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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历史上,不会留下名字的皇帝身边的女人[第8页]

作者:朝歌夜饮酒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2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这段话说得突然,赵令仪微微一怔,自己的确长了一副妾室才有的脸,太过于艳丽,以至于连涂脂抹粉平日里都不会做,因为稍加点缀就会扑面而来的艳丽气息。
    就这样素面朝天,身着清淡的服饰,反而好上许多。
    “行了,去帮我泡杯茶吧。”陆老头挥了挥手,撵人走。
    像这种对方情绪不稳定的事情,十有八九发生,也就是赵令仪脾气好,所以才不当回事儿。
    来到书库闭门思过已经很长时间,对于这位老人家的脾气秉性也算是摸透了一些,虽然嘴巴有些坏,脾气有些差,但总而言之,人还是很好的,偶尔也会告知哪里的藏书最适合赵令仪看。
    比起那些甜言蜜语的坏人,她更喜欢这种嘴巴坏而心好。
    赵令仪的院子里面烧了热水,又泡了一壶茶,陆老头还是很喜欢喝她泡的茶,毕竟这手艺是在宫里面练出来的。
    她将茶端到小桌子上,陆老头就也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小丫头,你脾气很好,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赵令仪很乖巧的接问:“谁?”
    “我在学校里面的同窗,没想到吧,我也是书院的学生,可惜不是什么争气的学生,好在还能混到这儿,没事看看书,也算是不枉此生。”陆老头躺在摇椅上,看着棚顶,眼神却已经越过千山万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只可惜呀,我的那些同窗,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我还活着。”

    赵令仪听着这话未免有些心酸,人活到最后只剩下自己,那是孤零零的感觉,难怪会有这样一副脾气,怕也是孤单极了。
    “我们当时上学,老师就说起王戎路过黄公酒庐,王戎说,从前我和嵇叔夜、阮嗣宗一起在此畅饮。自从嵇康早逝,阮籍亡故以后,我就为世事羁绊,现在酒垆虽近在眼前,旧人却像隔着万重山河。”
    故景虽在,故人凋零,斗酒长啸当年事,浑不似,旧心情。
    “没有万水千山,人只要在你心里面,那就是最近的距离。”赵令仪一字一句的说,只可惜自己心中再也没有那隔着万水千山,又贴着自己心的人了。
    陆老头难得的笑了笑,眼睛望着四周:“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今心中有托付之地。”
    也许这书库就是这心中的托付之地。
    没一本书都不会说话,是否会寂寞那就不知了。
    赵令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什么?后来想了想,索性坦然,老人家竟然已经走过来了,哪里还需要别人家的安慰?
    “怕是这里每一本书,您都翻过吧。”
    陆老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上了年纪大不如前,从前倒是经常翻书看,后来就不再去看了,只是把自己记下的书默默的在心里面念叨而已。每天念一念,省着哪天就忘了,就跟那些人一样,我得每天念叨着才不会忘。”

    “人只要被记着就不算是死。”她这样说,也想永远的被人记住。
    陆老头眯了眯眼睛,这话太熟悉了,从前也有个姑娘说过,只是和眼前的这个姑娘截然不同,却说出了同样的话,他叹息道:“你一开始过来,我是不喜欢你的,你的行为举止没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
    赵令仪心中暗自发笑,的确没有,谁叫自己是重活一遍的人呢?她垂下眼帘:“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我也许是身在现在,心在亘古之中。”
    “好大的口气。”陆老头笑了笑,闭着眼睛就去拿茶杯,准确的来说是摸,也不知怎么着,手抖了一下,茶杯没握住摔到了桌子上。
    只见那茶杯里面的水淌得四处都是,茶杯在桌上晃了一圈,咔嚓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陆老头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只瞧见那桌子上面原本放着的一本书已经被沁湿,慌了神,大声叫道:“不妙不妙!”
    赵令仪手疾眼快,已经将书拿了起来,往出甩了甩水,可是上面的墨迹还是被水给弄湿。
    “这下子可糟了,这是圣上赐给皇太子的《毓兰亭》,这可是昨天才从书库里翻出来的孤本,世上仅此一份,是大道书当中的书,怎么能毁在我这个庸人手中呢?”陆老头瞬间热泪盈眶,颤颤巍巍的伸手将书握在手中,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如此珍品,毁于自己手中,有何脸面见他人?
    他赶紧拿来一块布,不断的擦拭着书上面的水迹,只可惜这样擦拭的作用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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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还是整个都糊了。
    随着字迹的模糊,书上的书气也瞬间消失,彻彻底底的成了一本残卷。
    陆老头坐在那,整个人失魂落魄,继而捶胸顿足,一阵懊悔:“年轻时候就糊涂,老了,老了,更加的成了老糊涂。”
    “您先别着急,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赵令仪皱着眉头,一页一页的翻,发现上面的字迹都模糊。
    书上的字被茶水打湿了,而这本书又是圣上点名要给太子的书,陆老头冷汗淋漓,“我这老命算是不用要了,反正留下来也没什么用,竟会给人添麻烦,回头我便向圣上请罪,自缢。”
    赵令仪听他说的怪吓人的,只觉得一本书总没一条命来的值钱,可看对方那就成那副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仔细回忆这本书,脑海当中居然还有些印象,好像自己曾读过。
    在书库的这些日子可以说像是一块海绵一样,孜孜不倦的吸取着智慧,在陆老头将东西拿出来之前,早就已经翻阅一遍。
    她在这个时候必然要挺身而出:“这本书我看过,我能给它背下来,写下来。”
    “孤本价值连城,就算重新默写一份也于事无补,这是出自前朝大师之作,惊艳绝伦。”陆老头摇了摇头,表示对方不用再为自己操心,无论接下来有什么,也都能够坦然面对。
    都活到这把年纪了,纵然一时焦虑,也会很快的安定下来。

    赵令仪倒是不这么觉得,侃侃而谈:“纸笔都是廉价之物,何以用纸笔写的孤本就价值连城,本质就在于书写的内容,装载的容器有价,里面记录的思想才是无价的。只要内容不变,哪怕是写在树皮上,太子殿下看了一样能受益。”
    陆老头仍然迟疑,说:“这是圣上赏赐给太子的,自然说隆重非凡不可轻率。儒家最重君王,我这轻慢君王,儒家大忌。”
    赵令仪在未读书之前学的是道家,所以会更加坦然一些:“礼重情义更重,圣上若看重的是表面价值,完全可以赏赐黄金珠宝,选了其貌不扬的孤本,正是表达对太子的期望,望太子增添才学。”
    不过这份心思恐怕是白费了,前世在太子身边的时候,倒也见过圣上,赏赐了不少有关文学之类的东西,只可惜太子殿下都不过目,多半都是叫自己看了。
    再有心也再贵重的东西,只要人不领情,那就是白弄。
    江绛心根本就不会在意给的是什么东西,所以这些东西被替换过也无所谓。
    陆老头轻闻这些话,不由得深深的看了赵令仪一眼,眼中多了几抹倾佩的目光,感叹道:“我一个快要入土埋葬的人,懂得竟不如你一个小姑娘多,果然是块朽木不可雕也,就算是守着书院也没用,难怪你会获得进书库的权力。”
    “那里是权力呀,分明是被惩罚。”
    赵令仪也是为了分散着人的注意力,当自己为什么能进到这里面说了一遍。
    陆老头越听越愤慨,拿着拐杖在地面敲来敲去:“我在书院那会儿,大家一个个还都是品性正直,如今怎么越来越会耍那些阴谋诡计!这里是书院读书的地方,想耍阴谋诡计去朝堂呀!”
    “正直原因造化功。就怕那啥阴谋诡计去朝堂的人多了,像杜甫抒发诗人宏图不展的怨愤和大材不为用之感慨的诗句就多了。”赵令仪苦笑两声,这首《古柏行》当真令人感慨。
    陆老头也忍不住唏嘘好几声,摇了摇头。
    两个人唏嘘一番,便去找来纸笔,赵令仪开始提笔写字,默写出自己记忆中的那些东西。
    轻若鸿羽的上品狼毫握在手中,赵令仪调整了一下手势,捏着笔杆的手便立即在宣纸上舞动起来,行云流水、动作自如,平常人家默背都有些许停顿,偏偏赵令仪却如对着书本抄写一般,笔画之间一气呵成。
    顿时,在陆老头心中,对赵令仪又高看了三分。
    继续看下去,她的字体强劲有力,又非常工整,隐隐透着一股金色的才气,提笔落字,十分的耗费心神,每写一个字,额上的汗珠就会多一分。
    陆老头越看到后面越激动,忍不住在心中惊叹。
    赵令仪笔下的字体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傲骨,笔墨点缀在宣纸上,仿佛都纷纷活过来一般,彰显着咄咄逼人的灵气,说是银钩铁画,将才之笔都不为过。
    一介小小女子能有如此胸襟,实在令人折服。
    这样的女子百年也难出一个,陆老头几乎可以断定,赵令仪将来必定会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他能在入土之前见到朝堂多此良才,便是死也瞑目了。
    良久,赵令仪停下酸涩的双手,把狼毫搁置在笔架上,待墨迹晾干后帮着陆老头把《毓兰亭》装订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看着手中还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毓兰亭》,陆老头躬身向赵令仪行了一礼:“真是后生可畏,老陆我之前不识珠玉,实在惭愧。这次能留一条老命,多亏你这女娃娃了!”
    赵令仪怎敢让一个辈分年龄都比她大一轮的长者行如此大礼?
    她立刻扶起陆老头,微笑着摇摇头:“老爷子您可折煞晚辈了,令仪被禁足书库,这段日子少不得叨扰您。默写这《毓兰亭》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您无须挂心。”
    陆老头感激地点点头,从身旁的木柜里翻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木箱子,小心翼翼的将《毓兰亭》放在里面,再扣上铜锁,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把那个红木箱放进柜子里,陆老头拄着拐杖起身,对赵令仪微微颔首,说了句“跟我来”,就径直往后排的书架走去了。
    赵令仪不明所以,猜测陆老头可能有事情吩咐,便应了一声,乖乖的跟了上去。
    陆老头带着赵令仪来到最后一排书架,便停了下来。
    这排书架邻近墙壁,架上的书籍也寥寥无几,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正在赵令仪不解的时候,陆老头用拐杖敲了敲墙壁,只听啪嗒一声响,面前的墙壁竟然凹进去一大块,里面灯火通明,赫然是一间四四方方的暗室。
    赵令仪微微一怔,书库里平日里的出入就已经很严格了,莫说普通的学子,就连教 都不能擅自踏入这里,赵令仪能够来到这里,还是托了楚月关的口令。书库是书院里独立的一座高楼,离众人活动的区域甚远,外面还用一个硕大的庭院包围起来,足以将藏书保护的很好了。
    没想到在这样重重的保护之下,书库仍然有一道秘密的防线。
    看着陆老头走进去,赵令仪略一定神,摒除了复杂的思绪,紧随其后。用目光扫了四周一圈,更是暗暗惊奇。从外面看这间暗室不过方寸之间,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暗室里也摆满了书架,不过跟外面的大书架不同,这里面的书架都比较矮小,仅仅到赵令仪的胸口。书架上摆放的书也不像外面那么满满当当,而是一本跟下一本隔出一段距离,界限分明。最有特色的要属每本书的前面都挂着一张纸签,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赵令仪好奇的拿起一张翻看,发现上面记载着书籍的入库时间和收检人员,还有类别和重量这种零碎的信息,让她不禁感叹陆老头的细心。

