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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历史上,不会留下名字的皇帝身边的女人[第11页]

作者:朝歌夜饮酒
首页 上一页[10] 本页[11] 下一页[12] 尾页[2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一晌也被程伯庸的笑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更加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我虽然年纪比你小,可我也不一定打不过你。”
    说着一晌还暗暗的掂了踮脚尖,意图让自己看上去高大一些。然而他很快就气馁的发现,程伯庸挺拔如松,牢牢的压过他一个头。
    赵令仪看出程伯庸在故意逗一晌玩,有些无奈于这个人的恶趣味,只能走上前安抚一晌:“他是我的朋友,只是跟我们开开玩笑。你先温书吧,以后有不懂的可以再问我。”
    说完,赵令仪对程伯庸抛了个没好气的眼神,脚步匆匆的走出了亭子。
    程伯庸见她走了,便也收敛了逗弄的心思,紧随其后的走出亭台。
    “看不出来世子还有跟小孩儿斗嘴的兴致。”赵令仪看他追上来,放慢了脚步,故意打趣道。
    程伯庸爽朗地一笑,分外自豪:“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他打不过我,动口还能让他三分。”
    “……”赵令仪算是被这个人的厚脸皮震慑到了,一时无言。
    “有空喝茶,看来赵榜首很闲。那我今天来对了?”程伯庸似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眼睛直直的看着赵令仪,又好像是在透过赵令仪看向远处。
    赵令仪无奈地笑笑:“世子的邀约令仪不敢忘,只是不知道世子约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出门我看了黄历,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程伯庸抬头望天,一本正经的道。
    赵令仪先是怔了怔,有些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踏青?”
    “你需要出去散散心。”程伯庸定定地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涌动着盈盈的光。
    “踏青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看好多本书了。”作为一个学习狂魔,赵令仪幽怨的叹了口气,那些风花雪月对她来说都太奢侈了。
    这下换程伯庸被噎到了,他看着赵令仪,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那就当是陪我?我这几日府上的烦心事太多,好不容易撂了挑子,只想有一个人能陪我出去散散心。”
    赵令仪知道程伯庸这样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借口,让自己出去散心。他的良苦用心她又何尝不知道,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这边程伯庸和赵令仪说着话,那边穆青恰好外出回来,一眼便看到世子爷府上的随从。
    穆青走上前去,左右张望着,“你家主人呢?”
    “回穆小姐,我家爷去了书院,说是找一位相熟的姑娘。”这男子毕恭毕敬的朝着穆青施了一礼。
    那穆青听了脸上不由得露出笑颜来,她伸手去摸着这两匹马儿的毛,觉得越发的顺滑,就连那路边的野草都变得异常顺眼了起来。
    那块木头在书院也只有她一个熟人,不是找她还有谁?
    而且还特地牵来两匹马,不就是因为自己爱骑马么?
    这般想着,穆青便觉得心里甜甜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带着不自觉的娇羞。

    穆青认出黑色的那匹马是程伯庸的战马,另一匹白色的骏马则比较陌生,貌似是新来的马。穆青便拍拍那匹白马,一跃而上,对随从说道:“我先骑马去溜一圈,等世子爷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已经到了。”
    说着抽出马鞭在身后用力一挥,穆青原本以为这马儿会飞奔而去,谁知马只是仰头委屈的长啸一声,在路上慢悠悠的挪着步子。
    穆青的好心情一下子便没了,她抓着缰绳,忍不住腹诽道:这是什么嘛,跑的那么慢,简直还不如一头骡子,这个程伯庸,难道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快马么,真不够兄弟。
    程伯庸与赵令仪二人走出书院门口,一抬头,便见那穆青正骑在白马上慢悠悠的走着,程伯庸的脸当时就黑了。
    赵令仪也有些怔仲,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程伯庸平复了心情朝着穆青走去,表情复杂,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穆青正好转身,忽而见程伯庸和赵令仪并肩而来,脸上顿时青红一片。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马儿是给谁骑的再明白不过了。
    穆青有些尴尬的朝着二人笑笑,“真巧啊,令仪,伯庸。”说着,她从马上下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又将缰绳交给了先前那个随从。
    “真巧。”程伯庸也回了她一个笑容,顺着台阶下。
    “那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穆青转身,像是急于从这里逃开一般,正走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着赵令仪说道,“那个,你别误会,我只是帮你试试马。恩,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玩。”说着,逃也似的走开了,仿佛这里有什么吃人的猛兽一般。
    赵令仪忙拉住穆青,安抚的握紧了她的手:“你走什么啊。”言语中带着轻松的笑意。
    穆青扭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赵令仪。自己已经都出丑了,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继续出丑么?赵令仪扭头看了程伯庸一眼,此时后者面色淡淡的,似乎是有些不快。
    “我前几日跟世子爷提过,想要你教我骑马,你知道的,我骑术太差了,上不得台面。我总不能当个书呆子吧。上次看你骑马骑的那么潇洒,我特别羡慕。”赵令仪不紧不慢的说着,对穆青笑了笑。
    穆青听见赵令仪的话愣住了,久久回不过神,只呆呆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红了,吞吞吐吐的问:“是真的?你想跟我学骑马?”
    赵令仪握住她的手,感觉到穆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在掩饰着自己的无助,不禁放轻了语气,更加坚定的道:“对啊,想和你一块痛痛快快的骑马。你不肯教我吗?难道你嫌我笨?”
    “怎么可能!我求之不得。”穆青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眼睛亮了起来,连忙对着赵令仪点点头:“我还没教过别人骑马呢。”

