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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历史小说《永乐何极》老保安值晚班写的[第3页] |
作者:冬日暖阳1978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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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刑 次日午朝时,燕王在华盖殿更衣时就有些不安,想起前日有人说异星赤色犯帝座,要提防朝臣中人有行刺。燕王在金台上入座后,目光扫兴群臣,并无异样。他想起曾经有自己疑心的人,目光徐徐扫视,落在景清身上。他身为二品官,按洪武年定例,凡参与寻常朝会,文武百官戴乌纱帽,身着团领衫。 景清今日却身着盘领右衽绯袍,就问道:“景清,我记得你早朝不曾穿绯袍罢?如何午朝就换了公服?”景清忙道:“臣……臣午间睡得沉了,起来迟,怕误了朝,仓促间穿错了衣。”燕王笑了笑,说道:“原来恁样。”看着侍立在侧的内官狗儿,狗儿会意,上前来搜,景清喝道:“你作甚麽?”狗儿道:“你休慌,且容我摸一摸……”景清退了一步,厉声道:“你一个阉人,在朝会上动手动脚,成何体统?”狗儿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伸出摸他的左胸,里面有一硬物,大声道:“有暗器!”狗儿力气大,扯住景清,手从右衽探入衣里,摸出一把解腕尖刀,举在手上晃着。满朝文武大惊。燕王问道:“景清,你身怀利刃上朝,是为着甚麽?”景清大声道:“是为大行皇帝报仇!”燕王十分惊愕,景清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篡位的贼,总会不得好死!”燕王恼怒道:“我本想饶你,叵耐你这厮口齿硬,将他的牙齿都打碎!”大汉将军立即上前挟住他,狗儿将尖刀捅在景清的口里,用力胡乱搅动,转眼间齿落血出。景清奋力挣脱束缚,飞奔来到金台下,大汉将军追上去逮住他,他向燕王喷出一口血。燕王挥袖掩面,明黄龙袍上现出点点红色血迹。燕王站了起来,大喝道:“拉到长安门外,剥皮实草!”大汉将军将景清拖到宫门边,燕王道:“且慢,先不得让他死了,好生消遣他,再剥皮实草,立在长安门外!” 内官来报,铁铉已经戴枷进宫了,现在午门外候旨。燕王道:“将他提到奉天门来,看他今日还有何话说。”说时就走下金台,大步迈出宫门,看见殿前空旷的横街上站着一个戴枷的人,他背朝大殿。燕王下了丹陛,匆匆向他走去,远远说道:“铁大人,别来可好?”,铁铉抬头看着云天,巍然不动。燕王来到他左边,想觑一觑他的脸,铁铉转向右边。燕王到右边来,铁铉转向左边。燕王觉得有趣,左右转着,铁铉总顺着他转,横竖不让燕王正眼看见自己。燕王转了几回,觉得无趣,心生焦躁,站住了,说道:“你这厮好生无礼!若能识相,大官还让你做。”铁铉看着苍天说:“你这篡位的贼,恨不能在济南一箭射死你!”这一句话说得狠,刹时惹怒了燕王,看来他是说降不了,喝道:“来人呐,割了这厮的耳朵和鼻子。”两个锦衣卫上前左右挟住铁铉,另一个军士用小刀切割铁铉的耳鼻。铁铉站着不动,任由军士切割,无一声呻吟。燕王恶狠狠地说:“将他的耳朵给他自己吃。”两个军士扳住铁铉的头,另一个军士拈着铁铉的右耳,用尖刀要撬铁铉的嘴,铁铉道:“用不着动刀。”就张开嘴。军士将他的耳朵塞入。铁铉和着血大口嚼起来。燕王听见铁铉咀嚼软骨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怀好意地问道:“味道如何?甜不甜?”铁铉狞厉地说道:“忠臣孝子的肉,有甚麽不甜!”燕王以为铁铉会将自己的耳朵吐出来,谁知铁铉竟将自己的右耳嚼碎咽下去,说话还呛自己,觉得意气上输与铁铉,愈加恼怒,恨恨地道:“好,好,就将这厮拖到午门外凌迟了,看他嘴硬到几时!” 锦衣卫挟着铁铉来到午门外,将他的枷卸了,又将他的衣裤都剥光了,缚在一根木柱上,唤来能作凌迟的军士。那瘦小的老军将细刀在铁铉手臂上切片时,铁铉大骂道:“燕贼,你篡了皇位,除了杀人,还有甚麽手段?老子不怕你剐,任你剐老子三万刀,老子也不会正眼看你。你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人!”燕王怒吼起来,喝道:“剐,好生剐了!不剐他三千刀,与铁铉同罪!”说着来到铁铉的正面,铁铉将头转向一旁,不让燕王看到正面。行刑的军士不敢怠慢,用小刀从铁铉的额头切起,一刀切一寸许长,一层层一排排地切,血濡濡地流着,将他眼睛糊住了。铁铉身体绑在木柱上,不能转动,他的头仰望苍天,总不让燕王正视他。老军切掉铁铉的阴茎和睾丸,扔在地面。燕王冷笑道:“你还是汉子麽?你如今是一个妇人了!”铁铉骂道:“你这个篡位的贼,别说你裤裆里有一根(造字:毛几+毛巴),你也硬不了多时!”燕王大吼道:“剐!全身都剐了,半寸都不要放过!”说着就气匆匆离去。老军剐了两个多时辰,铁铉浑身如翻起鱼鳞,犹自骂不绝口。三千刀剐毕,他觉得浑身如烈火烧灼,自己竟然还有一丝丝余气,透过血糊的眼睛,隐约看见天上那一轮将圆的月亮,象是浸在血水里。 内官来报燕王,已经剐了三千刀,他还活着。燕王来到午门外,见他还没死,仍不解恨,令人去抬来一只大铁锅,放半锅油,锅下堆柴生火,等油沸腾起时,将铁铉放进去炸。老军令军士抬铁铉时,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任由摆布,像是死了。燕王喝道:“将那厮放到油锅中炸。”燕王以为铁铉已死,站在铁锅两三尺左右远近。锦衣卫军抬着铁铉,将他的双脚滑入沸油中,油齐膝时,忽听铁铉大吼一声,双腿猛烈砸着沸油,油飞溅起来,唬得皇帝忙退几步,手背上和面皮上沾了好几滴,一阵烧灼,有一种奇异的痛。铁锅旁边锦衣卫军的手上和脸上也沾了许多热油,手一松,铁铉滑入锅中,弯曲地坐着,下半身炸成焦碳,面容仍作狞厉之态。昏暗的宫灯之下,燕王再也不敢直视铁铉,离去时仍有些不甘,回头喝道:“再添足油,火烧旺些,将这厮炸透了。” 约莫半个时辰,锦衣卫来报燕王,说铁铉炸透了,通体焦黑。燕王好奇,又忍不住来看,见油锅里一团黑,就让人将铁铉的身子扳正。军士拨转几次都不行。燕王大怒,说道:“捞出来,放在地面摆端正了!”几个内官手持铁棒铁叉,将铁铉捞出,让他立着,面朝燕王。燕王笑道:“铁铉,这回你总得面朝我了。”话未说完,锅里的油溅起丈余,内侍们脸上手上全是热油,发一声呼喊,都撇了铁捧和铁叉,倒退好几步。铁铉倒在地面,竟是背朝上,面朝地。燕王大惊,心想都将他油炸了,还奈何他不得麽?心里有些不安,挥挥手,说道:“备一口棺材将他收殓,拖到城外埋了。” 锦衣卫军将前户部侍郎卓敬带到奉天门。燕王来见,问道:“你知道罪麽?”卓敬道:“我无罪。”狗儿插话道:“你有罪,你不曾来到宫里迎接皇上的乘舆,这便是罪。”燕王问道:“你此前向皇帝进言要削藩,如今不想向我称臣麽?”卓敬微微叹息一声,就道:“先帝若依卓某之言,殿下今日岂能站在这里!”燕王心里恼怒,真想拔出锦衣卫的腰刀,将他杀了,转念卓敬实有远见,是难得的人才,远不是方孝儒、齐泰、黄子澄之辈可及。但心里又怜悯他能为国出谋,却不能为自己所用,终被自己所所获,忍住怒火,说道:“休要罗唣,下到锦衣卫狱中,待决!” 皇帝登上步辇时,看见龙袍袖子上有一条小虫在爬,估计才从树上掉下来,就轻轻抖了抖袖子,小虫落在地面,说道:“黄俨,你将这条小虫放到树上去。”黄俨不知小虫在哪里,忙大步过来。皇帝伸手拦住他道:“长点眼色,别踩死它了。”黄俨忙俯下身,才看见地面有一条小白虫在蠕动,就在旁边捡了一片树叶,引诱小虫爬到叶上,再让小虫从树叶爬到树枝上。皇帝看着小虫在树枝上爬,对左右内官和亲军说道:“你们都看见了不曾,这虽是一条小虫,也有活在世间的道理,不要轻易伤它的性命,这便是积善积德。”说得几个内官们发了愣,不敢说一句话。 当晚,茹瑺来狱中探视。卓敬问道:“你是来说作客罢?”茹瑺笑道:“你我同朝为官,不才向来钦敬卓先生,特地来看觑,休将我当成说客。”狱吏打开栅栏门,放茹瑺进来。二人对坐一盏昏灯之下。茹瑺道:“卓先生是深明事理的人,不会不知管仲与魏征的事罢?齐桓公不计前嫌,重用管仲,终成一代霸业。”卓敬不语。茹瑺接着说:“李世民在玄武门兵变,将李建成、李元吉等人杀了,做了皇帝。魏征曾经多番劝说李建成把李世民安置到别处,李世民知道这事后,差人将魏征带来,问他为何要离间我们兄弟?魏征答道,太子要是按照他说的做,就没有今日之祸了。李世民见魏征说话直爽,丝毫不曾隐瞒,就赦免魏征,还重任他,方才有了贞观之治。今日你与燕王——”说到此处,茹瑺忙打自己嘴一下,说道:“今日你与圣上问答,我也知道了,与唐太宗和魏征际遇相似,圣上想重用你哩,也期待永乐之治。” 卓敬一直不做声,听茹瑺如此一说,就哭泣起来,手紧紧握着关头,不停地捶打床沿,叹息道:“先帝呵,先帝呵,你若听信了臣的主见,哪里有今日的事呵!你为何上策不取,偏偏取下下之策呵!”茹瑺细声劝道:“古人说得好,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之才十倍于先帝。先帝自以为能以天下制一隅,那是何等的厚势,竟不能成事,卓先生又有何恨哩?”卓越沉吟许久,向燕王称臣,心实不甘。若不变节屈从,燕王不会放过自己,难逃一死,说道:“李世民做了皇帝,如燕王这般虐待大臣麽?割方孝儒的嘴,斩了黄子澄的手足,变成人豕,先割铁铉的耳朵,让他自己吃了,然后下到油锅里,将景清剥皮实草……这是人君的作为麽?株连他们家眷亲族成百上千,更不必说。皇明开国以来,人君待大臣有如此惨烈的麽?”茹瑺有些意外,说道:“他们都负着气骂人,惹怒了皇帝。”卓敬道:“燕王若有些许气度,也不至于如此。我今日才知朱棣之心如毒蛇,决非仁德之君。”茹瑺忙看了看栅栏外,生怕典狱听见了。卓越道:“方今之世,我已无所留恋,事变起于宗亲,奈何文臣们全无经略,先帝也昧于理智,方有今日之祸。我虽多番向先帝进言,也早就逆料今日的事,但三四年间都不能平定祸乱,我算是死有余罪!” 茹瑺见卓敬说得如此明白,知道说不动他,心生感愧,站了起来。卓敬以为他将离去,却见他缓缓地跪下来,说道:“不才钦服先生。实不相瞒,我是燕王差来作说客的。不才知道说不动先生,但不敢不来,就此作别了。”叩了三个头,就起身出来了。 道衍从北平来到金陵,燕王到城外迎他入宫。道衍得知燕王杀了方孝儒,还株连十族,虽然嗟叹之极,却不面责燕王一句。道衍觉得人死不能复生,燕王如今已经做了皇帝,已非举兵靖难之时,心境已变,再难听他人指责;又得知黄子澄、铁铉、景清等人惨死,权且多为他们念经超生,也不再提及。朝会时,和尚换上燕王赏赐的一品官服,侍立文臣班部的前面。他平时闭目养神,静听朝议,极少上奏。燕王也不轻易惊动他。如果他听到奏章里有奇异的事,会微微张开眼睛,觑了一眼是谁在奏,又闭着眼睛,像是在念经。 燕王将许多心事说与道衍,说那个卓敬有奇才,不是齐泰、黄子澄之流可比,不忍杀他。道衍却说:“卓敬却是当杀之人!”燕王忙问所以。道衍说:“老衲怕养虎遗患呵。卓敬在建文朝中,最有远见卓识,陛下如不杀他还会囚禁他一世麽?如他将来潜入州县中,被他人所用,恐生变故。老衲怕死灰复燃呵。”燕王拈须沉吟片时,说道:“师傅这一句话点醒了我,卓敬不留!”接着又叹息起来,“国家养士三十余年,不负建文皇帝的人,恐怕只有卓敬一人了!方孝儒、齐泰、黄子澄之徒,都是读蠢了书的人。他们君臣所谓以天下制一隅,本是我们必死的棋,却被我们翻了盘。”道衍双手合十道:“陛下高见。” 正说着,潘安进来了,伏地痛哭,说表弟来报舅父去世,请陛下准他回家奔丧。皇帝犹豫着,说道:“舅父不是家父,你送他奠仪去便是罢。”潘安道:“常言道娘亲舅大,我小时舅舅教我读书习字,也算是半个养子,臣理当回去奔丧。”道衍说:“太祖高皇帝以孝治天下,虽是舅父去世,也不宜夺情。”皇帝就同意了。潘安离开京城后,从此再也没有回到皇帝身边。 |
正说着,潘安进来了,伏地痛哭,说表弟来报舅父去世,请陛下准他回家奔丧。皇帝犹豫着,说道:“舅父不是家父,你送他奠仪去便是罢。”潘安道:“常言道娘亲舅大,我小时舅舅教我读书习字,也算是半个养子,臣理当回去奔丧。”道衍说:“太祖高皇帝以孝治天下,虽是舅父去世,也不宜夺情。”皇帝就同意了。潘安离开京城后,从此再也没有回到皇帝身边。 |
@艾斐 2022-04-15 15:24:56 楼主水平不错呀,加油。 ----------------------------- 谢谢。 |
第十七章 赏功臣和尚轻利禄 探隐情道士问忠良 僧道晤言 却说小铁冠道人云游江东,顺路来到京城之日,正是燕兵入京之时。他进城后换了寻常百姓装束,住在南道乾街尾六量堂旁边的客馆里,早出晚归,从街谈巷议中打探一些消息。 小铁冠道人在客堂吃早茶时,听着旁边一个中年汉子与同桌说闲话。那中年汉子说昨日御史大夫景清死了,死得好惨。先将他在长安门外系了半日,下午锦衣卫军士用铁刷子将他身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刷掉,肉刷光了,景大人还没死,兀自骂燕王,又被打断手脚和肋骨,死后挖出五脏,填上草,立在长安门外供人看。众人听后,有人惊愕,有人喝彩,说燕王是一代雄主,景清不归顺也就罢了,如何还骂他?有人还想知道燕王杀了其他甚麽人。旁边有人说:“你再说燕王,小心割了你的舌头。”那汉子忙道:“我该死,说顺口了,燕王如今做了皇帝,要说皇上才是。”小铁冠道人问道:“景清剥皮实草,不知还有甚麽人受了刑罚?”那人说:“皇上仁德大度,若不是景清咒骂他,如何会杀他。燕王登基后,剥皮实草就他一人,齐泰、黄子澄、方孝儒都是决斩,奉天靖难就是要除奸臣,这几个人不得不杀。倒不曾听说还杀了其他甚麽人。”小铁冠道人问:“我听说皇上要诛方孝儒十族,可有此事?”那人摇头说,不曾听说过。 道衍到京后,在宫中住了数日,就驻锡天界寺。小铁冠道人得知消息,来到天界寺对面的朝天宫暂住,想借机缘来见道衍和尚。朝天宫在元朝时为玄妙观,后改“大元兴永寿宫”。洪武十七年重修,敕名朝天宫,是朝廷演练礼仪的所在。小铁冠道人来天界寺访道衍时,知客僧人说道衍和尚近日不在寺中。 小铁冠道人想起一人,就是现任谷府长史诚意伯刘伯温次子刘璟,日间无事,就来刘府叩访。道人自报姓名,说是刘伯温的故人,想见刘璟先生。老仆人忙延请进府,烧水泡茶。刘府冷落,只有一老两少三个仆人,庭中花木茂盛,蝉声响亮。老仆说前几天刘先生被军士捉入宫里去了,至今不知下落。道人忙问原由。老仆人说他也不知道,如果师傅得便,请晚上再来,徐先生和施先生晚上才回来,看他们知道不知道。小铁冠道人说改日再来,就离开了。 过了三日,小铁冠道人看见天界寺门前站着几名军士,像是警卫之用,估计道衍在寺中,就来见知客僧人,说要拜会道衍和尚。知客问他是甚麽人,小铁冠道人递上名刺。知客差一个小和尚去报信,少间,小和尚恭敬地请小铁冠道人跟着他去。转过几间佛殿和僧寮,来到寺后一间小阁前,门外站着两个僧人,面相凶恶。小和尚进去通报一声,里面又出来一个和尚,示意小铁冠道人进阁。 道衍和尚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经,见了小铁冠道人,放下佛经,双手合十。小铁冠道人向和尚打一个稽首,都见了礼,几句闲话之后,小铁冠道人说:“衍师,贫道就直截说了,燕王进京后,建文朝臣有不愿归顺的,说话傲慢不驯,惹怒了燕王,已经杀了好几个人。衍师是他最敬重的人,贫道恳请师傅劝说殿下,人各有志,能放过的权且放过,何必摧残殆 尽哩。” 道衍微睁那双三角眼,放出两道精光,问道:“道长知道圣上杀了多少人?”小铁冠道人道:“景清剥皮实草,放在长安门外,京城的人都知道。”道衍说:“他算一个。他当朝要行刺皇上,不然也不会恁样惨。”小铁冠道人说:“齐泰、黄子澄、方孝儒何罪?也杀了。”道衍微笑起来,说道:“削藩之事就是他们主持的,圣上杀他们不过是除奸臣罢了,如何说无罪?”小铁冠道人问道:“他们三人有罪,燕王还杀了方孝儒的门生数人,他的门生何罪?听说还因为株连拘捕方氏十族,一个活口都不留。师傅是佛门中人,从来有好生之德,如何不劝说燕王?”道衍道:“他的门生与他同谋乱国,因此也杀了。至于杀方氏十族,实无此事,你不要轻信闲人胡言乱语。”小铁冠道人说:“近日京城街谈巷议不断,未必都是空穴来风罢?”道衍有些生气,说道:“你不信我,何必来见我?”小铁冠道人说:“贫道来见衍师,不是来核实燕王杀了多少人,是请师傅多劝说他,未杀的人都不要杀了,给皇明留几个有气节的人。燕王如今做了大明之主,自当有天覆地载的气量。”道衍微微点头,说道:“圣上仁德,不过杀了几个不认罪的奸臣而已。”小铁冠道人见道衍袒护燕王,又道:“恳请师傅婉劝燕王。”道衍那双三角眼直视着道人,说道:“我自有理会。燕王已经登基了,下了即位诏书,做了皇帝,你休要口口声声再称燕王!”小铁冠道人觉得无趣,说声“告退”,转身出了小阁。 |
道衍微睁那双三角眼,放出两道精光,问道:“道长知道圣上杀了多少人?”小铁冠道人道:“景清剥皮实草,放在长安门外,京城的人都知道。”道衍说:“他算一个。他当朝要行刺皇上,不然也不会恁样惨。”小铁冠道人说:“齐泰、黄子澄、方孝儒何罪?也杀了。”道衍微笑起来,说道:“削藩之事就是他们主持的,圣上杀他们不过是除奸臣罢了,如何说无罪?”小铁冠道人问道:“他们三人有罪,燕王还杀了方孝儒的门生数人,他的门生何罪?听说还因为株连拘捕方氏十族,一个活口都不留。师傅是佛门中人,从来有好生之德,如何不劝说燕王?”道衍道:“他的门生与他同谋乱国,因此也杀了。至于杀方氏十族,实无此事,你不要轻信闲人胡言乱语。”小铁冠道人说:“近日京城街谈巷议不断,未必都是空穴来风罢?”道衍有些生气,说道:“你不信我,何必来见我?”小铁冠道人说:“贫道来见衍师,不是来核实燕王杀了多少人,是请师傅多劝说他,未杀的人都不要杀了,给皇明留几个有气节的人。燕王如今做了大明之主,自当有天覆地载的气量。”道衍微微点头,说道:“圣上仁德,不过杀了几个不认罪的奸臣而已。”小铁冠道人见道衍袒护燕王,又道:“恳请师傅婉劝燕王。”道衍那双三角眼直视着道人,说道:“我自有理会。燕王已经登基了,下了即位诏书,做了皇帝,你休要口口声声再称燕王!”小铁冠道人觉得无趣,说声“告退”,转身出了小阁。 |