    直到看到纸签上的最后一行字,赵令仪才心下大震,握着纸签的手微微一颤,悚然松开。
    那朱红字迹宛若鲜血,在雪白的纸面上干涸凝结,字字冲击着眼球:“《楚氏上书》著作者金陵楚氏二子楚非,于太雍三年斩首于京都法场,年二十九。”
    金陵楚氏的案子赵令仪也略有耳闻,传言是楚非因为包庇乱党觊觎皇权,被下属告发,铺陈了十二条罪状,条条铁证。圣上龙颜大怒,赐死楚非。可那楚非却拒不认罪,在天牢里泣血而书,自辩清白,连夜陈词御前,后称《楚氏上书》。只可惜并没能挽救自己的性命,连带着楚氏一门也被发配边疆。
    楚非生前为首辅大阁士,所著典籍繁多。在楚非被斩后,圣上曾下令,将这个谋逆之臣的著作悉数毁去,不得留存,楚非的绝笔《楚氏上书》也不知其踪。
    今日居然在星空书院见到这本书册,赵令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星空书院可是皇室指定的高级学府,专为朝廷培养人才,更有名门贵族来此深造,怎么会私藏违禁书籍?
    赵令仪压下心中的战栗,急急的去翻看书架上的另一本书籍,只见悬挂的纸条上同样标注着满满的字迹,最后一行尤为醒目:“《国策论》著作者岭南罗氏罗青松,前吏部侍郎,于太雍七年削去官职,同年四月郁郁而终。”
    赵令仪猛然抬头,目光如电,扫向这暗室里的一排排书架,顿时觉得那死寂的书页里埋藏着腐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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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烛火跳动着,映照着供奉在案台上的一尊老子像,半边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半边暴露在烛光下,笑容可掬。
    圣人脸和修罗面,竟然只有一线之隔。
    “丫头,别看了,这里放的都是禁书,咳咳……”陆老头拄着拐杖,把案台上的烛火调亮了些,慢慢走到赵令仪面前,感慨道:“我守了这个地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希望我的决定没有错……”
    赵令仪看着一列列堆叠的书籍也是五味陈杂,犹豫着开口:“这些书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吧?”陆老头巡视着面前的书架,叹息着道:“星空书院是皇室认证不假,但从建造开始,就注定与皇权相分割。寒窗苦读一朝中榜,寒门学子正是通过科举,为平民阶层争夺话语权。科举的存在,就是在与门阀势力做抗争,皇室虽然推行科举,却也是一个最大的门阀。皇室抹杀着不同的声音,而书院就要将不同的声音保留。”
    赵令仪听着陆老头这番惊世骇俗的话,不免心惊肉跳,赞同之余却也有一些质疑:“但若真是罪恶之人,意欲蛊惑人心呢?朝廷下令毁去禁书,未必不是为了世道清明着想。”
    “所以这就是我以前从未带人来过的原因啊!”
    陆老头听到质疑并未恼怒,反而带着一丝笑意,赞许的捋了捋胡须:“心性不足者偏听,智慧不足者偏信,唯心性坚定有大智慧的人才有能力去接受不同的声音。
    这些禁书的作者皆是学识渊博,灵思巧变之人,所著书籍或笔触犀利,或见解独到,却因获罪而不能见于世,实为憾事。你这女娃年纪虽轻,心性却坚,我只给你打开这扇门,看或不看,由你自己决定。”
    赵令仪若有所思的看着书架,对于陆老头的提议并未急着表态。
    陆老头拍了拍赵令仪的肩膀,补充道:“丫头你救我一命,我不会害你,但看禁书也确有风险。不过这些作者之中不乏官员显贵,你若多多了解他们的信息,今后在朝堂上也能顺遂许多。”
    赵令仪心念一动,若能了解局势的确对以后大有益处。当下再不迟疑,端正神色,向着陆老头深深一揖,沉声道:“多谢老爷子提点。”
    陆老头看她点头,连声赞叹:“好好!你这女娃果然有胆色,日后必成大器!”
    说着乐呵呵的拄着拐杖走出去了,给赵令仪一个静心阅读的空间。
    赵令仪目送着陆老头离去,这才抽出架子上的书来看,略读之后果然受益匪浅,领悟到一些新鲜巧妙的见解。她越看越入迷,竟一口气翻完了两本书。
    等到拿起第三本书时,突然听见书库外有嘈杂之声,便谨慎的出了暗室,打算择日再细细研读。
    赵令仪路过一排排书架,往外走去,远远地看见一群侍卫模样的人在跟陆老头说着什么。来人清一色的黑袍云纹制服,看起来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之感。

    赵令仪迎了上去,却见陆老头颤巍巍的把柜子里的红木箱呈了上去,顿时明了。
    原来是太子府里的人取书来了。
    赵令仪向着他们行了一礼,站到陆老头身后,眉目低垂。
    领头的侍卫一脸傲慢,斜眼瞥了一眼红木箱,高高在上的道:“陆老头,这可是圣上御赐给太子殿下的书,你可检查好了?”
    陆老头面色有些惭愧,往那红木箱望了两眼,咳嗽了两声,敷衍着点点头:“回大人,检查好了。”
    他看着那侍卫打开箱子,心虚的望了望赵令仪,赵令仪给了陆老头一个安抚的眼色。
    侍卫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手下的侍卫将红木箱收起来,好心情的说着客套话:“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书库,等到看不见人影了,陆老头才拄着拐杖坐回藤椅上,重重舒了口气:“也不知道老陆我能不能渡过此劫。”
    赵令仪安慰了陆老头几句,见后者脸色略有缓和,帮着泡了壶热茶,才回到暗室,继续读书。
    再说另一边侍卫们大张旗鼓的捧着红木箱回了太子府,片刻都不敢耽误,立即呈给了在后院里摆弄花草的江绎心。
    江绎心把修剪花枝的剪刀扔在一边,随意的走到箱子旁,饶有兴致的转了一圈。
    少年一袭杏黄衣衫随风翩然,映衬出极为秀丽的眉目,比身旁的梅花枝更艳三分。
    抬手指了指,懒洋洋的问道:“这就是父皇御赐的书?”
    侍卫们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太子一贯喜怒无常,他们并不敢开口妄言。
    领头的侍卫满脸堆笑,谄媚的拱手道:“回太子,箱子里装的正是《毓兰亭》,属下不敢有误。”
    “做得好,去库房领赏吧。”江绎心眉眼微舒,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挥袖让侍卫们退下,微挑的眼角如零落梅萼,艳丽中透着冷意。
    等到庭院里空无一人,江绎心才慢悠悠的打开箱子,见里面放置的书册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毓兰亭》,不禁眉眼一弯,笑盈盈的击掌道:“好啊,我的宝贝有救了!”
    他俯身小心翼翼的将书册拿起,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唯恐将那脆弱的纸张弄皱了。喜滋滋的翻了两页,却发觉有些怪异,细细一看,原来是书册的纸张过于崭新了,就像新出的书一样。装订的棉线也是崭新的雪白,绷得直直的,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江绎心不由得嘀咕上了。
    按理说这《毓兰亭》是古物才对呀,怎么会这么新?
    但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其他纰漏,便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安慰自己也许是星空书院保管得当,有使藏书永葆崭新的秘诀。
    将《毓兰亭》细心地放入怀中藏好,江绎心便兴冲冲的出了府。
    他步履轻快,哼着小曲,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很快便来到那家熟悉的古玩店面前。