    赵令仪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而后绷住那张笑脸,正色道,“所以啊,我便向世子爷借了两匹马。你瞧见没?”说着,赵令仪伸手指着那匹黑色的骏马,那是程伯庸经常骑着的一匹,性子烈的很,倒是很符合穆青的口味儿。
    “这匹马性子很烈,比较适合你们这种经常骑射的人。你刚刚骑的那个啊,是世子爷特地为我准备的,性子自然是温顺的紧。”
    穆青听了,脸上的尴尬之色消失不见,她看着赵令仪和两匹马,不好意思的笑了。
    程伯庸站在一旁有些风中凌乱,转眼间自己的马就被赵令仪分给穆青了,当即脸色都不好了。
    他望着赵令仪的眼神充满了哀怨,好不容易将她约出来一次,竟然赔了夫人又折“马”。
    穆青许是察觉到程伯庸的目光,扭头朝着他看去,却发现他整个人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朝着赵令仪道,“我看还是算了,他好像不太舍得这两匹马。”
    赵令仪看了程伯庸一眼,看着后者青黑的脸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而后看着穆青笑着说道,“怎么会呢,这马儿还是世子爷亲自挑的呢,他知道我想学骑马,也是十分赞同。”
    说着,赵令仪朝着程伯庸微微一笑。
    程伯庸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这样好吗,他这个样子……”穆青小心的说着,有些犹豫的望着赵令仪。

    “世子爷怕是累了,府上事务繁忙,又亲自为我们挑选马匹。”赵令仪看着程伯庸,笑得分外狡黠,“世子爷,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去吧,等我们用完了马匹就会给你送过去的。”
    程伯庸听了,默然片刻转过身去。毕竟穆青也是自己的朋友,如果就因为这个而对她有什么意见,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
    毕竟穆青也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怎会想得到这么多呢。
    这般想着,程伯庸转了身,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你们去吧,好好玩。”
    “那谢谢你的马了。”穆青眉开眼笑,立刻撒开了赵令仪的手,兴奋地奔向那匹黑色的骏马。
    她翻身一跃上了马,朝着赵令仪招招手,道,“令仪,你快过来。”
    赵令仪见了不由的失笑,朝着程伯庸打了个招呼也上了马。
    两人骑着马说说笑笑得的走着,忽而见赵令仪扭了头,唇齿张合间吐出四个字。
    程伯庸反复辨认着,后脸上忽而涌现出笑容来。
    刚刚赵令仪的口型分明是:后会有期。
    跟着赵令仪骑马走了那么几圈,穆青的心情确实畅快了不少。
    两人停在一个山坡上,下面是一个山谷,茫茫的白雾像穿梭其中的银蛇。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被风吹拂着微微晃动,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
    山坡上正好有几棵大树离她们很近,赵令仪便把两匹马拴在树干上,让马自由的吃草,自己则与穆青并肩坐了下来。
    100
    凉风习习,吹拂着穆青的发丝,也牵动着她起伏不定的思绪。她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划过四周,不知怎么的,就注意到了赵令仪的手。十指纤纤吹弹可破,完美的犹如玉雕一般。
    她便暗暗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里结了厚厚一层茧,骨节因为常年习武而变得粗大,皮肤也有些粗糙,跟赵令仪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穆青有些丧气,如果他是男人也肯定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姑娘。
    当得知程伯庸是为了给她们学骑马准备的时,穆青是既庆幸又失望。
    庆幸的是自己总算没有那么尴尬了,失望的是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约自己出去的意思。
    穆青将手枕在自己脑后,睁着眼睛望着天空发呆,那上面漂浮着棉絮一般的云朵,总有那么一块模模糊糊像是那个人的轮廓。
    赵令仪陪她看了一会天上的流云,见她仍然愁眉不展,轻声问道:“是有什么心事吗?”
    穆青勉强露出笑脸,却是跟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令仪,你知道我为什么学武吗?”
    赵令仪迟疑着开口:“听你的丫鬟说,比起诗词,你从小便更喜欢刀剑一点。”
    “那都是我告诉他们的。”穆青笑着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刀剑。”
    赵令仪略微有些讶异,却听穆青继续说道:“我爹他手握兵权,又不懂圆滑,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一次危险,几乎丧了命——那人是我爹的下属,为了钱财与外族勾结,被我爹发现后却侥幸逃脱。他怀恨在心,竟潜入府中将年幼的我掳走,让我爹用军事机密交换。我爹自然不从,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赵令仪听的大为震撼,也为穆青的遭遇而心惊。
    “那人就要对我下毒手的时候,我偷偷摸出藏在身后的匕首,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脏。”穆青笑起来,眸子里涌动着微光,“他死不瞑目,没想到会死在一个八岁孩子的手里。”
    赵令仪握紧了穆青的手,眼中有些不忍,却没有阻止穆青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那儿是荒郊野外,我根本不认得路,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天黑的时候就躲进山洞,晚上根本睡不着觉,因为四面都是狼嚎的声音。我只能把那把匕首握在手里,是的,我把它当做我全部的希望。也许是老天仁慈,我竟然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城门口。在城门口我遇到了正要去搜山寻我的士兵,便被他们带回了府里。”
    穆青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这份沉痛的回忆,“回到府里我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便缠着我爹学武了。因为只有学武,我才能保护自己。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孤立无援是什么境地。”
    穆青冲着赵令仪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含着难言的苦涩。