刘府所闻 小铁冠道人心想燕王起兵以来,道衍定是出了许多智谋,如今篡了侄儿的皇位,道衍自会处处袒护着他。不信燕王只杀这几个,诛方孝儒十族定有缘由;又挂念着刘璟的生死。晚斋后,道人来到刘伯温旧宅前,却见门洞开着,里面传来凄婉的丝竹之声。小铁冠道人进门就怔了,府内设了灵堂,供案上放着一张神位牌,上书一行字“刘璟大人灵位”,前面点着香烛,摆着几碟供品,刘璟的妻儿跪在灵柩旁,几个乐手坐在素帐后演奏乐曲。刘伯温的弟子徐之鼎、施杰伦身披孝服,正在迎送宾客。小铁冠道人在灵前跪拜后,徐、施二人引道人来到书房,令家仆上茶和果品。小铁冠道人忙问刘璟死因,徐之鼎细说了原由。 刘璟先生在谷王府的长史,曾因公随着谷王到京,向皇帝献上平乱十六策。皇帝没有采用,后来刘先生也不去谷王府了,托病辞归,一直在武阳村闲居。燕王登基后,刘先生仍托病在家。燕王差人来武阳村,说要想重用他,要授他官做,请他来到京城。刘先生坚辞做官。刘先生与燕王说话时,仍称殿下,燕王不高兴,但还是忍了,再三劝刘先生做官。刘璟先生说,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个篡字。这下将燕王惹恼了,当即将他下到锦衣卫大牢中。次日我与施兄曾去监中探视,先生将这些事说与我们听。我们都劝他,他说宁死不受辱,谁知前日半夜里刘先生用发辫自缢死了。 小铁冠道人感叹道:“刘璟先生自幼受父亲所教,向来看重名节。”徐之鼎说:“道长说得是。刘先生是读书人,自是知道礼义廉耻的。说来也奇了,据说浙东临海县东湖边有一个樵夫,也不知是甚麽人,每天担着柴到市上卖,从不二价。燕王的诏书到了临海,湖边的百姓们奉命到县衙门前听诏。有人回来与这个樵夫说,燕王作了新皇帝,已经登基了。那樵夫就问,建文皇帝哪里去了?别人说建文皇帝烧宫自焚了。樵夫听了大哭,就投东湖死了。” 小铁冠道人甚是惊愕,削藩与平燕两桩事,往大处说这是朝廷大事,也是朱家的大事,往小处说不过是叔侄之争,皇明还是皇明,天子还是朱家的人做,与一介山野樵夫何干,竟然以身殉国?叹息一声说:“真是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个樵夫也真个是皇明奇事了。”施杰伦在一旁感叹,说道:“樵夫都义不与他戴天,何况刘先生。自古帝王想成大事,必有王者的气度,包容天地。燕人自家想做皇帝,朝臣愿意继续做官的,就由着他们去学魏征,不愿意再做官的理当放还山林。我哪里想到他才登大宝,就刻意罗织,张榜悬赏,致使天下军民都争相捕捉朝臣为乐,这不是圣主所为!”他朝地面啐了一口。 徐之鼎轻声道:“施兄说话小声些,门外有耳。”小铁冠道人沉吟一会,问徐之鼎道:“建文皇帝真个自焚了麽?”徐之鼎说:“我在国子监里,都听人说他自焚了,燕人已用天子之礼安葬了他。但近日听人说,当年刘老先生修造皇宫时,在地下建了一条密道,准备了几件僧衣僧帽和度牒,还有些银子,说是程济学士接了建文皇帝从密道中出走,至今不知下落。” “竟有这事?皇上还在世间?”小铁冠道人先是惊愕,继而惊喜,靠近他细声问:“徐先生,你如何知道这些事?”徐之鼎道:“刘璟先生自尽后,有几个不怕死的京官来府上吊唁,与不才说了这些。” “那想必事出有因,不会是凭空虚构罢。”小铁冠道人思忖着说。徐之鼎道:“我也不知道真假。”小铁冠道人问:“你还听说了甚麽事?”徐之鼎想了想,才说:“不才听说……听说礼部尚书陈迪受建文皇帝的诏命,在外地督办军储,得知京城沦陷,立即回京,才知皇帝自焚了。燕人登极后,召陈大人来责问。陈大人高声斥责燕人,燕人大怒,将他与其子陈凤山、陈丹山等六人都下到狱中,不多日就在街市上斩首。行刑的时候,凤山哭喊着,爹爹你连累了儿子呵。陈迪听了生气,喝住他不要多话,还不停地骂燕人。燕人得知后,令人割下凤山等人的鼻子和舌头,塞在陈迪的口中。陈迪唾了出来,仍然痛骂,后来据说被凌迟了,剐了一千九百多刀。他的宗戚里一百八十多人戍边。还有刑部尚书暴昭被军士捉了,送到京城,大骂燕人。燕人大怒,令人先敲掉他的牙齿,其次斩断他的手足,暴昭仍骂不绝口。脑袋斩掉后,据说双眼还圆睁着,一脸怒气不消。” 小铁冠道人惊骇起来,两眼发怔。徐之鼎接着说:“右副都御史练子宁,他被临安卫一个指挥捉了,绑缚阙下。燕人劝他归顺,道长你道他会归顺麽?”小铁冠道人摇头道:“练子宁是何等高傲之人,如何会将兴兵篡位的燕人放在眼中,不免语涉嘲讽!”徐之鼎说:“道人说中了,燕人大怒,令人将他的舌头割了,还说自己想效法周公辅成王罢了!练大官人没了舌头,说不得话,便用手沾着口中的血,在地砖上大书四个字——成王安在。燕人火上浇油,令军士将他当场斩杀,还不解恨,后来又将他的宗族一百五十一人斩了,还有九族亲家的远亲被抄没,贬戍远方的还有好几百人,真个是惨绝呵!”小铁冠道人说:“若不是亲耳听你说,我实在想不到燕人竟然是如此凶残的人。”施杰伦说:“燕人与太祖性情相似,不臣于他的人,下手都是恁地狠毒。”徐之鼎擦了擦眼睛,喃喃地问:“燕王为何要这麽残害先帝的大臣哩?”小铁冠道人说:“他心中有愧,总怕别人轻视他,才要想灭尽皇明有气节的人,好让天下人都臣服他。”徐之鼎道:“朝臣里有人揣摩燕人的心思,要燕人将刘璟先生全家连坐。燕人大概因为刘老先生有功,就不曾下诏连坐。” 三人说着话,老仆来报,张大人、李大人来吊唁,徐、施二人请道人稍坐,连忙出来相迎。道人说:“就不打扰了,过些日子再来拜会二位,告辞了。” |
三人说着话,老仆来报,张大人、李大人来吊唁,徐、施二人请道人稍坐,连忙出来相迎。道人说:“就不打扰了,过些日子再来拜会二位,告辞了。” |
@追梦人19801983 2022-04-27 19:43:27 咦,楼主的是写好以后发生来的还是在线更的? 提问完继续去看 ----------------------------- 修改而成。 欢迎大家说说读后感。 谢谢。 |
封赏 黄昏时,夜幕笼罩一片沉沉的宫殿,天上闪着几颗星辰。燕王乘坐皇帝车驾,去周王府上吃酒。车驾缓缓出长安门,宫灯之下,远远看些门边一个人形的影子,知道那是剥皮实草后的景清。车驾近前,燕王正侧头看着,听了绷的一声,绑缚在木架上的绳索忽然断了,那尊羁押的皮囊仿佛向前疾走数步,像是要冲犯车驾。燕王吓了一跳,不敢再看,摆摆手道:“烧了罢,烧了罢。”次日,燕王在华盖殿批阅奏章,宫外来了一个人,逆着日光,看见他手提宝剑进来了,却不像是带刀亲军,细看有些面熟,正要发问,那人疾奔上前,燕王看清了,是景清来了,急忙绕着御座逃奔,双腿沉重,奔走不动,心中焦急,大呼一声,睁眼一看,原来做了一个恶梦。燕王心跳忡忡,景清死了还作厉鬼,不放过自己麽? 心里气愤难平,下诏将景清家乡那一乡人都抄斩了,唤作瓜葛抄。几日间村里成了废墟。 初更时,燕王从周府归来,收到刑部报来的消息。今日刑部在聚宝门外行刑,有一个人竟然挣断绳索,夺刀杀了刽子手和监斩官十余人,后来被官军捕获。原来青州有一个教谕名叫刘固,早在建文元年,以母亲老病为由乞归。景清那时作御史,写信招刘固来京,刘固在京城与景清作了邻居。今年燕军攻破金川门,刘固的弟刘国劝兄长出降,刘固说向来受皇帝厚恩,因为老母亲在,未能立即殉国,岂会归降!后来景清死了,有人告发刘固,弟弟刘 亲袁氏都被官府捉了,同日在聚宝门受刑。刘固有一个儿子,年约十五岁,身强力壮,临刑时,仰天大呼,将绳索都挣断,夺刀杀了刽子手、监斩官和军士十余人。他想救出父亲祖母,却被增援的军士捉了。燕王大怒,立即命人斩杀刘氏全家。 燕王一直想不明白,建文自焚后,朝臣们不为自己所用也罢了,却要殉国,更不可解的是,竟然还有一个樵夫投水而死。放牧伐薪之辈,他们知道甚麽忠孝节义。还有的人不为自己所用也就罢了,竟然当面斥责自己,甚至咒骂,就不知道天下还有酷刑麽?建文皇帝在世时,给了他们甚麽旷世恩典?自己起兵以来,将士们跟着自己厮杀,许多人连性命都不要,图个甚麽哩?还不是功名富贵,是要赏赐他们了。靖难第一功臣是道衍和尚。燕王觉得事成事败,或进或退,是战是守,多取决于道衍,他虽未临战,论功当为第一。燕王说出这个意思,诸将皆服。朱能封成国公,食禄五千二百石,子孙可以世袭。丘福封淇国公,子孙可以世袭。追封张玉为荣国公,其余封侯、封伯各十余人。张玉的长子张辅为信安伯,谭渊之子谭忠为新宁伯,子孙都可以世袭。从征将士有四等封赏。燕王不曾忘记都督徐增寿暗中相助,被建文皇帝砍死,追封武阳侯,子孙可以世袭。其父徐达被高皇帝封为魏国公,长子可以世袭,徐增寿为次子,又被燕王封为定国公,徐氏一门二公,文武百官暗自惊叹,也感激燕王的慷慨。胡骑指挥省吉因擅自杀降,未升官,未封爵,燕王赏他银子一千两;他向来好色,赏美女五人。 封赏毕,燕王在殿中赐酒宴。燕王趁着光禄寺安排酒饭的间隙,拍了拍手掌,百官喧闹声静了下来,燕王说奉天靖难的时节,北平、保定、通州等地的百姓们都拼死相助,不计报酬。他记得许多妇女们都助着军士们守城,运砖运石,送茶送饭,寒冬里运水浇城,不输男丁,当日我都令军吏设着薄册记工。那些妇女们每人赏钞一百贯,绢一疋,棉花三斤。文武百官欢呼起来,称赏燕王恩典有如太阳,普照大地。燕王高兴,突然又想起一人,说他渡江时,他坐的船的船工名唤周小二,是上海县民,我不会忘记他的好处,让他作一个巡检,赐彩帛二表里,钞百锭,免他三年赋税。燕王故意问,这个赏赐过不过?文武百官都齐声说好。众人明白燕王这番话的用意,这些小民都能得到赏赐,何况身经百战的军士们哩。 酒宴毕,道衍合十与燕王辞别,燕王笑道:“师傅,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如何散了席就急着回寺,不觉得那里寂寥麽?”道衍说:“贫僧是方外之人,将近古稀的年纪,已经不计较这些功名了。”燕王有几分酒兴,不相信道衍助自己做了皇帝,不为自己荣华富贵着想,拉着他的手,说道:“我想让你蓄发还俗,在朝上做一个一品二品的大官。皇考有祖训不让设丞相,但师傅实有宰相之才,你做官后,虽无宰相之名,却可能弥补宰相之缺。我做这个皇帝,是少不了师傅相助的。”道衍说:“陛下,你的心意贫僧心领了。贫僧皈依佛门几十年,如今一身老病,早没有尘世功名富贵的念头。”燕王不信,说道:“天界寺太冷落了,我在城中为师傅选了一处大宅子,有数十间屋,宅子里还有佛阁佛像,后面有一座大花园,有池塘花柳,请师傅近日就移到新宅安居。”道衍连忙称谢,说道:“贫僧萧然一身,要恁多屋作甚麽,请陛下分给有功的武将们,将来安边平乱还用得着他们。贫僧有一间小僧寮便可托身了。”燕王大感意外,问道:“师傅莫不是怕人家说闲话?”道衍笑道:“非也,贫僧虽不敢说宠辱皆忘,但向来不惧怕物议。”燕王沉吟半时,问道:“依着寻常人的心性,谁不想做大官?谁不想住大屋?为何师傅都谢绝哩?”道衍笑说:“贫僧年少时,见着僧官骑大马在街道上奔走,心里端的向往。后来出家时,二十多岁年纪,也向往俗家人住华屋,娶娇妻,享用着美酒美食。到了四十余岁,却渐渐不想着这些俗事,心想人生天地间,却不能建功立业,济世保民,便忧思成疾。自从遇见陛下,不以贫僧浅薄,每逢大事都来商量,陛下又有高皇帝神灵庇佑,方成这番大事业。如今暮年了,我心满意足,再无他望,从此能安心念经事佛便是无上功德。” “师傅说起僧官,倒是提醒了我,就请师傅作僧录司左善世罢。”燕王说话时,就看着道衍。道衍笑了笑说:“年少时想做僧官,如今也不想做了。”燕王道:“僧录司左善世可是最大的僧官哩。”道衍笑而不语。燕王道:“这个僧官你不要推辞了,师傅精通佛典,恳请替我掌天下僧人罢。”道衍说:“多谢陛下盛意,贫僧就不辞谢了。” 燕王心中暗忖,道衍师傅年近古稀,功名利禄都看得淡,都是修行的结果麽?但世间贤良的和愚蠢的汉子,无论贵贱老少,除非身有隐疾,没有不好女色的人,想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师傅不做官,不爱钱,不住华屋,我虽是慧根浅,都理会得了。但我有两件宝贝要赠与师傅,略表心意,不知师傅意下若何——”道衍双手合十,说道:“多谢陛下。若是陛下的一番心意,贫僧自当领受。”燕王以为道衍猜中自己所赠,呵呵大笑起来。 燕王请道衍到华盖殿吃茶,顺便将两件宝贝领去。二人进殿,燕王未坐在御座上,却与道衍左右对座,如寻常百姓家中主客晤谈之状。两个宫女奉茶前来,都是年约十五六岁,一个丰腴圆润,玉乳巍巍,一个清秀嫣丽,金莲盈盈。丰腴的宫女说:“陛下请用茶。”清秀的宫女说:“师傅请用茶。”燕王打量着一肥一瘦的两个宫女,又看着道衍;道衍微闭着双眼,似睡非睡,手一直在数着念珠。燕王道:“师傅,请吃茶。”道衍才睁开眼睛,端起茶盏,陪着燕王吃一口,就放在茶碟中,看着眼前三只青花缠枝莲纹大盘,盘内堆着许多果品,眼中并无两个宫女。燕王笑道:“师傅,你看看这两个宫女,姿色如何?”道衍抬头看一眼,说道:“环肥燕瘦,各有姿色。”燕王笑道:“师傅呵,这便是我要送与师傅的宝贝。”道衍点点头,说道:“感谢陛下的厚恩,贫僧收下了。”燕王以为道衍动了情欲之心,不由笑了起来。 燕王一直不解道衍和尚为何不做官,不住华屋,却收下两个宫女,令杨士奇草诏时,就与他说起此事。杨士奇道:“陛下,衍师智识过人,非俗人能及呵。”燕王道:“你细细说来。”杨士奇道:“他做和尚,陛下尊他为方外高僧,若他还了俗,做了官,便是陛下的臣工,倘若有一天与陛下政见不和,伤了和气,还会有当年的情份麽?这是衍师所忌。他出家数十年,独居华屋数十间,即便有仆夫仆妇十余人,每日相对,有何意趣?还不如在寺中参禅礼佛,与众僧为侣,也逍遥自在。”燕王道:“你说得是。但不知他收下两个宫女,却是为着甚麽?”杨士奇道:“臣也不知,过些日子陛下前去探访,便知端的。”燕王笑道:“我正是这麽想的,人总有七情六欲,不知道衍师尚存多少。”杨士奇道:“臣是俗夫,此事便不知道了。”燕王笑说:“你还能说句实话,难得。” 到了八月,燕王差纪纲来天界寺探视道衍,纪纲回宫报与燕王说,道衍将那两个宫女都居在一间僻静的僧寮中,每日只顾自己念经礼佛,从未再去见那两个宫女。燕王十分感慨,也十分不解,和尚竟然一点淫欲都不再有麽?清晨有时自己的阳具莫名地坚挺,不知道衍和尚也会如此麽,难道他的阳具终年萎靡?不做官,不受赏,不好色,实在不解道衍修行到了甚麽境界。过了些日子,燕王见道衍仍未去见那两个宫女,就将她们召回宫中。 |
修改几处: 黄昏时,夜幕笼罩一片沉沉的宫殿,天上闪着几颗星辰。燕王乘坐皇帝车驾,去周王府上吃酒。车驾缓缓出长安门,宫灯之下,远远看些门边一个人形的影子,知道那是剥皮实草后的景清。车驾近前,燕王正侧头看着,听了绷的一声,绑缚在木架上的绳索忽然断了,那尊羁押的皮囊仿佛向前疾走数步,像是要冲犯车驾。燕王吓了一跳,不敢再看,摆摆手道:“烧了罢,烧了罢。”次日,燕王在华盖殿批阅奏章,宫外来了一个人,逆着日光,看见他手提宝剑进来了,却不像是带刀亲军,细看有些面熟,正要发问,那人疾奔上前,燕王看清时,竟是景清来了,急忙绕着御座逃奔,可是双腿沉重,如何也奔走不动,心中焦急,大呼一声,睁眼来看,却做了一个恶梦。燕王心跳忡忡,景清死了还作厉鬼,不放过自己麽? 心里气愤难平,下诏将景清家乡那一乡人都抄斩了,民间唤作瓜蔓抄。几日间村里成了废墟,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
下诏将景清家乡那一乡人都抄斩了,唤作瓜葛抄。葛字误,当为蔓字。 |
血史 十月间,京城秋风萧瑟。小铁冠道人客居寂寥,近日意欲离京。晚间,他来刘府,与徐、施二人道别,顺便再探听一些新闻。徐之鼎、施杰伦得知小铁冠道人来了,一同出来相迎,延入书房,让老仆去烧茶,就关上书房门说话。 徐之鼎问道:“道长可听说了?燕人诛了方孝儒十族!连他的学生和小时候的启蒙老师都杀了,这是旷古不曾有的惨祸!”小铁冠道人大惊,忙道:“竟有这事?燕人为何要杀方家十族?”徐之鼎细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又说起黄子澄、景清、铁铉惨死的事。小铁冠道人叹息一声道:“天可怜见,这些死难的朝臣,都是皇明的气节所在,他们的子女们何罪?燕人也恁样凌辱他们。徐先生,施先生,你们近月听到甚麽消息,烦请说来听听。燕人杀了恁多人,想必不愿让世人知道。二位先生理当笔录下来,传之后世,让千秋万世之后,都知道篡位的燕人是何等凶残。”徐之鼎指着书案上一叠文稿,说道:“道长放心,我都写下来了。” “那便好了,”小铁冠道人道,“那个礼部侍郎黄观,是我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一直不知他的下落。”徐之鼎道:“今年黄观大人奉先帝之命在外征兵,到了安庆时,得知金川门失守,痛哭不已。他想起在京城的妻儿,妻子翁氏素有志节,心想她必定不愿受辱,或许已不在人世,就在江上为妻子招魂。次日,他家里来了一个人,与他报信说,夫人与两个女儿被官府收走,将要许配与象奴 。他们来到通济门淮清桥时,夫人拔下头发上的钗钏,说要要给军士们买酒菜吃,军士们就由着她去。她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女儿,唤上家属十几个人,在桥上投水,都淹死了。黄观得知后,痛哭一场,从此心中全无挂念。他在道中得知先帝逊位,知道大事已去,征兵也难以回天,就身着朝服,东向再拜,在长江罗刹矶边的湍激处投江。船夫都来救,用长钩在江水中搜寻,江面上只浮着一顶珠丝粽帽。燕人得知后,仍不放过黄观,令人用稻草束成一个人样,将那顶珠丝粽帽戴着,说此人就是黄观,然后在街上当众刴成草沫,将黄家的家财籍没了,加上姻亲共有百余人,都发配千百里之外。估计燕人还会将黄观从进士题名录上抹去,让后人不知道黄观其人。” 小铁冠道人悲伤地说道:“想不到黄状元一门如此刚烈呵。听说苏州知府姚善一直与镇江、常熟、嘉兴、松江四县的知县一起练兵勤王,黄子澄与他一同募兵,姚善如何了?”徐之鼎说黄子澄和姚善还不曾领兵赶到京城,燕人就做了皇帝,大索黄子澄和姚善。听说黄子澄想约姚知府到海边募兵,姚善说你可去,我不可去。公是朝臣,可以到四方号召军民图兴复,他是知府,职责是守土安民,义当与城池存亡。其实他觉得黄子澄到海边募兵也成不了事。燕王悬赏的钱钞多,姚善属下有一个许千户,只为了贪财,将姚知府缚献京城。燕人见着他,问你一个小小的知府,也敢举兵抗我麽?姚善厉声说,我各为其主!燕王问道,我如今被推举做了皇帝,不算是你的主子麽?姚善说不是,殿下篡位而已,不是主,而是臣。燕人恼怒,将他磔杀。姚善有一个知交名唤黄钺,在朝中做给事中,正因亲丧家居,得知姚善被属下捉了,绝食三四天,一直不张开眼睛,志在求死。