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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历史上,不会留下名字的皇帝身边的女人[第9页] |
作者:朝歌夜饮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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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意蔓延在脊背,赵令仪知道,这是汹涌而来的杀意。 重生这么久,这是赵令仪第一次这么直观的面对死亡,这不是学识聪慧能够解决的问题,可以说除了武力无解。 眼前回荡起了过去的种种,以及如今的一切,不由得打从心底的质问自己,难道一切就真的要这样结束了么? 那不甘心在蔓延着,可除了绝望的闭上眼睛还能做什么? 老天爷真是捉弄人,如果一开始没有重生深深跌入死亡的无知无觉当中也好,为什么给了活下去的机会,却又剥夺? 如果这世上有救世主的存在,那么此刻是否会营救自己? 耳畔风声袭来,夹杂着男子的声音:“现在放弃还太早。” 赵令仪在听见这话的时候骤然睁开了眼,眼前一身玄色。 话说这个人和前世一样,总是黑色,就连处死自己那天,都穿着黑色的盔甲。他是身着黑色披风,手提长剑,宛若一个战无不胜的神,刀剑挥下,无人能敌。 这突如其来的人更像是从天而降,一言不发的以保护神的姿态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离在外,纵然有人阻拦,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是程伯庸,除了半圣儿子的身份,自己本身就优秀到了极致。 剑气如虹,挥剑而下那股气流直接两人逼退,从空中跳下来的程伯庸之间将那边的楚盈思等人击倒在地上。 |
楚盈思原本还在得意洋洋,认为赵令仪今日必然会死在此处,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拦路虎出现,而且眼前的人居然是世子。 程世子,半圣的儿子。 光是这个头衔都让楚盈思心底涌现出无限的情绪,那眼中闪烁着的红几乎是人血,精血含在眸中燃烧殆尽。 程伯庸看了眼赵令仪,确定人没问题以后,才看向楚盈思,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我是不是见过?” “西院士的妹妹楚盈思,不过入魔了。”赵令仪抚平自己的情绪,走到了人的身后,提醒了一句。 程伯庸这才恍然大悟,斥责道:“你兄长是天之骄子,你怎么能给他抹黑?” 楚盈思咬紧牙关不说话,对着身边的人示意一拥而上。 这些人犹如蝗虫一般的冲了上去,眼见众人围攻,程伯庸根本不畏惧,将身边的女孩推出交战区,自个左脚为轴,右脚踢了出去,一个回旋就将许多人踢出去。 他手中的长剑根本不客气,寒光闪烁,冷气逼人,不需要任何花哨的招数,招招冲着人的要害,明显就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杀人技巧。 将敌人击退,他啧了啧舌,显得有些不高兴:“还是刀顺手。剑为兵器中的君子,可惜我不是。” 赵令仪凑到他身边:“你若不是君子,世间无君子。” 程世子高兴的笑了笑,又压下嘴角,淡淡道:“不用因为我救了你,你就夸我,我不需要回报。” |
倚着墙角的江绛心哼了一声,以为谁是瞎子看不见你笑了?他大声打断两人说话:“楚盈思都要跑了,给本太子抓回来,扒皮抽筋!” “跑?”楚盈思只是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而已,大声道:“都起来,给我攻击其他两人。” 既然程伯庸强大打不过,那两个拖累呢?救得了一个而已。 赵令仪和江绛心都受了一些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这两人同时受到围攻,程伯庸想也不想的冲到了江绛心身边,他到底是臣子。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储君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 他抬腿一脚,威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继而用剑释放出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将靠近的人都弹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就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他焦急的助跑冲到赵令仪身边,手中的剑锋利的犹如奔腾而来的海水,扑面而来,汹涌如人潮,无人能够掠其锋芒。 程世子以一人之力,足以击退所有人。 楚盈思踉跄着后退,有些被震住。 程伯庸头也不抬,手中的剑直接飞出去,控制兵器至少是进士以上才能做到的。 原本想要悄悄逃跑的楚盈思僵在原地,因为那把剑横在喉咙处,嗡嗡发出响声,似乎在蠢蠢欲动。 “回来,我还没说完你呢,入魔好玩么?给你哥哥丢人。”程伯庸看着一步步走回来的楚盈思,神色极为的冷漠:“入魔杀人,一个当朝太子,一个案首,你觉得要是传出去,你哥哥会怎么样?” 她死死咬着下唇,但凡和哥哥有关的话就接不下去。 |
但是又忍不住用毒怨的眼光看着赵令仪,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好命。有太子护着,有世子救着。可只要她死了,根本就没这么多的麻烦。 江绛心凉凉的说:“这双眼睛,我真的很想挖出来。” 楚盈思听着直接暴怒,眼中猩红无比,害人心神,明显已经堕入魔道,红色消散不去:“有本事你来呀,赵令仪,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 “她不会死,阎王爷不会收。”程伯庸眼见人拉不回来,失望的摇头。他读书的时候也见过人入魔,能拉回来就好,拉不回来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现在该担心会不会死的,应该是楚盈思才对。 “饶命啊,我不是魔族,我只是听信她的话,被指使过来的。” “我也是!” “我不知是太子殿下,不知是案首,知道打死也不敢!” 那些人纷纷跪地求饶,毕竟只是被人当枪使。 楚盈思看着自己的人不争气,气的直跺脚,她知道自己这次会有大麻烦,还会牵连哥哥。其实她活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我,我也知道错了,我就是被心中的念头怂恿。一开始只是嫉妒,不知怎么就动了杀人的心思。”她忽然挥泪如雨,身子微微颤抖,却是不断的向三人面前走来,哭腔带啜泣:“救救我……” 程伯庸微微一怔,在这个时候还知道求救,应该稍微清醒了一些。 |