    赵令仪拍了拍穆青的手,郑重的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吃了那么多苦,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令仪,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可是……”穆青微微苦笑着,望着自己手心里的茧,“我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如果踏入文人的道路,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没有战场厮杀,也没有刀光剑影。跟普通女子一样,翻翻书就好。”
    赵令仪注视着穆青的眼睛,认真地道:“文道和武道并不矛盾,反而是殊途同归。文人积攒文力使得身形敏捷,武士自然也能将实战化为阅历,学什么不重要,认真学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对一个国家来说,轻文轻武都不是好事。传说中孔圣人还是文武双全呢。”
    穆青怔了怔,眉眼间的阴霾淡了许多,弯起嘴角:“我明白了。”
    两人看了会风景,聊了会在书院里的趣事,便躺在草地上依靠着睡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穆青便牵着两匹马送回了王府的马厩。
    穆青看着把头埋进马槽里正在吃东西的几只马儿,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穆青在马厩这边一个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摸了摸那只性格温顺的马儿的头,就准备离开。
    她刚刚转身要走,就听见了一阵窸窣,微微挪了挪身子,换了个位置,就刚好能看到转角大马厩的方向。

    “原来是来喂马草的啊。”穆青喃喃说着,还以为是有什么人过来了。
    穆青看着抬着一大袋子马草的两个仆人,正在那边忙着搬东西,就打算离开了,但还未转身,就听见了两个仆人的对话,一下子就止住了脚步。
    一个小厮手上一边忙着,嘴也不闲:“你说,昨天那个穆大小姐,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穆青动作一滞,不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欠了欠身子,往里面缩了一些藏好。
    “那我哪儿知道啊。”另一个小厮就接了他的话:“她是大小姐嘛,不过世子爷的心思很明显了,那马本来也不是那样准备的,穆小姐这次算是弄错了。”
    “不过赵姑娘还不错,说话也在理,场面也不尴尬。”那人又补了一句。
    “算了算了,不说了,快点喂马吧。”
    两个人又议论了些什么穆青已经听不进去了,但是她也不傻,这下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昨天的气氛那么古怪了,也一下子就明白了赵令仪说要跟她学骑马的用意,完全都是为了不让她尴尬。
    而她,还骑着马在程伯庸面前,自以为表现的还不错,现在想想,真的是有些可笑了。
    穆青心情有些纠结和失落,情绪很复杂,不知道该不该找赵令仪说说话,毕竟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的计划。
    一时之间,穆青心中纠结极了,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赵令仪,只能下意识地躲着她。

    赵令仪也是在穆青对自己闪闪躲躲几天之后才发现的这件事情。
    赵令仪心思细腻,在学院里和其他地方遇到过几次穆青之后,看她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和匆匆跟自己打过招呼就走的态度,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赵令仪仔细一分析,就估摸着事情大概得原因了,虽然她不知道穆青是怎么知道真相的,但这次总归没弄错缘由。
    “这个丫头啊。”赵令仪心下一叹,就怕穆青想歪了什么跟自己别扭,索性先放下了温书的计划,打算找这个丫头好好聊聊。
    “有没有看到穆青?”赵令仪抓住学院一个同窗问,现在是下学时间,穆青平时也都会来找自己,只不过这次不知道去哪儿了。
    “喔,她好像回学舍了。”那人想了想告诉赵令仪。
    “多谢了。”赵令仪跟那人道了谢,看了看时辰,就立刻赶往穆青的学舍了。
    “我来找穆青。”赵令仪直接到了学舍门口。
    管理学舍的先生看了看她,因为赵令仪连中童生秀才两个榜首的缘故,在书院里也是小有名气,先生很快认出她来,便挥了挥手,放她通行了。
    赵令仪很快就找到了穆青,远远就看到穆青正一个人趴在窗台上,眼神怔怔,脸色也有些不太畅快。
    赵令仪摇摇头,看穆青这幅样子,直接就上前去,走到了穆青身后。
    “在想什么呢?”赵令仪放低了声音,轻轻地问道。