有人骗他说,姚善臣伏了,燕王也赦免了他。黄钺瞪着眼睛说,我知道姚善决无二心,你们再等几天,假若姚善真个不死,我到地下报与希直。他说的希直,是方孝孺的字。黄钺因此吃了一点茶饭,勉强活着,后来得知姚善被斩杀,黄钺登上一座桥,向西再拜,将家人支开,整理衣冠,投水而死。他的家人见主人死了,生怕惹祸上身,一时间都逃窜了。黄钺有一个友人叫杨福,在桥边哭祭,想搜索黄钺的尸体,好几天找不到。后来,黄钺的尸体忽然浮出来,立在水中,杨福与人捞上来,将他安葬了。 殉难的人还有翰林修撰王叔英,奉诏募兵,来到广德县,得知先帝宾天,大哭一场,知道事不可为,洗浴后,身着衣冠,写了一首绝命辞藏在衣间,又在书案上写了两句话:生既久矣,未有补于当时;死亦徒然,庶无惭于后世。他在玄妙观银杏树下自缢。夫人金氏接着自缢而死,两个女儿得知父母都死了,一起投井而死。燕王得知后,也嗟叹真是一门刚烈之人。 还有一个翰林王艮。当初得知燕王在北平起兵,忧愤之极,不吃饭。燕王过了淮河,他与妻子诀别,说食人之禄,死人之事,我不会再活下去了,如何能顾及你们哩。燕兵入城后,胡靖、解缙、吴溥等人都是王艮的同乡,在京城也是邻居,都在吴溥家中聚集。解缙慷慨陈说大义,说义当殉国。他虽然这麽说,但心里却想只有身负皇恩太重的人会殉国,或者是读蠢了书的人才会跟着别人殉国,他正等着在永乐年间一展抱负。胡靖也激昂慷慨,言语里的气节不输解缙分毫,只有王艮流泪,一句话也不说。你可知道,真个伤心到极处的人,哪里还能慷慨激昂说话?吴溥说他们三个人受皇帝上知遇之恩最深,要成仁的事就在顷刻间,我是死是活,都不在话下。吴溥回到自己家,与儿子说起这事。他儿子年纪不大,却说胡靖叔叔能殉国,是一件好事。吴溥却说,不是的,只有王叔一个人殉国。话才说完,隔墙听见胡靖与家人大呼,外面太喧闹,你们看看猪如何了。吴溥与儿子说,你看,这个时节了,他连一头猪都放心不下,会殉国麽?才过一会,就听见间壁王艮家里哭声一片。王艮喝毒酒死了。王艮是建文二年进士,廷试作的策第第一,但先帝王艮相貌不佳,改置胡广为第一,王艮第二。那时先帝急于平燕,将胡广改名胡靖。 小铁冠道人感叹道:“许多人事到临头,一死为难。解缙为人有才学,但据说轻率骄狂,时常口无遮拦。今日苟且不死,恐怕也难善终。”施杰伦道:“道人如何这般说?两个月前,解缙因早早迎附燕人,被燕人擢为翰林侍读,与翰林编修黄淮、杨子荣、杨士奇、胡靖、金幼孜、胡俨入直文渊阁,参预军国大事,如今正是燕人的宠臣哩。”小铁冠道人说:“燕人是一个记恨的人,那些归顺他的人,将来未必都能全身而退,不在任上获罪而死,就是造化了。” 徐之鼎说:“燕人奉天靖难侥幸成了,就令胡靖恢复原名,仍叫胡广。杨子荣是文渊阁学士里年纪最轻的,燕人让他改名杨荣。有一个浙江按察使王良,姓名与翰林王艮只多一点,得知燕师入京,自誓必死,痛哭流涕。燕王差使者来请王良,王良将使者下狱。次日天明,将使者捆绑出来,要斩杀使者。路上遇到许多人,他们已经知道燕人做了皇帝,为了领赏邀功,鼓噪而起,竟然将使者抢了去。王良无奈,独坐衙门的正堂上,收集官印,带回家中,一直叹息着。妻子问他为何叹息,王良说我理当要死,想着你如何安排,因此一直不敢死。谁知他妻子笑说,我有甚麽难安排,你是一个男子汉,还为妇人想麽?他妻子抱着儿子,在茅厕边哭一会,将儿子放在池子旁,投水死了。王良收殓妻子后,在家中堆着柴草,将家人关闭在家中,不让他们出来,令小妾抱着幼子,托给在杭州做生意的同乡,就抱着官印点火,全家都烧死了。” “还有兵部郎中谭翼,燕兵进入金川门,他自焚死了,妻子邹氏和儿子谭谨都自缢而死。据说御史曾凤韶请建文帝出逃他乡,皇帝让他离开,凤韶哭着说,臣将以死报陛下。燕人做了皇帝后,以原来的官位召他,他不来,又加封他为侍郎,他也不来。他自杀前,叮嘱妻子李氏、儿子说,他死后不要换衣收殓。他死后,妻子李氏也自经死了。” “还有衡府纪善周是修自经而死。监察御史魏冕,曾经力请建文帝诛徐增寿,后来也自杀死了。刑科给事中叶福,与军士们同守金川门,北兵入城时,叶福投城而死。大理寺丞邹瑾,曾与外甥魏冕在朝廷上当着皇帝面,一同殴打徐增寿,燕兵入京后,他就自杀了。燕王诛杀了他的家族,杀了他家族男女共有四百四十八人。户科给事中陈继之被军士捉了,不愿臣服燕人,在街市上斩首了。” “还有一个大理寺丞刘端,不愿臣服燕人,但也不想死,就约一个刑部郎中王高一同弃官逃到乡下。路上泄露身份,被军士捉了。燕人问他练安、方孝孺是甚麽人?刘端说是忠臣。燕人笑说,你逃,算忠臣麽?刘端说,保存自身以图来日为报!燕人令人将他与王高的鼻子都割了。燕人调笑说,你鼻子都没了,这般面目还是人麽?刘端说我好歹还有面目,死了可见太祖!你抢了侄子的皇帝位,死了后有面目见太祖麽?燕人大怒,令军士当即将他捶杀,又将他家里几十口人谪戍边地。 “驸马都尉梅殷拥重兵淮上。燕人即位后,迫使大长公主写信招梅殷来京。公主咬破手指,用血作书招梅殷。梅殷得书大哭,问建文皇帝在哪里。使者说走了。梅殷说君亡与亡,君存与存,我暂且忍着等着。他来到京城,见到燕人,燕人慰问他说,驸马劳苦了。梅殷却说,劳而无功,自个儿惭愧。燕人不高兴。后来,梅殷见燕人时,话语中颇为不平。燕人放心不下,夜里遣小内官潜入梅府,暗察动静,梅殷发觉了,十分恼怒,狠狠打了小内官一顿。燕人只因梅殷娶了公主,或许不忍公主守寡,才未杀他。” “这些惨烈的事都记下了麽?”小铁冠道人问。徐之鼎拿起书案上的一叠文稿说:“都记下了,还远不止这些事。”他看着文稿,接着说被燕王处死的人——右副都御史茅大方,不愿屈从燕王,与他的儿子顺童、道寿、文生同日被斩。二个孙子添生、归生死在狱中。妻张氏发配教坊司,后来病死,燕人令人将她的尸体弃在野外。“ “佥都御史司中,不愿屈从燕人,燕人含恨在心,命人用铁帚洗刷他的肤肉,活活刷死。姻亲里面株连而死的有八十多人。监察御史郑公智,燕王定他是方党,杀了,家族戍边。 “大理寺少卿胡闰,因不屈从燕人被缢杀,剥皮实草,悬在武功坊前。儿子胡传庆同日处死,另一个儿子胡传福才六岁,谪戍云南,抄斩全家二百十七人。女儿小名郡奴,才四岁,胡妻王氏就刑时,郡奴在王氏怀中掉到地上,一个小卒怜悯他,将他抱起,送至功臣家作奴婢。” “监察御史高翔,不愿屈从燕人,被杀,籍没家产,亲戚都戍边。刑部尚书侯泰,奉命督办粮饷,在淮安得知京师失守。在高邮被捉,下锦衣卫狱。不屈而死死。妻曾氏配象奴,弟高敬祖和儿子都处死,籍没家产。左拾遗戴德彝,路上被军士捉了,不屈而死。” “户部侍郎郭任,不屈而死。儿子郭经亦被处死,其他三个儿子戍广西,三女给配。户部侍郎卢迥,好饮酒,为人狂放,也誓不屈从,临刑时,慷慨悲歌,全无一点惧色。” “罄南山之竹,难书燕人之罪!”施杰伦气愤地说。徐之鼎翻着文稿,念道:“袁州太守杨任、礼部侍郎黄魁、太常少卿廖升、监察御史王度、监察御史董镛、监察御史甘霖、御史林英、监察御史丁志、晋府长史龙镡、宗人府经历宋征、徽州知府黄希范、辽府长史程通、宾州知州蔡运、中书舍人何申、北平按察佥事汤宗、监察御史巨敬、户科给事中韩永、国子监博士黄彦清、给事中龚泰、四川都司断事方法、指挥张安、工部侍郎张安国、知府叶仲惠、刑部主事徐子权、神策卫经历周璇、御史谢升、松江同知周继瑜、徽州府知府陈彦回、给事中张彦方等人,他们中间有许多人不愿屈从燕人,都被人王斩杀,株连家族,妻女或作功臣家奴,或发教坊司,或配给象奴为妻。有人虽未被燕人斩杀,却宁愿自缢,宁愿投水,宁愿绝食而死,义不与燕人戴天。这些死难的人我知道了,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人,难免遗漏,只要我听闻到了,会尽快补上。” “燕人太狠毒了,皇明的忠良都被他摧折殆尽!”小铁冠道人愤恨地说。施杰伦道:“可怜铁铉大官人,死年才三十有七,正当壮年。他爹年八十三,母亲薛氏年七十九,都发遣到海南安置,儿子年十二,发到河池编伍,到鞍辔局做工匠,后来燕王仍不解恨,还是将他儿子杀了。妻子杨氏和两个女儿发付教坊司,杨氏不多久就病死了。”小铁冠道人问:“他两个女儿下落如何?”道人说:“不知道,或许在教坊司学歌舞,早晚要供大官人们淫乐。”施杰伦激昂地说:“燕人杀戮最惨最多的人,莫过于方孝孺的家族,竟然诛杀他的十族,死了八百七十人;诛杀邹瑾一门四百四十人,诛杀练子宁一门一百五十余。因陈迪被杖戍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人;因胡闰抄提的人二百十七人,董镛的姻族或死或戍,共计二百三十多人,还有一些朝臣为愿屈从燕人,株连的多者三族,少者一族。京城正直的人,无不为这些忠臣义士屈死而悲叹。燕人不知为臣者当以礼使的道理,也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他动不动便要以刑威杀,如何能感化忠良。当年暴秦苛法,也只是罪止三族,强汉刑律,诛不过五宗,皇明之世竟然株连十族,将忠烈的人或剥皮实草,或下油锅,或剐上千马,将他们的妻女一并受辱,皇天后土呵,你可怜这些忠良罢。” |
@超级莫天玄 2022-04-29 11:42:07 楼主,坦白吧,你是北大还是清华的保安? ----------------------------- 白天在北大做保安,晚上在清华做保安。:) 星期天给北大和清华的中文系教授们讲授长篇小说做法。 |
@江南毛老四 2022-04-29 11:05:04 长假将至,祝天涯友友,我们南北同乐[xyc:818] ----------------------------- 劳动节宜多劳动。 我休息了好几个月,第五卷第一章都没写完。 |
晚上好。 |
“这些忠良的后人,就没有一个幸免的麽?”小铁冠道人问。徐之鼎道:“也有。齐泰有一个儿子,事发后据闻被江湖侠客救走,至今不知下落。江湖间还有义气在呵。”小铁冠道人十分惊喜,说道:“你知道麽?当年陈宁的两个儿子也是被江湖上的侠客救走的,如今又救走齐尚书的儿子,这些人总算还有一点血脉存世。” 徐之鼎从抽屉中拿出一纸递与道人,说道:“道长请看看,这是大学士杨士奇在文渊阁中草的皇帝即位诏书,我抄了一本,你看有几句话可信?”小铁冠道人看第一句就笑了,说道:“这是杨学士投燕人所好,还是燕人命他这般写的?你看——‘太祖高皇帝以某年早逝,青宫建储之议,出于皇考之心。初欲立朕,朕躬自揆度,小宗不得干预正统,力辞其命,乃让太孙’这何其可笑,当年太祖想让他做皇帝,他会不做?如今起兵来抢太孙的皇位。” 施杰伦冷笑道:“何为欲盖弥彰,何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必是杨士奇揣摩燕人之心罢,那个‘篡’字在他心里抹不去呵。”小铁冠道人说:“‘篡’字抹不去,但这话象是燕人自己说的。他说当日与太祖在一起,太祖如何与他说,外人如何知道?这个心思只有燕人自己知道。”施杰伦点头道:“道长说得是。”小铁冠道人接着看诏书写道: 夫何即位以来,素乏人君之度,每存盆子之态,况亲幸邪臣,黜逐正人,权佞当朝,国政曰坏。兼之以资禀昏庸,罔有闻知。如此欲望其为君以致治天下,岂不难哉!且祖宗成法,率意变乱,宗亲无罪,辄被剿除。又尝喜怒任刑,无辜受戮,实失四海民望,人心为之久离,天下闻之痛怨。朕窃思我皇考创业天下,实为艰难而得,岂一旦付孺子丧之可乎?故不得已行汤武之举,随行顺旅,直捣江南。 朕膺天命宠眷,遂继祖宗大统。少帝闻天讨之威,心实赧惶,潜自引决后宫。朕今释其前非,复其故号,厚德溥矣。至于僣称建文年号,可革除之,并为洪武三十五年。明年癸未,可改元永乐。 呜呼!鼎新革命,再造国家,厥隆懋化,以跻斯世斯民于仁寿之域,岂不同符永乐也哉! “前文既然说是他自个让与太孙做了皇帝,如何又说建文年号为僣称?还是那个‘篡’字在燕人心里作怪。他真个是做贼心虚。世人不知燕人做了皇帝便快活,但他心中其实不乐,方才称永乐。”小铁冠道人边看边解。徐之鼎道:“道长解得极是,却不知来年斯世斯民祸福如何了。” 鼓交二更,小铁冠道人辞别徐、施二人,从刘府出来,街市上灯火稀疏。他彷徨在街市的秋风里,觉得心里有些寒意。回到朝天宫,一个小道士告诉他说,黄昏时有一个人来拜访。道人问那人是甚麽模样。小道士说,天色晚了,并未看清,只是身量高大,有些胡须。他说明日来会来。 |
@慕容余华 2022-04-30 17:28:19 支持佳作 ----------------------------- 谢谢。晚上好。 |
五一节快乐。 |
“前文既然说是他自个让与太孙做了皇帝,如何又说建文年号为僣称?还是那个‘篡’字在燕人心里作怪。他真个是做贼心虚。世人不知燕人做了皇帝便快活,但他心中其实不乐,方才称永乐。”小铁冠道人边看边解。徐之鼎道:“道长解得极是,却不知来年斯世斯民祸福如何了。” 鼓交二更,小铁冠道人辞别徐、施二人,从刘府出来,街市上灯火稀疏。他彷徨在街市的秋风里,觉得心里有些寒意。回到朝天宫,一个小道士告诉他说,黄昏时有一个人来拜访。道人问那人是甚麽模样。小道士说,天色晚了,并未看清,只是身量高大,有些胡须。他说明日来会来。 |
@慕容余华 2022-05-02 07:49:40 五一快乐 ----------------------------- 应当是“五二快乐”。呵呵。 |
第十八章 朝天宫来客说隐迹 奉天门道士谏燕王 来客 小铁冠道人独坐在室,门外有人说:“道长,有客来访。”小铁冠道人起身开门,门外小道士身旁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并非相识。小铁冠道人延请进来,就关上门,请来客坐。来客未坐,直截地说道:“我家主人在诚意伯府上吊唁时,见着道长一面,又从徐之鼎先生那里得知道长也愤恨燕人所为,因此有一事相托。”小铁冠道人问道:“何事?”来客说道:“我是程济先生的友人,姓尹名芝,道长想必知道程先生罢?”小铁冠道人说道:“久闻其名,不知尹先生有何事相托?” 尹芝道:“建文帝当日并未自焚,现在正阳门外的神乐观中。如今燕贼已经觉察到皇帝还在世间,差遣许多锦衣卫在城内外打探,悬赏搜捕。”小铁冠道人十分惊讶,几乎不敢相信,问道:“不是说当日宫中起火,烧死皇帝和皇后,还有皇太子朱文奎,燕人以皇帝之礼安葬了建文帝麽?”尹芝道:“非也。当日圣上急匆匆从华盖殿出来,起初想逃出宫外,见外面全是燕人的兵,知道逃不出,便想自焚。王钺追上来,在皇帝脚前跪下,说高皇帝宾天时,说里宫里有一个铁箧,临大难时才打开,陛下记得麽?程济听了,猛然一惊,就问皇帝,铁箧的事可是真的麽?皇帝叹息说地道和铁箧都有,能逃到哪里去?程济问道,铁箧和地道都在哪里?皇帝说在奉先殿里。程济与王钺同皇帝来到奉先殿,周恕奉诏已在殿中点了火,冒出浓烟。只因殿宇高,一时没能烧着。程济先生在有一张大矮柜里找到铁箧,又移开南面一张大柜,地面有缝隙,就拿开几个砖头,现出一个洞口,洞口下面有出台阶。程济先生打开铁箧,里面有三张度牒,三套僧衣,一套剃刀,旁边有一个灰布包裹,程济打开来看,里面是十锭银子,那三张度牒上早填写了名字,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度牒上都盖着僧录寺的官印。” 小铁冠道人半信半疑,说道:“刘伯温真是神仙中人呵,竟然预想到今日这一地步麽?应文想必是建文皇帝,应能和应贤是谁?”尹芝道:“吴王府教授有一个名叫杨应能的,朝臣姓名里有贤字的人便是御史叶希贤了,你说奇不奇?”小铁冠道人说:“端的奇了。”尹芝接着说:“程济先生请皇帝快快更衣,宫中的珍宝都不要带,他与叶御史和杨教授陪着皇上从地道出去。其余的人都去宫外,能躲则躲,能逃则逃,来日等候机会相会。程济先生说,当日在华盖殿内外有五六十人,许多人跪地痛哭,发誓要追随皇帝。皇帝说人多难免不生意外,燕人早晚知道,势必追杀,就与程济他们三人来到后宫,一同进了奉先殿。程济先生请皇上换了僧衣,揣着度牒,就提着一盏宫灯在地道里引路,叶希贤、杨应能二人也换了僧衣,跟在后面。他们从城西的鬼门出来,不远处便是水西门,此前唤作三山门。” 小铁冠道人问道:“鬼门?城中从不曾听说有鬼门。”尹芝解释道:“鬼门是地道在宫外的出口,平时用砖头封着,寻常人在外面看不见,只有鬼可以出入,便唤作鬼门。程济先生几个人在鬼门内用铁揪撬开砖头,鬼门便现出来了,旁边便是秦淮河。程济等人寻船时,看见一个道士撑船近前,是城南神乐观道士王升。王升是神乐观提点,正六品的官,他是皇帝钦命的人,皇帝认识他,自然可以信任。”小铁冠道人笑了,说道:“这又是奇了,他如何会在这里?莫不是程济先生早就告诉了他?” 尹芝道:“这事说奇不奇。高皇帝令人准备了铁箧,便有全数的照应。据王升说,朝廷曾有人告诉他,来日皇帝若有大难,你驾船在鬼门外小河上等候两三日。燕人进城后,王升立即驾船在鬼门边泊着,等了许久,竟然等着了。”小铁冠道人说:“如此说来,又有几分道理了,权且信着他。”尹芝说:“皇上与程济等三人上了船,沿着秦淮河来到神乐观旁,在一处柳荫下面上岸。次日程济先生差人去城南天禧寺请僧人溥洽,为君臣三人剃度了,如今君臣数人都隐藏在观中。”小铁冠道人问道:“扮作和尚,躲避道观中,这样安稳麽?那个溥洽是甚麽人?那个王道士又是甚麽人,会不会走漏风声?”尹芝道:“暂时只得如此了。溥洽和尚是浙江人,俗姓陆。当年太祖高皇帝称他‘东鲁之书颇通,西来之意博备’,召他进京,任他作僧录司右讲经。太孙即位后,升他作左善世。他深荷皇恩,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 小铁冠道人惊异地说:“这真是奇了,但不知烧死的三个人是谁?”尹芝道:“一个是马氏皇后,光禄寺少卿马全的女,另一个人并不是皇上,身量与皇帝差不多,程济就令人将他的尸首包住,悄悄地抬到奉先殿,充作皇上的遗体。皇上要带太子走,程济说只能保着陛下一人,太子年幼,与度牒上的人相貌年纪不合,一同出逃定会露出破绽,为了皇上的安危,只得忍痛舍弃。马氏皇后申明大义,皇帝等人走后,奉先殿里的火烧了起来,马氏皇帝抱着太子,冲入奉先殿,将宫门闩上,母子二人活活烧死了。”小铁冠道人心想这等极机密的事,来客为何告诉自己,因问:“目下知道皇上在神乐观中有多少人?” 尹芝道:“加上道长王升和溥洽和尚,再算了你我,只有七个人知道皇上在神乐观。”小铁冠道人问道:“当日相从的五六十人都在哪里?”尹芝道:“有的在城中,有的在城外,只是安排他们预备接应皇帝,但都不知道皇上的去处。他们虽然忠贞不二,但人多不便,就未曾再向他们求助。