他口气放缓:“还好你没铸成大错。” “怎么着,你还想放了她?”江绛心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程世子脑子进水了,“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程伯庸冷冷的说:“如果是赵令仪入魔,你也会痛痛快快的杀了她么?” “你有没有弄清楚,重点不是她有没有入魔,而是她是楚盈思,所以我要杀了她。”江绛心不在嘴角含笑,少了活泼跳脱以后,说这番话透着无尽的阴冷,让人背后都在不断的发寒。 这原本不应该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赵令仪微微有些惊讶,甚至迷糊的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心不坏,即便是最后死在这个男人手里。她也不过能叹息一声,太懦弱了。 在重生以后,似乎身边的每个人都发生了一些转变。程世子莫名其妙的保护,以及太子殿下莫名其妙的黑化。 调皮还是调皮,胆小还是胆小,就是不知为何说起话来多了股子血腥味。 她用一种深深疑虑的眼神看着,太子殿下忽然发现,冲着她灿然一笑,动了动唇,无声的说:我好看么? “……” 赵令仪无语,收回目光,也许有些东西就真的是错觉而已。至少太子殿下的自恋还是分毫未改的,再次将视线投入场间。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放下发展,毕竟故事的最后往往就是好人原谅坏人,坏人迷途知返。 |
至于过去做出来的种种错事儿,似乎翻过去就跟掀开书页一样容易。 所以说,那只是故事。 楚盈思捂着脑袋突然跪在地上,大哭道:“我头好疼。” 程伯庸是从那条路上走过来的,昔日在书院读书,身边就有同窗入魔,原本嫉妒心是人人都有的,可一旦走上文人这条路,嫉妒心和偏执就会成为一路上的心魔,随时拉着人下地狱。他明白有时候只是稍稍的嫉妒,却被拖下地狱的恐怖,所以更愿意相信,楚盈思是一时迷途。挥了挥手,剑回到自己手上。 江绛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大声喊道:“我是太子,她伤了我还要杀我,这是蔑视皇族,我要弄死她,你快点下手。” 程伯庸不咸不淡的说:“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 他从来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江绛心心里涌出这个念头,恶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沫子,涨红脸,在赵令仪面前吃瘪,恼羞成怒道:“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呢。” 程伯庸只当作没听见,太子殿下真无聊。 赵令仪不好插嘴,沉默不语,虽然不大相信真的有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无论是杀人还是放人,能做到的只有程伯庸,这个时候自己不该说什么。 本以为又是坏人悔改,认错装可怜,谁知道楚盈思竟然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在没了长剑作为控制之后,蹭了冲了上去,直奔赵令仪。 她死死拽住赵令仪的手,眼中透露着深深的不甘,大笑道:“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88 |
楚盈思说着,周身开始闪烁金光,竟然是要自爆文人之力,这分明是同归于尽。 哪怕是自己死都要拉着别人下地狱,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恨支撑着?赵令仪在最后一刻,就在想这个,然后明白过来。 她未必完全是仇恨,也许只是被嫉妒控制,选了最不划算的结局。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放缓变慢,在每个人面前缓慢,就连喉咙里的叫声都被卡住。赵令仪想,今天出门的时候,肯定没看黄历。 画面骤然加速,楚盈思抓住人正欲自爆,程伯庸也以最快速度做出反应。 “刺啦——” 鲜血一滴两滴的往下落,楚盈思只觉得腹部一阵疼痛,眼前开始天旋地转,继而身子往前倒去。 穿透她腹部的长剑一动不动,任由尸体滑落。 楚盈思不死心,想要回头看,可是怎么都没力气。 “去阎王爷那报道的时候,说是程伯庸杀了你,来恨我,别找赵令仪麻烦。”程伯庸冷冷的声音响起。 放过她是因为觉得还有救,既然她是这个意图,无药可救,去见阎王爷吧。 自爆也是需要过程的,在过程开始之前杀了你。 赵令仪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面前冷酷的人,一瞬间想起了点将台上,他下令让太子凌迟自己。 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疼。 “别怕,没事了。”程伯庸安抚着她。 |
前世今生放到一起对比简直荒谬。赵令仪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程伯庸以为她吓到了,低沉的声音透着愧疚:“我不该放过她……” 她感激对方救自己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怪罪难受,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便一味的摇头。 今天真是荒谬,一个是前世下命令的,一个是动手杀死自己的。这两人和自己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却救了自己性命。 也许这是他们二人欠自己的一条命,今日来还。 这边不说话,倒是那些被楚盈思指使的人一个个惊了,一个个瑟瑟发抖,磕头求饶。 “还不快滚?!”程伯庸根本懒得理会,直接走到赵令仪身边,随手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人包扎伤口。那动作轻柔仔细,跟刚刚杀人的世子有很大的区别,就像是在触碰着什么稀世珍宝,生怕惊动了,弄碎了。 那群人顿时如获大赦,立马连滚带爬的消失在三人的视线当中,速度之快让人反应不及时。 江绛心看得目瞪口呆,揉了揉自己的脸,用难以理解的口吻说:“你这就把人放走了?为什什么放走?难保他们不会通风报信,要是楚家知道就麻烦了。”这个时候当然是手起刀落,既然能杀了楚盈思就不差在多杀几个。回过头去,地处偏远,谁知道是谁杀了楚盈思一行人? 程伯庸听着对方的说话微微蹙眉,淡然回答:“我杀了楚家女儿,理应面对楚家的责问,承担罪责,杀人灭口不是君子行径。” |