    摇着玉佩优哉游哉的走了进去,江绎心对着迎上来的店铺老板得意一笑,扬着下巴道:“老板,今日你那块鸡血石可是我囊中之物了!”
    店铺老板一见到杏黄衫子的少年踏门而入,顿时面色发苦,怎么这位爷又上门来了。
    原来他店里有一块螺云母鸡血石,乃是多年的镇店之宝,平日里挂在墙上供客人瞻仰所用。因着品种罕见,价值连城,吸引了无数客人,是这家店响当当的活招牌。
    谁知那一日被无意中进店的江绎心瞧见了,眼睛都直了,立刻缠着老板卖给他。虽然江绎心开出的价格很诱人,但店铺老板不是傻子,哪有求鱼弃渔的道理,当即委婉的拒绝了。
    可是江绎心哪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主,便隔三差五的跑来店铺哀求老板,眼巴巴的看着那块石头,泫然欲泣。老板算是拿他没辙了,只好跟江绎心说这块石头是无价之宝,只能用无价之宝来换,黄金珠宝这类俗物是免谈的。江绎心继续追问什么算无价之宝,老板便咬着牙说了《毓兰亭》。
    原来这老板虽然开着古玩店倒腾珠宝,却不爱珠宝,只爱字画书卷这类的风雅之物。年少时曾有幸一睹《毓兰亭》的临摹本,惊为天人,念念不忘了几十年,这也是他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执念。
    只可惜《毓兰亭》失传已久,早就不知所踪,老板料定江绎心束手无策,便搬出这本书来敷衍他,好打发江绎心离开,让店铺得个清净。

    江绎心心里清楚,老板求的《毓兰亭》定不是凡俗之物,但他为了那块鸡血石,也只能咬牙答应。
    江绎心这人任性惯了,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会想尽办法得到,但毕竟有着身为皇族的教养,即使老板的态度再强硬,也并没有搬出太子的身份逼迫人,只是一门心思的琢磨着如何把《毓兰亭》弄到手。
    天下之大,突然要翻出一本古籍来,可把只会摆弄花草的“顽石太子”给难住了。
    太子江绎心在府中愁眉不展,茶饭不思,成天念叨着石头,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还是身边的随从善解人意,提议说不如求圣上赐书,说要研读古籍增长学识。毕竟太子要说读书,圣上只会高兴,还可以趁机博个勤奋好学的名声。
    江绎心闻言大悦,立即赏了随从好些银子,便赶去宫中请旨,还着重提了《毓兰亭》。
    星空书院出了名的藏书繁多,所以才有了奉命上交古籍一事。
    江绎心没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毓兰亭》,便喜不自胜的拿着书跑来了古玩店。
    江绎心跟老板打完招呼,见对方面露不悦,便知老板误以为自己又来死缠烂打,当即兴致勃勃的从怀里掏出书册,扬唇一笑,抬高了声音:“老板你看,这是什么?”
    老板微微一怔,瞥见封面上的字样,蓦然睁大眼睛,惊呼道:“这,这是……《毓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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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玩店老板连忙上前几步,双手捧过太子江绎心手中的书册,激动地翻看着,声音都带着颤抖,嗟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真迹……”
    谁知不过是翻了两页而已,老板澎湃的心情立即冷却下来,面上有了怒意:“公子您就别耍弄我了,这明明是一本赝品,一文不值!”
    老板怒意难消,皱着眉头扫了江绎心一眼,看这位公子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也不像是个不识货的主啊!
    其实老板冤枉江绎心了,太子他不是不识货,只不过对书本字画没兴趣而已。
    “赝品?怎么可能!老板你是不是看错了?”江绎心一把夺过古玩店老板手中的《毓兰亭》,左看右看,一脸委屈,“小爷我还是识字的!这上面不就是‘毓兰亭’三个字吗?怎么会是赝品?”
    老板从江绎心手里把书抽出来,无奈地摇摇头,逐一指出上面的破绽,解释道:“公子您看,这纸页崭新没有褶皱,书封上的棉线紧绷,还有这字,残留着淡淡的墨水气味,绝对不可能是孤本,只是不值钱的赝品罢了!”
    老板顿了顿,专注的盯着赵令仪的字瞧了会,目露惊异之色,改口道:“也谈不上不值钱,这临摹本的字体倒不错,有几分风骨,应该能卖上一些银两。”
    可是江绎心听了这话更来气了,他不辞辛苦的跑过来不是为了换这点银子的,老板说这话倒像是在打他的脸。

    “岂有此理,老头儿御赐的书怎么会出问题,一定是书院的人中饱私囊,弄本假的糊弄我!”
    江绎心恼羞成怒,一把夺过那本《毓兰亭》,扭头就跑出了古玩店。
    他面色薄红,眉眼因沾染怒意而更显艳色,眸子里盈满清凌凌的水光,倒像是吃不着糖的熊孩子。快步走回太子府,临到府上,瞅见了那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的,心里更是憋屈。
    江绎心脚步一顿,干脆不进府了,那双云纹锦靴生生调了个弯,直奔着后门的马厮走去。
    挑了一匹健壮的马,江绎心交代随从备好马车,阴着脸紧紧捏着那本《毓兰亭》,催促着车夫往城门口驶去。
    出了城门,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星空书院。江绎心从马车上下来,也不管身后的随从,脚步匆匆,径自往书院走去。在门口的书童那儿问了下书库的方位,江绎心冷冷一笑,便朝着书库直奔而去。
    书库的位置偏远,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到,途中经过教习区的长廊,有不少温书学习的学子集聚在那。
    过往学子见太子杀气腾腾的赶过来,都纷纷侧目,不懂这个看着气质优雅的少年为何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
    太子身娇体贵,平日里总离不开马车,今日憋了些火气,竟也脚下生风,将后面的随从甩出了一大截,害得后面的人只能苦着脸拼命追。
    到了书库所在的西院,太子就要闯进去,院门口的护卫连忙将人拦住。
    这星空书院本就不乏名门之子,护卫们一个个都是人精,看太子衣着华贵明显不是寒门子弟,也就装装样子,隔空虚虚拦在太子胸前,赔着笑脸道:“小公子,这里可进不得,要是想赏景,还是另选他处吧。”
    江绎心正在气头上,被拦住更是恼火,冷冷瞥了护卫一眼,双唇微启:“让开。”
    他面容生的秀气,更因为包子脸的缘故发起怒来并没有震慑力,像是一只炸毛的幼虎。
    那护卫虽然惧怕权贵,但也知星空书院戒律严明,让小公子训两句事小,丢了饭碗事大,当即也不肯放江绎心进门,只是放低语气说着软话:“小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这里没有院士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江绎心被护卫牢牢挡住视线,怎么也进不去,眉梢一挑,质问道:“你敢拦我?”
    他攒紧了手里的书册,咬牙往里闯,势必要去书库讨个说法。
    眼看着护卫快要拦不住,这个时候刚好下课,引来不少学子围观,对江绎心的胡搅蛮缠都有点瞧不上,议论纷纷起来。
    “穿得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是个野蛮之徒!”有人小声愤慨着。
    “长得倒是不差,脾气可真坏,我都觉得丢脸。”一旁的妹子啧啧摇头。
    也有高官之子压低声音,饱含深意,劝阻着众人。
    “你们可别乱说了,我瞅着这人,跟当今太子有些相像,大家慎言啊!”
    他此话一出,便有人不服:“难道是传闻中的那个草包太子?这就更没理了,这是圣上钦点的书院,我记得校训上还指明书院学子皆平等,并无寒门贵胄之分。
    就算是太子,也不应坏了书院规矩!”
    这一句把大部分围观学子的热血都勾了起来,议论声更加大了。本来就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义愤填膺的年纪。况且在场的还有朝中清流后代,若是让长辈联合起来参太子一本,也够江绎心喝一壶的。
    身后那片议论之声悉数落入江绎心的耳朵里,他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毓兰亭》收入袖中,迎着指指点点的众人走过去。
    他一袭杏色长衫华贵雍容,衣领和袖口皆用金线绣了云霓燕尾的图案,随着走动灼灼生辉,无声中展露出高高在上的贵气。那双墨色眼眸注视着众人,波澜不惊,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偏偏少年还是笑着的,唇角始终勾着一抹弧度。
    “哦?你们是想教训我吗?”
    到底是未来的天子,众人被他的威仪所震慑,竟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不能教训你,那我来教训你如何?”
    江绎心只觉后脑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刚刚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场顿时破功,只顾得上仓皇捂头。一脸委屈的回头,果然是他的克星——太子太傅,东院士杭秋苒。
    江绎心一下子泄了气,眼神幽怨的看着自家老师,敢怒不敢言。
    “胡闹。”
    杭秋苒一脸恨铁不成钢,见太子恹恹垂头,也心有不忍,叹息着收回了戒尺。