这些人有兵郎侍郎、刑部侍郎、翰林编修、翰林检讨、翰林待诏,还有钦天监正,程济先生记下的共有二十多人。皇上说了,今后但以师弟相称,不必拘主臣之礼。如今皇帝在与杨应能、叶希贤都剃度了,作了和尚,程济蓄发,作了道人。将来在道路上往来,安排运送衣食的有六个人,都忠信可靠,皇帝想往滇南,依西平侯。程济认为不可,又想到其他几个大臣家躲避,程济也觉得不可。皇帝又想先去蜀中,再入滇南,然后往来广西贵州各个寺庙中。程济觉得太远,暂时也不可行。皇帝说在神乐观可暂不可久,这是郊坛所在,朝廷官吏往来多,近两日要离开,但到哪里去哩?几个人商量了,都说去浦江县,在郑氏义门隐藏。郑氏是江南巨族,自古以忠孝节义闻于四方。当天晚上,皇帝脚痛,估计走不得远路,众人就想先坐船,后坐马车,去浦江县暂避。” 小铁冠道人问道:“那先生托我做甚麽事?”尹芝道:“程济先生令不才来央请道长,烦请道长先去浦江县郑氏义门,与族长郑濂先生密商皇上前去避难的事。”小铁冠道人问道:“那里靠得住麽?”尹芝说:“郑濂先生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皇帝曾为郑氏义门题了一个匾额‘孝友堂’。宅中有一个古井,井壁有一处入口,直通一个暗室。据说当年元末大乱,家族的人都逃了,几个长辈就隐藏在暗室中,得以全生。程先生想请一个人去郑氏义门传递消息,在朝为官的人都不能托付,怕路上被人认出,其他家里的奴仆又怕他们贪赏钱,不知家国大义,将皇帝告发了。程先生意外得知道道长在京城,就托不才来见道长,烦请道长去浦江县一遭,去见家长郑濂,请他亲自将暗室打理好,准备些精洁的被褥和日常器具,说皇上要降临他们家,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贫道自当受命,但不知……”小铁冠道人沉吟着,心里有些纳闷,郑濂倘若为了全族的性命着想,不愿接纳皇帝如何是好?如果他愿意接纳,万一族中有人走漏了风声,岂不连累郑氏一门数百口老小,就问:“但不知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更好的主意?”尹芝道:“程济先生说虽有杀头的风险,但也是无奈之举。在郑氏义门躲避一年半载,再辗转去云南贵州,那里天高地远,或许可以找到一处长久的安身之所。”小铁冠道人道:“贫道想见皇上一面,然后便去浦江。”尹芝有些为难,迟疑一会才说:“程济先生说,皇帝暂时不便见外人。”小铁冠道人不免起了疑心,是程济为着皇帝的生死计较不让自己去见,还是皇帝早就自焚了,故意散布皇帝还在世间的消息,让燕人一生都不得安宁哩?但听尹芝所说皇帝脱身的经历,十分合乎情理,一时找不出破绽,不像虚构出来的事。尹芝道:“若道长勉为其难,也就罢了。”小铁冠道人说:“我准备一日,你明晚再来如何?”尹芝道:“那明晚再见。” |
神乐观 次日清晨,小铁冠道人来城南来寻神乐观。此观在正阳门外东南二三里处,观外长松古柏苍翠,秋日之下,晴岚横贯其间,红墙碧瓦,隐约林表,虽近城市,却俨然是一座世外仙都。观旁有大祀坛和山川坛。南南一带围墙之外是驰道,时有车马飞驰而过。此观于洪武十一年修造毕,属太常寺管辖,为朝廷祭祀天地、神祇、宗庙、社稷之所。如今观中的提点正是王升。 小铁冠道人来到观前,左右察看一回,并无异常,就从山门进来,穿过第一道天门和第二天门,来看玄帝殿,殿中只有一个道士躺在椅子上昏睡。小铁冠道人在殿内外看了看,殿两旁有殿堂六间,堂外有一条画廊,画着许多道家传说的故事,碑上刻着许多古今名人的诗。殿后有膳食阁,阁边有一座醴泉亭、铜云板房、仓房以及公廨厅、提点公廨等屋舍,观中除有正六品提点和正八品知观外,有乐工六十二人,歌工十二人,引舞二人,协律郎一人,还有舞生六十二人,舞师二人,舞乐两队共计二百多人,算是京城第一等道观了。小铁冠道人心想皇帝真个在观中隐藏,这里人多,难免不会被朝廷察觉。 小铁冠道人向知客道人通报姓名,说要拜见提点王升道长。知客进去禀报后,就差一个小道士领着小铁冠道人来到玄帝殿后,有一间精致的小阁。王升在门内迎小铁冠道人进来。二人坐定,王升令小道士关上阁门退去。小铁冠道人说了尹芝托付的事,只想见建文皇帝一面。王升叹息道:“皇上昨晚就离开了。”小铁冠道人很惊讶,忙问:“到哪里去了?”王升道:“我也不知道。”小铁冠道人疑惑不解地问:“皇上既然有了去处,尹先生让我去郑氏义门做甚麽?”王升道:“燕王眼下还未察觉皇上还活着,太常寺的官人经常来观中查看祭祀乐舞,还有一些朝臣来观中问道游赏,真怕走漏消息。皇帝在观中住了快四个月,换一个去处暂住,等你去了浦江郑氏义门,将那里打点好了,皇帝再去那里躲避。”小铁冠道人又问道:“那为何不告诉我皇帝昨晚离开了?既然不信我,为何托我去浦江县?”王升道:“这事大如天,由程济先生一个人主持着,我也不知道哩。” 小铁冠道人辞别王升,在观中前后探视一番,觉得观中殿宇众多,皇帝或许还在观中。道人又来到城南天禧寺,寻到左善世的公廨厅,厅中只有溥洽一人。小铁冠道人上前一把揪住他,喝道:“好和尚,看你做的好事!”溥洽先是一怔,见是一个道士,也不慌不忙,问道:“我做了甚麽好事?”小铁冠道人说:“你放走了三个人,做了弥天的勾当,还是从实招来?”溥洽笑道:“我有甚麽好招的?”小铁冠道人松开手,附在他的耳边道:“你替建文帝和程济等人剃度了,私下放走他们,有可此事?”溥洽收敛笑容,问道:“道长意欲何为?” “尹芝托我去浦江县郑氏义门,我答应了,出发前只想见圣上一面,不知皇上还活着麽?”小铁冠道人说。溥洽道:“我亲手替皇帝剃发,那还有假麽?”小铁冠道人道:“那为何不让我先见他一面?”溥洽道:“那是为了圣上的安危计较。”小铁冠道人冷笑道:“你们不要欺瞒我,圣上当日就自焚了,程济含恨在心,要让燕王有一个心病,便想出此策,你说是不是?”溥洽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既受程大人机密托付,贫僧也不瞒你,贫僧亲手为皇上净发,告诉他许多出家人的规矩,如何有假?”溥洽从公案后面转身出来,推开旁边一间门,轻声道:“道长请进。”小铁冠道人跟着他进入另一间小阁。溥洽打开一只木柜的门,里面放着几叠被褥和僧衣。溥洽将一个青灰布包着的物事捧出来,放在案上,打开青花布包,是一个铁箧,打开铁箧盖,里面有一把剃刀,说道:“你看看罢,这是皇上来时带来的,皇上的头发都收好了。”他打开铁箧里一个小布包,里面有许多长头发,他从头发中拈出一物,递与小铁冠道人,说道:“道长看看这是甚麽?”小铁冠道人接了,惊异地说:“这是金簪?”溥洽道:“是皇帝当日头上的金簪,上面有龙纹,我一个出家人哪里会有这些。”小铁冠道人怔怔地说:“原来圣上还在世间,真是天幸呵。”道人临别时,劝溥洽将这些物品都藏匿起来,莫被他人窥见,向官府告发。溥洽说他自有安排。 |
@侯冠影 2022-05-03 10:36:12 还没细看,先给个赞。 ----------------------------- 期待您的读后感。谢谢。 |
@慕容余华 2022-05-03 13:03:00 支持佳作 ----------------------------- 谢谢。 |
“尹芝托我去浦江县郑氏义门,我答应了,出发前只想见圣上一面,不知皇上还活着麽?”小铁冠道人说。溥洽道:“我亲手替皇帝剃发,那还有假麽?”小铁冠道人道:“那为何不让我先见他一面?”溥洽道:“那是为了圣上的安危计较。”小铁冠道人冷笑道:“你们不要欺瞒我,圣上当日就自焚了,程济含恨在心,要让燕王有一个心病,便想出此策,你说是不是?”溥洽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既受程大人机密托付,贫僧也不瞒你,贫僧亲手为皇上净发,告诉他许多出家人的规矩,如何有假?”溥洽从公案后面转身出来,推开旁边一间门,轻声道:“道长请进。”小铁冠道人跟着他进入另一间小阁。溥洽打开一只木柜的门,里面放着几叠被褥和僧衣。溥洽将一个青灰布包着的物事捧出来,放在案上,打开青花布包,是一个铁箧,打开铁箧盖,里面有一把剃刀,说道:“你看看罢,这是皇上来时带来的,皇上的头发都收好了。”他打开铁箧里一个小布包,里面有许多长头发,他从头发中拈出一物,递与小铁冠道人,说道:“道长看看这是甚麽?”小铁冠道人接了,惊异地说:“这是金簪?”溥洽道:“是皇帝当日头上的金簪,上面有龙纹,我一个出家人哪里会有这些。”小铁冠道人怔怔地说:“原来圣上还在世间,真是天幸呵。”道人临别时,劝溥洽将这些物品都藏匿起来,莫被他人窥见,向官府告发。溥洽说他自有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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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之行 次日,小铁冠道人离开京城,投浙江金华府来。行了数日,来至浦江县郑家镇仁义里,看到郑氏义门的祠堂,仰望着“江南第一家”的匾额。全镇多是郑姓的人,小铁冠道人独自来到此处,颇惹人注目。有一个青壮汉子从旁边的门内出来,问道人从何而来,有甚麽事?小铁冠道人说他云游江南,久闻郑氏义门的大名,特来拜谒,还想拜见郑濂先生。 那青壮汉子说:“请道长稍候。”又从门内进去,过了一会,郑濂从屋内出来,问道:“敢问道长在哪里修行,从何处来?”小铁冠道人说:“贫道是江西龙虎山的道士,师傅是铁冠道人,江湖称贫道为小铁冠道人,近日云游到浦江县,久闻郑氏义门的声名,特地来拜谒。”郑濂请道人来到客堂,有小童端来茶水,捧来朱漆雕盘,里面堆着果品。一番闲话之后,小铁冠道人低声说:“郑先生,我从京城来,有要事相商,此处人多,不便说话。”郑濂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就请道人进入书斋,屏退门外伺候茶水的小厮,与道人分宾主坐下。郑濂问道:“道长有甚麽要事,请只管说,要我们郑氏义门出力的,定不会推让。” 小铁冠道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说:“这事也来得突兀,不知郑先生听过程济这个人麽?”郑濂神色惊异,忙问:“不才知道学士程济,道长请说。”小铁冠道人说:“郑先生想必听说了建文皇帝自焚的消息,也看到了燕王即位的诏书。”郑濂点点头。小铁冠道人说:“皇上当日并未自焚。”于是就将程济协助皇帝逃出宫城的事细说了,郑濂面有喜色,忽而转忧,问道:“那不知皇上现在何处?燕王如果知道了,定会追究,皇上恐怕性命难保呵。”小铁冠道人道:“我此番来贵地,就是为着皇上的性命安危而来。程济托人转告我,差我来贵处,听说郑氏大宅中有一个古井,里面有暗室,程济想将皇上转到那里,躲避一年半载,然后再去云南贵州,不知郑先生愿意相助麽?” 郑濂沉吟起来,说道:“宅中是有一个古井,但暗室是外人传言。倘若皇上与程济等人都剃度了,又有度牒,路上稍加小心,还不会被人发觉。我们郑家虽是村汉,但都是深知大义的人,皇上前来避难,我理当相助。”小铁冠道人却忧虑起来,说道:“多谢郑先生,只怕走漏了风声,会连累你们全族呵。”郑濂道:“这事由我一人做一人当,人多会坏事,不能走漏风声。万一被朝廷知道,燕王看到郑氏义门数百年的声名上,想必不会尽数杀光。”小铁冠道人说:“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郑濂问道:“皇上何时来?”小铁冠道人说:“这事关机密,我也不知道。到时程济会有安排,不知皇上来后,先生将他隐藏在何处哩?”郑濂道:“道长放心,我自有安排。”小铁冠道人也就不多问了。当晚住下。次日,郑濂陪着小铁冠道人在大宅里转了一圈,又来看祠堂,中午饭后,小铁冠道人就告辞了。 纪纲来见燕王,告诉他一个天大的消息,说天禧寺和尚溥洽僧舍中藏有一个铁箧,里面有一把剃刀,还有一包头发。燕王令纪纲立即带着锦衣卫去天禧寺,将寺庙围了,他领着几个军士在溥洽的禅房里抄到铁箧等物,令军士在寺中殿宇、经楼、僧舍中搜索,就入宫来报燕王。 燕王看了铁箧,外面都有一些锈,像是颇有年月的旧物,剃刀的刀口新近磨砺,头发有光亮,也不像剃下很久,不由疑惑起来,问道:“莫不是幼君并不曾自焚,还活在世间?”纪纲道:“臣也是这麽想的。六月十三日给事中龚泰在奉天门城楼投城,后来一直不见尸首,据臣问了一些朝臣,他们说龚泰三十六七岁年纪,身子瘦弱,与建文差不多,被火烧焦后,只有一个人形,全然分辨不出面目。因此据臣推测,建文那天逃出宫了。”燕王惊叹道:“竟然还有这种事?那一日我们的军马满城都是,他们几个人还能逃出京城?你觉得他们现在何处?”纪纲稍加思忖,说道:“他既然剃度了,与几个心腹大臣都做了和尚,莫不是还在京城附近,不是佛寺中就在道观中。”燕王微微点头,说道:“我想他们也未走远。你能将他们都搜捕到麽?”纪纲道:“臣请陛下下旨,将各府州县的和尚都要按着度牒查验身份,他们在形貌上可以假扮和尚,但度牒上的姓名笔迹和图章难以作旧,只要是新近的笔迹,不难追查出来。”燕王点点头道:“纪纲呵,你真是一个机灵人的。你说的不错,按度牒查和尚,早晚会查出来,但不知他们剃度后叫甚麽法名?”纪纲摸了摸胡须,说道:“要知道他们的法名不难,溥洽已经下了锦衣卫牢中,好生审问。我们有三十六道刑具,不怕他不招,恁样他们各个的法名和去向不都知晓了麽?”燕王呵呵笑了起来,赞叹道:“常言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纪大官人呵,我让你做锦衣卫指挥使,真个事才尽其用。你尽快查出建文的去向,若搜捕到了,你知道如何处置麽?”纪纲未说完,手做了一个刀砍的样子,燕王也无表情,低声道:“这事要隐秘些,不要让人说我有杀侄之名呵。”纪纲道:“臣理会得。” 次日上午,纪纲来华盖殿见燕王,禀报说溥洽说建文君在神乐观住了几个月,前一向离开后,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说不曾看过度牒,并不知道他们三个人叫甚麽法名。燕王道:“你不是说有三十六道刑具,不怕他不招麽?”纪纲道:“这个和尚不怕死,臣动了几道刑具。他说若让他下油锅,他便会说出真相。”燕王冷笑道:“他疯了不成,莫不是想一死了之?”纪纲道:“寻常人受了一两道刑具,便受不得皮肉之苦,这个和尚受了七八道刑具,用鞭子打,用烧红的铁烙,用竹签插他的手指,将他头淹在水里呛,抽打他的卵子,他都不说。”燕王问道:“你就没招了麽?”纪纲头上微微汗出,说道:“臣会再逼他招供。” 晚朝后,道衍求见。燕王正在批复奏折,忙传他到华盖殿来。道衍说:“陛下,臣是出家人,出家人当敬奉三宝。陛下自知三宝是甚麽,佛法僧是也。臣听说天禧寺的僧人溥洽下在锦衣卫监狱中,受了许多种酷刑,都不招供建文君的下落。请恕臣实言,陛下切莫上当。” “上当?”燕王惊问道,“你且细细道来。”道衍说:“当日建文皇帝就自焚死了,若说他还在世间,敢问陛下,他是如何出逃的?”燕王说:“听说宫中有地道,直通宫外,还有一个铁箧,铁箧在溥洽的僧舍里搜到,这不会有假。”道衍问道:“那地道在哪里?若说在奉先殿里,此殿虽然焚毁,但清除瓦砾之后,地面以下可有地道?”燕王寻思道:“这……这倒不曾听人说有地道,莫不是堵埋了不成?当日都认定建文自焚了,不曾让人在清理奉先殿残物时留意地面下的暗道。”道衍说:“这事不难,还可差人去探看。铁箧是有,但可以作假。地道做不得假,臣以为奉先殿里地下绝无暗道,殿外地面下有排水暗沟,但甚是低矮,人也不能通过。”燕王疑惑地问:“那如何有人放出建文还在世间的消息?”道衍笑道:“恕臣实言,那是有人不甘心建文死了,要消遣陛下,让陛下心中有事,永不得安宁。”燕王惊愕起来,睁大眼睛,直视道衍,过了好一会,说道:“师傅真个这麽想麽?”道衍说:“这个小小心机,瞒不了贫僧。倘若陛下不信,可将当日在宫中的朝臣和内官找来问话,若建文从地道地逃出,宫中人多,如何也隐瞒不了的。”燕王点点头。道衍接着说:“就算宫中另有地道,不曾察觉,但从地道出来,总有出处,可令人全城搜查,地道出口在何处?处处都有可疑,全是建文朝的奸臣顽吏想出的诡计,实不足信。” 燕王徐徐吐一口气,身子向后靠在御座上,说道:“听师傅这麽分解,我觉得真不足信,那个溥洽因此说不出建文的下落,因为并无此事,但他故意咬定不说,莫不是真要消遣我?那个铁箧或许就是他的旧物,故意来欺弄我不成?”道衍说:“陛下说得是。臣请陛下将溥洽放了,算是赏赐臣一个情面。”燕王有些为难,笑了笑道:“师傅不要官爵,也不要美女,就要索取这个赏赐?不放,真碍了师傅的情面;放了,我心里真个不甘心。这样如何?我不杀他,囚禁起来,长年供他衣饭,经书也由着他去念,就是不准出去便是了。”道衍双手合十,致谢道:“陛下仁慈,善哉,善哉。” |
@慕容余华 2022-05-05 22:52:11 支持佳作 ----------------------------- 谢谢鼓励。 |