君子,好一个坦坦荡荡,磊磊落落的君子。 江绎心被他气笑了,那就是说出杀人主意的自己是小人咯?不高兴的直骂:“你是榆木脑袋不懂变通么?赵令仪夸你一句你是君子,你就非的彰显你的君子行径了?” 程伯庸梗着脖子,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错的样子,十分坦荡。 赵令仪赶紧开口道:“别牵扯我啊。”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造谣,自己这不就是卷入其中的倒霉蛋么? 江绛心哼了一声,总觉得她和他是一伙的,气的胸口起伏:“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杀人不好,但可以给那些人银两封口,实在不行再将人关起来。总而言之,麻烦就不会到你身上。” 赵令仪觉得这个主意可能实施起来有些困难,毕竟大活人凭空消失肯定会引起怀疑和探究,不过一时之间的确查不到自己头上来。不过眼下人都跑了,在说什么也没用,便再次的陷入默不吭声当中。 程伯庸心说卑鄙,轻描淡写的说:“利诱不成再威逼,太子果然深谙君王之道。” 这两人你来我往,他说他榆木疙瘩,他暗着讽刺他不择手段。 江绎心捏着拳头,真的动怒了,倒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觉得对方那副不过脑子的样子很惹人恨:“你有没有把赵令仪放在心上?你倒是做了君子,让她做小人么?楚家丧女定然不会放过她!你我是什么身份,楚家人敢来找麻烦么?可是她怎么办?” “不用那些手段也能护住她,玩弄手段不如强大自身。 |
太子殿下倒是个聪明人,但如果今天我没来,也只能当个死掉的聪明人。” 太子气结,捂着自己胸口,冷笑连连道:“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把人置身于一个危险的处境,遇见危险也只是迟早的。”也不知道是在说程伯庸,还是软弱的自己。总之在冷笑过后,有着片刻的黯然伤神,干脆闭上眼睛休息,不再跟人说话。 目睹一切的赵令仪心里默默的想,太子殿下应该再单纯点,程伯庸应该再沉默点。 眼下两人针锋相对,可偏偏都是为自己考虑,这实在是不好说话。可程世子为了保护自己杀了楚盈思,也的确是尽心营救,她更是打从心底的感激,虽然也担忧:“这次本是我的事情,将两位牵扯进来,尤其是害的程世子做了恶人,我心中着实愧疚,若有什么麻烦不妨往我身上推,反正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地上凉,你还是把鞋穿上吧。”程伯庸一本正经的说着冷笑话。不过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笑话,也看得出程世子根本没将楚家放在眼中。 赵令仪也感觉轻松了不少,笑了笑,如同除此绽放的花朵般娇艳:“那就谨遵世子之言了。” 程伯庸难得的翘起嘴角:“早知道救你一命,我地位能改变这么多,那我真该早点找人来找你麻烦。” 赵令仪无语的抽动嘴角,程世子还真是直率到了欠揍的地步。 |
看着两人互动不断,江绛心有些不是滋味,那是一种危险来临时候,精神上的敏感,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异曲同工。 这两人明明之前还不冷不热,如今被程伯庸夺走了救命恩人的名头,整个气氛都改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赵令仪之前是“我和你不熟的气场”,那么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粉红泡沫”的气场。 这是江绛心绝对没法接受的,他一口贝齿都要咬碎了,眼睛红彤彤的,变得可怜兮兮:“疼,好疼啊——” 那边还有一个救自己的人,只是不成功后来成了被拯救者。 虽然赵令仪不大想和太子殿下有什么瓜葛,但是一想对方如今还算是无辜的那个,叹了口气,走到人的身边,撕下自己的边角衣服,仔细给人包扎。 江绛心看着她那认真的神色,以及清丽的半张脸,心开始久违的跳动,他忍不住凑了过去。 赵令仪反应很快,小小退后一步,警惕问道:“你做什么?” “你脸上有血点。”江绛心随口扯谎,都不过脑子。 赵令仪信以为真,连忙擦了擦自己的脸,在听到对方说已经擦掉了以后,这才又继续包扎。 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这是无比满足的感觉,江绎心得意洋洋的挑眉看向程伯庸,示威的意图异常明显。 只说这人有时成熟,有时却幼稚,在这种上面争来夺取,来彰显谁更占据有利位置,可感情上面的事哪里是谁占了上风就可以的? 说来也奇怪,江绛心是太子殿下,又因为和气好说话,身边围着不少女眷,相比之下倒是程伯庸一直冷着脸,不让人靠近。 这两人一个身边女孩多,一个身边没有女孩,按理说该是太子殿下更懂女孩的心思,可实际上却是程伯庸更加了解眼前的局势。 他没想太多,只是不想让赵令仪和江绛心在一起而已。 在和赵令仪不断接触的过程当中,早就已经发现了对方对于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感冒,前世今生出现了极大的差异,太子殿下如今就是闹翻天,也不过得到一个帮忙包扎的待遇,稍微靠近一下赵令仪,都会被躲避。 程伯庸很淡定,因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方始终的不言不语,让江绛心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根本就没什么力气,他极为的不高兴,扭了扭身子。 赵令仪秀眉微微一蹙:“你不要胡乱动,我正在包扎伤口。” 江绛心顿时哑火了,嘟囔道:“我疼。” 她立马让自己包扎的动作更加的轻柔,太子殿下还来不及高兴,她那边就已经包扎完毕,立马就躲得远远儿的。 江绛心心里面横梗着一头怒火,估计谁靠近就会将谁燃烧殆尽。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偏偏是程伯庸,有个半圣父亲的程伯庸。 即便是太子殿下又如何,总比不过背后真正的实权。 他不过就是个傀儡。 89 |
正值晌午,炙烈的阳光劈头照下来,是层层枝叶也挡不住的炎热。程伯庸见赵令仪的脸色略微好转,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他将长剑靠在树干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摘了片树叶含在嘴里,含糊地问道:“你要不要睡一会?” 赵令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困。她受了剑伤,虽然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但还是火辣辣的疼。血渍混杂着冷汗打湿了衣裳,现在露天而眠恐怕会感染风寒。男子健壮故而没有什么影响,但她从很早以前就感觉到阵阵寒意了。 程伯庸见她拒绝也不勉强,头枕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倒是江绎心看不惯他这动动嘴皮子的行径,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铺在树边,招呼着赵令仪过来坐,眼睛却望着程伯庸,侃侃而谈:“某些人呀就会说说,女孩子那么娇贵,哪能直接就席地而坐?” 程伯庸微微一怔,倒是没有马上反驳,埋头沉思。 一本正经的回想了半天后他发现,自己还真把赵令仪看得太糙了—— 直接就地休息是跟随在他身边的那群士兵才具备的素质。 而赵令仪显然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不一样。 程伯庸摸摸鼻子,往赵令仪那儿看去,谁知道对方也正在看自己,不禁轻咳一声,别扭的移开了目光。 赵令仪不好意思回绝江绎心,但太子殿下的衣袍岂是能随便坐的,当即露出一丝苦笑,客客气气的道:“谢太子殿下厚恩,不过臣女已无大碍,并不觉得疲乏,殿下还是顾好自己身体要紧。” |