    “啊?”穆青听到声音立马爬起来,回头就看到了赵令仪,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你不找我,我自然得来找你了。”赵令仪自顾自坐下,朝着穆青微微一笑。
    “令仪,我……”穆青红着眼眶望向赵令仪,也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做的有些过了,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是因为骑马的事情生我的气么?”赵令仪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看着穆青的眼睛。
    穆青被这直白的问句弄得一愣,下意识的想逃避,然而看着那双幽黑的眸子又说不了谎,只能愧疚的点点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
    穆青伸手将赵令仪的手握住,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很凉,便又握紧了几分,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令仪心中一震,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温暖,不禁也回握住她的,眼睛有些酸涩,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好啦。那就当过去了,你也不许生我的气,不理我。”穆青努力勾起嘴角,朝着赵令仪露出笑容,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
    赵令仪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谢谢你,穆青。”
    穆青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想谢谢我的话,下次还带我去骑马吧!”
    赵令仪也被她逗笑了,注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攀谈了很久,敞开心扉的说了很多,直到天色晚了才反应过来两人竟然聊了这么久。
    “这个时辰了,我该回去了。”赵令仪看了看天色,穆青吐吐舌头,总算肯放赵令仪走了。
    101
    跟穆青和好后,赵令仪心里放不下的,只有另外一件事了。
    赵令仪走在羊肠小道上,看见路边的树木生长的茂密葱茏,极为高大,犹如一把大伞,阳光照射下来,林荫小道上只有零星的光,其余全都被那绿油油的树叶给挡住。
    随着她在不断的走动,光芒落在脸上,忽明忽暗,显得竟然有几分阴森,直到走出这条小路,阳光洒在身上,才又变回那个冷清又和善的姑娘。
    赵令仪身上穿的是星空书院的统一服饰,以灰色为主色调,边袖袖口以及脖颈处再施以黑色,看上去正经又冷淡。一头乌发尽数梳起,在头顶挽成一个飞天鬏,斜插着一根竹簪,仅余一缕散发垂坠下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修饰,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反而更有一股清淡的书卷气。
    只可惜这条路上人太少,平日里少有人走动,因此没人能够欣赏这样的丽色,倒是便宜了两旁的树木,又可惜,树木未成精。
    平日里多半赵令仪是不愿意出来走动的,因为往往出来就会惹一身麻烦,但今日的确是有事出门,这便是去找东院士杭秋苒。
    关于无名亭的石桌上那副残缺不全的棋局,她还是非常的在意,之前就一直念念不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解开,如今有个学生跑过来告诉她,说东院士找她有事儿,就知道可能是和此事有关。
    远远就瞧见杭秋苒站在院中,负手而立,遥望天空,也不知在瞧些什么,总而言之,神情有几分落寞。

    赵令仪匆匆迎了上去,拱手行礼:“见过老师,老师在想什么?”
    他指了指天空,眼下还是白天,白云蓝天颇为漂亮,但是这双眼睛已经察觉到了黑暗里的景致,以及那满天星空闪烁着,不由得感叹:“以天空为棋盘,星辰做棋子,此局又有几人能解呢?”
    赵令仪微微一怔,不知对方这话从何而来,总而言之听了个糊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对方感叹了这一句,便已经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且不管天空这盘局,说一说你关心的那局棋,我已经还原出来了。”
    赵令仪就知道有惊喜在等着自己,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极为的高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皎若春华:“老师才学过人,只要你想研究的事儿,必然手到擒来。”
    “罢了罢了,休说这些话,你怎么也学得油嘴滑舌?”他招了招手示意赵令仪跟上自己的脚步,带着人进了屋。
    只见屋内书桌上面摆放着一具棋盘,棋盘是个好东西,能够推演一切,那黑子白子交织在一起,黑白分明,却又不得解脱。
    有时候棋局就像是人生。知道谁在幕后操纵着,也不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在那黑白分明之间,分明有什么在隐藏着。
    棋局中棋子连成了一条曲线,仿佛提示着什么。
    赵令仪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条曲线似乎充满了魔力,让人的眼睛再望上去之后就根本挪不开视线,而且越看越深,不可自拔!
    曲线在眼前不停地晃动,犹如一个转动的万花筒,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变成了曲线。

    “清醒一点!”只听得大喝一声,站在旁边的杭秋苒面色冷峻,想要将沉浸在其中的赵令仪呵斥醒来。那一声中充满了无限的力量,蕴藏着深厚的文力,犹如穿透重重浓雾的明灯,教人瞬间清醒过来。
    赵令仪怔怔的站在那,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似乎有一盆水浇了上来,而眼下,自己正是一朵需要灌溉的花朵,有了这酣畅淋漓的一盆水,整个毛孔都舒张开来,通透明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赵令仪匆忙的拱手行礼:“多谢老师。”
    只有像这种得道的高人,才能够以这种力量灌溉人心,这种做法不仅耗费心力,而且并不能常做。像赵令仪得到这样的好处,很长时间以内都不会产生心魔,可以说是在读书路上通畅了不少。
    “无妨,不用跟我客气,也是我没有提醒你,就直接让你看了棋盘,当我做出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其中蕴藏着的力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何况是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小牛?”杭秋苒这样说着也忍不住感叹,制作出来这么精妙的一局棋,哪怕只有形而无神,都残存着力量,真是天下之大妙。
    赵令仪再也不敢轻易的去看那盘棋局,但却已经成功的调动起了她的好奇心,而且似乎有什么在引诱着她,就是方才的那个曲线。那个让她的世界都开始变得扭曲的力量在迫切的召唤,她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接下来在这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实在是按捺不住心情,想要去无名亭一趟,一探究竟。
    杭秋苒到底是高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想法,沉声说道:“年轻人有些好奇心是好事,我并不觉得你们年纪轻轻就要被管束的刻板,但是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是老人传下来的,并不是假话,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去触碰的好。”
    赵令仪听着这样意味深长的话,皱着眉头想了想,轻声说道:“学生倒是觉得万事讲究一个缘分,遇见就是缘分,知道就是缘分,我并不想强求,只是想要靠近。”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靠近其实就是一种强求?”杭秋苒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他本来也不是那种喜欢教育人的人,只是自顾自的盯着这盘棋,打从心底的生出感叹。
    赵令仪因为这番话沉默了下来,静静地坐在一边反省,她的好处就是永远都不会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听到有道理的话就一定会静静地去思索。
    人的一生正是在这种精神下不断的淬炼,才能够变得强大。
    良久之后,她站起身来,弯腰行礼道:“老师的话,学生记下了。”
    “记下了,却未必想要听。”杭秋苒这样说了一句,声音当中,却是无喜无悲,话已经说过了,人接下来走哪条路是看他们个人。
    赵令仪微微有些发羞,被人戳中心事总是一件让人有些难堪的事儿,她选了个借口想要离开,刚要开口,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大声的喊,因为是站在院外的缘故,听得不是很真切。