@慕容余华 2022-05-06 21:35:08 支持佳作 ----------------------------- 上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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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门下 小铁冠道人从浦江县回京,先来天禧寺见溥洽和尚,从知客僧人那里得知他被锦衣卫捉走了,如今不知下落。小铁冠道人很惊讶,正要详问,两个上前来,前面一人亮出腰牌,小铁冠道人看见腰牌上横着一行“锦衣卫”三字,竖一行“左千户所百户”,正要说话,后面那人上前来,用一条铁锁链套在道人的脖子上,拉着他走。小铁冠道人说:“你们要捉我作甚麽?”那个百户道:“我们恭候你多时了,跟着我们去,却理会。” 小铁冠道人跟着进了洪武门,来到锦衣卫官署前。里面出来一人,打量道人一番,问道:“你就是龙虎山的道人?进京来作甚麽?为何又去天禧寺见溥洽和尚?”小铁冠道人问道:“你是甚麽人?”那人笑道:“我是纪纲,现掌锦衣卫的事儿,你从实招了罢。”小铁冠道人道:“我在东南云游,行经京城,偶然去天禧寺游观而已,却有何罪?”纪纲冷笑道:“你这个出家人不说实话,我看你是为着建文的事才去寺里。溥洽供词里招认了你,我们才锁你到官,你好生理会。”小铁冠道人暗惊,倘若溥洽真的招供,不但建文皇帝的行踪暴露,就连连郑氏义门也要跟着遭殃。但转想锦衣卫中人向来诡诈,不可轻信,因道:“我久闻溥洽和尚的名声,前去拜会,并不曾违反朝廷法度。”纪纲问道:“你真个不知建文的下落?”小铁冠道人说:“知道,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当日自焚了,燕王以天子之礼厚葬了他,难道他还活着不成?”纪纲笑了,说道:“你休要装疯卖傻,皇上要见你。” 过了一会,一个内官和那个百户从宫里出来,内官高呼道:“传道士进宫。”小铁冠道人跟着内官进了端门,来到奉天门下,正张望的时候,右前方一间阁子里走出一人,旁边跟着几个内官。那人远远地说:“小铁冠道人,别来可好?”小铁冠道人见来人头戴折上巾,身穿明黄龙袍,正是篡位做成皇帝的燕王,心里想是称他殿下还是陛下哩,自己是方外人,不必学着享用朝廷奉禄的朝臣以气节相标榜,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好,好,陛下安好。”燕王近前看了看道人,说道:“多年不见,你也不出老,还是当年的模样,莫不是吃了仙丹?” 小铁冠道人说:“贫道心里少些烦恼,脸上自然会少了些皱纹。” 燕王在御座上坐下来,示意道人也坐。燕王问道:“听人说你去了天禧寺,见了溥洽和尚?” 小铁冠道人说:“正是。”燕王问道:“道人为着何事去寺里?”小铁冠道人说:“我与纪纲大官人说了,久闻溥洽的声名,前去拜会。”燕王又说:“我进京祭拜孝陵,道人恰巧也来京城了?”小铁冠道人忍不住说:“陛下祭拜了孝陵不假,却领着十几万大军渡江来,有这样祭拜的麽?贫道云游江南,行经金陵,顺便进城来了,也算故地重游。”燕王不悦,收敛笑容,说道:“奸臣们蛊惑幼君,还要在北平取我性命,我若不领着军马来,能进得了京城麽?能清除朝廷里的奸臣麽?”小铁冠道人不敢再惹怒燕王,微微地点头。燕王见道人知趣了,又问:“你莫不是知道建文的下落?”小铁冠道人说:“陛下早以天子之礼厚葬了他,还要向我这个方外人问建文帝的下落?他不是长眠在钟山之阳麽?”燕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道人进京,就不想谋一个功名富贵?”小铁冠道人道:“孔子都说,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圣人尚且如此,我何尝不想富贵哩。”燕王道:“道录司有一个职位,你做不做?”小铁冠道人忙摆手道:“多谢陛下,贫道不想做官,做官浑身不自在,还是四海云游,从吾所好为宜。”燕王听他如此说,也不相强,说道:“那由着你。” 小铁冠道人说:“陛下,贫道有几句逆耳的话,不知陛下能不能准许我说。”燕王冷笑说:“你的话都说到这个地位,我能不让你说麽?”小铁冠道人道:“陛下大军进京,秋毫无犯,街坊与平时一样,这是陛下能约束士卒。朝臣中有人愿意继续做官,也有人不愿归顺陛下,陛下却杀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景清、铁铉等数十个朝臣。最惨莫过方孝孺,陛下诛杀他的十族,死了八百七十人,诛杀邹瑾一门四百四十人,诛杀练子宁一门一百五十余,因陈迪而被杖戍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人;因胡闰抄斩的人也有二百十七人。贫道还听说有的剥皮实草,有的下油锅,有的剐上千刀……”话未说完,燕王大怒,喝道:“休要再说了,这是胡言乱语,诬告老子,你听谁说的?”小铁冠道人说:“在街坊茶舍里耳闻的。”燕王恼怒道:“放屁!方孝孺、齐泰、黄子澄反复辱骂我,自寻死路。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寻死,故意激怒我,借我的刀来杀他们,你以为他们安着甚麽好心,还不是要污我的声名。我也不计较了。诛杀十族的事你听谁说的?你说!你说!”小铁冠道人故意作出惊惶的模样,胡乱挥着手道:“陛下息怒,贫道胡言乱语,不敢乱说,不敢乱说。” 燕王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过了一会,才语气和缓地说:“我是杀了方氏家族里几个人,诛十族却是不曾有的事,自古谁家有十族?许多人家三五族之外就没得人了!” 小铁冠道人知道已经激怒了燕王,就算他语气和缓起来,心绪还是难平,不可再惹恼他,顺着燕王的话说:“陛下说得是。贫道想起汉朝枚乘在《上书谏吴王》里面说得好,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贫道是一个出家人,当以修身养性为本,不宜多言,请陛下恕罪。”燕王听他说《上书谏吴王》,这个道士莫不是想说他是当面谏燕王,口里称自己为陛下,心里仍视自己为燕王;但这是人家心里所想,也不能定他一个罪名,心里焦躁,却又发作不得,突然想起建文朝编纂的《太祖实录》,猜测里面不知有多少轻议自己的话。 小铁冠道人觉得想说的话差不多说了,再坐无趣,就站了起来,向燕王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告辞,多谢陛下召见。”燕王背靠着御座,似笑非笑,右手手背朝外撇了撇,像是逐客一样,说道:“你走罢。” 纪纲匆匆来见燕王,见燕王怔怔地看着宫墙上一片天宇,小心地问:“陛下,放那个道士走了?他十分可疑,不知他都招认了麽?”燕王听出是纪纲的声音,头也不回,说道:“他招个鸟!甚是奸滑!”纪纲道:“臣再将他捉到锦衣卫来,好生拷问,不怕他不招。”燕王道:“罢罢,没得人证和物证,他也不会招的。再说建文是否真个出走,至今也没有准信。”纪纲道:“建文自焚那一天,宫里有许多朝臣在,臣将他们都提去审讯,恁多的人说的话未必一致,必能探听到机密来。”燕王道:“你记着我的话,倘若建文还活在世间,各府州县的官吏和军民便不死心,图谋着复辟那一日,因此不得说他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得说自焚了,朝廷已依着天子之礼安葬。你再暗中差人去打探,多留一个心眼,休将事做坏了。”纪纲道:“臣理会得,一定精细去做,若打探到消息,速来报与陛下。” |
奉天门下 小铁冠道人从浦江县回京,先来天禧寺见溥洽和尚,从知客僧人那里得知他被锦衣卫捉走了,如今不知下落。小铁冠道人很惊讶,正要详问,两个上前来,前面一人亮出腰牌,小铁冠道人看见腰牌上横着一行“锦衣卫”三字,竖一行“左千户所百户”,正要说话,后面那人上前来,用一条铁锁链套在道人的脖子上,拉着他走。小铁冠道人说:“你们要捉我作甚麽?”那个百户道:“我们恭候你多时了,跟着我们去,却理会。” 小铁冠道人跟着进了洪武门,来到锦衣卫官署前。里面出来一人,打量道人一番,问道:“你就是龙虎山的道人?进京来作甚麽?为何又去天禧寺见溥洽和尚?”小铁冠道人问道:“你是甚麽人?”那人笑道:“我是纪纲,现掌锦衣卫的事儿,你从实招了罢。”小铁冠道人道:“我在东南云游,行经京城,偶然去天禧寺游观而已,却有何罪?”纪纲冷笑道:“你这个出家人不说实话,我看你是为着建文的事才去寺里。溥洽供词里招认了你,我们才锁你到官,你好生理会。”小铁冠道人暗惊,倘若溥洽真的招供,不但建文皇帝的行踪暴露,就连连郑氏义门也要跟着遭殃。但转想锦衣卫中人向来诡诈,不可轻信,因道:“我久闻溥洽和尚的名声,前去拜会,并不曾违反朝廷法度。”纪纲问道:“你真个不知建文的下落?”小铁冠道人说:“知道,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当日自焚了,燕王以天子之礼厚葬了他,难道他还活着不成?”纪纲笑了,说道:“你休要装疯卖傻,皇上要见你。” 过了一会,一个内官和那个百户从宫里出来,内官高呼道:“传道士进宫。”小铁冠道人跟着内官进了端门,来到奉天门下,正张望的时候,右前方一间阁子里走出一人,旁边跟着几个内官。那人远远地说:“小铁冠道人,别来可好?”小铁冠道人见来人头戴折上巾,身穿明黄龙袍,正是篡位做成皇帝的燕王,心里想是称他殿下还是陛下哩,自己是方外人,不必学着享用朝廷奉禄的朝臣以气节相标榜,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好,好,陛下安好。”燕王近前看了看道人,说道:“多年不见,你也不出老,还是当年的模样,莫不是吃了仙丹?” 小铁冠道人说:“贫道心里少些烦恼,脸上自然会少了些皱纹。” 燕王在御座上坐下来,示意道人也坐。燕王问道:“听人说你去了天禧寺,见了溥洽和尚?” 小铁冠道人说:“正是。”燕王问道:“道人为着何事去寺里?”小铁冠道人说:“我与纪纲大官人说了,久闻溥洽的声名,前去拜会。”燕王又说:“我进京祭拜孝陵,道人恰巧也来京城了?”小铁冠道人忍不住说:“陛下祭拜了孝陵不假,却领着十几万大军渡江来,有这样祭拜的麽?贫道云游江南,行经金陵,顺便进城来了,也算故地重游。”燕王不悦,收敛笑容,说道:“奸臣们蛊惑幼君,还要在北平取我性命,我若不领着军马来,能进得了京城麽?能清除朝廷里的奸臣麽?”小铁冠道人不敢再惹怒燕王,微微地点头。燕王见道人知趣了,又问:“你莫不是知道建文的下落?”小铁冠道人说:“陛下早以天子之礼厚葬了他,还要向我这个方外人问建文帝的下落?他不是长眠在钟山之阳麽?”燕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道人进京,就不想谋一个功名富贵?”小铁冠道人道:“孔子都说,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圣人尚且如此,我何尝不想富贵哩。”燕王道:“道录司有一个职位,你做不做?”小铁冠道人忙摆手道:“多谢陛下,贫道不想做官,做官浑身不自在,还是四海云游,从吾所好为宜。”燕王听他如此说,也不相强,说道:“那由着你。” 小铁冠道人说:“陛下,贫道有几句逆耳的话,不知陛下能不能准许我说。”燕王冷笑说:“你的话都说到这个地位,我能不让你说麽?”小铁冠道人道:“陛下大军进京,秋毫无犯,街坊与平时一样,这是陛下能约束士卒。朝臣中有人愿意继续做官,也有人不愿归顺陛下,陛下却杀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景清、铁铉等数十个朝臣。最惨莫过方孝孺,陛下诛杀他的十族,死了八百七十人,诛杀邹瑾一门四百四十人,诛杀练子宁一门一百五十余,因陈迪而被杖戍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人;因胡闰抄斩的人也有二百十七人。贫道还听说有的剥皮实草,有的下油锅,有的剐上千刀……”话未说完,燕王大怒,喝道:“休要再说了,这是胡言乱语,诬告老子,你听谁说的?”小铁冠道人说:“在街坊茶舍里耳闻的。”燕王恼怒道:“放屁!方孝孺、齐泰、黄子澄反复辱骂我,自寻死路。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寻死,故意激怒我,借我的刀来杀他们,你以为他们安着甚麽好心,还不是要污我的声名。我也不计较了。诛杀十族的事你听谁说的?你说!你说!”小铁冠道人故意作出惊惶的模样,胡乱挥着手道:“陛下息怒,贫道胡言乱语,不敢乱说,不敢乱说。” 燕王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过了一会,才语气和缓地说:“我是杀了方氏家族里几个人,诛十族却是不曾有的事,自古谁家有十族?许多人家三五族之外就没得人了!” 小铁冠道人知道已经激怒了燕王,就算他语气和缓起来,心绪还是难平,不可再惹恼他,顺着燕王的话说:“陛下说得是。贫道想起汉朝枚乘在《上书谏吴王》里面说得好,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贫道是一个出家人,当以修身养性为本,不宜多言,请陛下恕罪。”燕王听他说《上书谏吴王》,这个道士莫不是想说他是当面谏燕王,口里称自己为陛下,心里仍视自己为燕王;但这是人家心里所想,也不能定他一个罪名,心里焦躁,却又发作不得,突然想起建文朝编纂的《太祖实录》,猜测里面不知有多少轻议自己的话。 小铁冠道人觉得想说的话差不多说了,再坐无趣,就站了起来,向燕王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告辞,多谢陛下召见。”燕王背靠着御座,似笑非笑,右手手背朝外撇了撇,像是逐客一样,说道:“你走罢。” 纪纲匆匆来见燕王,见燕王怔怔地看着宫墙上一片天宇,小心地问:“陛下,放那个道士走了?他十分可疑,不知他都招认了麽?”燕王听出是纪纲的声音,头也不回,说道:“他招个鸟!甚是奸滑!”纪纲道:“臣再将他捉到锦衣卫来,好生拷问,不怕他不招。”燕王道:“罢罢,没得人证和物证,他也不会招的。再说建文是否真个出走,至今也没有准信。”纪纲道:“建文自焚那一天,宫里有许多朝臣在,臣将他们都提去审讯,恁多的人说的话未必一致,必能探听到机密来。”燕王道:“你记着我的话,倘若建文还活在世间,各府州县的官吏和军民便不死心,图谋着复辟那一日,因此不得说他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得说自焚了,朝廷已依着天子之礼安葬。你再暗中差人去打探,多留一个心眼,休将事做坏了。”纪纲道:“臣理会得,一定精细去做,若打探到消息,速来报与陛下。” |
奉天门下 小铁冠道人从浦江县回京,先来天禧寺见溥洽和尚,从知客僧人那里得知他被锦衣卫捉走了,如今不知下落。小铁冠道人很惊讶,正要详问,两个上前来,前面一人亮出腰牌,小铁冠道人看见腰牌上横着一行“锦衣卫”三字,竖一行“左千户所百户”,正要说话,后面那人上前来,用一条铁锁链套在道人的脖子上,拉着他走。小铁冠道人说:“你们要捉我作甚麽?”那个百户道:“我们恭候你多时了,跟着我们去,却理会。” 小铁冠道人跟着进了洪武门,来到锦衣卫官署前。里面出来一人,打量道人一番,问道:“你就是龙虎山的道人?进京来作甚麽?为何又去天禧寺见溥洽和尚?”小铁冠道人问道:“你是甚麽人?”那人笑道:“我是纪纲,现掌锦衣卫的事儿,你从实招了罢。”小铁冠道人道:“我在东南云游,行经京城,偶然去天禧寺游观而已,却有何罪?”纪纲冷笑道:“你这个出家人不说实话,我看你是为着建文的事才去寺里。溥洽供词里招认了你,我们才锁你到官,你好生理会。”小铁冠道人暗惊,倘若溥洽真的招供,不但建文皇帝的行踪暴露,就连连郑氏义门也要跟着遭殃。但转想锦衣卫中人向来诡诈,不可轻信,因道:“我久闻溥洽和尚的名声,前去拜会,并不曾违反朝廷法度。”纪纲问道:“你真个不知建文的下落?”小铁冠道人说:“知道,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当日自焚了,燕王以天子之礼厚葬了他,难道他还活着不成?”纪纲笑了,说道:“你休要装疯卖傻,皇上要见你。” 过了一会,一个内官和那个百户从宫里出来,内官高呼道:“传道士进宫。”小铁冠道人跟着内官进了端门,来到奉天门下,正张望的时候,右前方一间阁子里走出一人,旁边跟着几个内官。那人远远地说:“小铁冠道人,别来可好?”小铁冠道人见来人头戴折上巾,身穿明黄龙袍,正是篡位做成皇帝的燕王,心里想是称他殿下还是陛下哩,自己是方外人,不必学着享用朝廷奉禄的朝臣以气节相标榜,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好,好,陛下安好。”燕王近前看了看道人,说道:“多年不见,你也不出老,还是当年的模样,莫不是吃了仙丹?” 小铁冠道人说:“贫道心里少些烦恼,脸上自然会少了些皱纹。” 燕王在御座上坐下来,示意道人也坐。燕王问道:“听人说你去了天禧寺,见了溥洽和尚?” 小铁冠道人说:“正是。”燕王问道:“道人为着何事去寺里?”小铁冠道人说:“我与纪纲大官人说了,久闻溥洽的声名,前去拜会。”燕王又说:“我进京祭拜孝陵,道人恰巧也来京城了?”小铁冠道人忍不住说:“陛下祭拜了孝陵不假,却领着十几万大军渡江来,有这样祭拜的麽?贫道云游江南,行经金陵,顺便进城来了,也算故地重游。”燕王不悦,收敛笑容,说道:“奸臣们蛊惑幼君,还要在北平取我性命,我若不领着军马来,能进得了京城麽?能清除朝廷里的奸臣麽?”小铁冠道人不敢再惹怒燕王,微微地点头。燕王见道人知趣了,又问:“你莫不是知道建文的下落?”小铁冠道人说:“陛下早以天子之礼厚葬了他,还要向我这个方外人问建文帝的下落?他不是长眠在钟山之阳麽?”燕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道人进京,就不想谋一个功名富贵?”小铁冠道人道:“孔子都说,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圣人尚且如此,我何尝不想富贵哩。”燕王道:“道录司有一个职位,你做不做?”小铁冠道人忙摆手道:“多谢陛下,贫道不想做官,做官浑身不自在,还是四海云游,从吾所好为宜。”燕王听他如此说,也不相强,说道:“那由着你。” 小铁冠道人说:“陛下,贫道有几句逆耳的话,不知陛下能不能准许我说。”燕王冷笑说:“你的话都说到这个地位,我能不让你说麽?”小铁冠道人道:“陛下大军进京,秋毫无犯,街坊与平时一样,这是陛下能约束士卒。朝臣中有人愿意继续做官,也有人不愿归顺陛下,陛下却杀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景清、铁铉等数十个朝臣。最惨莫过方孝孺,陛下诛杀他的十族,死了八百七十人,诛杀邹瑾一门四百四十人,诛杀练子宁一门一百五十余,因陈迪而被杖戍的人多达一百八十人;因胡闰抄斩的人也有二百十七人。贫道还听说有的剥皮实草,有的下油锅,有的剐上千刀……”话未说完,燕王大怒,喝道:“休要再说了,这是胡言乱语,诬告老子,你听谁说的?”小铁冠道人说:“在街坊茶舍里耳闻的。”燕王恼怒道:“放屁!方孝孺、齐泰、黄子澄反复辱骂我,自寻死路。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寻死,故意激怒我,借我的刀来杀他们,你以为他们安着甚麽好心,还不是要污我的声名。我也不计较了。诛杀十族的事你听谁说的?你说!你说!”小铁冠道人故意作出惊惶的模样,胡乱挥着手道:“陛下息怒,贫道胡言乱语,不敢乱说,不敢乱说。” 燕王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过了一会,才语气和缓地说:“我是杀了方氏家族里几个人,诛十族却是不曾有的事,自古谁家有十族?许多人家三五族之外就没得人了!” 小铁冠道人知道已经激怒了燕王,就算他语气和缓起来,心绪还是难平,不可再惹恼他,顺着燕王的话说:“陛下说得是。贫道想起汉朝枚乘在《上书谏吴王》里面说得好,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贫道是一个出家人,当以修身养性为本,不宜多言,请陛下恕罪。”燕王听他说《上书谏吴王》,这个道士莫不是想说他是当面谏燕王,口里称自己为陛下,心里仍视自己为燕王;但这是人家心里所想,也不能定他一个罪名,心里焦躁,却又发作不得,突然想起建文朝编纂的《太祖实录》,猜测里面不知有多少轻议自己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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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余华 2022-05-09 09:32:28 支持佳作 ----------------------------- 谢谢。 |