江绎心听出了她婉拒的意思,有些恹恹的垂着脑袋,闷闷地哦了一声。不过低落了片刻他又想,好歹这也算赵令仪的关心啊,弯了弯眼睛,江绎心又变得神采奕奕了。 他这番表情变化落入程伯庸的眼里,后者暗自感慨,太子殿下果然还是那个骄纵的性子,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千方百计的拽到手里,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鼓点一般重重的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令仪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骑在马背上的人影正由远及近,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这些人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垂下来的兜帽盖住半张脸,平添几分诡异。队伍的最后随行了一辆大型马车,绣工精致的面料在阳光下金辉涌动,一看便知十分华贵。 为首的那人与众不同,头顶发髻一丝不苟,一袭湖蓝色官袍不怒自威,衣摆上的苍鹰图案随着动作昂首摆尾,一副仰天长啸的姿态。男子面容冷峻,远远瞥见赵令仪等人更是连抽坐骑三鞭,卷起的黄沙一如腾腾而来的杀气。 所到之处,草木尽数弯折。 赵令仪心中寒意顿生,下意识地看了程伯庸一眼,发现他也是一脸严肃,将剑悄然握在了手里,对着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赵令仪无声地点了点头。 江绎心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将外袍迅速地披在身上,有条不紊的系着扣子,一面牢牢地盯着策马而来的人群。 |
楚赦匆匆赶来,却只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爱女。他顾不上向程伯庸和太子请安,颤抖着双手将楚盈思抱在怀中,双目赤红,看着赵令仪,“今日你杀我爱女,我便要让你血债血偿!” 赵令仪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程伯庸冷笑一声,站在楚赦面前,似是无意的将赵令仪和楚赦隔了开来。“楚大人,你家下人想必早已告诉了你,杀你女儿的人是本世子。楚大人又为何一上来就责问一弱女子?” 程伯庸此言一出,楚赦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面色铁青,强硬的开口:“世子是要故意偏袒这女子么,老臣深知世子刚正不阿,定做不出残害小女一事。而这位赵令仪与小女一向不睦,又私自约小女来到这荒郊野外,痛下杀手,其心可诛,愧对文人傲骨!” 楚赦从属下口中听说了事情经过,自然知道楚盈思是死于程伯庸之手,但异姓王的势力何其庞大,一个楚家不过是以卵击石。他只能先假意不知情,将罪过扣在赵令仪的身上。一来好给程伯庸一个台阶下,不与楚家撕破脸;二来先拿最弱的赵令仪开刀,告慰女儿在天之灵。 程伯庸看着楚赦,并没有因为对方将他撇清关系而高兴,墨眸微眯,带着审视的意味:“楚大人,看来你手下的人并没有跟你说清楚。” 他俯下身,看着楚赦的眼睛,正色道:“其一,是楚盈思约赵令仪前来,并暗中派了人埋伏在此地,如果不是我侥幸赶到,赵令仪恐怕已经遇到不测。” |
程伯庸看着楚赦的脸由青转白,继续道:“其二,楚盈思的确是死于我手,与赵令仪无关,你可检查她身上的伤口,是出自我的专属佩剑。” 楚赦不断地颤抖着,死死的盯着程伯庸,牙关紧咬,不再开口。 程伯庸长叹一声,直起身来,对着楚赦真心实意的道:“楚大人,您痛失爱女,伤心之情我们都理解。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此等候的原因。如果我们想推脱责任,大可以斩草除根,之所以留着那些人回去,是觉得你有知晓真相的权力。” 楚赦身体僵硬的跪在原地,低垂着脸,表情晦暗不明。程伯庸说话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覆盖在楚盈思的尸身上,好让她看起来体面些。宽大的织锦披风遮挡住了楚盈思沾满血污的脸,也遮挡住了那双含恨而亡的双眼。 楚赦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好像苍老了很多岁。程伯庸的肺腑之言落在他的耳中,却全部变了味,怎么听都像是在为赵令仪脱罪的推托之词。他麻木的听着程伯庸的劝诫,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女儿,连死的时候都没有合上眼睛。 那是他疼在心尖尖上的女儿。 他的一双儿女,俱是人中龙凤,是楚家的骄傲。虽然楚月关的天赋更为出色,但因为政见不合的缘故,楚赦并不怎么亲近这个儿子,父子间的关系一向冷淡。 而楚盈思就不同了,是楚赦一手栽培长大的,脾气和秉性都跟楚赦比较相投。 |
楚赦一向视楚盈思为掌上明珠,将所有期望放在她的身上,盼望着她能一展宏图,光耀楚家门楣。谁知道半路杀出赵令仪这匹黑马,处处压着楚盈思一头不说,前些日子还把盈思折腾的落了水。如果不是楚月关拦着,楚赦早就想出面惩治这个妖女了。 没想到没等到他出手,楚盈思就遭遇了不测。 楚赦将眼中的泪水压了回去,只面色阴沉的招呼属下过来,耳语了几句,让人将楚盈思的尸身小心翼翼的抬起来,放入最后面的马车里。 待目送着女儿的尸身放置妥当,楚赦才终于抬起眼睛直视着程伯庸,硬生生地藏起了眼底的恨意,嘴上恭敬地说着:“世子金口玉言,老臣哪有敢不信的道理。只不过此事皆因这女子而起,就算我女儿不是死于她手,我也得将她带回去,上交给大理寺,依律审问——” 楚赦说着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群虎视眈眈的黑衣人立刻围上来,绕过程伯庸直奔着赵令仪而去,竟是要光明正大的抢人。 叮的一声嗡鸣,是宝剑出鞘的声音。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再一晃神程伯庸竟然瞬移到了他们面前,一柄长剑寒光凛凛,恰好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那手中的剑几乎贴着他们的脖颈,凛冽的杀气透过剑锋传递过来,激得皮肤一阵战栗。 黑衣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停在原地不敢上前了,但碍于楚赦在后面盯着,也不敢后退,一时间僵持着,只能苦苦支撑着不让双腿发抖。 