“话虽是这般说,但我自知非长寿之人。”黄淮又劝慰道:“殿下万寿无疆,正当春秋鼎盛时节,博学多闻,神思睿敏,臣等都不能及呵。”太子笑了起来,说道:“莫说万寿,我能活到五十,也是上天眷顾了。”黄淮道:“殿下有仁心,孔子说仁者寿,殿下定是长寿的人哩。”太子圆嘟嘟的脸上露出笑容。
    太子进了晚膳后,在文华殿中蹒跚踱步消食。内官何允儿来报,户科给事中胡濙求见,嘀咕道:“他这个时节来做甚麽?”何允儿道:“依奴婢所见,胡大人定有要紧的事,不知殿下见还是不见?”太子愣了片时,想起永乐六年胡濙被父皇差遣到各地寻访张三丰,莫不是找到了,就传他进殿来。
    胡濙在宫外就看见殿内灯烛通明,还闻到一缕西瓜味。他进殿后,拜见太子,就看见旁边的几案上摆着数片西瓜,还有、桃子、李子等时新瓜果,书案中一只白釉龙凤纹梅瓶中插着几只莲蓬和一朵肥大的莲花,花似乎已过极盛之时,微呈萎谢之态。太子和悦地道:“胡大人请坐,天气热,先吃几片西瓜解渴。”胡濙连忙叩谢,坐了下来,捧着一片瓜,作敬献太子模样。太子笑道:“我已经吃了,你吃你吃。”胡濙不便独自吃,太子看一眼旁边的李中,李中会意,接了胡濙手中的西瓜递与太子,太子道:“我们一同吃。”胡濙就拿起一片西瓜,陪着太子一同吃。太子问道:“吃了晚饭不曾?”胡濙道:“启禀殿下,臣在城中吃过了。”太子道:“哦,那你吃些瓜果,边吃边说。”
    胡濙吃了西瓜,抹了抹嘴唇,有些迟疑地说道:“殿下容禀:臣……臣无能呵……臣奉旨寻访张三丰将近两年,却不曾寻找到他,请殿下降罪!”太子笑了,说道:“这不是你的过失,若张三丰还在世间,胡大人早晚会寻访到;若他不在人间,如何能找得到天底下已经不曾有的人哩?”其实太子心里明白,父皇差他去民间寻访张三丰,实是寻访建文皇帝的下落。但胡濙不说建文的事,太子绝不会问,以免胡濙多虑,因道:“我平时好静不好动,在书案前看经史,一坐便是大半天,不说出宫到京城里去游玩,就是午门外都很少去。你这两年间云游天下,面皮晒黑了,人也消瘦了许多。”胡濙很感激,说道:“多谢殿下还记得臣出行前的形貌。”太子道:“胡大人想必有许多见闻,百姓生计如何,地方官吏才德如何,不妨都说来听听。” 胡濙道:“这一年多来,臣确有所见闻,细细禀报殿下。”
    胡濙说他出京后,先到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等地,其后南下到嘉兴府、杭州府、绍兴府等地,又北上到扬州府、淮安府、凤阳府,其后去了湖广、贵州、广东、广西等地,在湖广武当山听到一些张三丰的事。传言张三丰很多年前到过武当山,但山中的道士也多是听说,见过他的道士大都不在人世,山中连张三丰的遗迹都少。胡濙如说传奇一般,可是太子对张三丰并无兴致,打断他的话,问起各地百姓的生计如何。胡濙说直隶与浙江富庶,湖广不及苏浙、贵州与广西最穷,许多人家住着破败茅屋,衣裳破败,如同乞丐。一件稍好的裤子,竟是全家人共用。他们常年做工,十分辛苦,所得酬劳还不足糊自己的口,更不论全家数口人。有人住在深山里,数年不下山,连县城都不曾到过,如同野人一般,自生自灭,那里真是皇恩雨露皆不能到的所在。
    太子听了叹息不已,接着问道:“建文皇帝真个还在世间麽?当日说他在宫中自焚死了,天下人都信了,如今还活着麽?”胡濙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太子抚慰道:“你说便是,休要顾虑,这件事早晚要奏报皇帝的。”胡濙理了理思绪,才说:“臣在苏州听得一些和尚说,建文皇帝曾在苏州地面行走。有人亲眼看见一个人,十分清瘦,剃了发,身着僧衣,便认出是建文皇帝。”太子笑道:“寻常百姓有几个人见着建文皇帝?何况他还做了和尚,更不可能认出。做官的人就算以前见过建文皇帝,日后在道路上遇着他了,仓促之间也未必辨识得出。你说得事我是不太相信。”
    胡濙道:“殿下圣明,臣在苏州探访时,曾到各乡各村去过,召集了许多父老,有人信誓旦旦说见过,我想也是妄言,并不相信。臣依着苏州几个老和尚说的,建文就栖身在普洛寺,臣去那寺里看了,几间小小的新殿,二十几个和尚,那寺里并无隐秘处。寺里的和尚都说不曾见过建文皇帝。”太子道:“莫不是那几个老和尚昏了,胡言乱语,胡大人请不要轻信他们,由着他们乱说去。烦你写一份奏本,我差人速速报与皇帝行在。皇上时刻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哩。”胡濙忙答道:“臣今晚就写奏本。”
    @汇文书联徐 2022-06-29 09:13:54
    老师 您这篇作品完稿了吗?有无出版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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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完稿,暂无出版的打算。等写完下一卷,即第五卷,“初明”系列完成,再去考虑出版的事。
    @冬日暖阳1978年 2022-06-28 19:06:55
    七月十七日,皇帝车驾回到北京,又差李文等人回南京报信。北征历时五个多月,每一次交战都取胜了。鞑靼此番遭遇大败,估计长久不敢侵扰大明边境。太子与李文说了许久,渐渐天色向晚,就留李文一起用膳,其间不免又问起北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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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无际 2022-06-29 12:2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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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光临。
    @扬光RC 2022-06-30 07:00:55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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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都御史之罪