    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上次捧了两个石头雕的鸟蛋来给他送礼就已经够荒唐了,没想到今日还来个硬闯书库,杭秋苒都忍不住怀疑,江绎心下次是不是就要上房揭瓦了。
    “太傅,你还没弄清楚就敲我的头!”江绎心急得眼眶都红了,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冲杭秋苒控诉,“这次真不是本宫胡闹!”
    “那你说说,什么大事能让你不顾礼仪来书库硬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尔欲何为?”杭秋苒沉声问道,神情严肃。
    江绎心虽不通才学,但这句诗经里的话还是有耳闻的,意思是老鼠都有一张皮,人怎能不要自己的脸面?连脸面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值得看重的?
    江绎心被这句训斥堵得胸口发闷,但他深知杭秋苒言辞虽厉,实际上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当着书院学子的面澄清缘由,以免流传出不好的名声。
    “我向父皇讨来《毓兰亭》的孤本,这看管书库的人嘴上答应的爽快,却欺负我不懂书籍拿了临摹的《毓兰亭》给我。不仅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连圣上的旨意也没放在眼里!”
    江绎心拿出袖中的书册,举给杭秋苒看。
    杭秋苒接过那本书,微微皱眉,仔仔细细翻看了两页,见太子所言属实,脸色稍稍和缓,但换书之事非同小可,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将书拿在手里,对江绎心点点头:“跟我来吧。”
    江绎心横扫了挡住他路的学生们一眼,眼里的挑衅意味十足。
    那些官家子弟明白了缘由,纵然心里头在不舒服,也只能给江绎心让开一条路。
    有了东院士的手谕,护院的护卫对视一眼,也连忙站到一旁,放人通行。
    杭秋苒带着江绎心来到书库,这时的陆老头正惬意的品着茶,丝毫不知道太子和东院士正朝他的书库而来。
    “你们书库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绎心步履生风地走进书库大门,唇边带着笑,眸子里却是幽深的墨色,望人生寒。他几步来到整理书籍的柜台旁,手里的扇子刷的一下敲在实心木上,发出一声清晰地闷响。
    陆老头正躺在藤椅上悠闲地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
    他连忙睁开眼睛,见来人一袭杏黄衣衫,袖口绣着云霓,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便猜到是传闻中那位阎王爷,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小人不知太子殿下亲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念我年老耳背……”
    “耳背倒没什么,本宫也不是拘泥于礼节之人。”江绎心笑了笑,在随从搬来的红木椅上坐下,眉间隐隐含着薄怒,“可眼花就不好了。”
    陆老头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哆嗦着嘴唇想辩解,却看到杭秋苒摇了摇头,用眼色阻止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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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绎心揉了揉眉心,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真是眼花倒好,要是耳聪目明,却故意拿假冒的书糊弄本宫,违抗圣旨,可就罪无可恕了。”
    “太子殿下!我……并非有意,是那原本被……唉!”陆老头闻言浑身一震,明白江绎心已经发现《毓兰亭》被替换一事,又悔又急,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上往外冒。
    “老陆,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圣上钦点的书也是能随意调换的吗!”一旁的杭秋苒看着陆老头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无奈地感叹了一句,暂时压住了求情的念头,静待太子审问。
    此事可大可小,小则无心之失,罚点俸禄了事;大则藐视皇权,拉出去斩首也不为过。
    “太子殿下。”
    气氛最紧张的时候,一个清澈淡然的声音突然插入,宛如一阵穿堂而过的清风,将所有人的注意了过去。
    众人循声一望,一个身姿优雅的少女款步而来,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少女眉如云雾春山,眼如横波秋水,明明是一副极为娇艳的长相,却因淡然的气质而媚意全无。似是匆匆赶来,少女手里还握着一本书,蓝色封面将她的手指衬得皎白如雪。携书而行,更是让她多了几分书卷气的风雅。
    她红唇微启,露出玲珑贝齿,直直地望进江绎心的眼中:“此事是臣女一人的主意,臣女愿承担罪责,自行领罚。”

    来人正是赵令仪。
    自她出现江绎心便有些怔仲,呆呆地望着她,听闻这话更是手足无措,从红木椅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赵令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比刚刚的低气压,他此时简直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只用一双乌黑眼瞳望着赵令仪,乖巧的不得了。
    “回殿下,臣女心性不足,犯了错事,被西院士罚到此地静心思过。”
    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太子的问题,赵令仪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向江绎心和杭秋苒行了个礼,继续将刚才的话说完,“那日陆夫子在此整理《毓兰亭》时,臣女不小心打翻茶壶,致使原本上的字迹被水沾污,酿成大错。为了弥补过失,才斗胆重新临摹一份。殿下慧眼如炬,臣女自知瞒不过殿下,只是聊表心意,让殿下能看一眼原本的内容。”
    江绎心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原本执着的孤本早已抛之脑后了,全部注意力都在“心意”那两个字上,完全弄偏了重点:“你知道这书是给我看的,怕我失望才特地补上一本的吗?”
    他耳根微微泛红,有些别扭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满含期待的等着赵令仪的回答。
    赵令仪还未开口,杭秋苒却抢在前面轻咳了一声,勉强将话题扳回正轨:“既然原本字迹被打湿不可辨认,你的临摹又是怎么办到的?”
    赵令仪抬头望着杭秋苒,面色沉静的回答:“恰巧原本打湿前我曾有幸读过一遍,有些印象,便默写了出来。”

    杭秋苒微微一震,看向赵令仪的目光更加不可思议。那《毓兰亭》少说也有数万字,加之词句晦涩,奥义艰深,就算是临摹也要费很大的功夫,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竟然将全本默写了出来?
    而且方才江绎心将那书册交给他的时候,他曾粗略的扫过一遍,字句分毫不差,半点错漏都没有,还兼备了原本字迹的清雅风骨,秀丽卓绝,让人见之忘俗。
    他带着江绎心来到书库,除了弄清楚书册被替换一事,还有个原因就是想问问这字迹是否出自陆老头之手,若是,让他多年来看管书库也着实委屈了些。
    现在知道这字是赵令仪写的,杭秋苒审视着面色淡然的少女,不禁百感交集。
    他与赵令仪相交数月,也算是欣赏于对方的才学,却没想到她的潜力比他的想象还要远大得多。
    想到这里,杭秋苒眼神一凝,心里暗下了决定。
    之前赵令仪曾去春园向他请教无名亭石桌上的半面残局一事,他研究了数日,发现那残局上可能掩藏着一些秘密。虽然他把赵令仪当作一位赏画弄棋的小友,但始终觉得对方年纪尚轻,并没有应对一些事情的能力,可能知道的多了并非幸事,故而一直犹豫要不要告知赵令仪。
    但如今看来,少女天赋奇才,前途无量,以后必定会站在权势巅峰的中心,迟早会被卷入纷争之中。
    晚一天面对倒不如早一天面对,起码,他这个做师长的还能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杭秋苒将临摹的《毓兰亭》放在桌上,摆出严肃的神色,沉声开口:“虽然是为了补救,但你将孤本替换成自己的临摹本,实际上是错上加错!毁坏孤本,欺瞒圣上,你可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赵令仪面不改色,向着杭秋苒深深一拜,将那个残酷的后果缓缓道出:“按照律例,两罪并罚,处以鞭刑三日。学生鲁莽闯下大祸,让先生失望了。”
    杭秋苒抚着长须沉默不言,只是暗暗地观察了一下太子的神色。
    “鞭……鞭刑三日?”
    江绎心果然吓得跳起来,大惊失色,脸都白了,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挥手:“不不不,这不是什么大事,干嘛要搞得这么严重呢,那个劳什子孤本,我不要了就是!”
    他眼疾手快地将杭秋苒放在柜台上的那本《毓兰亭》拿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斩钉截铁的道:“这本就是我要的《毓兰亭》!那个什么,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世间只有一本的《毓兰亭》!”
    江绎心一面抱着书,一面无赖地东张西望,往柜台上一趟,嘴里咕叨着:“临摹本在哪儿,哪有什么临摹本,不存在嘛哈哈……”
    尴尬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杭秋苒忍俊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他刚刚故意那么严肃,就是为了吓唬太子,他看得出太子对赵令仪似乎有些好感,肯定会维护她。