小铁冠道人觉得想说的话差不多说了,再坐无趣,就站了起来,向燕王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道告辞,多谢陛下召见。”燕王背靠着御座,似笑非笑,右手手背朝外撇了撇,像是逐客一样,说道:“你走罢。” 纪纲匆匆来见燕王,见燕王怔怔地看着宫墙上一片天宇,小心地问:“陛下,放那个道士走了?他十分可疑,不知他都招认了麽?”燕王听出是纪纲的声音,头也不回,说道:“他招个鸟!甚是奸滑!”纪纲道:“臣再将他捉到锦衣卫来,好生拷问,不怕他不招。”燕王道:“罢罢,没得人证和物证,他也不会招的。再说建文是否真个出走,至今也没有准信。”纪纲道:“建文自焚那一天,宫里有许多朝臣在,臣将他们都提去审讯,恁多的人说的话未必一致,必能探听到机密来。”燕王道:“你记着我的话,倘若建文还活在世间,各府州县的官吏和军民便不死心,图谋着复辟那一日,因此不得说他还活着,就算还活着也得说自焚了,朝廷已依着天子之礼安葬。你再暗中差人去打探,多留一个心眼,休将事做坏了。”纪纲道:“臣理会得,一定精细去做,若打探到消息,速来报与陛下。” |
第十九章 郑氏义门有惊无险 文渊阁臣既狂且狷 惊魂 纪纲查明建文帝自焚那日,在华盖殿当值的内官和宫女有三十余人,从这些人那里查明当天在宫中的文武官吏,有翰林学士方孝儒、翰林编修程济、监察御史叶希贤、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编修赵天泰、检讨程亨、按察使王良、参政蔡运、刑部郎中梁田玉、中书舍人梁良玉、梁中节、宋和、郭节、刑部司务冯学、翰林待诏郑洽、钦天监正王之臣、朱标第三子吴王朱允熥府上教授杨应能、朱标第五子徐王朱允熙府上宾辅史彬以及内官周恕、王钺、邱忠等四十五人。除方孝孺被诛杀外,程济、叶希贤、杨应能、廖平、王良、郑洽、郭节、王资、史彬、梁良玉、王钺等人皆不知下落。 据内官邱忠所忆,当日王钺说起奉先殿地下有暗道,太祖高皇帝遗留着一只铁箧,但只是传闻,宫内宦官和宫女们谁也不曾见过。建文皇帝进入乾清门后,朝臣们都在门外止步,建文皇帝若无朝臣协助,不可能从宫中出逃。邱忠说他亲眼看见皇后带着太子先进入奉先殿,接着建文皇帝进去了,火便烧了起来。建文帝若出逃了,一定在奉先殿内出逃,莫不是殿内真有暗道。纪纲禀报燕王后,燕王令他去查验奉先殿地砖,再去查程济、叶希贤等人下落。 过了两日,纪纲又来禀报燕王,工部请来许多民夫,清理了奉先殿的瓦砾,将地砖都揭开了,并不见地面之下有暗道。中书舍人梁良玉、梁中节在京城家中闲居月余,梁良玉改了姓名,据说去了海南,一路上卖字为生。梁中节平时喜欢《老子》、《太玄经》,到苏州做了道士。钦天监正王之臣,家里世代补锅,逃到汉口,有人在城中看见他,他自号老补锅,如今不知在何处。其他人一时还不知下落。纪纲说服燕王,由都察院向各地发出悬赏帖子,凡是能告发建文朝臣出家做了和尚和道士的赏银五百两,告发谁家隐藏这些人赏银一百两,还向各县衙门发出机密文书,令各地知县差人暗中探访建文皇帝的去向。 悬赏帖子才发出十天,浦江县传来一个消息,郑家村的邻村一个村夫向县衙告发,说有几个和尚和一个道士来到郑氏义门,隐藏在郑氏大宅里。燕王十分惊喜,立即令刑科出具驾帖 与锦衣卫,纪纲带着驾帖,领着五百军士疾速去浦江县郑氏义查验。 却说郑氏义门族长郑濂与同宗的人,在冬天闲暇日里清理村里的渠沟,远远看见一队人骑着马进村。郑濂不知来的是甚麽人,同宗的一个后生奔跑而来,嚷道:“大经管呵,大事不好了,京城来人要抄我们郑氏义门了。”郑濂从沟中上来,在路边拄着手中的铁锹,问道:“来的是甚麽人?为何要抄我们郑家?”那个后生道:“小的不知原由,来的都是锦衣卫的人,说是奉着皇帝的圣旨。” 郑濂站在道路中间,众人都停了手上的活,怔怔看着那一队人马过来。前面一个骑马的人勒住马缰,挥起马鞭,喝道:“让开!”郑濂拱手道:“敢问大官人尊姓大名,为着甚麽事来我们郑氏家?”旁边一个军官道:“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纪大官人,你是甚麽人?为何挡路?”郑濂笑道:“纪大官人,老夫岂敢挡路,是想领着大官人去我们郑氏义门,不知有何公干。”纪纲道:“少间便知。” 军士们来到郑氏大宅前,立即散开,三五步站一个人,将大宅团团围住。纪纲道:“奉皇帝口谕,有人告发朝廷奸臣藏在你们郑氏大宅中,特意差我们来搜捕,这是朝廷驾帖——”说时,从衣里拿出驾帖,在郑濂眼前晃了晃,“你带我们去捉,可以减轻罪犯,如若不然,全族抄斩!”郑濂惊愕起来,问道:“这……这话从何说起,我们郑氏义门,自宋朝以来,一向遵守朝廷法度,如何会擅藏朝廷的钦犯!清平世界,荡荡乾坤,朝廷不会胡乱捉人罢?”纪纲冷笑道:“你说得倒好,我们不会凭白无故恁远来你家,没得八九分把握,刑部给事中会出具驾帖麽?不然谁敢围住你们这个江南第一家?闲话少说,带我们进去搜!”郑濂问道:“不知大官人要……要要要从何处搜起?”纪纲道:“你领路,就从这道门进去。”他手指祠堂旁边一道门,门额有三个字“仁义门”。郑濂不敢不从,就领着纪纲一行数十人进去,来到一间大屋。郑濂道:“这间房是积德房,前面是永德房、恒德房,后面是一房堂房、二房堂房、大祖堂房,这些都是公屋,公屋后面的小屋才是各人的住处,里面有几个儿童,还有几个老人,大官人差人进去查时,请不要吓着他们了。”纪纲道:“我自理会得。”他领着二十几人依次搜查过去。 纪纲等人搜了十几间屋,楼上楼下都细致查验,不见可疑的人,就来到祠堂大厅来看。 厅的两侧有十几只木柜,纪纲令郑濂打开。郑濂说:“里面都是书,藏不了人的。”纪纲喝道:“打开!”郑濂唤人拿来钥匙,将左侧的木柜全打开,里面放着一函函书,全是经史。郑濂道:“这些书都是教训族里后生用的。”纪纲翻了几册,觉得无趣,忽听一个锦衣卫叫嚷道:“啊也,这里面全是兵器,你们郑家要谋反不成?”纪纲忙转身来看,另一边五张木柜里放着几十把刀剑、短棒和盾牌。郑濂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兵器,在县衙都有备案,用于防备盗贼,平时都锁着。”纪纲拿起刀剑来看,都有些锈迹,柜里还有些蛛丝,想必多年未曾动用。他看见墙角边搁着一张匾榜,大书三字“孝友堂”,落款为建文元年御笔。纪纲问道:“这是建文皇帝题的罢?如何放在地上?” 郑濂道:“三天前因绳索朽了,匾榜掉了下来。如今燕王做了皇帝,当请 来题才是,这块匾就不再悬挂了。”纪纲领着人在祠堂里外搜寻,未见建文君臣踪迹。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郑濂说家中的饭菜都是按平时的量供给,你们有五百多人,如何供给得起。纪纲说他们自备了两天的干粮,你们烧茶便是。到了晚上,纪纲等人提着灯笼继续搜查。郑氏一门的老人们都十分镇静,由着他们在屋内屋外楼上楼下翻检。到了初更,纪纲要了两三间空屋,令一百多名军士挤着先睡了,二更起来接替围在屋外的军士。整夜轮换了三回。 到了次日黄昏,锦衣卫军士仍没有查出一个可疑的人。纪纲有些倦怠,十分失望,叹息道:“搜了两天,几十间房屋没见着奸臣,楼上也没找着,你不如从实招了,端的藏在哪里!”郑濂摊开双手道:“本来我们郑家就没有私藏朝廷的钦犯,如何会搜得着。”纪纲阴鸷的眼神看着郑濂,冷笑道:“你老不说实话,我都知道了。”郑濂不免有些疑惑,问道:“大官人知道甚麽?”纪纲厉声道:“你将他们藏在古井壁的暗室里,你道是我不知道?立即带我们去搜!”郑濂忙陪着笑说:“大官人呵,你从哪里听来的,古井的暗室还能藏人?”纪纲道:“休要罗唣,快快带我们去!”郑濂站着不动,纪纲推他一下,说道:“快去,你聋了不曾?”郑濂无奈何,只得领着他们去宅后,来到一个草亭,亭下有一眼古井,说道:“请大官人差人下去看,究竟有没有暗室。”郑纲伸头到井内,看不见井壁上有暗室入口,就差人点一支蜡烛,放在铜碗里,用绳索引下去,郑纲与几个头目都借着烛光看了井壁,都是长着绿苔的井砖,并不见暗室的入口。纪纲道:“还有一个古井在宅子里,你带我们去查。”郑濂道:“纪大官人,在宋朝时,郑家宅子小,是有一个井在宅子里,如今早就废了,成了枯井,将来要填埋了。”纪纲喝道:“快带我们去!”郑濂领着他们来到一间昏暗的旧宅,让人点了蜡烛,来到一口古井旁,说道:“这便是外人传言的郑家古井,不能说不古,是宋朝时的先祖开凿的,到了皇明也将近两百多年了。列位大官人,你们下去查一查。”纪纲令人将烛碗慢慢引下去,纪纲在井口探下头,里面早就没有井水,底下有些纸片等杂物,井壁并没有暗室的入口,但他仍不相信,用麻绳引着一个军士下去。 |
纪纲喝道:“快带我们去!”郑濂领着他们来到一间昏暗的旧宅,让人点了蜡烛,来到一口古井旁,说道:“这便是外人传言的郑家古井,不能说不古,是宋朝时的先祖开凿的,到了皇明也将近两百多年了。列位大官人,你们下去查一查。”纪纲令人将烛碗慢慢引下去,纪纲在井口探下头,里面早就没有井水,底下有些纸片等杂物,井壁并没有暗室的入口,但他仍不相信,用麻绳引着一个军士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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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濂忙劝阻道:“纪大官人,这古井很深,早废了几百年,里面不知有甚麽怪异的东西,你们在外面探看便是了,差人下去恐怕不祥呵。”纪纲听了,呵呵大笑,说道:“你越不让我们差人下去,我偏要差人下去,你心里有鬼不是?”郑濂一时语塞:“这……” 纪纲唤来一个小军,用粗麻绳系在他的腰间,几个人拉着绳索,缓缓地放他下去。过了一会,纪纲问道:“到底了没有?”那小军说:“还没有,慢点放。”又过了片时,纪纲问道:“到底了不曾?”那小军说:“快到了。”纪纲道:“你用刀柄敲打井壁,听听里面是空心还是实心。”那小军道:“小人正在敲。”纪纲在井口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声敲击声。过了好一会,却听不见下面的动静。纪纲问道:“怎地不敲了?”下面没有回话。郑濂急切地说:“这口古井太深,恐怕下面有疠气呵。”纪纲对着井下喝道:“你为何不敲了?是死是活呵?”下面仍然没有回话。郑濂道:“请纪大官人快快让人拉他上来。”纪纲一挥手,几个军士疾忙向外拉绳索,将那个小军拉到井外,他闭着眼睛,软软地倒在地面。纪纲大惊道:“如何晕了?是死是活?”慌忙摇他,却全无动静。郑濂摸了摸他的脉,说道:“人还活着,估计中了邪了。”纪纲忙令人将小军抬到屋外,放在一张椅子上,过了许久,那小军渐渐苏醒,惊惶地问道:“我如何在这里了?”郑濂说:“你在古井里中了邪气,好在拉出得快,你且说说,你在井下看到暗室了?”那小军想了想,看着纪纲道:“禀报大人,小的不曾在井下看到暗室。”纪纲不免失望,厉声问郑濂道:“你还有甚麽地方隐瞒,不曾让我们搜查?”郑濂陪笑道:“纪大官人,你们在敝宅搜了两天,还有甚麽地方不曾搜到?”纪纲思忖片时,说道:“莫不是有人为了贪图赏钱,故意诬告你们郑氏义门不成。”郑濂道:“大官人说中了。敝府在江南有些声名,每年都有一些和尚和道士经过,有时还借宿一两夜。诬告的人或许贪图赏银,凭空指控,除此之外,还有甚麽说法?我们郑氏一门就这二三十多间旧屋,如果真个隐藏着奸臣,还能藏到哪里去?”纪纲点头道:“想必便是这个道理了。” 次日中午,郑濂在祠堂设了一席,款待纪纲等七个军官们。纪纲在席上有些不好意思,端着酒杯向郑濂敬酒,说道:“不才深感惭愧,这两三日间还郑氏义门一个清白,就借着主人家的酒敬族长,郑氏义门果然名不虚传,清清白白,并不曾私藏奸臣。这回叨扰了。”郑濂笑道:“纪大官人见外,都是公家的事,我们都能体谅大官人远来的辛劳,特设薄筵,不成敬意。”纪纲有三分醉意,端着酒杯说道:“我回到京城,定会在圣上面前为你们郑氏义门美言的。” 纪纲回京后,立即来见燕王,细说了在郑氏义门的所见所闻。燕王憎恨乡间的愚民为了贪图几贯赏钱,就诬告郑氏义门,下旨将那个诬告的村夫斩首,但燕王心里仍然疑虑不减,建文君臣不在浦江,却在何处?仍令纪纲差人继续暗中探听。 |
@慕容余华 2022-05-12 17:00:16 支持佳作 ----------------------------- 晚上好。 |
狂生与酷吏 转眼新年来了,这一年是永乐元年。燕王御奉天殿,受文武百官朝贺,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燕王妃徐氏同时在坤宁宫赐宴。 四叔朱棣抢了大哥长子朱允炆的皇位,在快活与羞愧中做了几个月皇帝。作者有些为难,称朱棣为燕王还是称朱棣为皇帝?他篡位做了皇帝,古今尽知,但一个亲王能做稳了皇帝,没点本事还真是做不了,前面的皇帝或自焚或逃亡,从此永失皇权,如何也说不上是皇帝了,永乐元年伊始,仍称朱棣为燕王,颇有些牵强,就此称他为永乐皇帝,不知他所寄托“永乐”真会遂他的意愿麽? 初二日,永乐皇帝在华盖殿设宴款待诸王。初三日,宁王来华盖殿向皇帝拜节。永乐皇帝令宫人烫了酒,摆上几碟下酒菜款待。兄弟二人说了一会闲话,宁王就低头寻思起来,像是有心事。永乐皇帝只是微笑着,揣摩着弟弟的心思。但弟弟未说之先,他也静默着,喝着酒。宁王清了清喉咙,显然有些顾虑,又喝了几口酒,渐渐地有些酒兴。他看了看四哥,笑了笑,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兄,臣弟想起在关外的事。当年皇兄向臣弟借兵时,说事成后不会亏待臣弟,不知皇兄还记得麽?” 永乐皇帝笑了,说道:“如何不记得。”宁王笑问:“记得哪一句?”永乐皇帝道:“我曾说过,倘若大事成了,我们兄弟二人中分天下,是不是这一句?”宁王怔了,没想到四哥这麽爽快地说出来,倒有些不知如何接话了。皇帝问道:“我们中分天下,江北分与你,江南留与我,你道是如何?”宁王忙摆手道:“皇兄说笑话了,臣弟岂敢有如此非份之想,天下一统久矣,岂能再划江分割而治。臣弟有一个乞求,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你说。”永乐皇帝笑看着弟弟道。宁王道:“臣弟的封地在关外太远,每年十月后颇为严寒,出行有诸多不便。臣弟乞改到江南。”皇帝问道:“你想改到哪里?”宁王眼睛看着皇帝,很心虚地说道:“奏请……苏州……”皇帝想了一想,摇头道:“这是京畿之内呵。”宁王又道:“那请改在钱塘。”永乐皇帝收敛了笑容,宁王有些不安。皇帝说道:“爹爹当年想给五弟,都不曾给。建文无道,却给了他的弟弟,他最终享不了这个福,早晚会废作庶人。这两个地面都不便给贤弟,建宁、重庆、荆州、东昌都是宝地,请贤弟任选。”宁王想了好一会,觉得这些地面都不称意,胆怯地问道:“臣弟请改南昌,不知皇兄恩准麽?”永乐沉吟片时,点点头,说道:“嗯,南昌可以,来京城也不远。不过那里不及江东繁华,府邸简陋,先让布政司衙门充作你的王邸罢,日后着工部改建府邸。”宁王道:“谢皇兄隆恩。”皇帝道:“下个月就去罢。” 初七日,永乐皇帝祭祀了太庙。次日,李景隆、解缙、杨荣等大臣上表,请立世子朱高炽为皇太子。新年立国本,群臣以为是喜上添喜,谁知皇帝不允,以敕书正式作答——“国家建储自古所重……卿等忠存体国,请建储贰,固于事体,礼有宜然。今长子属当进学之时,俟其智识益充,道德益进,克膺付畀,议之未晚。”解缙大为不解,世子现年二十五岁,颇有老成之风,皇上为何不允?莫不是皇帝真个有意于次子朱高煦?但皇帝并未持可否,群臣一时也不敢劝谏。 正月间,永乐皇帝将周王、齐王、代王、岷王都恢复爵位,令他们回国,算是四哥的恩赐。谷王朱橞开金川门迎降有功,改封长沙,拨付三百卫士,岁禄二千石,算是四哥的恩典。永乐皇帝对北平颇有深情,诏令北平为北京。 |