    杭秋苒虽然地位尊贵,但平日里不喜欢有人靠近,毕竟读书就是求个安静,赵令仪非常知趣的出去看看是谁人来。
    待出去以后,微微有些惊讶,因为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杏黄色的衣裳,头戴金冠,眉目间还残留着些许稚气,有种春山软水的优柔。他的五官生得颇为漂亮,眼下一点淡褐色的小痣更是增添了一抹艳色。他衣袂翩翩的立在那儿,像是谁家富贵公子哥,嘴角勾着一抹笑,张口便是:“赵令仪,咱们两个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赵令仪嘴角一动,无语的抽搐,记得前世还是太子殿下的江绎心尚且像个少年般的羞涩,没到如今这个地步呀。
    就算是撒娇脾气大调戏人,那也是后来的事儿。
    看来太子殿下在今生早熟了。
    她只当做没听见那句话,伸手作请:“太子殿下是来找东院士的吧,钟院士就在里边,请进。”
    “的确有事,商量星空书院的事情,你要是跟我撒娇,说不定我还会告诉你~”江绎心的口吻轻佻,更像是在撒娇,配上那张笑盈盈的娃娃脸,一点都不违和,也让人生不起厌恶。
    赵令仪自顾自的走在前面领路,权当自己听不见。
    江绎心就跟在她身后走,用那双漂亮的眼眸扫过赵令仪的肩膀,纤腰,后臀以及长腿,不带着任何色欲,就只是单纯的观察。
    赵令仪走在前面总觉得背后发凉,总觉得是被什么凶猛野兽给盯上了,忍不住回头一瞧,就看见江绎心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赵令仪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说什么,强忍住想要甩开某人的冲动,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只想着把江绎心带到杭秋苒那里,然后自己再离开。
    师徒二人见面,难免有许多的话要说,何况太子殿下这次来的确是带着正经事儿。
    赵令仪好几次都想要插嘴说自己先告退的事儿,但是往往都会被打断,所以就只得耐着性子在这陪着,眼看着时候不早,也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倒也难得你们两个都在我身边,那就都留下吃顿饭吧,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好酒好菜能招待,你们将就吃。”杭秋苒的心情倒是不错,还将两人留下吃饭,显然是解开那盘棋局让他心情大好。
    可问题这并不是赵令仪想要的,如今长辈已经开口说话,她是怎么都拒绝不了,在看江绎心用一种笑眯眯的神情盯着自己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后发凉的感觉越胜。
    江绎心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102
    即便是江绎心不开口说话,都让人感觉到了侵略性,虽然掩饰在人畜无害的表面下,可赵令仪还是敏感的发觉,心里面处处都透着犹疑,这太子殿下又在玩弄什么花样?
    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害怕,可不想再跟这个麻烦的人,牵扯上任何的麻烦。
    一丝一毫都不想。
    这一顿饭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却也是家常小菜,光是闻着就闻到香味儿。
    赵令仪倒是挺喜欢的,当然,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太子殿下,心情会更好一些。
    江绎心今天有些不对劲儿,在饭桌上也不闭嘴,说些有些没得的话:“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赵令仪,可见我们两个是真的很有缘分,老师你说是不是?”
    杭秋苒不知其他,附和点了点头,心里那还在琢磨着那盘儿棋,根本就没把太子殿下说的话听进心里。
    但是江绎心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特别高兴的扬起灿烂的笑容:“果然,咱们两个之间的缘分是斩都斩不断的。”
    赵令仪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他有些不正常,眼见着杭秋苒心不在焉,心思不在这饭桌上,索性就瞪了太子殿下一眼,皮笑肉不笑:“当然斩不断了,因为咱们两个没缘分。”
    “没有缘分就创造缘分,只要我想这世界上什么事儿都会有的。”江绎心一咬牙,誓要将自己的念头进行到底,绝不松手。

    赵令仪翻了个白眼,也不再跟他说话,反正也敌不过他的胡搅蛮缠,吃完饭以后就快速的和老师告别,东院士自然没留。
    可惜也没把太子殿下留下,江绎心随着赵令仪的脚步一起出了院子,眼巴巴的跟着,可怜兮兮的望着,就是不说话。
    身后突然多了一个跟屁虫,任谁都会不习惯。
    赵令仪实在受不住了,停下脚步,回眸看他,眼神摄人心魂:“太子殿下还有何要事吗?”
    潜台词就是没有要紧的事儿,就别来招惹我。
    江绎心被这回眸一眼电的眩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着急的点了点头:“我想让你给我做文侍。”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陪读,陪着太子殿下读书的,前世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爱读书,连陪读都不要。
    如今主动提出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令仪果断摇头:“小女子人微言轻,实在不配在太子殿下身边读书,请太子殿下恕罪,眼看着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我就不在这多留了。”说完,一溜烟小跑着就离开了。
    江绎心看着人的背影画成了一个小黑点,愤愤不平的说:“跑?”
    跑的掉吗?
    这下午的课是在天字班上,因为书院叫大早起来也很麻烦,好不容易到了,正好是踩着上课铃。
    赵令仪匆忙的坐下,赶紧就抽出绣帕擦拭着自己额上的汗珠,趴在桌上缓着自己的气,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接下来的课程。