    但是为了确认太子的态度,杭秋苒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头道:“可是这件事让圣上知道了,圣上法正严明,定然不会……”
    “我不说你不说,老头儿怎么会知道呢?”江绎心眉眼弯弯,朝着自己老师吐吐舌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往跪在地上的陆老头看去,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道:“喂,你也不许说,听到了没?”
    陆老头自赵令仪替他扛罪就急的不行,只是苦于太子和杭秋苒的身份不便插嘴,听到赵令仪说鞭刑二字时差点忍不住往书库的柱子上撞,谁知突然峰回路转,太子不追究了,还要把这件事压下来,自然是连连点头,生怕这位阎王爷改主意:“殿下仁慈,陆某感激不尽,万万不敢辜负恩德……”
    江绎心满意的点点头,看陆老头也顺眼了许多,大咧咧的挥手:“你知道就好,快起身吧,跪着怪累的。”
    陆老头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起身,却是不敢再坐回藤椅上了,只垂手站在一旁,劫后余生的舒了口气,向赵令仪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赵令仪也心下略松,向着江绎心行了一个大礼,低声道:“谢谢太子殿下,殿下恩德,臣女谨记于心。孤本被毁,实在有愧于殿下。”
    江绎心眉开眼笑,一手拿着《毓兰亭》,笑嘻嘻的去扶她起来:“什么恩德不恩德的,你赐我一本《毓兰亭》,跟我老子赐我一本《毓兰亭》,也没什么区别嘛……”
    杭秋苒嘴角一抽,实在怕这混账东西扯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赶紧将他的话打断:“太子,此处实在不便久留,还是让微臣送你出去吧。”
    “哦。”江绎心闷闷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动着步子,到书库门口只有短短几步,他却像在悬崖上挣扎着迟迟不抬脚。
    江绎心望了一眼赵令仪,唇角又弯起来,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书册,做了个“后会有期”的口型,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杭秋苒落在后面,故意等太子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赵令仪飞快的道:“那副石桌上的半面残局已经有了眉目,但我还在进一步的研究中。过段时日你可以到春园来一趟,我再具体的跟你探讨。”
    赵令仪微微一愣,眸中神色变幻,难掩激动,郑重的点了点头。
    杭秋苒不再多言匆匆离开,赵令仪望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离开书院,江绎心一路哼着小曲儿,心情看起来好的不得了,像是把之前拿到假的《毓兰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为这事儿,他身后的随从还有些惴惴不安。
    太子向来说一不二,之前还怒气冲冲的跑去书院讨说法,知道真相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不但没发怒,还压下了今日之事。这事儿太不正常了。
    不过惴惴不安的,除了太子身后的随从,还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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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忐忑了一整天的,正是古玩店的老板。
    之前江绎心看上那鸡血石之时,他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哪成想是当今的太子!
    今日那公子的随从不小心说漏嘴,表明了太子的身份,老板顿时心惊胆战。
    跟太子抢东西,这帝都哪儿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啊!
    掌柜微微抿了一口茶,长叹道:“为今之计,怕是只有将那鸡血石给太子了。”
    掌柜女儿的眼泪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她双手绞着手帕,咬唇,一言不发的站立在自己娘亲身后。
    “老爷,不可啊!”掌柜夫人上前拉着他,“那不仅仅是咱们店里的活招牌,更是咱们祖传下来,给女儿留下的嫁妆呀!”说着,又用手帕子抹了眼角的泪。
    “娘……”掌柜女儿再也忍不住,哽咽的叫了声娘,扑倒她娘亲怀里哭了起来。
    掌柜的心里也苦。他当初说出要等价的东西交换时,就没想到过那个人真的会拿来。原本就只是推托,没成想,给自己惹来了祸事。
    “我待女儿如何,你还不知道吗?”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是他的掌心肉口中宝。
    可是如今,他有什么法子,那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掌柜的心里还在犯难,该如何将那鸡血石送出去,就见江绎心从他店铺门前哼着小曲儿过去。他连忙出生叫住太子。“公子稍等!”
    杏黄衫子的秀气少年闻言,停下脚步,看着掌柜,满是不解。

    老板平日里不是见了他都要绕道走的么,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江绎心扫了老板一眼,眉梢微挑:“老板突然找我有何事?”
    江绎心语气不好不坏,掌柜也猜不出这大人物心中所想,索性脖子一横,作了个揖,“公子,老夫左想右想,那《毓兰亭》虽不是真迹,却仍是不舍,不知公子可愿用那假的《毓兰亭》换我这真的鸡血石?”
    江绎心愣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秀丽眉目染了笑意,摇了摇扇子。
    “不巧,如今在我的眼中,这假的《毓兰亭》,比掌柜你那真的鸡血石价值更重。所以啊,在下就不夺人所好了。”说完,江绎心潇洒地甩甩袖子就离开了,没有表现出半点对鸡血石的留念。
    看着江绎心和一群随从的背影,掌柜抹了把额头的汗,暗自嘀咕着。
    这些大人物还真是心如海底针,说变就变,幸亏那枚鸡血石没落到太子的手里,保不准玩两天就腻了,活活让明珠蒙尘啊。
    江绎心身边的随从跟着他已久,确是头一次见到太子如此高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疑心自己主子被换了魂。
    ……
    时光匆匆,转眼禁足的期限就过了,也临近了春季秀才报考之日。
    赵令仪伸了个懒腰,终于见到这久违的阳光了。
    虽说在书库里的生活比较枯燥,不过好在有书相伴,赵令仪倒也不觉得苦。
    而且看了一阵子的书,各方面的阅历也增长了许多。
    陆老头捋了捋胡须,“赵丫头这几日就该走了吧。”这丫头不骄不躁,做事有条有理的,倒是比那些自持身份的名门闺秀好许多。陆老头看赵令仪的眼神也越发满意了。
    赵令仪头微微一偏,“过两日便是秀才考试了,恐怕还要叨扰老伯几日呢。”
    书库藏书颇多,还有许多孤本,这可是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
    “你这丫头,就是惦记着那些孤本吧。”陆老头哈哈大笑。赵令仪爱书成痴,整天就埋头在书堆里,真真是废寝忘食。若不是因为认识了她,陆老头还不知道这书院里还有跟他一样的书痴。
    禁足结束,赵令仪却没有从书库出来,这令观望的一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猜测这位曾经的童生榜首是不是自觉丢脸,不敢见人,才躲避在书库迟迟不走。
    直到赵令仪从书库里出来,并没有回学舍,而是直奔着报考秀才的地方而去,众人才恍然大悟。
    一时间,赵令仪要考春季秀才的消息在书院传的沸沸扬扬。
    赵令仪被西院士罚在书库里两个月,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连教 安排的复习课程都错过了,居然还敢去报考秀才!
    即使她童生时的成绩十分优异,连考两级也太过狂妄了些!
    公孙云旗满意的看着自己新染的蔻丹,冷笑一声,“消息准确?”
    传话给她的女子感觉到了低气压,小心翼翼的开口,“云旗姐,如今书院传得沸沸扬扬,怕是此事,八九不离十。”

    公孙云旗挑眉,“就她?不自量力。”冷笑之后,她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如葱白般的手,“走吧,咱们去探望探望我的好表妹。”
    公孙云旗一路走到报考秀才的登记处,碰上的人大都在谈这事儿。但是她忍得住,不发一言。偶尔听见些说得比较过的,还瞥上两眼。谈论的人一见是她,都讪讪的闭嘴,然后换个地方继续讨论。
    跟随在公孙云旗身后的女子不解,明明公孙云旗最讨厌看赵令仪出风头,为什么还要亲自过去一趟呢?
    公孙云旗笑笑,不发一言。
    到了登记报考名册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互相擦肩而过,并没有赵令仪的身影。
    被拥挤的人群包围着,还有人不小心撞到她,公孙云旗不满的皱眉。随行的粉衣女子见势转了转眼珠,连忙挤到登记的案台旁,对着奋笔疾书的记录学子大声道:“喂,赵令仪是不是刚刚来这报过名?”
    记录名册的学子忙得不可开交,还被粉衣女子呼来喝去,顿时有些不舒坦。
    平日里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自视甚高的大家小姐。摆出一副清高的架子来,走到哪儿都清风霁月的模样,实际上底子里贼坏。
    学子扫了一眼粉衣女子,并不理她,继续整理着报考秀才的名册。
    “这位同窗,请问赵令仪是不是刚刚来过这里?”公孙云旗跟那粉衣女子不同,露出温婉甜美的笑容,温声细语的询问着那位学子。