程伯庸斜睨了黑衣人一眼,那枚青翠的叶片仍然叼在嘴里,给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味道。他五官生得深邃,虽不似江绎心那般秀气柔美,却自有一股英挺之气。本是端正禁欲的长相,此时眉毛微微挑起,却又多了剑客浪子的潇洒痞帅,乌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道:“碰我的人之前,有问过我吗?” 程伯庸虽然是盯着黑衣人,实际上却是在警告楚赦。 他留下来是为了给楚赦一个交代,可不意味着对方可以动他身边的人。 楚赦暗暗攥紧在袖中的手指,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程伯庸明目张胆护着赵令仪的举动,简直是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女儿的死竟然连一个公正的审判都得不到,让他怎么能甘心! 楚赦强压下汹涌的恨意,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恭敬些,低声下气的回道:“世子身份高贵,要护着谁老臣自然不敢忤逆,只是可怜我盈思心性单纯,看不透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触怒的……” 楚赦这话是在拐着弯骂程伯庸以势欺人。 90 |
程伯庸听懂了楚赦的意思,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在朝堂混迹的久了,什么指桑骂槐的话没听过,楚赦这暗讽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只不过为了防止楚赦把脏水泼到赵令仪的身上,程伯庸还是端正了脸色,打断他:“斯人已去本不该多言,但有些话楚大人还是该听听。你的女儿楚盈思,是因为入魔才被我斩杀。” 楚赦浑身一震,仿佛被蝎子咬了一口,猛然抬头望向程伯庸,想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楚赦还记得,前阵子长子楚月关曾经忧心忡忡的来找过他,说了些含糊的话,等楚赦想问清楚时,楚月关又难以启齿的离开了。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关于楚盈思的事情。 “不,盈思绝不可能入魔!”楚赦猛然摇了摇头,强撑着否定这个消息,把那一点点迟疑压在心底。 按照本朝律令,文人入魔者当斩,楚赦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是死有余辜。 程伯庸无奈的摇摇头,冲着那群黑衣人一抬下巴:“楚大人,如果你不信,也可以亲自问问你的属下,当时楚盈思是否双目赤红,神情恍惚?” 楚赦疲倦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让黑衣人退下,沉默不语。 他自然不会当着程伯庸的面审问这些人,那就等于彻底将楚盈思入魔一事坐实了。 看着黑衣人退下,程伯庸也收回了长剑,懒懒的插入刀鞘,在赵令仪的身边坐了下来。 |
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下来。 楚赦却没打算就此作罢,目光越过程伯庸,投向他身后一言不发的赵令仪,冷笑道:“即便如此,这女子见同窗入魔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激怒对方,致使事态恶化,用心也着实险恶。我将亲自到书院……” “够了。”一个懒洋洋的少年音打断他,带着几分不耐烦,“楚老头儿,你有完没完?冤有头债有主,这次的事恐怕最无辜的就是赵令仪,你干嘛老缠着人小姑娘不放?你看——”江绎心将胸前的衣襟拉开,露出一层厚厚的纱布,上面还沾染着零星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嘴上道:“这就是你宝贝女儿干的好事,行刺太子哎,你楚家有十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楚赦瞳孔一缩,刚刚义正辞严的气势顿时削弱了几分,浑身颤抖着在太子面前伏下身来。 “算了,”江绎心摆摆手,装作宽宏大度的样子道:“念你丧女之痛,楚盈思又被心魔控制失去理智,本太子便不予追究了。” 楚赦刚要谢恩,江绎心却阻止了他的动作,紧接着说道:“你要谢的不应该是本宫,是赵令仪才对。本宫可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既往不咎的。” 赵令仪微微一怔,看到江绎心对她投来的得意眼神,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楚赦也被江绎心的话弄得一愣。他万万没想到江绎心竟然能把人情推到赵令仪身上,害得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
脸上红红白白换了好几种颜色,楚赦看也不看赵令仪一眼,望着江绎心,硬梆梆地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谢赵姑娘开恩。” 赵令仪深知此时做出什么回应都不对,只能微微点一点头,免得让场面太过难堪。 其实赵令仪并不想难为楚赦,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女儿对一个父亲来说,的确是个沉痛的打击。 但楚盈思刚刚设计埋伏她,又发动自爆想要与她同归于尽,如果不是程伯庸出现,赵令仪早已是个死人了。让她现在去安慰楚赦,她的确有点做不到。 只能沉默着待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与楚赦有什么交集。 “嗯,算你有心。楚老头儿,既然事情已查清,你便带着楚盈思离开吧。本宫跟程世子也该回府养伤了。”江绎心满意的勾起嘴角,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让楚赦回去。 楚赦面色平和了不少,仿佛真的感念太子的恩德,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垂着眼睛,毕恭毕敬的道:“谢殿下宽宏。需要老臣给殿下备马吗,还是亲自派遣人送你回府?” 江绎心被楚赦的热情弄得有点别扭,老觉得对方的殷勤里带着磨牙霍霍,后背升起一阵寒意。下意识挨着程伯庸近了些,一口回绝:“不用了,有程世子在,他自会照料本宫的。” 程伯庸满脸无奈的瞥了江绎心一眼,对太子的厚脸皮又有了新的认识。 |