    过了不一会,从外边一阵脚步声,教 踏入门庭,赵令仪将目光放在人的身上,紧接着余光就发现教 身后还有人,居然跟着太子。
    江绎心冲着人一笑,动了动唇无声的说:有缘分。
    赵令仪想要捏着自己手中的书,砸到对方脑门上,这算个毛的有缘分?
    却也得跟众人一起起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老实说,这一声叫她有几分恍惚,因为前世的时候,她也跟着莺莺燕燕一起这么参拜太子。
    不过随着一声免礼,她就已经回过神来,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现在的她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敢轻慢,以色事人和国之栋梁,岂可混为一谈?
    “众位同学不用紧张,太子殿下是代替陛下来视察天字班的。”教 表示众人无需太过忧虑。
    不过那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在场读书的同学有平民,也有身份尊贵的官宦子弟,可是对于皇权仍旧有一定的敬畏,这些人当中最平淡的可能就是赵令仪,还有商玉瓒。
    赵令仪心里面琢磨着,代替陛下视察,还是来这有私心?
    其实想都不用想,太子殿下何曾将正事放在眼中,所作所为皆为私事,这样的太子将来成为天子,未必是百姓之福。
    眼下皇帝陛下还活的好好的,想那些还太过于长远,赵令仪收敛了自己的心声,低垂眼帘,只盼着对方收敛一些。

    可是收敛,又怎么会是太子殿下的性格呢!江绎心眼眉微微一弯,含着笑问:“可否出道考题测试学生的才学,我也好知道哪位最为优秀,回头禀报给我父皇,说一下国之栋梁。”
    “太子殿下有令,莫敢不从。”教 欣然同意,这对于还在读书的同学们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还没进入朝堂就能在天子面前赢得几分薄名。
    江绎心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折扇,直接展开晃来晃去,像是在那思索着问题,良久以后,折扇一合,笑得越发灿烂:“不如大家给本太子写一首情诗吧。”
    这个提议让整个教室都怔住了,就连教 都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太子殿下为了证明众人没听错,又重复了一遍:“每一个人赋诗一首,要情诗,要是写给本太子。”他的说的时候,还对赵令仪眨了一下眼睛,其坏心思溢于言表。
    赵令仪的嘴角真的是抽搐的厉害,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玩儿这一套。在这圣洁的课堂上,用他那点私人的小手段耍着众人,一点都不好笑。
    她抿了抿嘴,显得极为不高兴,直接站起身来:“敢问太子殿下,写情诗可有利于国家,可有利于才学,可利于什么?”
    “哎呀呀,做人功利心不能那么重。”江绎心在那里打着哈哈,勾起嘴角,对于自己的荒唐行径不以为然。

    赵令仪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心中生出一股气,倘若前世他不是这副样子,自己也不会代人受过。她决心要叫对方知道知道深浅,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既是如此,那么学生敢问太子殿下有何值得爱戴的地方?”
    这一句话说出来,不只是屋内很静,屋子里众人的脸色也突然间变得惨白,包括教 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不断的给赵令仪使眼色,叫她说话不要这么冲。
    赵令仪却是坚持如此,也许太子殿下什么样子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看见了总是要说一说。
    不为别的,也未平复自己心中的不悦。
    “我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爱戴的地方,但我是储君,言忠君即是爱国,爱我这个未来的储君便是爱未来的国家。”江绎心也是个嘴皮子伶俐的,非常干脆的露出一个笑容:“不知你爱不爱我呀?”
    赵令仪认认真真的跟他讲,他行为上的不对,他却是在那调戏着姑娘。
    “不爱。忠君的背后是爱国,热爱这个国家的背后是爱每一个百姓,我就是这个国家的百姓,我只要爱我自己,就是爱这个国家。一个人在不能完全的爱自己的时候,又拿什么去爱他人?”赵令仪顿了顿,忽然拔高声调:“忠君等于爱国,不等于爱君。”
    此言一出,场面冷了三分,脸又白了三分,就连商玉瓒都多看了赵令仪两眼。