    太子收到皇帝行在发来的消息,皇帝于十月四日从北京起程,估计下个月中浣到京。黄昏时,太子坐在案前看书,见天色晚了,就站起来,突然觉得头昏,站立不稳,内官张正连忙上前扶住他,惊呼道:“殿下,你怎地了?”太子手按着头,直道:“头晕头晕。”李中忙道:“奴婢即刻去传太医。”说时就跑出宫。
    太医来时,黄淮跟着来了,太子问道:“黄大人还不曾散衙?”黄淮道:“臣正要回家,内官前来告诉臣说得知殿下龙体欠安,就跟着太医来了。”太子嘀咕一句:“内官也恁多事。”太医看了看太子的面色,问了近日的情形。太子说近月来,总觉得头晕,剧烈时觉得天旋地转,有时头不晕却又心闷,晚上梦多,且多是恶梦,近来还不时耳鸣,如同风吹着纸糊的窗户。太医说:“殿下的病症是阴虚阳亢,体内有风痰,因此血淤不畅,如河流水激一般,只要调养得好,自不打紧的。臣开几味药,服食七天,便会好转。”太医写药方时,黄淮站在旁边看,有山药、熟地、茯苓、黄柏等。黄淮听太医说不打紧,虽放心不下,但觉得太子的病不是危急之症。太医起身时,挽起衣袖,打开一个小木盒,说道:“臣颇知针灸之法,可缓解殿下的疾症。”太子看见木盒中放着许多银针,忙摆摆手,为难地说:“我怕痛,银针一两寸长,想想就怕。”太医笑了,又道:“那臣为殿下推拿,也能缓解头晕,但不及用针有效。”太子道:“那就推拿罢。”太医扶太子卧在罗汉床上,为太子按摩头部穴位。黄淮坐在旁边看着。
    过了几日,黄昏时黄淮又来看太子。太子坐在文华殿内,看着殿外,锁着眉头,有些抑郁不乐。黄淮问道:“殿下莫不是有甚麽心事?”太子叹息道:“我监国一年多,不知陈瑛、纪纲那一干人向我爹告了甚麽状,我爹让我做太子原本就不情愿……”黄淮见太子所忧与自己所想一样,连忙劝道:“依臣所见,就算有人在皇上那里构陷殿下,皇上也不会易储。”太子忙问:“这是甚麽道理?”黄淮道:“皇上极喜太孙。皇帝出巡时,见长孙一直住在深宫,想让他知道民间稼穑艰难,才带着他一起出巡,好让他见识江南江北的风俗人情以及农桑劳作的事。皇上还令文臣编撰一册书,赐名唤作《务本训》,也是为了教诲太孙。如今皇上车驾出北京,却令皇长孙留守北京,意在让他试着主持北京大小军政事务;若皇帝打算易储,定然不会让皇长孙留守北平。恕臣直言,皇上就算对殿下有不情愿处,但于太孙却是极喜的,殿下放心便是了。”太子有些惊愕,沉吟片时,点头说道:“黄先生说得在理,我真是庸人自扰。”说着,就要站起来,黄淮与内官李中一同来扶。太子示意李中退后,扶着黄淮的手,说道:“你陪我到殿外走几回。”黄淮扶着太子,缓缓地行走,说道:“臣陪殿下散散心。”
    十二月十二日,皇帝车驾到京。太子与文武百官到龙江相迎。此时微雨夹着雪花,地面泥泞。太子在太子洗马杨溥和内官李中搀扶下,来到皇帝的车驾前,拣着草地跪拜,衣裳上仍旧沾满了泥水。百官不敢怠慢,也跟着跪拜。皇帝揭开车帷,看着肥胖臃肿的儿子,既有些厌恶,又有些爱怜,五味杂陈于心,心里念叨“真是痴呆”,轻叹一声,说道:“你快上车罢,休在这里拜,一同回宫。”又对百官道:“地面湿滑,列位都请起来。”
    当日晚间,皇帝从未央宫回到谨身殿,就传太子来见。太子进殿时,心思重重,看着父皇威严的神色,愈加不安。叩拜后,皇帝说道:“你坐下。”太子斜着身子坐着,眼睛看着父皇。皇帝感知太子不安,就微微笑了,说道:“传你来也无甚麽紧要的事,听说你近来时常头晕,不知可好转了麽?”太子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服用了御医开的药,已经不头晕了。”皇帝道:“我离京一年多来,京城的大事小事全靠你主持着,我方能安心在外,你也是不易呵。”皇帝从未直截夸赞太子,但太子听出话外之旨,父皇还算认可自己监国,就放心了,脸上陪着恭敬的笑容。