楚赦一行人走了好远,江绎心才叫着跳着到赵令仪身边,“哎呀痛死了痛死了。”江绎心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哪里还有刚才的霸气模样。 赵令仪看着他一个劲的乱动,欲言又止:“太子殿下这样只会撕裂伤口吧……” 本来江绎心受的伤就不轻,还这样浮夸的动来动去,丝毫不顾惜伤势,不疼才奇怪吧。 江绎心眼巴巴的望着赵令仪,顺势就倒了下去。下一刻,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原本他已经算好了,会倒在赵令仪的身上,却没想到被程伯庸给截了胡。江绎心脸色一下子变了,手不忘推开程伯庸,“醉卧美人膝才是享受,你这就是惊悚了。” “我看殿下受伤了头脑有些不清醒,吓一吓醒醒脑也好。”程伯庸冷冷开口。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江绎心这幅无赖泼皮模样。 明明是生在帝王家的,却丝毫没有未来储君该有的担当,若不是他懦弱,前世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程伯庸骨子里是有些怪江绎心的。一切事情,皆是因他而起。 “世子未免太不近人情,我现在可是伤残人士,需要的是关爱而不是醒脑。”江绎心不甘示弱,斜睨了程伯庸一眼,振振有词的道。 “哦。如果太子殿下不是武功太差的话,根本不会受伤。”程伯庸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挡住江绎心偷偷向赵令仪求救的视线,正色道:“做臣子的还是得直言进谏才是。” |
江绎心笑嘻嘻地向程伯庸示好:“不是还有神通广大的程世子在嘛。” 他这句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腿上,程伯庸只觉江绎心仍然是前世那个昏庸草包,一时气结。 程伯庸心里憋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赵令仪,见她安静的垂眸不语,与前世那张染血的面容渐渐重叠,不禁心中一痛。他要做尽一切坏事,才能守家卫国。可眼前这个只懂谈情说爱的纨绔太子,他又做了些什么?可是前世的种种过往,他却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微臣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太子身边。”程伯庸的语气比之先前,更为冷冽了。 赵令仪看着两人,不禁想起前世之事。 不得不说,程伯庸确实是个尽职尽忠的人。抛开程伯庸逼着江绎心处死自己的事,赵令仪还真找不出程伯庸别的不是来。 他就像是个完美的存在,虽然会犯错,但是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也会及时纠正,不会因为别人指出他的错误而不满。当然,这些她也是前世在宫中之时听那些个好口舌的宫女说的。 程伯庸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和江绎心作对的。每次江绎心做了什么荒唐事,身为护国大将军的程伯庸总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劝谏。 前世,赵令仪在宫中颇为得宠,江绎心一下朝,和她讲的就是程伯庸又如何如何了。今生看来,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人在一起总免不了争执。 |
“臣女本不该打扰两位谈心,但天色渐晚,太子殿下的伤势也不轻,还是先回府休养,改日再叙罢。”赵令仪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劝阻。她身上也有伤,此刻危机解除,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了。江绎心伤的重些,想来只会更不好受。 若是再任由这两人争执下去,恐怕会造成伤势恶化。 赵令仪苦笑,虽然这一生她并不打算依靠江绎心,甚至一开始还想着,远远地躲开他。可惜事与愿违,自己又与这个人有了交集,而且他还数度护着自己,赵令仪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也有些许触动。 但是这并不代表赵令仪可以将前世尽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行刑台上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道雪白的刀光在眼前呼啸而过,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是她在午夜梦回时都会惊醒的梦魇。 程伯庸见赵令仪开口,也就作罢了,本来他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利上。 这时程伯庸来之前吩咐的马车也赶到了,程伯庸便走到太子面前,想先扶他上去。江绎心看着那张冰块脸挺别扭的,觉得让程伯庸扶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嘟囔道:“我府里的人呢,怎么不来接我,你没有派人通知他们吗?” 程伯庸对太子这时候还要矫情一把很是无语,没好气的道:“太子是想弄得人尽皆知?别忘了你现在还受着伤呢,你府上的人最是见风使舵,见你这模样还不得转头禀告圣上?”。 91 大家看的舒服麻烦给楼主点个赞,今天先更新到这里了,大家可以关注微信公众号【左心房爱情】继续阅读,回复90167,从“第092章 煮粥”开始阅读 |
程伯庸加重了语气,看着江绎心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圣上若查问下来,你怎么说,别告诉我你是在野外狩猎被老虎咬的!” 江绎心被程伯庸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灰溜溜的上了马车,在里面不自然地坐下。想起刚刚当着赵令仪的面,被程伯庸训得跟小鸡似的,江绎心愤愤不平的敲打着车窗。 他这太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程伯庸总算把这个阎王爷弄进马车里,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托赵令仪。 少女的体重很轻,轻轻一举就上了马车,程伯庸不禁有些出神,那日他把她抱上马背,她也是这么轻,如鸿羽一般。回想起江绎心数落他的话,程伯庸不禁苦笑,他还真是神经大条,这手脚纤细的女子怎么能和他那些久经沙场的兄弟一样呢。 赵令仪感觉到对方有意避开自己的伤口,不禁感叹于他的细心。坐在马车上对程伯庸点了点头,诚挚地道:“谢谢。” “客气了。”程伯庸嘴角一弯,也跟着跳上车厢,在赵令仪的对面坐了下来。 一旁的江绎心瞥见两人的互动,心里顿时不是滋味,闷闷地垂下头,默默缩进角落里去了。 赵令仪无意中往江绎心那儿看了一眼,见那人埋头蹲在角落里的姿态像极了一颗闷闷不乐的蘑菇,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程伯庸却是认真的看着少女弯起的嘴角,觉得心头一阵悸动。 |