    可惜那学子早就看出她跟那粉衣女子是一伙的,并不吃她那一套,冷冷地瞧了她们一眼,抱起整理好的名册,扭头就往长廊上走。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知道我们的身份吗!”粉衣女子气得面色涨红,上前将那学子拦住,高声呵斥。
    那学子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两人,“西院士急着要登记名册,若是你再无礼,等院士亲自过来,可能就要告知两位的长辈,你们在书院里的所作所为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越过粉衣女子,冷着脸走掉了。
    粉衣女子吃瘪,悻悻地回到公孙云旗身边,嘴里说着那学子的坏话,公孙云旗却觉得她愚蠢又吵闹,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一甩袖子,不耐烦地往另一边走去了。
    这一拐弯,没曾想真的遇到了从亭台上走过来的赵令仪,可谓是冤家路窄。
    公孙云旗看着对方素净的衣裳,没有半点高门千金的华贵,跟自己身上精致的绣衣天壤之别,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勾着唇角缓缓道:“这不是令仪表妹么,许久不见,清瘦了许多。书库那种地方,一般人可是进不去的。云旗很是挂念,可惜没有把自己折腾进书库的本事。”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快要溢出来,赵令仪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只不过她在书库呆了数月,心境较之以前更加沉静了许多,并不把公孙云旗的挤兑放在心上,只懒懒抬了眼皮,漫不经心的道:“表姐多虑了,我倒想多呆些时日,可惜院士不让。”
    “天天对着那些砖头一样厚的书,真的有意思么?”公孙云旗脸上言笑晏晏,拿手帕掩了口,做足了关心小辈的姿态:“再待些日子,恐怕跟出家做和尚没有区别吧。”
    “表姐说笑了,书翻一翻就完事了,不像有些人的脸皮,比那些书可厚多了,而且翻完脸还可以再翻过来,翻来翻去,天天盯着看都看不完。”赵令仪冲公孙云旗笑了笑,声音更是轻柔。
    公孙云旗面色一冷,见旁边有三三两两的学子路过,不便发作,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笑:“看来我是个孤陋寡闻的,不像表妹你那么见多识广。古人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大概我腹内空空,所以看人也简单些。表妹胸有沟壑,自然眼光独到,非云旗所能及。”
    赵令仪暗自冷笑,公孙云旗摆明了骂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她抬头看着公孙云旗,坦坦荡荡的说道:“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每个人看待山水的眼光都不一样。但无论怎么看,是谁看,山水就是山水,不会变成一捧黄沙,它的本质是不变的。”
    既然公孙云旗说她是偏见,那她就承认好了,可是把锅扣在她赵令仪身上,也改变不了公孙云旗的本来面目。
    公孙云旗嘴角的笑容一僵,嫣红的蔻丹暗暗掐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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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赵令仪反将了一军,公孙云旗几乎咬碎银牙。
    她暗想这庶女最是牙尖嘴利,与她争些嘴上便宜没什么意思,直接开门见山:“听说表妹禁足刚出来就去报考了秀才测试?”
    因着今日是秀才的报考日子,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听公孙云旗和赵令仪在谈的事儿,有些八卦的路人便在后面的亭子里偷听。
    赵令仪微微一笑。
    公孙云旗的消息可真灵通,这么快就来问她了,若说没有她的人盯着,赵令仪都不信。
    缓缓走上前去,赵令仪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确有此事。表姐可真是关心我,我刚从登记处出来,你便知道了。”
    “你太冲动了,两个月没上课,你不知道落下多少功课呢,唉……”公孙云旗欲言又止,秀眉微蹙,一副深深为赵令仪担忧的模样,用正好旁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叹息道:“圣人道功名如浮云,垂手不可得,大道青天外,千帆不可追。读书人就得有一身不拘泥世俗的傲骨,不能太看重功名。读书是为了增长阅历,而不是为了满足私欲。若是想着一步登天,你这就……”
    公孙云旗一番话说的引经据典,言辞切切,配合着面上温婉柔顺的神情,若是不了解的人看到了,只怕是会感叹这份深厚的姐妹情谊。
    加之她断章取义,故意将赵令仪歪曲成贪求功名之人,一番话绵里藏针,果然深谙诛心之道。

    若在她面前的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还真有可能承受不了这些污名。
    但作为前世在后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祸国妖妃,这些心理战不过是芝麻绿豆,赵令仪早就看腻了,当即勾勾嘴角,不咸不淡地开口:“谢表姐关心,做妹妹的真是感动。只不过表姐是不是想错了——”
    她眉眼一弯,笑盈盈的冲公孙云旗道:“敢问朝堂上为何设有官职?”
    公孙云旗知道赵令仪擅于诡辩,本不愿回答,但碍于有人围观,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自然是为了替君王效力,为百姓做事。”
    赵令仪笑了笑,追问道:“那官职又为何有高低之分?既然大家都在做一样的事,何不人人平等,抛弃这些虚名?”
    “这怎么是虚名呢?”公孙云旗眉头微皱,她自持名门贵女,最是看重门第阶级,这也是她一贯打压赵令仪的优越感,自然不赞同赵令仪的说法,不满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这只是一种定位,若是将军跟士兵一样,不是乱了规矩吗!”
    “说得好。”赵令仪立即赞同她,然后话锋一转,字字铿锵的道:“普天之下求学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功名的存在的确是一个诱饵,但更是一道鞭策,督促着学子不断进步。若有人昭告自己读了多少书籍可能无从查证,但通过考试就能评判出这个人的学识。
    读书之人当谦逊,也当不惧挑战。”
    赵令仪这番话观点新颖,引得旁听的人都若有所思,更有甚者神情激动,深受鼓舞。
    “令仪表妹一向这么有魄力。”公孙云旗瞥见旁人望向赵令仪的目光里满是赞同,心中恼恨不已。她勉强维持住温婉的笑容,一字一顿的道,“那我就期待着你上榜的那一天了。”
    公孙云旗在心底冷笑,秀才考试可不比童生,高手如云,之前赵令仪不过是仗着运气蒙混过关,居然真把自己当成天才了。
    她不介意现在做出一点点让步,等赵令仪飘上云端的时候,就是这个庶女摔得最痛的时候!
    赵令仪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微微一笑:“托表姐吉言,令仪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令仪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字字清晰,成功地看到公孙云旗变了脸色。
    “但愿。”公孙云旗冷哼一声,敷衍的摆摆手,看也不看赵令仪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终于将这女人打发走,赵令仪揉了揉眉心,眉眼间带着一丝厌倦。
    数月不见公孙云旗又难缠了许多,现在竟然比她养的“朱雀”还要聒噪了。
    ……
    赵令仪报考秀才的事在星空书院传得沸沸扬扬。
    距离考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本人却像没事人一样,该读书读书,该散步散步,让一些打赌她会在考试前“头悬梁锥刺股”的八卦学子惊掉了下巴。

    那些闲言碎语都被赵令仪当做耳旁风,一概不听。
    穆青好几次都跟赵令仪表示,把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拉去小树林打一顿就好了,保管清净,每次都被赵令仪残忍地拒绝。久而久之,她便只用幽怨的眼神望着赵令仪,不再提这些“惊世骇俗”的对策了。
    其实所有人都想不到,处于风口浪尖的赵大狂人,心心念念的却是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她的聒噪鸟儿“朱雀”,近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间每次回到学舍,都只能看见空荡荡的花盆,连根朱雀的羽毛都没有,衬托得那几根无精打采的吊兰叶子更加凄凉。
    如果不是放在花盆里的稻谷依然及时地被吃光,赵令仪几乎要怀疑朱雀失踪了。
    这日取消了晚课,赵令仪闲来无事,特意去膳食堂讨要了些新鲜稻谷,早早地回到了学舍。
    走到窗边一看,花盆里果然没有朱雀的身影,赵令仪不禁心生疑窦。以前朱雀也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去玩,所以赵令仪一开始并没多着急,但她今日特地提早回来,这个时辰按理说朱雀应该在睡觉才是,怎么会不见呢?
    朱雀唯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这个吊兰花盆,除了这里,赵令仪还真的有点犯愁去哪里寻找朱雀。
    “朱雀?”赵令仪不死心,将手中的稻谷撒在窗台上,呼唤着朱雀的名字。
    平日里朱雀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马上飞回来,这次赵令仪在窗边站了半天都没有回音。
    赵令仪有些无奈,泄气地坐了下来,兴致缺缺的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学舍的后面是一处小花园,构景雅致曲径通幽。园内多是齐人膝一般高的灌木,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中央的参天大树。大树枝繁叶茂,交错的枝娅密密遮盖住了粗壮的树干。赵令仪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上面的叶子,有些恶趣味的想,朱雀那么胖,肯定没法藏在这棵树里。
    微风徐徐,将窗台边的吊兰叶子吹得瑟瑟发抖,赵令仪同病相怜的望了一眼,觉得自己和这盆吊兰一样,被朱雀无情的抛弃了。
    朱雀到底是一只鸟,天高皇帝远,它在天上撒欢赵令仪也拿它没办法。虽然有点担心,但以朱雀的头脑也不会被人欺负,它不欺负人都算好的了。
    赵令仪叹了口气,又放了些稻谷在花盆里,朱雀那么馋,想必再乐不思蜀也要回来把肚子填饱。
    入夜,赵令仪躺在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睡意,一旁一直在燃烧的长烛已经快要燃烧殆尽,长长的蜡泪几乎要滴落到地上,赵令仪犹豫了一下,刚准备起身去将蜡烛吹灭,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声。
    “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令仪迅速起身,披了一件上衣,对着声音传出的方向问道。