    皇帝静默了一会,凝视着青花百卉纹镂空薰炉袅袅的烟,蓦地转头看着太子道:“那个陈瑛为人如何?”太子发愣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正如解学士说的,他刻于用法,好恶不端。”皇帝冷笑起来,说道:“解缙的话你便信了?”太子忙说:“他也算是一个能臣罢。”皇帝总能道:“未必是你的真心话罢?”太子不敢再多说话。皇帝拿起御案上一本奏章,晃了晃,说道:“你看这本弹劾奏本,是都察院御史周新上的。周新身为下属,弹劾长官,你以为如何?”太子近前接了奏章,急匆匆来看。皇帝道:“这一年多来,那个陈瑛时时揣度着我的心思,告了你不少状,也告了文武大臣不少状,我忍了他好久了。恶狗在屋,主客都不安心。他为人残刻,若我都听从他的弹劾,恐怕满朝的善类人人自危。我出征在外,陈瑛那厮背地里也做了不少非法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我都了如指掌哩。”太子大为震动,原以为父皇一直宠信着陈瑛,谁知父皇早就洞察他的凶险,就缓缓抬起头,连声道:“父皇圣明,父皇圣明,御史周新都弹劾他,可见陈瑛实是一个奸邪的人!”皇帝嘴角微露一丝笑意,说道:“你这便说了实话。那个周新弹劾朝臣,向来不避权贵,号称冷面寒铁。”太子见父皇这麽说,忍不住道:“儿臣以为陈瑛与纪纲结党,纪纲也暗中相助陈瑛,请父皇重用御史周新。”皇帝道:“我都知道。纪纲也是一条恶狗,但家里不能将狗都打尽了,还得留着他。周新可重用,我想让他作云南按察使。”太子见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暗自吃惊。
    三日后,纪纲领着六名锦衣卫来到都察院,口称皇帝有旨,要捉拿都御使陈瑛。陈瑛正在值房草拟奏章,一个心腹小吏急匆匆跑来告诉陈瑛,他惊恐万分,忙让小吏出去,栅住直房的门。纪纲一干人来到门外,狠狠打门。门内并无动静。纪纲嚷道:“陈大官人,请开门,有话要说。”过了好一会,门内都无应答。纪纲猛地抬脚踹开门,就见屋梁上悬着一个人,忙踩在小凳上,挥刀割断衣带结成的绳子,两个军士接着陈瑛,扶在椅子上,陈瑛还未断气。纪纲道:“陈大官人,你如何自寻短见,想必有人陷害你,你要找皇上申诉才是。”陈瑛苦笑道:“申诉有个鸟用,若不是皇帝下旨,你敢来拘捕我?所谓狡兔死,走狗烹,你是机灵人,还不理会麽?唉……我横竖是死……纪大人,你好生小心着,要留着退路,不是我走在前,你跟着来呵。”纪纲道:“我的小命也是捏在皇上手里,往哪里退?”陈瑛道:“退路有好几条,只怕你恋栈不去。”纪纲道:“闲话就不多说了,烦大官人跟着我走一遭。”陈瑛问道:“到哪里去?”纪纲道:“到我那里去。”陈瑛道:“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面情上,不要让我受些皮肉之苦。”纪纲笑道:“你都痛快招了,自然不会受皮肉之苦。”陈瑛忍不住讥讽道:“我要将你的罪犯也一并招了,如何?”纪纲感觉到陈瑛的凶恶,冷笑道:“那我就保不得大官人不受皮肉之苦了。”
    陈瑛下在锦衣卫诏狱后,文武百官纷纷上书揭发他的罪犯,多达数十条罪名。皇帝看后,认定陈瑛有四大罪状,一是无端弹劾顺昌伯王佐、忠诚伯茹瑺、宁远侯何福、都督陈俊、指挥房昭、佥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少卿袁复、指挥牛谅、通政司参议贺银等数十人,致使他们获罪,许多人被逼而死;二是收受朝臣与人犯贿赂银子数百两,另有金银玉器数十件;三是擅用权柄,任意惩处朝臣,太子监国时,无视太子法令;四是令方恢隐瞒父丧,大悖皇明以孝治天下之意。皇帝并不令三法司审讯,在朝会上与文武百官们说了,刑部就定了陈瑛死罪。一时朝野称快。