眼前的人一袭素衣未施粉黛,却是比前世精致妆点的面容更加摄人心魄。如今的她身上多了一种东西,程伯庸也说不清,却让人心生向往。 程伯庸又望了一眼江绎心,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江绎心还和上一世一样,毫无作为,恐怕,就算是他做得再多,也难逃噩梦。 马车稳稳当当的前行着,在赵令仪都快昏昏欲睡的时候,及时的停了下来。 三人陆续下了马车,江绎心受的伤最重,却是最兴致勃勃的,对着程伯庸府上的奇花异石赞叹不已。他一面兴冲冲的看着一面往前走,等到走进厅堂突然觉出不对,赶忙质问程伯庸:“令仪呢?你把我的令仪藏哪儿去了?” 江绎心左看右看,打量了一圈儿也没见着赵令仪的影子。奇怪,刚才他明明亲眼看见两人一起进来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赵小姐今日劳累,我已经吩咐人带她下去沐浴了。”程伯庸轻咳一声,好脾气的解释,实在不忍心说出太子有了花草就不要美人的事实。 “你偏心,你都不叫人给我沐浴。”江绎心一脸委屈,斜斜看了程伯庸一眼,意思是他重色轻友。 呃,虽然他们目前也谈不上“友”。 “……殿下你伤了胸口,现在沐浴恐怕会感染。”程伯庸嘴角抽搐了一下,冰块脸几乎要破功,对于这个傻白甜的草包太子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不,本宫就要洗。若是不收拾的英姿飒爽,怎么有脸见我的令仪?”江绎心梗着脖子拒不松口,坚贞不屈的与程伯庸对视,乌黑的眼睛眨啊眨。 程伯庸听他一口一个“我的令仪”,脸色越来越黑,真想甩手不管了,但臣子的本分还是不能丢的,只能强压下火气,耐着性子吩咐下人:“给太子殿下备热水,服侍殿下沐浴。” 两个乖巧伶俐的婢女迎了上来,对江绎心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抬手道:“殿下请跟我们来。” 江绎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甩着袖子往里面去了。 沐浴之后,江绎心便问清了赵令仪的所在。 赵令仪比他先穿戴整齐,加之先前程伯庸就已经嘱咐好了一切。此刻赵令仪已经上完药,桌上放着程伯庸亲自端来的粥,冒着腾腾的热气。 程伯庸也跟着坐了下来,看着赵令仪微微一笑,墨眸里满是关心:“伤势可好些了?” 赵令仪点点头,正欲答话,却听肚子象征性的咕咕叫了两声,赵令仪摸摸肚皮,感觉有些尴尬。若不是程伯庸送来粥,赵令仪还不会感觉到饿意。 “那个,大概是我先前受了惊吓。”这话一说出口,她更觉得尴尬了。 肚子叫和受了惊吓又没有丝毫关系,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程伯庸笑了笑,如春风抚岸,温暖和煦,“恰巧厨房那边有粥,我便给你送了些过来。” |
在赵令仪的印象中,程伯庸很少笑。或许是因为前世,江绎心不理朝政,所以程伯庸身负家国重任,才会不苟言笑的吧。 先前恨过程伯庸,和他接触了一段时日之后,赵令仪却觉得恨不起来了。这个人不是平庸之辈,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概就是因为前世她一生荣宠,太过信赖权势,也太过信赖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君王,天真的以为这些就是她的护身符。 不曾想,却是催命符。 若自身软弱无能,就算手握着睥睨天下的权势又能如何? 不过一样是身不由己,任人鱼肉罢了。 可惜啊,那时候她不曾看懂局势过,将自己推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程伯庸一只手执着碗,另一只手在赵令仪眼前晃了晃,才成功唤回赵令仪的神思。“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程伯庸随口一问。 “没什么。”赵令仪摇摇头,这些腐朽蒙尘的往事,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程伯庸也没指望着赵令仪能说出来,舀了一勺粥,吹了吹,便喂到了赵令仪的嘴边。 赵令仪略有些别扭的转过脸,微妙的空出一段距离,垂眸道:“谢世子关心,还是我自己来吧。” 江绎心刚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拳头在衣袖中紧了紧,他冲上前去,“令仪,你吃粥居然都不分我一半?”语气相当的委屈,还带有一点责备。 |
“这是程世子的府邸。”赵令仪对于撒泼的太子毫无办法,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言外之意则是,你要喝粥当然要找程伯庸这个主人,找她一个客人有何用? 江绎心睨了一眼程伯庸,立马摇头,苦兮兮的拉住赵令仪的衣袖,“令仪,我也要喝粥。”江绎心本就生了一副娃娃脸,做出这样的表情,还真让人有些动容。 “粥就这一份,太子殿下若是饿了,可以吩咐厨房给你做。”程伯庸淡淡开口,又舀了一勺粥,将勺子递给赵令仪。 江绎心气结,瞪着程伯庸,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他自然不是饿了,只是不想让两人太过亲近,跟赵令仪撒撒娇心里才能有安全感。 眼瞧着程伯庸严防死守,又跟个刺猬一样拿话扎着他,气得江绎心只恨自己为何嘴笨。 “这粥味道如何?”程伯庸发现了默默吃粥的赵令仪,觉得甚是有趣,调笑道。 “不错。”赵令仪老老实实的回答,这粥顺滑粘稠,火候恰好,的确很可口。 程伯庸笑了笑,视旁边虎视眈眈的江绎心为空气,对着赵令仪轻声道,“那就好。” 前世就传闻程伯庸府邸的厨子厨艺虽好,却从不做粥。 “这粥,是你自己煮的吧?”赵令仪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程伯庸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他放下碗,摸了摸鼻尖,“赵小姐是如何知道的?”厨子不做粥的怪癖鲜有人知。 |
况且外边也没有关于程伯庸会厨艺的传言。赵令仪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又怎么会知道这个的呢?程伯庸心里有些疑惑。 “你的衣袖。”赵令仪指了指程伯庸衣袖上的一点黑色污迹,淡淡一笑。 程伯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赵小姐果然聪慧。” 赵令仪闻言摇了摇头,有些别扭的轻咳一声:“世子谬赞了。” “对了,你是如何会厨艺的?”赵令仪有些好奇的追问。 君子远庖厨,更何况以程伯庸的身份,学厨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必要。 “以前行军,习惯了。” “行军不是会有火头军的吗?怎会让你亲自动手?”赵令仪眨眨眼。她虽然不懂行军作战,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程伯庸正色道,“若是火头军不幸走失,或是殉职,我们便只能自己动手了。