    很多人都觉得太子殿下没有储君的样子,心里不大喜欢,但很少会有人站出来指责,毕竟人家是未来的君王。
    像赵令仪这样直接站出来唱反调的到底是少有,她就腰板挺直的站在那,一字一句的说:“比起爱君,我觉得用敬仰君王来形容更加的强。爱这是薄弱的,尊敬才是发自内心的匍匐,因此用情诗这种小情小爱的东西去描写反而是一种亵渎。我自问忠君爱国,所以绝不会用情诗来亵渎这个国家未来的君王,您说是吗?”
    江绎心被说的哑口无言,本来只是想要混一份情书,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站出来这么明晃晃的怼自己,而且怼的这般利索。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始拍手鼓掌:“不愧是案首,这副伶牙俐齿真的是常人所难及,我说不过你。”
    赵令仪深吸一口气,平静的坐下:“忠君爱国的肺腑之言罢了。”
    这回换江绎心扯了扯嘴角,被当着这么多人面顶撞,他也很要面子呀。
    好在教 还算是个知事儿的,立马就给了台阶下:“小孩子年轻不懂事,总想着能在太子面前出一出风头,说一说表忠心的话,定是想要写一些自己的忠心。”
    “表忠心的话,还是日后去说给我父皇听吧。”江绎心深深的看了赵令仪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不高兴,一甩袖子扬长而去,心里面琢磨着,还不过来哄哄我?
    教 一看这架势有些头疼,对着赵令仪叹口气道:“知道你说的对,但也去给太子殿下陪个不是吧。”
    这并不是弄清对错的时候,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计较对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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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看的舒服麻烦给楼主点个赞,今天先更新到这里了,大家可以关注微信公众号【左心房爱情】继续阅读,回复90167,从“第104章 秋园”开始阅读
    赵令仪坐在那一动不动,默默翻开了书,然后漫不经心的说:“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有一个私下的老师,叫做程伯庸。”必要的时候把别人搬出来当挡箭牌也是好用的。
    一听说程伯庸这三个字,许多人都脱口而出世子,说起世子比说太子还好。
    至少教学先生开始上课,没提道歉的事儿。
    也许是情诗一事让太子颜面尽失,一连几日,江绎心都没有再出现。
    赵令仪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再应付这位阎王爷了。
    没想到的是,刚送走一位,又来了一位更让人头疼的人物。
    这日,赵令仪走在往返学舍的道上,思索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些事,一抬头,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与上一次的严厉冷峻、高高在上不同,这一次老头神色焦急,在原地来回踱步。
    看来,她今日出门是忘了看黄历天气。
    赵令仪扶额,咬咬嘴唇,还是绕道而行吧。这位老先生她惹不起,躲总成了吧。
    “丫头,你站住!”
    这边赵令仪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老头给叫住了,她转身,深吸一口气,原本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老头现在就在她跟前,吓了她一跳。
    赵令仪轻拍着胸膛,抚慰刚才收到惊吓的心,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有事吗?”
    上一次,这个老头气势汹汹的跑来警告她管好朱雀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赵令仪还心有余悸。
    赵令仪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老头铁定是来质问她的。
    “哎呀,我终于等到你了。”不等赵令仪反应过来,老头就拉上赵令仪的手腕,“事发突然,咱们边走边说。”
    老头额间有些细汗。赵令仪抬头看了看,太阳不大,看来这老头已经在这儿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赵令仪稳住心神,用力抽回手,“那您前面带路。”老头力气颇大,赵令仪手腕都红了一圈。她揉了揉,匆匆跟在老头身后。
    “貔貅今日生病了,奄奄一息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简单的一句话,老头就讲完了所有事。
    那条小白蛇?
    赵令仪心念一动,虽然担心貔貅,却也不敢轻易插话。看得出老头儿面色焦急,定然是担心的紧,看来他跟貔貅的感情很深。
    “那您请了大夫没?”赵令仪稳住心神,轻声问老头儿。
    不知道朱雀知不知道貔貅生病的事情,虽说这老头不喜欢貔貅和朱雀整日在一起瞎玩,但是貔貅如今生病,有个伴总归是好的。
    “我好久没出过门了,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如今这天下鱼目混珠,庸医横行,万一我的貔貅落到那些贪财之徒的手里,只为了诊金而不尽心医治,岂不是得不偿失?况且……”
    老头后面的话没说,只摇头。医术不好的,人都医不好,又怎么能医好貔貅呢?
    两人说话间就走到了老头住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灼灼胜火的枫林,初时浅淡,越到后面越浓烈,宛如泼开晕染的水墨,层层叠叠地延伸到天际,散发着争奇斗艳的气势,叶片上的脉络都透着红色。
    这瑰丽的景色点燃了周围的一切,也让赵令仪心神一震。
    这不就是秋园的景致吗?
    赵令仪一脸疑惑,转头看向老头。
    老头一脸扭捏,“我……我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你怎么?”赵令仪好笑的看着老头,此刻也不着急了,就等着老头子说出个所以然来。这里是哪里,赵令仪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是……
    老头脸都涨红了,最后索性昂头,一脸傲娇,“我怎么你就先别管了,反正你只要知晓这儿就是我家就成了。”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若是赵令仪再不知道,那还真的就说不过去了。
    秋园,星空书院的人没人不知没人不晓。
    星空书院一共四位院士,而其中,最为神秘的南院士玖岁的居所,正是秋园。
    赵令仪虽未曾来过秋园,可是好多次,她都远远看着这个地方。秋园的神秘,就和这园子的主人一般。
    所有星空书院的学子,在进星空书院时,都会被告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儿。
    赵令仪之前也有疑惑。既然这秋园建立在星空书院之中,又为何不让学生靠近呢?后来,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儿是南院士玖岁的住所。
    而没有玖岁的许可,任何闯进秋园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顶着水缸背诵秋园中三百只兽类的名字。
    玖岁人如其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传闻他性格孤僻乖张,虽是星空书院的院士,事实上,星空书院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星空书院有规定,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秋园。
    玖岁不喜与人交往,赵令仪到星空书院这么久,还真没听说过有与他来往的。
    传闻玖岁喜爱虫兽,便整日闭门,在秋园中养着,整日与他那些宝贝虫兽作伴。赵令仪是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人的。所说他喜欢虫兽,那对鸟也应当报以同样的情怀才是。
    可事实上,玖岁宝贝他那条小白蛇貔貅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然而她的朱雀……玖岁没把它拔了毛烤着吃了就已经是万幸,更别提让玖岁喜欢它了。
    玖岁将赵令仪引去了貔貅的所在。
    赵令仪推门进去,就见着那小白蛇无精打采的躺在草席上,身子蜷缩着,盘成了一团。
    “昨日我一整天都没见到貔貅,原本我还以为它又和你家那只坏鸟……”
    “它叫朱雀。”玖岁说到这儿,就被赵令仪淡淡的打断了。
    “哎呀,什么朱雀嘛,不就是一只诱拐别人家宠物的坏鸟嘛。”玖岁一脸的无所谓,还摆摆手。
    “朱雀,它叫朱雀。”什么坏鸟不坏鸟的,赵令仪觉得,这话听着委实不舒服。