    @慕容余华 2022-06-28 21:4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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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和再次出使西洋归来,仍未打探到建文踪迹,却将锡兰国王俘获回来,还带来了海外许多奇珍异宝。郑和说锡兰国王想加害他,又与邻国不和,多次拦劫明朝往来的使臣,海上诸国都深受其苦。郑和归国时,再次经过锡兰,国王不知好歹,竟然发兵五万人来捉郑和,郑和得知后,领着两千步骑,乘虚攻城,将国王家眷和头目们都捉了。朝臣们要树天朝威望,大多请诛。皇帝觉得海外蛮国无知,训斥一番,将国王以及他的妻儿们都放了,在他们族中选一个稍微聪明的人作国王。
    皇帝来看郑和所献的奇珍异宝,无非是宝石、珊瑚、香料、金银器具,笑说这些物品,中华也自是丰饶,不足为奇。郑和说还有一些宝贝,趁着黄昏时方才送到谨身殿来。皇帝问甚麽好宝贝日间不便看,非得晚上看才是。郑和说是海外选的秀女。皇帝笑了,那眼神像是十分期待。黄昏时,郑和领来七名海外的少女,在宫中站成一排。皇帝笑道,原来是这些宝贝呵。莫不是宫中灯暗,她们如何都恁地黑黄?郑和忙说,南洋气候与中华不同,这些女子都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皇帝说你的心意领了,即便是千里挑一,也是不美,还比不得西域和波斯女子,更不要说与江南的美女相比了,那里的美女才是颜如花,白如玉呵。你还是将她们送回去,一是免得她们想家,二是免得她们在中华留下异种。
    工部侍郎黄立恭来报皇帝,郑和交来下西洋剩下的银子一百三十五万元七千六百一十二两,帐目列为暂存。皇帝说郑和不贪财,节俭着用,才剩恁多银子,就在城外修一座寺庙罢,名唤报恩寺,说是来报太祖和太后的恩典。