    这声音是跟赵令仪在一个房间内的太尉千金程柔发出的,程柔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这才惊叫起来。
    赵令仪听到微微昏暗的那一侧传来程柔清晰的咽口水的声音,因为灯光昏暗,赵令仪也不知道另一侧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扶着墙壁,慢慢的朝着程柔的地方踱去。
    “这里、这里有一条蛇,”程柔略带嘶哑、惊慌未定的声音响起。
    此时,赵令仪也正好走到了程柔的身边,程柔一见到赵令仪,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也不管自己的举动是否会惹得那蛇不快,连忙奔跑了两步,哆哆嗦嗦的躲到了赵令仪的身后。
    被程柔牢牢地抓住衣袖,对方的紧张也传递过来,让赵令仪的心跳让加快了几分。
    赵令仪只隐约看到了地上一个蛇形的物体,暗自定了定神,赵令仪慢慢伸过手,将灯柱上的长烛拿下,放到自己的前方,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条小蛇正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快,快点将这条蛇打死!”程柔紧紧的抓住了赵令仪的衣衫,身子紧贴着赵令仪,恨不得跟赵令仪融为一体。
    看清楚地上那条通体雪白,甚至还有些可爱的小蛇,赵令仪根本下不去狠手,那小蛇似乎也颇有灵性,看到赵令仪,不但没有攻击或者害怕的样子,还极为可爱的吐了吐殷红的小舌。
    趁着小白蛇吐舌头的当口,眼尖的赵令仪发现这条小蛇根本就没有獠牙,对自己跟程柔没有什么威胁,赵令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为小蛇辩解道,“这条小白蛇没有獠牙,对我们没有危害的,不如我们将它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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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柔像是吓破了胆,一张脸苍白如纸,听到赵令仪的劝解,心里虽然不情不愿,却也知道蛇的毒液全部都在牙齿内,这条蛇的确是没有危害的,只好点头同意。
    “既然这样,你就快点将它扔出去吧。”程柔十分不待见这条小蛇,只想着让它快点消失。
    赵令仪蹲下身子,一点点的靠近小白蛇,小白蛇见赵令仪在靠近自己,极为主动的游上前去,伸出小舌头讨好似的舔了舔赵令仪的手指。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划过,赵令仪看着这条像是在献媚的小白蛇,极为意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抓还好,还是不抓的好。
    窗外突然传来了两声鸟儿的“啾啾”声,赵令仪惊喜的朝着窗外看去,一只小鸟扇着翅膀飞了进来。
    赵令仪口中的朱雀还没有喊出声,朱雀却像是没有看到赵令仪一样,在看到地上的小白蛇之后,朱雀欢快的“啾”了一声,一个俯冲,极快的用爪子将小白蛇抓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飞出了窗外。
    看到这一幕,赵令仪彻底是傻了眼,她可是没有发现之前朱雀还有喜欢吃蛇的喜好。
    赵令仪放心不下,跟着朱雀一起到了窗子前,借着轻柔的月光,赵令仪看到自家的朱雀小心的将那条小白蛇放在了草地上,还极为亲昵的用脑袋顶了顶小白蛇,小白蛇也十分亲密的舔了舔朱雀的羽毛。

    看朱雀这般模样,作为朱雀的主人,赵令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深知朱雀的各种习性,看来,自家的小鸟儿这是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见朱雀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赵令仪将木窗关起,留下了一个缝以备朱雀回来的时候用,这才伸着懒腰,继续去跟周公交流感情。
    次日一早,天际的微光照进窗户还有些黯淡,赵令仪就醒了过来。眉眼间还残留着倦意,赵令仪深吸了一口窗外的草木香,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昨晚被那条小白蛇的事折腾到很晚,她还真有点犯困。
    不过翘课窝在被窝里睡懒觉这种事情赵令仪肯定是拒绝的——
    宽敞的视野中,同屋的程柔正大大方方的抱着被子在床上熟睡,一脸不知人间疾苦,让寒风中默默穿衣的赵令仪有点心酸。
    睡懒觉的人真是太腐败了。
    前世睡到日上三竿,有婢女端着铜盆在门外等候的赵令仪也曾经那么腐败过。
    飞快地洗漱完毕,回头望了一眼窗台,仍然只有孤零零的吊兰迎风招展。
    赵令仪无奈地摇摇头,脚步匆匆地出了学舍,赶往上课的亭台。
    天色渐渐亮了,初生的朝阳照在长廊的青石板上,莹润如美玉。亭台下的湖面已破冰,无垠碧波在纯白的石柱间荡漾,卷起点点波光,温柔地让人折腰。学子穿行而过,广袖轻飘衣袂飘飘,与廊桥组成了一幅清新明快的画卷。
    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草木香,带着湖面吹来的冷风,是星空书院独有的气息。
    对于这些美景,一路匆匆的赵令仪却无心欣赏。她走上廊桥,便也成了那山水画中的一员,一袭白底兰花纹长袍清丽脱俗,映衬着冷峻的面容,比湖边的琼花玉树还要明艳三分。
    转过长廊的时候,赵令仪远远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石阶下,一身素衣很是仙风道骨。老人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十分严肃,目视前方,看那模样,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赵令仪暗暗讶异,这样气度非凡的人物,她来书院这么久竟然没见过。不过虽然有些感叹,赵令仪也没有放慢脚步,一心赶往亭台上早课。
    赵令仪路过老人身边,微微欠身表达了一下敬意,便继续前行,谁知刚刚擦肩而过,老人脸上的威严就挂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高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听到身后的怒喝声,赵令仪微微一怔,顿时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附近并没有其他人经过,只有她自己跟那个老人。
    赵令仪不确定的用手指了指自己,试探着开口问道:“阁下是在叫我吗?”
    老头儿气的胡须都抖了抖,没好气地不满道,“这里就我跟你两个人,不是在跟你说话,难不成是在跟鬼说话。”
    看样子老头儿跟他超然世外的外表截然不同,是个喜怒都写在脸上的暴脾气。
    赵令仪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顺从的走到老头儿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揖:“不知老先生有什么要指教学生的?”
    “什么老先生,我看上去很老吗!”老头儿对赵令仪翻了个白眼,他最讨厌听人拽这些酸词,皱着眉头不满道,“你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跟书院里那些老古板一样。谁要指教你了,你想当我的弟子我还不一定收呢。”
    “……”一贯巧合如簧的赵令仪第一次尝到了无语凝噎的滋味。
    “行了,长话短说。”老头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是不是有一只鸟?”
    赵令仪有些怔仲,不知道老头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地想到朱雀是不是闯了什么祸,赶紧点头承认,略有点不安的追问道:“学生的确养了一只鸟,名唤朱雀。难道是朱雀不懂事,偷吃了您的东西?”
    “若是偷吃东西还好说,”老头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黑着脸道,“你的鸟没偷吃,却偷走了我最心爱的宝贝!管好你的鸟!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的鸟带着我的‘貔貅’偷跑出去,就别怪我将你的鸟拔了毛,炖汤喝!”
    “貔貅?”赵令仪困惑的喃喃道,她可没见朱雀招惹过什么叫貔貅的鸟儿,难不成是这个老头弄错了,这星空书院里面养鸟的人怕是也不止她一个人,赵令仪耐心的说道,“不知道先生所说的‘貔貅’是什么样子的鸟,要是真的是我家朱雀招惹了先生的鸟儿,学生一定看管好自家的小鸟,定不会再去招惹先生的爱宠。”

    “‘貔貅’岂是什么鸟雀,它可是极为难得的灵蛇。”老头儿翻了个白眼,怒怼道,一副赵令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模样。
    说到灵蛇,一条灵动可爱的小白蛇顿时出现在了赵令仪的脑海中,赵令仪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先生说的灵蛇可是一条通体雪白的蛇?”
    “这是自然,”老头儿见找对了人,不放心的继续叮嘱道,“我再说一次,看好你的鸟,自从它出现,我家宝贝便成天不归家,扔下我这个糟老头子当空巢老人!我的‘貔貅’要是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朱雀也要变成红烧了!”
    赵令仪连声称是,脸尴尬地红到了耳根,有些哭笑不得。
    朱雀这一场跨越种族的旷世友谊,可把它的主人给害苦了。她该怎么告诉老先生,其实她也成天见不到朱雀的身影,更别提教育这家伙了。
    不过看老头儿怒气难消的样子,赵令仪只得安抚对方:“学生知道了,以后必定严加看管自己的鸟。”
    老头儿见赵令仪面色诚恳,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舒展开眉头,满意的道:“嗯,这就对了嘛。啊,早上出来的匆忙,我得回去给貔貅喂食了。”
    老头儿嘀咕着,顾不上与赵令仪道别,便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赵令仪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去上早课了。
    虽然在桥上与老头儿谈话耽搁了片刻,但由于赵令仪起得早,所以到亭台的时候人并不多。