人生而平等,更何况,那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军人,一起动手生个火熬个粥自然是少不得的。” 赵令仪看着程伯庸,不禁生出一丝敬意。这就是从战场下来的将士,骨子里的那股正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磨灭的。 江绎心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垂下睫毛,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握紧了掌心,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跑出了房门。 只留下赵令仪和程伯庸面面相觑,疑心这太子又是犯什么浑了,弄得他们两个跟欺负他的恶人似的。 却说太子这边回到自己的客房,本想蒙头大睡,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闭目数了好几只乌鸦也没有困意,索性坐起来,将衣袍重新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92 |
找了个路过的婢女问了下厨房在哪,江绎心便顾不得身上的伤,咬着牙往前面走去。 府里的下人早就听说了太子殿下亲临,本来就议论纷纷,一看到太子殿下竟然出现在厨房门口,一个个都傻了眼。站在门口的两位主厨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太子殿下,您千金之躯怎么能来这种地方,还是回房休息吧。” 江绎心扫了两人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抬手让他们起身,淡淡说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那两个主厨对视一眼,并不敢真的站起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恳求道:“太子爷,您想吃什么可以吩咐我们,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这厨房……” 江绎心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一双幽黑的眸子冷淡的打量着他们,懒洋洋的开口:“我该怎么做还用你们来教我吗?” 那两个主厨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其中一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为难的道:“殿下息怒,小的不敢,只是万一让世子知道我们让您亲自动手……” “没有什么万一。”江绎心白了那两人一眼,没好气的道:“程伯庸才不会心疼我呢。你们就干脆点退下得了。” 厨师们不敢反驳,全退出了厨房,但也没走远,躲在窗后,偷瞄着里面的情况。 江绎心打量着四周,观察着眼前的火灶厨具,除了大锅和菜刀,其余的厨具,他都叫不出名字,至于怎么使用,还得他自己琢磨。 |
谁叫他面皮薄,不肯留下厨师在旁边指点。也是怕让人看到他的狼狈样,他这太子也没脸再当了。 他随手拿起一锅铲捣鼓着,思前想后,又跑到一角去翻东西。 在外面偷瞄的下人们看糊涂了,谁都不知道江绎心要搞什么名堂,生怕他搞得厨房一团糟,有人便冲里头喊道:“太子殿下,请问需要帮忙吗?” 江绎心才知道这些家伙还没走,他猛地回头,白皙的脸上染了红晕,怒吼道:“滚!” 这下,厨师们缩着脖子作鸟兽散,真的全滚蛋了。 但莫名被江绎心凶了一顿,心里肯定有怨。两下人走没多远,便开始交头接耳。 “诶,你说,太子殿下往厨房里钻,图啥啊?” “唉,估计是身子有些虚,没处去玩,所以跑厨房里去图个乐呗。” “不是吧?厨房里有什么好玩的。” “嘿,宫里的人心都跟海底针似的,你能摸得透?让他胡闹吧,别把厨房点着了,什么都好说。” “哈哈哈,对对,传说中只会雕石头玩的草包废物嘛,就是闲得慌了,也不做正事,诶,社稷堪忧啊。” “嘘!小点声……” 其实,江绎心并非闲得慌,也非图啥乐,他是要为赵令仪做吃的。 与此同时,他认为,程伯庸亲自为赵令仪煮了粥,自己再煮粥的话,着实缺乏新意,思忖一阵,想起了一糕点,名叫千面玲珑酥。 |
这玩意,是江绎心的母妃曾为他做过的糕点,味道之秒,一言半语难以说清,反正是一试难忘。 江绎心来了精神劲,在厨房里翻出了面粉,随之挽起手袖,红红火火地,在厨案上揉起了面团儿。揉好了大团子,又捏出许多个小团,然而,到了放馅料时,江绎心犯难了。 他只吃过了母妃做玲珑酥,却没见过母妃是如何做出来的,更别说馅料是如何搭配了,没得配方,只记得味道,不知是否还能做出得出来。 江绎心陷入了茫然,回想着那些味道,他灵机一闪,朝手边的瓶罐用料看去。 琢磨一阵,心想,死马当活马医罢! 于是乎,伸手掏出些许冰糖,尝了颗,觉得不错,甜得挺让人欢喜,便放了几把进盅里弄碎;记得玲珑酥里有果仁的味道,于是,又找来些松子碾碎放入;此后,金丝蜜枣加了些,白芝麻子加了些,花生碎粒又加了些……捣鼓了半天,江绎心所做的馅料成了大杂烩。 说实在,江绎心毫无厨房经验,在里头做事,做什么都不顺手。这不,生个灶火,几乎被柴烟熏晕过去,猛咳一轮后,殊不知,脸上已黑得像锅底一般。 回头发现,忘了锅里在烧水,心想水也滚烫了,掀开锅盖,好家伙,水早就干了,大锅几乎被烧穿了去。见状,江绎心一急,连忙打了桶水,猛地朝烧红的锅里倒去。 |
水一进去,刺啦一声,水汽蒸腾,一个不小心,蒸汽把手背给烫了下,烫得江绎心大叫,水桶掉地上,人也几乎吓得跌倒在地。 厨房里被江绎心弄得乒乓作响,而他在厨房“捣乱”的事也传遍了整个王府。 有下人觉得,再让太子殿下胡搞的话,只怕厨房失火,于是,走到程伯庸身边告状。 程伯庸听后,笑了笑,问:“太子殿下去了厨房?” 下人忙不迭的点头,控诉道:“那位爷非要进去,拦都拦不住。进去后就把府里的厨师都轰走了。大家都在厨房外面不敢进去。而且,那里都开始冒黑烟,怕是……” 程伯庸叹了口气,挥一挥手,无奈地揉揉额角,吩咐道:“随他去吧,出不了大事的。” 仆从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可是太子殿下霸占了厨房,咱们府里的晚膳也要被耽搁了。” “噗嗤,”程伯庸喝的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勉强绷着脸合上茶碗,将那抹笑意咽下去,“那就到天香楼点几个菜罢。” 而另一边,江绎心浑然不觉自己惹了麻烦,终于开始烤玲珑酥了。 但是,他这是第一次接触烤炉,好不容易热起了炉子,却不晓得控制温度,因此,第一批的玲珑酥,出炉时,全成了黑炭饼。 江绎心眼看功亏一篑,登时欲哭无泪,然而捶胸顿足了一会,又强打起精神,自言自语道:“不能就此放弃!” 接着,又做了一批糕点,放进炉子烤,又一次出炉时,依然是黑糊的碳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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