    纪纲带着十几名心腹军士,微服来到扬州,转至常州、无锡、苏州、松江、嘉兴,又去杭州府等几个县城。此行的事由十分隐秘,朝臣们都不知道,苏杭的知府、知县们听纪纲说此行的意图,是奉皇帝之命前来选秀,为避免扰民,一律不准声张。此前皇帝与纪纲说过,郑和在海外选来七个少女,眉目虽然清秀,但肌肤黑黄,又不会华语,还是江南的女子好。纪纲即刻会意,立即领着十几名心腹军士来到苏杭。在民间寻访一个半月,访得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二十一名,将她们征召入宫。
    薛禄听说纪纲一行人去了苏杭四十余天,回来后又纳了一妾,才十六岁,听说她是苏州人,善丝竹,极有姿容,惹得薛禄好一番嫉妒。薛禄在锦衣卫中有一个相识名叫谭德,是一个副千户,与薛禄说纪纲去了苏杭,为皇上选了二十一名秀女,将其中一个最有姿色的人留与自己,在城中选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子替补。薛禄心想纪纲真是色胆包天,竟敢做出欺君的事,就不怕砍头麽?就向大理寺寺丞汤宗说了此事,想让汤宗弹劾纪纲。谁知汤宗说此事并无实证,他为皇帝选秀,顺便也为自己找一个妾,都是双方自愿的事。薛禄不甘心,想向太子告发纪纲,因不敢私见太子,就请詹事府中允李贯、赞善王汝玉到城中一家酒楼来吃酒,趁机说了纪纲截选的事。李贯与王汝玉都劝薛禄不要与纪纲计较,你此前与他有过节,满朝都知晓,他如今正是皇帝重用的人,为皇帝征召的秀女一个人也不少,皇帝都留在后宫使唤,你如何在这个时节告发他?小心他找你的不是,在皇帝面前说你诬告,反而将你下了诏狱,只消到了那里,他会活活将你整死。薛禄犹豫起来。
    新任大理寺右丞耿通得知薛禄要弹劾纪纲截选秀女,就向他问明事由,早朝上向皇帝呈了一本。文武百官都震惊了。皇帝得知最有姿色的人被纪纲截娶了,最宠信的人如此不忠,压制着怒火,直视纪纲。纪纲急匆匆出班,叩头奏道:“臣若有截选秀女欺蒙陛下的事,天打雷劈,千刀万剐!”皇帝见纪纲矢口否认,觉得当朝追问此事,有伤国体,散朝后,就将耿通和纪纲传来谨身殿,亲自勘问。
    “你都从实招来罢!”皇帝冷淡地说。纪纲跪在御案之下,说道:“陛下,臣妻生了两个女儿,臣一直想有一个男儿好续香火。这回去苏州时,见一个民女与臣妻有几分相像,如同姐妹一般,就请人前去提亲,那家人也答应了,臣绝不敢在秀女中截选,请陛下明察。”皇帝看着耿通,问道:“耿通,你弹劾纪纲,证据何在?”耿通道:“臣听都督薛禄说纪纲截选,他有顾虑,不敢弹劾;臣是大理寺的官,有维护朝廷法纪的职责,就上了奏本,请陛下明鉴。”皇帝道:“你原来是道听路说,你退下罢。”耿通叩头而退。皇帝心想纪纲娶的那个最有姿色的女子长得甚麽模样,若真个比那二十一个秀女都要好看,断断饶不了纪纲,因道:“纪纲,晚间你将那个苏州女子带到锦衣卫官署来,我要看看她是甚麽模样。”
    黄昏时,纪纲来谨身殿禀报皇帝,说那个苏州女子已经带到锦衣卫了。皇帝坐着步辇来到锦衣卫。那个女子坐在纪纲的值房里,早就不安起来,见了皇帝,连忙跪拜。“你抬起头来。”皇帝喝道。那女子怯怯地抬头,眼睛不敢看皇帝。烛光之下,皇帝打量这个女子,圆脸丰颊,姿色并不出众,不是自己喜欢那一种女子。原来纪纲选的那些秀女中有几人略似徐妙锦和徐妙云,皇帝看了有些眼熟,初见就有亲近之感。皇帝转身就退出直房,与纪纲道:“你领回去罢。你以后做事要好生小心。”
    @扬光RC 2022-07-01 07: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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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修改稿:



    第一章

    兴文治幼君初理政  献谋略直臣独上疏



    新年气象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日,新皇帝朱允炆驾临奉天殿,受百官朝拜。新君有些初登大宝的矜持与拘谨。因太祖皇帝崩逝之故,临朝时停奏音乐;文武两班静立着,殿宇间有些冷寂。初八日,皇帝在南郊大祭天地,其后祭祀太祖。群臣觉得太祖高皇帝的余威如同寒冬重积的云,依然笼盖着皇明的江山。
    正月里燕府长史葛诚进京奏事,代燕王向皇帝请安。皇帝依了黄子澄的主意,设法笼络葛诚,若差他潜伏燕府,燕王一举一动就再隐瞒不了。如何才能让葛诚为自己所用?黄子澄说得明白,作官的人企盼的无非是功名富贵,这两件东西朝廷最不缺。建文皇帝在文华殿东耳房召见葛诚,一见面就和悦地说,久闻葛先生才德之名,将来是要请先生做兵部侍郎。葛诚惊愕,还来不及谢恩,皇帝从内官邱文手中接了二十两银子,放在他的手掌心,算是新年的节礼。葛诚感激莫名,不知为何受此殊遇。皇帝说了几句闲话,就问燕王是否暗中谋叛,请葛大人都告诉我。葛诚才知皇帝恩赐之意,投奔皇帝岂不是远胜于燕王,不说些机密的话,如何能输忠诚于皇帝哩,就说燕王时常与一个苏州和尚来往,大小事都与和尚商量;燕王还在府中囤积许多粮草,不过暂时还未见谋叛迹象。皇帝又问燕王是否暗中制作兵器,招募军士。葛诚说府上平时有许多燕山护卫亲军来往,身上都带着兵器,并不曾看见燕王制作兵器,也不曾听说招兵买马的事。临别时,葛诚说燕王将在二月间进京拜见陛下。皇帝也惊愕了,他会进京来麽?皇爷驾崩前有遗诏不准诸王进京,去年自己又着手削藩,燕王不会有那种胆气,新年定然不会来京。
    次月,建文皇帝迫不及待地追尊父亲——太子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太子妃常氏为孝康皇后,尊母妃吕氏为皇太后。册封自己的妃子马氏为皇后,立皇长子朱文奎为皇太子。皇帝忙完家事,又忙于国事——念及朝廷贤才被太祖皇帝降罪斩杀许多,不知遗漏或剩下多少贤才,诏告天下“举遗贤”,又“赐民高年米肉絮帛”,即赐给八十岁以上老人大米猪肉棉衣,毕竟七十古来稀,八十岁以上的人存世不多,官府支出不大;官府还要拨钱养着鳏、寡、孤、独、废、疾六类百姓,诏书中还有“重家桑,兴学校,考察官吏,振罹灾、贫民,旌节孝,瘗暴骨,蠲 荒田租”。在野有识之士觉得新皇帝想有所作为,但举措过于简略,他们更盼望着被高皇帝冤杀的人都能及时平反。民心容易收拾,自古以来愚夫愚妇,普天下都是,稍施恩惠,他们便感激涕零,难以收拾的是士大夫的心,他们中许多人于太祖高皇帝腹诽甚深,且是隐而不发,一旦国家有事,他们往往忘却所谓“忠君”二字。
    建文皇帝命礼部侍郎董伦、王景为总裁官,与太常少卿廖升等人奉旨纂修《太祖实录》,此事关乎皇帝继位的正统,自是十分紧要。纂修官者虽是当朝的文章之士,但新皇帝担心他们不能深会自己的用意,又命方孝儒总督此事。方孝儒与齐泰、黄子澄三人新承恩宠,意气风发,立志在新朝有一番作为。
    方孝儒接连向新皇帝奏事,建议更定官制,将许多官署改换名称,理由是原名不够高古。他建议升六部尚书为正一品,参汉朝官制,另设左右侍中,位居侍郎之上,改都察院为御史府,改都御史为御史大夫,改通政使司为通政寺,改大理寺为司。方孝儒就连太祖皇帝命名的“谨身殿”都看不顺眼,建议改为“正心殿”,增设正心殿学士一人,预备新君顾问。内外大小衙门以及官吏品级、阶勋都依照《周礼》重新制定。皇帝向来视方孝儒为当代大儒,他又是先父的先生宋濂的弟子,十分推崇他,都采纳了他复古的主意。
    翰林修撰王叔英是方孝儒的知交,二人以道义相激励。早在洪武年间,他与方孝孺、杨大中、叶见泰、林右等人同时被征召来京。那时王叔英见太祖皇帝以猛治国,自己难有作为,坚辞而归。建文皇帝即位后,因方孝孺举荐,再次召他到京,任作翰林修撰。王叔英感新君知遇之恩,援古证今,献上《资治八策》,劝皇帝“务问学、谨好恶、辨邪正、纳谏诤、审才否、慎刑罚、明利害、定法制”。又进谏皇帝说“太祖除奸剔秽,抑强锄梗,如医去病,如农去草。去病急或伤体肤,去草严或伤禾稼。病去则宜调燮其血气,草去则宜培养其根苗。”朝臣觉得他是有识之士,皇帝也答应着兴文继武,以柔和以济刚猛。王叔英觉得方孝孺推周朝的井田制 ,大不合时宜。他既不在朝会上与方孝孺辨论,也不在私底下与他探讨,就在书信中用古文细说了自己的主见——“有行于古,不可行于今者,行井田封建之类是也。可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易,而民乐其利;难行而行,则从之也难,而民受其患。”方孝孺没有接受友人的意见。
    新年之际,建文朝君臣之间温和敦睦,有人用《尚书》中赞美尧帝的话“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来称颂新君。但稍有见识的人都觉得方孝儒经营的都是不急之务,是书生治国,徒费心力,于国事无补,但这些人都不说话,却等着一个人当朝向皇帝发难。


    群臣觉得太祖高皇帝的余威如同寒冬重积的云,依然笼盖着皇明的江山。


    ——这一句我较满意。
    修改稿:




    第一章

    兴文治幼君初理政  献谋略直臣独上疏



    新年气象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日,新皇帝朱允炆驾临奉天殿,受百官朝拜。新君有些初登大宝的矜持与拘谨。因太祖皇帝崩逝之故,临朝时停奏音乐;文武两班静立着,殿宇间有些冷寂。初八日,皇帝在南郊大祭天地,其后祭祀太祖。群臣觉得太祖高皇帝的余威如同寒冬重积的云,依然笼盖着皇明的江山。


    第一章

    兴文治幼君初理政  献谋略直臣独上疏



    新年气象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日,新皇帝朱允炆驾临奉天殿,受百官朝拜。新君有些初登大宝的矜持与拘谨。因太祖皇帝崩逝之故,临朝时停奏音乐;文武两班静立着,殿宇间有些冷寂。初八日,皇帝在南郊大祭天地,其后祭祀太祖。群臣觉得太祖高皇帝的余威如同寒冬重积的云,依然笼盖着皇明的江山。
    谗言