    教 来的时候照旧是要点名的,在念到楚盈思的名字时,却并没有人应答,只有一片长久的沉寂。
    底下的学子都有些诧异,楚盈思那个学习狂魔竟然也会迟到?要知道除了赵令仪,以前就属楚盈思来得最早了。
    赵令仪瞥了一眼那个空空的座位,心中也微微一沉。自从上次落水一事跟楚盈思决裂以后,两人再也没有更多的接触。
    隔了两个月从书库出来,貌似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楚盈思再也没有过来找她的麻烦。即使在亭台上课时共处一室,楚盈思也只是一脸冷漠的盯着书本,看也不看她一眼。
    按理说赵令仪该感动庆幸才是,可是她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教 又重复了一遍楚盈思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应答,便用墨笔在名册上面勾了个圈,继续上课了。
    课堂照旧是枯燥乏味的,大家正无精打采的听着课,亭台入口的白纱帘被人掀开,一道艳红色的身影缓缓步入亭内。
    天字班的学生循声望去,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来者正是楚盈思。只见她峨眉云鬓,眼尾轻勾,眉心贴了花钿,将秀丽的五官点缀得美不胜收。一反平日里的寡淡装扮,楚盈思今日穿了一袭织锦云雀羽红翎长裙,绫罗华服将眉宇间的高傲凸显的淋漓尽致。
    她抬手扶了扶发髻,素白手指在红珊瑚珠子上一掠而过,直直地望向赵令仪,挑衅地勾了勾唇角。
    86
    赵令仪皱了皱眉,待看清楚盈思头上那枚红珊瑚珠钗的模样时,不禁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那正是赵令仪之前送给燕飞的珠钗!
    楚盈思将赵令仪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头涌上一阵快意。她缓步上前,对着教 柔声道:“学生来迟,向先生请罪。但并非学生怠慢学业,乃是协助西院士处理一些报考名册的事情。学生愿自罚默写校规三十遍,以示悔过。”
    楚盈思的身份在星空书院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书院的教 没有不知道的,本来就不会难为她。加上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教 便顺着台阶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罢了,坐下来听课吧。”
    楚盈思恭敬地行了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将书本拿出来,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意,幽黑的瞳孔中隐隐泛着猩红,危险的征兆若隐若现。
    赵令仪望着滔滔不绝的教 ,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急如焚。
    燕飞的簪子怎么会落到楚盈思的手里?
    楚盈思这个行为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各种疑问纷沓至来,在赵令仪的脑海中缠成一团乱麻,头疼欲裂。
    其实从楚盈思的神情赵令仪已经看出对方是在示威,只是在示威背后的意义,赵令仪却不敢去面对。
    那就是,燕飞很有可能遇到了不测。
    赵令仪脊背发凉,如坐针毡,根本无心听教 在说什么,等到终于挨到了下课,她正准备去质问楚盈思,对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飞快地离开了亭台,往廊桥上走去。

    赵令仪立即跟了上去,楚盈思却越走越快,似乎是在有意甩开她。
    就这么急促地追赶了一段距离,眼瞧着往书院门口越来越近,对方也没有停步的意思。赵令仪看着楚盈思走到门口,对着守门的书童说了句什么,就被放行了。临出门前楚盈思似笑非笑地看了赵令仪一眼,那笑容却透着薄凉的冷意。
    赵令仪看楚盈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松柏林外,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地追了上去。
    奇怪的书院门口的书童也并没有阻拦赵令仪,无所事事地靠在一起说着闲话,任由她走出书院。
    这边赵令仪忧心忡忡地追赶着楚盈思,书院外却正巧有一人走过来。
    他看见了赵令仪的身影,赶紧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然而那袭白衣真真切切,就要消失在道路旁的树林里,黄衫少年连忙也追了上去,高声喊道:“喂,等等我——”
    这少年正是前来书院拜访杭秋苒的江绎心,此时浑然忘我地追着赵令仪,完全把自己的老师抛之脑后了。
    江绎心发现赵令仪走的很急,与平时的神态大相径庭,猜测到是出了什么事。怕赵令仪出什么意外,又怕暴露了自己,江绎心便加快了脚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赵令仪追着楚盈思,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对方越走越偏,简直是故意在把她往树林里引。
    赵令仪明白现在抽身离去才是最稳妥的,然而出于对燕飞的担忧,她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只能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也要咬着牙去闯一闯。
    楚盈思终于停下了,她转身看着匆匆赶来的赵令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真是主仆情深。”
    她抬手将发髻上的那枚红珊瑚珠钗抽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抬脚踩进泥里。
    “这种下等人的东西,多戴一秒都嫌恶心。”
    赵令仪看着楚盈思践踏着那柄珠钗,眼眶发红,猛然攥紧手指,一字一顿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陋。珠钗弄脏了还可以复原,可若是品行肮脏,用再昂贵的脂粉也掩盖不住。燕飞到底怎么样了?”
    “是吗?”楚盈思反而愉悦的笑起来,黑中泛红的眼珠昭示着入魔的深层状态,看得赵令仪暗暗心惊。
    在书库的一段时间,明明将两人彻底隔离了,赵令仪还以为楚盈思应该有所好转,没想到她竟然会变本加厉。
    “赵令仪,你就会说些冠冕堂皇的空话。”楚盈思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哥哥将你禁足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护着你!我哪点不如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偏袒于你!我怎能甘心!”
    “你为什么要出现!没有你我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失去!”
    楚盈思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原本秀美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眶中的泪水倾泻而下。
    赵令仪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错了。
    你哥哥只是不想你误入歧途。至于我,世上身负才学的人何其之多,我根本微不足道。读书人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我的成绩如何影响不了你,但你若输给自己的心魔,便是真的输了。”
    “输给心魔便是真的输?”楚盈思喃喃着,眼中的红色有所动摇,面露挣扎,然而下一刻她便摇了摇头,厉声道:“不,我不会输!只要除掉你,我就赢了!秀才考试的榜首就是我的!”
    赵令仪微微一凛,就听楚盈思大喊道:“你们还不快动手!”
    随着楚盈思这句话落下,数十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从上空悄然落下,将赵令仪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不等赵令仪有所反应,为首的蒙面人已经飞身而出,一剑刺向了赵令仪。
    赵令仪立即侧身躲过,同时屈膝下腰,灵活的绕到那蒙面人的背后,抬脚一踢,四两拨千斤地将那人逼退了一丈远。
    并非是赵令仪突然领悟了绝世武学,只是因为赵令仪是童子试的榜首,双甲之才,后又在白马诗社以诗对辨三人,获御赐诗号“射月”,本身积攒了大量的文人之力。后禁足书库,又因祸得福的阅读了许多学士的绝笔之作,更是将气运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正由于这些经历,赵令仪深受文人之力的滋养,如今也算是脱胎换骨。
    这黑衣人的攻势并不容易应对,赵令仪能抵挡一击,完全是文人之力带来的身形敏捷效果。

    可是赵令仪再有能耐,目前也不过是个童生,所具备的文人之力有限,这群黑衣人一个一个地攻上来,赵令仪实在有些吃不消。
    一个疏忽就被身后的黑衣人偷袭,手臂上挨了一剑,剧烈的疼痛使赵令仪面色发白,强咬着牙关躲过紧追不舍的攻击,已是冷汗淋漓。
    楚盈思将赵令仪的狼狈看在眼中,不禁得意的勾起嘴角。
    又一道劲风袭来,赵令仪眼前已经有些恍惚,自知自己躲不过了,咬牙准备迎上这一击,却突然有一个人挡在她面前,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剑。
    少年动作笨拙,不会避开要害,只懂得结结实实的当个肉盾,脸色都痛得发白了,还回过头来对着她笑:“赵令仪,这人太厉害我打不过……”说着眼圈一红,倒真像是委屈了起来。
    赵令仪愣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却是笑着说道:“打不过不要紧,别哭就行。”
    这人天性软弱,特别好哭,丢个石头养死了花草都会闷闷不乐,非要她哄一哄才好。
    就连在刑场上,他将那把泛着寒光的利刃插进赵令仪心窝的时候,也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个不停。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面色苍白,喃喃的对她说:“别恨我,令仪……”
    可是怎么能不恨你呢。
    江绎心。
    一瞬间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种画面,然而最终都烟悄云散,在赵令仪眼前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跟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
    江绎心别过脸去,一脸望见了隔岸观火的楚盈思,面色一冷,怒气冲冲的喊道:“快叫你的人停手,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又看见一个黑衣人向赵令仪袭去,连忙拉过赵令仪转了个圈,又挨了毫不留情的一剑,倒吸一口凉气,只会用眼睛怒视着楚盈思,连话都说不出了。
    “赵令仪,被人欺辱的滋味如何?”楚盈思吃吃的笑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赵令仪身边,黑衣人自动停下攻势退到她的身后,恭敬地低着头。
    赵令仪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楚盈思,收手吧。回头是岸,你还有哥哥在牵挂着你,我可以不把这件事说出来……”
    “赵令仪,你可真是好心。可惜——”楚盈思挑起眉梢,眼角的描红透出几分邪气,冷冷的看着她,“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愚弄的楚盈思了。哥哥和你都是一样,满口假仁假义,实际上都只是怕着我罢了!”
    她一抬手,黑衣人又要扑过来,江绎心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朝着黑衣人喊道:“放肆!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竟然敢……”
    “挡我者死!”楚盈思打断了江绎心的话,挥袖让黑衣人一拥而上:“不留活口!”
    乌云一样的黑影压上来,赵令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冷眼望着这些人。
    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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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1-11 14:20:35  更:2021-11-11 14:2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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