转眼过了几个月,纪纲来报永乐皇帝,说有人告发宁王用巫蛊诽谤。皇帝有些纳闷,宁王是一个读书明理的人,真个会用巫蛊诽谤自己麽?告发的人又如何知道,就令纪纲差人去南昌暗查。很快锦衣卫就报来暗访的结果,宁王在王府后面修了一座小小的精舍,每日在那里读书鼓琴,往来的都是当地的诗文名士,与他们一起注书,并无巫蛊诽谤的事。皇帝才放心了。可是没过几天,永乐皇帝得知岷王竟然又犯了新罪,沉溺酒色不说,还擅自收夺州衙门的印信,与老百姓争夺田地时,杀了衙门里一个差役和一个田主。皇帝大怒,令人收回他的亲王册宝,想将他贬为庶人,但又念及这个弟弟在建文时拘禁很久了,心有不忍,又将册宝还与他,告诫他一番,贬了他几个属官。接着又有人告状,代王朱桂纵容府上的家丁家将与老百姓争利,还强迫百姓为王府做工。老百姓多次向官府告状,官府治不了代王,只得报与皇帝。皇帝下诏与当地官府“自今王府不得擅役军民,敛财物,听者并治之”又赐书警戒代王,让他想想建文时的遭遇。 如今御史台还缺一个左副都御史。永乐皇帝想了好几个人选,觉得他们忠厚有余,机变不足,选来选去,想起当年北平按察司佥事汤宗上书建文皇帝,告发按察使陈瑛与右布政使曹昱、副使张琏私受自己的银钞,说自己将来必有异谋。建文皇帝下诏将陈瑛逮捕至京,陈瑛拒不招认燕王有异谋,被贬到广西。永乐皇帝因此认定陈瑛是自己的人,去年底将他召回,正月间升他做了左都御史,广西桂林府同知史仲成为右佥都御史。 陈瑛上任后,一直揣摩着燕王——如今做了永乐皇帝——他到底为甚麽要重用自己。自己虽被建文皇帝贬谪,但同朝被贬谪还有许多人,多不见皇帝委付重任,有心要报答永乐皇帝的知遇之恩。每日朝会散后,陈瑛并不会立即回到御史台衙门,却常去皇城中各个衙门转悠,与同僚们高谈阔论,仿佛要在他们的咳唾之间捕捉隐情。 如今政事烦杂,皇帝特意甄选翰林侍读解缙、中书舍人黄淮、翰林编修杨士奇、翰林侍讲胡广、翰林修撰杨荣、给事中金幼孜、翰林检讨胡俨七位大臣到文渊阁当直,参预机务,文渊阁在午门以内,朝臣将他们唤作内阁大臣。皇明内阁大臣涉及政事自此开始。但永乐皇帝心中顾虑,不给阁臣们配置官属,阁臣们不得干涉六部诸司。诸司向皇帝奏事时,事先也不得禀报阁臣。因此,眼下阁臣们的职守还不是宰辅大臣的职守,皇帝仍将君相大权集于一身。永乐皇帝有时准许阁臣们先看一些不是十分紧要的奏章,然后检点题奏,在封皮上简明写出奏章中的主旨,以便皇帝看一眼就知道奏章中的大意,方便及时批复。有时皇帝拿不定批复的主意,会召集阁臣们一起商量再行批复。皇帝从不让阁臣们先拟批复,以免他们专擅。 内阁七人之中,解缙虽是翰林,实是一个狂狷的才子。早在洪武年间,他就想出人头地,向太祖皇帝上书制止分封亲王,避免贻留后患,高祖觉得他阅世尚浅,尚需磨砺,就让他回乡,一去十年,算是为太孙留下一个人物。谁知太孙享国不足四年,而解缙也不是为了气节而不顾性命的人。燕王篡位之前,早就听说过解缙的狂名与才名。去年冬月初,永乐皇帝与群臣在内苑闲游,特地唤解缙跟在身旁。皇帝登上后苑池上的一座小桥,问解缙道,我上桥你当作甚麽话才是?解缙说此所谓一步高一步。皇帝不语,下桥时问,这又当如何说?解缙笑道,此所谓后边又高似前边。皇帝立即想起自己做皇帝在建文皇帝之后,也自负智略高于建文皇帝,不由大喜。君臣又同行数十步,永乐皇帝问,卿知道宫中夜来有喜麽?你可否作一首诗助兴。解缙心想,宫中除了宫女就是宦官,宦官阉了,能让宫女受孕只有皇帝一人,于是吟道,君王昨夜降金龙。皇帝立即说,是女儿哩。解缙灵机一动,即刻应答道,化作嫦娥下九重。皇帝叹息说,死了。解缙怔了片时,随口说道料是世间留不住。皇帝说就扔到御沟中去了。解缙答道,翻身跳入水晶宫。永乐皇帝心想这个解缙真是才情敏捷。 过了几日,皇城后苑红梅花开,永乐皇帝又想起解缙,召他同玩。君臣来到梅树下,永乐皇帝又让解缙作一首梅花诗。解缙信口说道,玉质亭亭清且幽。皇帝道是红梅哩。解缙即刻应承说,着些颜色点枝头。皇帝笑了,问道,后面两句哩?解缙不加思考,说道,宫人睡起朦胧眼,错认桃林色欲浮。永乐皇帝笑道,解缙呵,你作诗端的有捷才,想那个曹子建七步成诗,也未必比得过你。解缙不作谦虚,只是呵呵一笑,得意地说道,作诗是臣天生就会的。皇帝侧目他一眼,说道,你这便是狂言了!解缙忙辩解说道,陛下,臣实在不是狂言。皇帝问道,你如何说?解缙说,臣四岁时,到街坊上游玩,不小心跌倒了,许多人笑臣。臣就吟了一首诗。永乐皇帝好奇地问,甚麽诗?还记得麽?解缙笑道,如何不记得,细雨落绸缪,砖街滑似油。凤凰跌在地,笑杀一群牛。皇帝呵呵大笑。解缙接着说,臣六岁时,有一天,祖父问臣道,小儿何所爱?臣应声答道,小儿何所爱,爱者芝兰室。更欲附龙飞,上天看红日。永乐皇帝又笑了起来,心想解缙自小就知道攀龙的好处。 解缙见皇帝高兴,渐渐地无所顾忌,说臣七岁时,还有一件趣事。永乐就问甚麽趣事,说来听听。解缙说那年我爹的一个友人拿着他爹的画像来,让我题字。那友人也不过九岁。我就在画像上横写四个字,图写禽兽。友人生气了。臣取笔在每一个字下面续了三个字,图公之象,写公之形,禽中之凤,兽中之麟。皇帝笑道,你年少时真是顽劣,天性便是恃才傲物。说时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早年学课对的时节,先生摘出《论语》中两个字,色难,让我们对句,我一直对不上来,你能对麽?解缙随口道,容易。皇帝问道,既然容易,你为何不对哩?解缙说:“臣已经对上了,容易。”皇帝想了想,不由抚掌大笑,说道:“解缙呵解缙,朝臣中恐怕没得第二人有你的捷才。闲话就不再多说了,我要重修《太祖实录》,拟李景隆为监修,茹瑺为副监修,你作总裁官。景隆是一介武夫,只是让他挂名,只因他有曹国公的爵位。茹瑺是尚书,品级高,但身负全责的人还是你这个总裁官。”解缙道:“臣当竭心尽虑,不负圣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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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余华 2022-05-13 21:17:24 支持佳作 ----------------------------- 晚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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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缙陪着皇帝回到谨身殿,正要离去,皇帝唤住他道:“你且留步。”皇帝在御案上拈起一张纸片,递与解缙,说道:“这是我随手写的几个名字,你说说他们的短长。”解缙接了纸片,正要说话,皇帝道:“对了,不是让你口说,你用小字注在姓名旁边便是了。”解缙匆匆扫视一眼,说一声好,就坐下来,取笔在姓名旁边批注: 蹇义天资厚重,中无定见。 夏原吉有德量,不远小人。 刘俊有才干,不知顾义。 郑赐可谓君子,然短于才。 黄淮性明果断,达于治体。 幼孜简静好思,有容有度 陈瑛刻于用法,好恶不端。 纪纲灵机警敏,然心失正。 李至刚诞而附势,虽才不端。 黄福秉心易直,确有定守。 尹昌隆君子而量不弘。 宋礼戆直而苛,人怨不恤。 方宾簿书之才,驵侩 之心。 皇帝看了看,微微一笑,说道:“陈瑛为人,我已经洞察了,其他人且容日后来验证。” 就将纸片夹在一本《册府元龟》中。解缙见皇帝如此信任自己,也想博皇帝的欢喜,大胆地说道:“陛下,汉王不宜过宠,怕他来日有异志。”皇帝蓦地看解缙一眼,半晌才问:“你如何恁地说?”解缙心想有父必有其子,你能夺侄儿的帝位,他为何不能夺哥哥的储君位,心里如此想着,却道:“臣按情理推测。”皇帝觉得这话有些刺耳,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休要再离间他们兄弟了!”声音不大,解缙却如同受了重击一般,忙道:“臣斗胆说了句真心话。”皇帝很不高兴地说:“你休要再说了!” 解缙身负总裁重任,朝臣无不视之为当朝宠臣,许多人觉得解缙在皇帝面前一言可以让他们荣,也可以令他们辱,身败名裂或在他片言只语间。因此,朝臣平时见了解缙,都不免敬畏他几分。大概是去年冬月间,锦衣卫在宫中抄得建文时数千余本奏章,永乐皇帝觉得解缙才思敏捷,读书一目十行,令他翻阅全部奏章,凡是奏章中涉及军马钱粮的事都留下,若有涉及平定燕王的事都烧了。朝臣们许多人都曾经上奏献出平定燕王的策略,生怕那些奏章被解缙留下来。朝会散后,许多人前来讨好解缙,有的送礼,有的请吃酒宴,甚至还有人送银子。解缙图一时口腹之快,心想吃下去不算罪,但礼不收,银子也不敢受。解缙急人所急,将那些涉及平定燕王的奏章全都烧了。 奉天殿朝会上,永乐皇帝忽动了一个念头,与文武百官说道:“建文时,你们上奏章献策,说如何才能灭了我,文武百官应当都上了奏章才是。”解缙暗自发笑。翰林修撰李贯不知皇帝的用意,慨然说道:“臣实在没有!”皇帝问道:“你真个没有?”李贯得意地说:“真个没有。”谁知皇帝却冷笑起来,说道:“你没有上奏章,就认为自己是贤臣麽?”这句话将李贯问糊涂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永乐皇帝说道:“食其禄则忠其事,当国家危险的时节,你们这些左右侍臣都不进言,说得过去麽?我不是憎恨那些尽忠于建文的人,而是憎恨那些诱导建文坏了祖宗成法的人罢了。”李贯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后悔极了,恨自己揣摩错了皇帝的意思。文武百官们大多低下头,很多人记得自己上奏过平燕的计策,心中愧悚,好在解缙奉旨都烧了,但仍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被人揭穿似的,尤其担心解缙看了那些机密奏章再烧。解缙读书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奏章虽然烧了,奏章上面写的事却记在他心中,朝臣不免有些担忧。 去年陈瑛上任后,为了效力永乐皇帝,上奏建文诸臣违逆天命,凡是以死报效建文皇帝的人,请行追戮。所谓追戮就是开棺取出尸体斩首,用意是他活着时不曾受刑,死了也要吃一刀,一是让朱棣泄愤解恨,二是警示如今还活着却仍想以死报效建文君的人,让他们有身后之忧,不敢擅自去死。 陈瑛奏报永乐皇帝要追戮的人,有御史魏冕,有少卿廖升,有翰林王艮,有纪善周是修等人。难得皇帝开恩,说他们食建文的俸禄,自尽其职,就不要追责了。齐泰死后,陈瑛上奏要抄齐泰的家,以致齐妻金氏自缢而死,锦衣卫去捉他的两个女儿,两女赴井而死。他还上奏抄黄观、王叔英等人的家,将他们的妻女配给教坊司或驯象的人,外亲与远亲都受株连。陈瑛主持大理少卿胡闰之狱,抄没数百家,呼冤之声响彻京城。当时御史们站在两旁,见锦衣卫军抄家锁人的时候,许多人掩面哽咽,陈瑛也不免神色凄惨。但过了几日,他却与朝臣们说,不以叛逆之罪处治此辈,则我等难以名世。当日街坊上有人议论说,有陈瑛这样助纣为虐,建文朝的忠臣们大都无遗种了。 数月之后,陈瑛隐约听到朝臣议论他受皇帝宠信,为人刻薄,专以搏击为能事,可是追戮一事并不被皇帝采纳,觉得有负皇帝的重托。就在前几日,陈瑛在朝会上奏皇帝还要接着追戮参军高巍、翰林修撰王叔英、礼部右侍郎黄观、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人,说他们的心思与叛逆无异,请追戮之。文武百官一时不知皇帝的主见,都不出声。谁知永乐皇帝觉得过了,阴沉着脸说,我诛杀奸臣,不过齐、黄、方氏数辈,后面还有二十九人,如张紞、王钝、郑赐、黄福、尹昌隆等人,我都宽洪大度,赦免他们的罪过,任用他们为官,不埋没他们的才干。你要追戮的那些人,都死了很久,尸体估计快化作泥土,你休要再与死人计较。陈瑛愧悚,再也不敢上奏追戮的事。朝会散后,陈瑛走下丹陛,心里十分落寞,看见解缙走在身旁,就上前追问道,解大才子,圣上为何又不追戮了?解缙为人向来狂放,说话率性,心有所想,往往脱口而出。解缙看都不看他,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冷淡地说“你天性残忍,不会善终”,就匆匆向前走去。 次日清晨,文武百官待朝时,一个礼部郎中传来噩耗,前吏部尚书张紞昨晚在吏部后堂自缢,妻儿当晚都投池塘中死了。一门尽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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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 陈瑛虽受皇帝宠信,但他觉得解缙比自己更有殊荣。他记得永乐皇帝说过,将来会请解缙这个大才子作太子的老师,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解缙前程将不可限量,自己何不结交他哩。陈瑛听他说自己“不会善终”,心里一直疑惑,倘若结交解缙,等到太子做了皇帝,除非犯了谋反谋逆的弥天大罪,也不至于惨遭横祸。 陈瑛特意来文渊阁见解缙。文渊阁如今是机要重地,一般朝臣禁止进入,但陈瑛是都御史,则不在禁止之例。文渊阁正厅悬挂一幅孔子画像,孔子左手叠于右手之上,恭敬立于胸前,两齿微露。阁中有书案数条,阁臣日常坐在案前票拟,后面有一排书架。楼上有阁,阁中珍藏朝廷历年的文书、奏章和古今典籍。阁外有几间房屋,有两间是《太祖实录》编修用屋,有两间是胥吏抄缮文书以及差役的值房。解缙正与学士们在赶看《太祖实录》原稿。他们奉皇帝旨意,要将实录中有些文字尽快改掉,但皇帝的话说得含糊,甚麽文字要改,又如何改,皇帝并未明说,让学士们自个去理会。 解缙瞥见陈瑛来了,以为他找旁人,仍低头看着实录原稿。陈瑛径自近前,陪笑道:“解大才子,正忙着哩。”解缙头也不抬,手执着毛笔写着字,问道:“何事?”陈瑛又呵呵笑了几声,来到解缙身旁,窥一眼实录的原本,吃惊地说:“怎地在原本上涂抹?”解缙轻蔑地说道:“你知道甚麽,原本还要烧掉哩。”陈瑛讪然一笑,问道:“那正本在哪里?”解缙道:“我们重新编纂后,让书手抄几本,便都是正本了。”陈瑛问道:“那当如何改?建文朝的实录是方孝儒编定的。他虽说是一个书呆子,事事讲究复古,但他主修的实录都是如实写的,不得隐晦,使君臣的过失都可以作后人的借鉴。”解缙脱口道:“方孝儒主修的实录,于 颇多诬蔑之词,都要修改掉。 令我们改写,如何改,他又不说。” 陈瑛笑道:“依解大才子的聪慧,难道不知道皇上想让你们如何改麽?”解缙道:“人心隔肚皮,他所想未必是我所思,一时还真不知如何下笔。”接着又反问一句:“你反复上奏皇上,要追戮建文朝死节的人,皇上就觉得你遂了他的意麽?”陈瑛说道:“我也正在想这件事,但得今年还有所作为。”解缙忍不住问:“你休要再害人便好了,莫不是你的作为便是构陷大臣麽?”陈瑛有些生气,说道:“你这话我便不爱听!”解缙冷笑道:“你不爱听不听便是。”手指着正门道:“门在那里。”陈瑛哼了一声,转身就出来了。 过了几日,晚朝散后,内官邱忠来传解缙去华盖殿。解缙心想皇帝有甚麽事当朝不说,匆匆赶去。永乐皇帝坐在御案前,正执笔批复奏章,见解缙来了,笔尖指了指,说道:“坐。”解缙未坐,近前几步,问道:“不知圣上召见,有何明示?”永乐皇帝说道:“陈瑛说到文渊阁来拜会你了?”解缙道:“前几日他来了,臣不知他为着何事,说了几句闲话,他就走了。”皇帝问道:“说了甚麽闲话?”解缙道:“臣……臣当日说……说……《建文实录》有许多诬蔑之词,陛下不高兴,要让我们改掉。”皇帝抬头看他一眼,低头一面批复,一面问:“你还说了甚麽?”解缙想了想,说道:“臣说不知如何改。”皇帝问道:“就说了这些?”解缙道:“是,臣觉得陈瑛天性残忍,为人苛刻,专以搏击为能事,不是一个贤人君子,臣心里一直看不起他。因他来文渊阁见了,碍于情面,与他说了几句闲话,不知他如何说与陛下听的。” 皇帝颇有深意地问道:“他可不是这般说的。”解缙很吃惊,问道:“臣想他莫不是说了许多馋言?”皇帝笑了笑,搁下笔,说道:“我想他也未必说了实话。你是一个狂士,当年高皇帝就知道你的本性,让你磨砺十多年。你的见识与文才极好,就是口快,日后说话时要留点心,莫被他们构陷了。”解缙见皇帝如此关切,连忙叩头谢恩。皇帝挥手道:“记着我的话,往往祸从口出,我召你来,便是要与你说这些,你回去好生修实录,莫让我失望。” |
@慕容余华 2022-05-17 21:47:43 支持佳作 ----------------------------- 上午好。 |
皇帝颇有深意地问道:“他可不是这般说的。”解缙很吃惊,问道:“臣想他莫不是说了许多馋言?”皇帝笑了笑,搁下笔,说道:“我想他也未必说了实话。你是一个狂士,当年高皇帝就知道你的本性,让你磨砺十多年。你的见识与文才极好,就是口快,日后说话时要留点心,莫被他们构陷了。”解缙见皇帝如此关切,连忙叩头谢恩。皇帝挥手道:“记着我的话,往往祸从口出,我召你来,便是要与你说这些,你回去好生修实录,莫让我失望。” |
@慕容余华 2022-05-18 14:17:02 支持佳作 ----------------------------- 晚上好。 |
@扬光RC 2022-05-18 20:32:10 欣赏佳作,支持文友! ----------------------------- 谢谢。 今天的 面的上,两字组合的词,竟然是天涯论坛的敏感词。言论限制,一至于此! 方孝儒主修的实录,于 颇多诬蔑之词 方孝儒主修的实录,于 颇多诬蔑之词 这是过滤后句子。 |
过滤的词是 今天天气 第一个字。 上海天气,第一个字。 jin shang 竟然是敏感词 |
上午好。 |