    近月交趾叛乱,皇帝令张辅与沐晟等人领兵征讨,捷报接连送到京城。皇帝不由想起贬在交趾的解缙,就令纪纲差人去收集解缙的诗文。朝臣里许多人都说解缙为人狂傲,目中无人,皇帝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诗文中讥讪自己。
    纪纲很快就搜集解缙离京后许多诗文,皇帝一一来看。解缙有一首《挽郭驸马》的诗,诗风似仿唐人体气,并无半句怨语,心想他若是挽梅驸马就饶不了他。又看到他一首《寄内》的七律,在诗中嘱咐些琐碎的家事,也全无讥讪的话。其他的诗中倒是有不少赞颂圣朝皇帝的句子。太子听说皇帝令纪纲去搜集解缙的诗文,想让皇帝起复解缙,就来见父亲,呈上解缙此前的奏章。太子说解缙同翰林检讨王偁一同归广西,行经江西时,见赣江两岸正逢旱灾,许多池塘水浅见底,粮田干枯,便上疏请朝廷开凿赣江,连通南北,引水灌田,可见解缙心里时常惦念着百姓的生计,是一个贤臣。皇帝看了奏书,就扔在御案上,说道:“他不上书通政司,却径自给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皇帝麽?”太子受了惊吓,连忙跪下,忙辩解道:“解缙离京后,父皇还未曾回京,他回到广西,也不知父皇到京不曾,通政司才送到儿臣这里了。”皇帝道:“原来恁样,你且请回,我自有理会。”太子拜别后,皇帝立即传汉王来。
    “你觉得解缙为人如何?”皇帝问汉王道。汉王想了想,就说:“父皇北征的时节,解缙进京奏事,拜谒了太子后,就回广西了,按理说他应当来北平行在拜见父皇,估计他嫌路途远,懒得去。”这话惹动了皇帝的心思,先前不曾想过,说道:“太子当时也未将解缙进京的事来奏。”汉王见父皇面有不悦之色,接着道:“想必那厮目无皇帝,来京城私见太子后,便径自回去了,实无人臣之礼!”这一番话惹怒了朱棣,当即草手谕一道,令汉王交与纪纲,着他立即差人去广西将解缙捉了,下到锦衣卫狱中。
    太子一时不知解缙甚麽罪名,不免惊惶,想传黄淮、杨荣、杨士奇等人来东宫商量,却又有些顾忌;想去父皇面前为解缙说情,又怕惹父皇生气。过了二十余日,左司谏周冕报知太子,解缙已解到京城,下在锦衣卫监狱里。忙差周冕去与纪纲说,解缙是大臣,当待之以大臣礼。谁知过了几天,就传出解缙在锦衣卫备受拷掠,供词里牵连大理丞汤宗、宗人府经历高得抃、詹事府中允李贯、詹事府赞善王汝玉、翰林编修朱纮、翰林检讨蒋骥、潘畿、萧引高等人,还有才从礼部郎中改作御史的李至刚。皇帝不问是非,将这些人都下到锦衣卫的监狱中,将要依次审问。
    这日晚朝散时,皇帝登上步辇,先归华盖殿,黄淮匆匆追上太子,告诉他说解缙供词里牵涉的人都是些奸邪的小人,如李至刚便是在皇帝面前诋毁他的人,大理丞汤宗等虽与解缙无私怨,却是一个贪赃枉法的人。黄淮想起李至刚一件佚事,就说与太子听。几年前,李至刚因过失被皇上夺了冠服,身着布衣头戴平巾 到史馆供职,门人问他是谁。李至刚既不敢说以前的官衔,又不是馆中的差役,便自称修史人。李至刚说是的家乡口音,于是馆中同僚都称他为‘羞死人李至刚。’太子笑了。黄淮说那个詹事府中允李贯、詹事府赞善王汝玉都是辅导殿下和太孙的官,他们的才德如何,殿下自是知道的,别人不敢说他们的不是,解缙却都说了。解缙为人颇像汉朝的东方朔,但远见卓识却是东方朔所不及。解缙是一个重孝、重友、重义、轻利的人,与故旧交谊极好,又喜欢引荐读书人。他曾与臣说过‘宁为有瑕玉,不作无瑕石。’他在监狱中的供词,于朝中正直的大臣,绝无半句涉及。
    太子嗟叹起来,解学士真是君子,有人说他狂,我倒是觉得他忠厚率真。黄淮感赞太子贤明,说解缙来日可用。太子说将来是要重用解缙。黄淮知道太子说的将来,是指他做皇帝的时候。

    @冬日暖阳1978年 2022-07-01 15:01:03
    第一章
    兴文治幼君初理政  献谋略直臣独上疏
    新年气象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日,新皇帝朱允炆驾临奉天殿,受百官朝拜。新君有些初登大宝的矜持与拘谨。因太祖皇帝崩逝之故,临朝时停奏音乐;文武两班静立着,殿宇间有些冷寂。初八日,皇帝在南郊大祭天地,其后祭祀太祖。群臣觉得太祖高皇帝的余威如同寒冬重积的云,依然笼盖着皇明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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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无际 2022-07-02 12:5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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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纪指挥借酒行凶事  吕婕妤衔恨进谗言