第二十章 解学士奉诏修实录 陈御史设计陷武臣 再修实录 六月十五日,曹国公李景隆领着忠诚伯茹瑺、翰林学士解缙、王景等四十八人,来奉天殿向永乐皇帝呈献《大明太祖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实录》,共一百八十三卷,缮写一百六十五册。皇帝看了《李景隆解缙等进实录表》,轻淡地赞赏几句。 散朝后,永乐皇帝来到奉天门乘凉,两个宫女在左右摇扇,只留解缙一人侍立在侧。皇帝跷起二郎腿,取实录缮本细看。他从第二十一卷洪武元年看起,翻了几册,多处涉及“燕王”的事迹,颇不称意,又急匆匆看第一百八十三卷,看父皇临终时实录如何记载。实录上云:“乙酉,上崩于西宫。上感疾数日,初不以为意,是日渐剧,乃焚香祝天曰:‘寿年久近,国祚短长,子孙贤否,惟简在帝心,为生民福。’即遣中使召见太孙入见,授以诏书。闻宫外雨声,喜形于色,遂崩,寿七十一。” 永乐皇帝又从前面翻阅,看到洪武二十五年夏四月所记“戊寅,上御东角门,召廷臣谕之曰:‘朕老矣,太子不幸,遂至于此,命也。’翰林学士刘三吾进曰:‘陛下不必深忧,太孙贤似太子,年十五,仁明孝友,勤学好文,有长者之风,定不负圣望。’上称是,面有喜色。”皇帝不由骂道:“直是放屁!建文胡诌的话都信,却不改掉,李景隆真是一个蠢才!解缙,你吟诗作对敏捷,可修实录却少几分灵泛!”解缙十分难堪,额头上渐渐汗珠涌出。 永乐皇帝接着翻阅,看到洪武十七年夏四月所记皇明开国首科状元吴伯宗事迹“乙未,翰林院检讨吴伯宗病卒辰州。伯宗,抚州金溪人……十六年冬,坐弟仲寔为三河知县荐举不以实,伯宗为所累,复降为翰林检讨。谪辰州,未几,暴卒。”就嘀咕道:“这分明将状元的死归罪于太祖皇帝,你们就不知道隐晦麽?”解缙愈加惶恐不安。 皇帝又看到洪武二十三年夏四月,“闰四月癸亥朔,秦王、燕王平乃儿不花捷奏至,上喜谓群臣曰:‘清沙漠则朕无北顾之忧矣。’”于是骂道:“直娘贼!分明是我领兵平了乃儿不花,秦王只是相随而已,方孝儒那厮主修的实录初稿便失实!”心里生气,将缮本抛在御案上,端着凉茶喝了两口,才对解缙说:“你退下罢。” 两三日间,皇帝将实录匆匆浏览一通,就在朝会上说起实录的事,说编纂实录辛苦,因为进度快,但仍有失实之处,实录中涉及“燕王”或“第四子”的事不便明说,当朝斥责又有失体面,只得委婉地说:“我爹爹向来无病,无端就病死了,甚是可疑,实录中写成‘上感疾数日,初不以为意,是日渐剧’,这便不是如实记录了。我们皇子们都知道父亲向来无病!还有一事不曾记载,我听宫中内官们说,我爹病危时,曾经多次问过第四子来了麽?那时建文不让亲王们过江。”皇帝说话时,眼睛瞥一眼解缙,解缙忙低着头,不敢与皇帝目光相接,脸胀得通红。皇帝接着说:“状元郎吴伯宗就算是死在辰州,不可修改得委婉些麽?实录实录都得按实情来录?我将来拉屎放屁都得写下皇帝于某年某月在何处屎尿麽?吴伯宗的事,几句话便可以写好。”皇帝看着御案纸片上抄录的话,说道:“如此修改便是了。乙未,翰林院检讨吴伯宗卒。伯宗,抚州金溪人,洪武四年进士第一……十六年冬,坐弟仲寔为三河知县荐举不以实,伯宗为所累,复降为翰林检讨。至是,卒。这不简明麽?凡是大臣犯了过失,自尽的,抱病死的,都可以写作‘卒于官’便是,写恁多废话作甚麽?” 李景隆忙跪下来,说道:“臣无才能,让陛下失望,死罪死罪。”皇帝说道:“起来罢,你虽是监修官,但还有总裁,有编修,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失。我此前也不曾将话说得明白。这好几大册书,字还是工整,前后都像是一个人所抄,我近日都大致看了,再修稿比初修稿好,但还得三修。原稿好生留着,三修满意后,再将原稿烧了,以免贻误后人。” 解缙劝说道:“陛下,臣以为再修不称圣意,三修实是可行,但原稿万万不能烧,可封于石室中,数百年后供后人检阅。那时世殊事异,实录之真伪已无乎圣朝利害得失,请陛下慎思。”皇帝冷笑道:“你道是几百年后让人比对着看,还想让我被后人嘲笑麽?”解缙忙道:“臣实非此意。臣闻元朝史官修实录,皇帝都不让看,以确保史笔公允。太祖实录建文君想必看了,陛下如今也看了,还要一修再修,直到三修,修改得过多,恐怕后人会责我们失实呵。”永乐皇帝觉得解缙不能理会自己的意图,有些生气,直视解缙道:“元朝不足百年就灭了,你以为将实录据实而修,便是信史麽?你以为写起居注的官下笔记录的事,便与当日的人和事都贴合麽?太祖高皇帝平时说的话都是濠州的土话,他写的手谕都是口语,明白得很,实录初稿却都改成古文,这又如何说是据实而录哩?”解缙被皇帝这一句话噎住,半晌说不出话。皇帝挥手道:“你退回班部丛中罢,三修就不劳烦你们了,我另请高人。”说着,眼睛看着班部前面左侧一个人,那人是道衍和尚。他换下了僧衣,头戴乌纱帽,身着一品朱红官服,正闭目静立,细听着君臣间的话语。群臣等着皇帝指定让谁主持三修《太祖实录》,皇帝却叹息道:“再修才毕,近年政事繁忙,三修且过几年再说罢。” 解缙一直不解二修《实录》为何不称皇帝之意,心想当朝最解皇帝心思的人莫过道衍和尚,得闲之日,就来天界寺拜谒道衍。道衍见解缙来访,有些意外,笑道:“大学士休沐日来寺中顽耍麽?”解缙道:“师傅见笑了,我哪有心顽耍,特地向师傅请教如何作文章哩。”道衍说:“你这个文章高士,如何向我这个老和尚请教了?”解缙道:“不才奉皇帝之命,四十多人编修实录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处处揣摩圣意,唯恐他不高兴,谁知修成后皇帝仍然不满意。我已经是解郎才尽,心里惭愧,不知如何是好,特意向师傅请教,理当如何编修才是。”道衍见解缙提着一个包袱,问道:“你带几册来了?”解缙道:“带来了最后一卷,请师傅赐教。” 道衍翻开实录,一目十行,就指着一页道:“解大才子,你看这里,‘乙酉,上崩于西宫。上感疾数日,初不以为意,是日渐剧,乃焚香祝天曰……’这是初稿,对麽?”解缙答道:“正是。不才想了几日,太祖宾天,事体重大,不才不曾侍奉在侧,岂敢妄加修改。”道衍笑道:“《太祖实录》一百多卷,最要紧处就是这三五处,这里最为紧要,你们却没有修好,难怪圣上不悦。”解缙忙问道:“倘若是师傅来修改,理当如何下笔?”道衍拿起书,侧身向着窗,借着日光,看了一会,说道:“倘若是老衲来修,理当如此下笔。‘乙酉,上崩于西宫。上素少疾,及疾作,日临朝决事,不倦如平时。渐剧,乃焚香祝天曰……即遣中使持符,召 还京,至淮安,用事者矫诏,即还。上不之知也。疾亟,问左右曰:“第四子来未?’言不及他,闻雨降,喜形于色,遂崩,寿七十一。如此如此。” 解缙怔了好一会,心想这个和尚真敢虚构,笑道:“听师傅这麽一说,不才真是醍醐灌顶,豁然明白了。”道衍问道:“你明白在何处?”解缙道:“圣上一直说太祖病死得忒快,有些可疑,因此师傅说‘上素少疾’,便点明可疑之处。而太祖召 到京,用了矫诏二字,大可玩味,太祖及至临崩时,还问第四子来未,这几句虽如小说家言,却妙不可言。师傅真是世外高人,解缙愚鲁,当日真不曾想到这一地步。”道衍呵呵笑了,说道:“既然你说妙不可言,那我就不再多言。”解缙道:“圣上若再令我来修,便知道如何下笔了。”道衍却说:“恐怕圣上另有人选。”解缙问道:“莫不是圣上觉得不才学识浅漏?”道衍说:“非也,只是修实录或许不是大才子所长,圣上要另修一部大书,这部大书是要传于后世的,圣上不会埋没你的才学。”解缙忙问:“是一部甚麽书?”道衍说:“你到时便知。”解缙不再多问,说了些闲话,喝一杯茶,就告辞了。 |
解缙怔了好一会,心想这个和尚真敢虚构,笑道:“听师傅这麽一说,不才真是醍醐灌顶,豁然明白了。”道衍问道:“你明白在何处?”解缙道:“圣上一直说太祖病死得忒快,有些可疑,因此师傅说‘上素少疾’,便点明可疑之处。而太祖召 到京,用了矫诏二字,大可玩味,太祖及至临崩时,还问第四子来未,这几句虽如小说家言,却妙不可言。师傅真是世外高人,解缙愚鲁,当日真不曾想到这一地步。”道衍呵呵笑了,说道:“既然你说妙不可言,那我就不再多言。”解缙道:“圣上若再令我来修,便知道如何下笔了。”道衍却说:“恐怕圣上另有人选。”解缙问道:“莫不是圣上觉得不才学识浅漏?”道衍说:“非也,只是修实录或许不是大才子所长,圣上要另修一部大书,这部大书是要传于后世的,圣上不会埋没你的才学。”解缙忙问:“是一部甚麽书?”道衍说:“你到时便知。”解缙不再多问,说了些闲话,喝一杯茶,就告辞了。 |
@扬光RC 2022-05-19 15:44:41 支持佳作!顶! ----------------------------- 谢谢。晚上好。 |
@慕容余华 2022-05-19 20:37:54 支持佳作 ----------------------------- 上午好。 |
醉语 奉天门晚朝散后,皇帝留下都御史陈瑛。陈琪以为皇帝要质问都察院近来的事务,心中惴惴不安。皇帝说道:“国家花费重禄,任用官吏,你们道是为着何事?一是为着天下的百姓们,二又怕各地的长官们不奉职守,又设按察司监察纠正。我登基以来,深居宫中,还不曾出京,并不知天下百姓安生不。各地按察司算是朝廷的耳目,用于通下情,去蒙蔽。如今各地的官人们,许多人都是建文朝的旧官,不知他们称职不称职,心里想着甚麽事,为人忠信如何,才干如何,你们做御史的,都要去采察报我知道。” 陈瑛揣摩着皇帝的意图,问道:“陛下,臣深知御史责任重大,但臣性愚鲁,请陛下明示。”永乐皇帝道:“我去年令历城侯盛庸镇守淮安,他今年初便上书乞身,要交还兵权,你道他是何意?”陈瑛道:“依臣所见,他的智勇远在李景隆之上,他的忠义又不及铁铉。当年在东昌与陛下厮杀,险些儿伤了陛下性命。他如今致仕是想保全性命罢了。”皇帝冷笑着,点点头,又说:“他是一员悍将。若是建文最初用他,而不是用李景隆,我今日恐怕还不知身在哪里。当日我与他在济南大战时,他设奸计诱我入城,若不是我唤一个人扮作我的模样进去,险些儿陷在城中。我要炮击济南,也是他在城上树起太祖高皇帝的牌位。最不能饶便是东昌大战,他令军士放火器与毒弩,将我的军马打得大败,大将张玉战死,我也好险丢了性命。我要渡江时,他又领着军马在浦子口阻截,若不是次子朱高煦领兵来助,险些被他打退。我每每想着这些事,心里便不快。他想必也知道我的心思,因此借口说年纪大了,要致仕还乡。”陈瑛立即明白皇帝的意图,忙答应道:“陛下放心,臣理会得。” 陈瑛回到城北都察院,请监察御史高以正来他的值房。陈瑛指着一张圈椅道:“坐坐。”高以正局促地坐着,小心地说:“卑职请台长示下。”陈瑛道:“皇帝召你进京,令你作御史,你知道是谁推荐的麽?”高以正细味着言外之意,问道:“莫不是台长的美意?”陈瑛笑道:“圣上用人,凡是建文年间被贬的人都要重用。你在太祖时便是御史,中正立朝,为建文所不容,才将你贬到河州充作一个小吏,真是委屈大才了。”高以正问道:“不知台长有何吩咐?”陈瑛道:“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托你去找一个人来。” 过了几日,高以正来报陈瑛,京城留守右卫千户王钦,与盛庸相识。原来是陈瑛托高以正去寻找盛庸相识的人,最好与盛庸还有些交情。陈瑛立即请王钦到都察院值房来,机密细致地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
奉天门晚朝散后,皇帝留下都御史陈瑛。陈(琪)以为皇帝要质问都察院近来的事务,心中惴惴不安。 奉天门晚朝散后,皇帝留下都御史陈瑛。陈瑛以为皇帝要质问都察院近来的事务,心中惴惴不安。 |
@慕容余华 2022-05-20 18:58:54 支持佳作 ----------------------------- 晚上好。 |
奉天门晚朝散后,皇帝留下都御史陈瑛。陈(琪)以为皇帝要质问都察院近来的事务,心中惴惴不安。 奉天门晚朝散后,皇帝留下都御史陈瑛。陈瑛以为皇帝要质问都察院近来的事务,心中惴惴不安。 |
却说盛庸今年初致仕后,一直闲居在家,极少外出。朝臣中偶然有一两个旧相识来访,与他们只说些闲话,从不言及朝政。他只望能在朝野隐身,渐渐被永乐朝的君臣们忘却。入夏后,闲居有些寂寥,他有时在城中酒楼茶舍盘桓,有时在长江边或后湖边钓鱼,一身粗布衣裳,一部花白胡须,身边也没有一个伴当,路人多以为他是一个老渔夫,无人识得他便是当年在东昌几乎要活捉燕王的名将。他时时反省自己,当时与燕王厮杀时,都拼了性命,却仍不能阻截北军南下,莫不真是天佑着燕王。在长江边也与燕王厮杀,却失去了最后的战机。燕王进了京城,天下形势逆转,反客为主,致使建文皇帝自焚,不免深责自己;又想起当年同拒燕王的铁铉尚书,誓不降燕,死得惨烈,自己还苟活着,做了永乐皇帝的臣子,心里羞愧,才要致仕闲居,忍辱含垢,保全性命。他唯一拜访的人就是耿炳文。炳文卸甲之后,亦闲居在家。二人相见,不免说起往事,老泪纵横。临别耿炳文会说,小心街坊间有耳目,日后不宜经常往来。 入秋以来,盛庸夜间常独自坐在庭园里,泡一壶茶,看一会满天的繁星,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思量着往事。家中的奴仆们知道主人好静,都远远的肃立着,不敢前去惊扰。夜深时风露清凉,妻妾们才来劝他进屋歇息。盛庸与妻妾们说这些日子总有些不安心,晚上常做恶梦,时常梦见在城外被人追杀,骑的马总跑不动。还有几回梦见燕王,总斥责自己为何不早早开城迎降。妻妾们无见识,也无预感,只是劝丈夫想开些,如今致仕了,一家老小每日都在一起,好生过日子便是,不要想恁地多。盛庸年近古稀,雄心消磨,也想着能长久过着这样慢而淡的日子。再说他有历城侯的爵位,全家老小的衣食终年不愁,但他心里还是担心着老对手会不会记着他的仇。 重阳节过得有些冷清,朝臣中无一个故人前来贺节,他倒是坦然了。过了数日,黄昏时门外来了一个客人,家仆通报主人说千户王钦前来拜节。盛庸有些意外,虽与王钦有几分交情,但平素极少往来。朝臣们象是都回避着自己,他能来访,不免惊喜,连忙出来相迎。盛庸问他吃饭没有,王钦说吃了晚饭才来的,送一坛酒、几斤牛肉一只蒸鸡与侯爷。盛庸连忙致谢,延请王钦来到堂屋,分宾主而坐。盛庸令人上茶,王钦摆手道:“小的带来了一壶好酒,还有牛肉鸡肉,不如喝酒当茶。”家仆拿来几只碟子,摆两只小碗,放着两双箸,两只酒盏,又添了两盏烛台,就退出堂屋。王钦从荷叶包中取出牛肉和蒸鸡,放在碟子里,就与盛庸斟酒。荧煌的烛光之下,盛庸心里有些暖意,感故人之情,就开怀与王钦对饮起来。 两人渐渐有些醉意,王钦先说了许多闲言闲语,就大赞盛庸起来,伸出大拇指道:“盛老将军,当朝能将燕王打得大败的人,只有老将军一人,就算是蓝玉再世,也未必能及老将军。东昌那一战,倘若铁大人的军马再猛烈一些,挡住高阳郡王的军马,恐怕就捉了燕王,献与阙下了。”盛庸在饮酒之先,就在心里念叨着,绝不谈过往之事,也不谈今日之事,谁知有了酒兴,先被王钦夸赞,又说起他心中极憾极恨的事,不由一拳砸在几案上,长长地叹息道:“唉,那年在济南时,若不是皇帝有旨,不要让他有杀叔之名,我与铁大人早就取了他的性命。燕王不顾城中百姓死活,若不是我在城头树起太祖皇帝的灵位牌子,不知城中要死多少百姓。他为着抢侄儿的皇位,哪里还顾得了济南的百姓。不说济南,再说东昌那一战,我与铁大人都商量好了,是死是活都要捉住他,奈何功亏一篑,让他侥幸逃脱了。如果那时一箭将他射下马来,还有今日甚麽事?”说着长长地叹息一声。 “老将军说得是呵。据说东昌那一战老将军大败燕军,杀了燕军一万多人。”王钦顺着盛庸的话说着。盛庸道:“捉了杀了共计一万八千九百一十三人。燕贼的大将张玉便在这一战中死了。铁大人领着兵马与我两面夹击燕贼,他也怕伤了燕贼性命,处处避让着他,延误了战机,眼看着要活捉燕贼,朱高煦领着一支人马赶来,将他爹救出。东昌这一战真是可惜了,若我们再狠些,哪容燕贼的人马杀到大江边上。我后来在江边阻截时,军士们的士气不振,各地勤王的军马骑墙观望,都不拼着性命赶来相援。本来京城里还有十几万兵,虽不是精锐,也可抵挡月余,谁知李九江那厮突然开门迎降,才有今日燕贼侥幸成功,做了皇帝。”盛庸咬牙叹息,接着说:“燕贼既然做了皇帝,当有做帝王的气量,谁知他心狠手辣,杀了齐、黄、方三个大臣,还将铁尚书下油锅,将景大人剥皮实草,诛连谪戍朝臣们的眷属成千上万,将他们的妻子不是发到教坊司,便是与象奴为妻,人伦颠倒,惨绝古今呵。” 王钦也跟着感叹起来,说道:“若是皇上一直用耿老将军,不让曹国公挂帅,让老先生去掌那几十万大京,想必北平早就平定了。”盛庸道:“那真难说呵。唉唉,都是后话了,说甚麽都晚了,是天命罢,唉唉唉。”说时,连声叹息。二人将酒喝尽,牛肉和蒸鸡吃了大半,隐约听到二更的更鼓,王钦才起身告辞。 |
削爵 盛庸在院中赏菊,忽听打门声甚急。家仆忙去开门,门外站着六七个身着飞鱼服的军士,腰上带着刀。盛庸细看前面一人身穿大红蟒衣,头戴乌纱帽,有些面熟,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心中惊愕,问道:“纪大官人,何事敲门恁急呵?”纪纲阴沉着面皮,说道:“有人劾奏你老口出怨诽,心怀异图,我来勾取你,好歹到锦衣卫去一趟。”盛庸问道:“何人劾奏老夫?证据何在?”纪纲道:“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劾奏你,证据在锦衣卫公堂。”盛庸一时想不起左都御史凭据甚麽劾奏自己,厉声道:“我是钦定的历城侯,你凭甚麽勾取老夫?”纪纲道:“就凭这张帖子?”他傲慢地将盖有刑部给事中官印的驾帖晃了晃,说道:“我奉皇帝口谕,前来勾取你。你老识相的话,跟着我们走便是!” 盛庸道:“容老夫与家人道别,收拾些日常用物。”纪纲喝道:“那便手脚快些,休要迁延。”妻妾们不知出了甚麽事,哭哭啼啼围在丈夫身边。盛庸进入前厅,纪纲令两个军士跟着他进去。过了好一会,盛庸从屋内出来,一个家仆提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纪纲让仆人将包袱给一个军士提着,带着盛庸出门,将一群妻妾喝止在府门内。 到了锦衣卫衙门,纪纲径自坐在堂上,一拍惊堂木,问道:“老官人,你都从实招了罢。”盛庸站着不跪,说道:“老夫无罪,致仕好几个月了,从不过问朝政,有甚麽好招的。”纪纲冷笑一声,从案上拿出一本文书,差役接了递与盛庸。纪纲说道:“你看看罢,这是王钦的供词。”盛庸霎时全明白了,前几日晚上,王钦与自己对饮,半醉中不知胡言乱语些甚麽话,看了他的供词,一时都想起来了。本来与故人说些心腹的话,以为出己之口,入他之耳,便消失得无踪影了。那些话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王钦既然都招了供,自己还有甚麽好辩解,于是说道:“老夫喝了酒,酒后胡言乱语。谁人差他来老夫的府上?他为何要告发老夫?”纪纲道:“日后你老便知。” |
到了锦衣卫衙门,纪纲径自坐在堂上,一拍惊堂木,问道:“老官人,你都从实招了罢。”盛庸站着不跪,说道:“老夫无罪,致仕好几个月了,从不过问朝政,有甚麽好招的。”纪纲冷笑一声,从案上拿出一本文书,差役接了递与盛庸。纪纲说道:“你看看罢,这是王钦的供词。”盛庸霎时全明白了,前几日晚上,王钦与自己对饮,半醉中不知胡言乱语些甚麽话,看了他的供词,一时都想起来了。本来与故人说些心腹的话,以为出己之口,入他之耳,便消失得无踪影了。那些话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王钦既然都招了供,自己还有甚麽好辩解,于是说道:“老夫喝了酒,酒后胡言乱语。谁人差他来老夫的府上?他为何要告发老夫?”纪纲道:“日后你老便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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