    沈大财主

    纪纲宅第的间壁是国子监,是他买了两家财主的旧宅改造而成,后来还侵占了国子监一亩闲地。宅第共有五进,有房屋数十间。前两进是外宅,后三进为内宅。外宅是寻常陈设,有倒座、客堂、两座小庭院和一座花园;内宅第四进有正房、花园、舞榭、歌台、听琴阁、聚宝楼、藏书楼,是纪纲居住之处,第五进则有六座小庭院,是妻妾们住的所在,算是纪纲的小后宫。其间有许多奇珍异宝,连禁中的器物也有许多。内宅豪华胜过一座王府。纪纲多次奉诏领着锦衣卫军去抄没齐王等人的王府时,私自将府中名贵器具收到自家,竟然连一套齐王的冠服也窃来了,平时在内府穿戴。纪纲有妻妾十几人,儿女八九人,内宅供使唤的佣人将近百人,还经常借着公务之便,在民间选些相貌妍丽的少女到府上充作使女,亦供他淫乐。纪纲担心佣人与女眷有染,擅自诱导民间少年男子阉割,说可以引荐他们到宫中去当差,等这些人自行阉割后,却说宫中的宦官暂时满额,先到他府上做些杂役。平时来客都止步于外宅,外人都不知他府上还有一个内宅。纪纲还为致仕后还乡作打算,如今已在家乡临邑买地造屋。
    黄昏时,有三个人轻叩纪府的小角门。角门开时,其中一个来客说是城中客商,前来拜见纪大官人。门人问道:“纪大官人是你随便能见的麽?”来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红绢小包,递与门人,说道:“这是门包,你老莫嫌少。”门人接了,捏了捏又惦了惦,重且坚硬,就说:“大官人不在家,你先进来等着罢。”
    门人引着三个来客到客堂,请他们坐,泡上茶。约莫到了初更,门人来客堂喝道:“你们说话小心着,大官人回来了!”纪纲来时,看见客堂站着三个人,前面一人衣裳华贵,纪纲才与前面那人目光相接,那人立即拜伏在地,说道:“吴县沈文度拜见纪大官人。”纪纲看见紫檀木条案上摆着几个大锦盒,心里明白了,说道:“坐。”沈文度控着腰道:“小人还是站着好。”纪纲坐了下来,身子靠在椅子背上,架着二郎腿,问道:“你们来敝府有何贵干?”沈文度道:“小人是当年捐修京城城墙沈万三的第五子,当年家父犯了罪,藉没了家产,但城中有几个门面却不曾没官,我们沈家的衣食方能赖以为继。后来被城中豪绅强夺了去,小人来请大官人做主。”纪纲听了,拆开二郞腿,身子立了起来,面皮上微有喜色。沈文度用膝盖在地面行走,来到案边,捧起一只锦盒,另外两个人也膝行到案边,一人捧着一只锦盒。沈文度打开手上的盒盖,里面有一只金灿灿的碗,说道:“这只金碗,是宋朝的旧故,家藏多年,请大官人笑纳。”又指着旁边两只锦盒说:“这里面是龙角,那里是龙文锦被,另有白银一千两,请大官人不要嫌弃。”纪纲忙站了起来,扶起沈文度,说道:“请坐请坐。”又朝堂外喝一声:“客人来了许久,茶凉了也不换上!”沈文度与纪纲分宾主而坐,说道:“如大官人不弃,小人愿拜在大官人门下。”纪纲笑道:“我还高攀你这个大富翁不起哩,好说好说,平时没事时,经常来敝府走动。”沈文度明白纪纲答应了,又起身叩头,说道:“谢大官人。”
    纪纲差庄敬去查沈文度的底细。庄敬来报,说道:“大官人,这个沈文度并不是沈万三的儿子。沈万三有妻妾十二三人,生有五子四女,其中并无沈文度这个人。”纪纲问道:“那他为何冒充是沈万三的儿子?”庄敬道:“或许是想借沈万三的名头做生意。小的听人说沈万三有几个侄子,这个沈文度看是不是他的侄子辈。但这个人很会赚钱,在京城有两家大店铺,经营丝绸和玉器,另一家经营生药,还在浙江海边贩运私盐,是一个有钱的主。”纪纲道:“那我们也不说破他的事。将原来沈万三的店铺夺回来,让沈文度去做,他赚了钱,定会分些利润与我们。”庄敬道:“沈万三的旧铺的主儿,来头不小,是都指挥哑失帖木儿,他逼走原主,将店铺盘了下来,恐怕他不会让。”纪纲冷笑道:“不让?自有让他让的道理。”
    @扬光RC 2022-07-02 17: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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