    朱雀是她养的,她自然不希望在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朱雀的不好。更何况,动物天性,又不是朱雀的错。
    “哎呀你这小姑娘,我说是坏鸟就是坏鸟。”玖岁也来了脾气,双手叉腰,看着赵令仪,“就算你今日……”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小姑娘不要太冲动嘛。”玖岁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朱雀的坏话,见赵令仪转身,他连忙上前拉着,立马就道了歉。
    赵令仪这才客客气气的道:“朱雀性子活泼,可能是叨扰了院士,我这个做主人的替它赔不是,可是它只是天性使然,并不是什么坏鸟。它找貔貅玩耍,也是因为把貔貅当朋友。”
    虽然那鸟成天不见踪影,让她这个做主人的很是无奈,但是玖岁张口闭口一个“坏”字,也委实听得心里不舒服。
    “小姑娘,倒是有些脾气。”玖岁没有因为赵令仪这番举动而厌弃她,反而欣赏起她来。玖岁一向喜欢虫兽胜过人类,把貔貅当半个亲人,赵令仪这番维护朱雀的举动反而让他增添了好感。
    “对了,南院士,你是几时发现貔貅不正常的。”既然玖岁都已经道了歉,赵令仪也就不再说什么,开始询问起貔貅的状况了。
    “昨日一整天没见着貔貅,所以今天特地一早就来看它了。可我进来之时,就见着貔貅软绵绵的躺在这里,原本我还以为是它玩累了呢,特意去端了碗瘦肉羹来,貔貅却没有丝毫反应。”
    玖岁看着奄奄一息的貔貅,它软绵绵的,无精打采的缩在那儿,赵令仪从他的眼中看到的一闪而过的心疼。
    “那,之后呢?”貔貅也算是和赵令仪熟悉了。往日里,它总是溜来找朱雀,这一来二去的,赵令仪也有些喜欢这条小白蛇了。
    “后来我上前去,原本想摸摸貔貅来着,没想到,触手滚烫,当时就慌了神。”玖岁看着貔貅,眼里的心疼再也藏不住了,全都向外涌了出来。“我所有法子都已经试过了,都不见好转。”他这才找来赵令仪的。
    玖岁当时想着,貔貅往日里都好好的,这几天因为和朱雀玩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才悲从中来,气势汹汹的去找了赵令仪来。
    对哦,他不是去找赵令仪要个说法的吗?
    玖岁一拍大腿,抬眼,看见赵令仪小心翼翼的检查着貔貅的身体状况,那些气势汹汹的质问之词一时间卡在嗓子眼里了,没蹦出来。
    他砸吧砸吧嘴,小声嘟囔了几句,便安安静静坐下观察赵令仪了。
    赵令仪先是摸了摸貔貅的蛇身,原本光滑的鳞片,此刻却像是被一层什么东西给笼罩了,失去了它原本的光彩和色泽。
    “貔貅,没事的,我一定会救你的。”虽不知貔貅能否听得懂,但赵令仪还是小声安抚着它,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貔貅。
    貔貅像是听懂了一般,原本蜷缩着的身子慢慢展开来了。
    “貔貅真乖。”赵令仪低声对貔貅说着,眉眼间带着和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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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玖岁看着这一幕,眼里先是一丝诧异,后又把头一偏,不屑的哼哼两声。
    事实上,他都快嫉妒的发疯了。今日他不管怎么安慰貔貅,貔貅都蜷缩着,可现在这个小丫头一来,貔貅居然自己展开身子来了。
    赵令仪和玖岁隔的不远,自然也听到了他那声冷哼。心里笑了笑,果然是人如其名,像个小孩子一样。
    玖岁这名字,倒也真是和他相配了。
    赵令仪叹了口气,抚摸貔貅的同时,她也在认真观察着貔貅身体上的变化。
    猛然间,貔貅额间的色泽,吸引了她的目光。
    貔貅是小白蛇,通体雪白,可是它额间这一块儿,如今却透着点红光。
    “貔貅乖,别怕。”赵令仪一边安慰,一边将貔貅整个蛇身抱了起来。她翻过貔貅的身子……
    果然如此。貔貅的腹部,也泛着红。
    脑海里面的那些片段串联在一起,赵令仪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与她心中猜测的一样。她往边上移了一步叹了口气这才轻声道:“貔貅……怕是种了那千手佛草的毒了。”
    赵令仪又问了些细节,便更加确定了。
    玖岁抚着胡须,看眼前的小姑娘的眼光比之前慈祥了几分,“小丫头,你是怎么判断出,貔貅中的是千手佛草的毒的呢?”
    赵令仪笑了笑,说,“我往日曾在一本禁书上看到过千手佛草的中毒症状,所以今日特意仔细观察了貔貅一番。
    貔貅通体色泽暗沉,没有光泽,加之它额间腹部泛红,我便初步判定了是千手佛草了。后来你又同我讲了貔貅最开始时的症状,我便更加确定了。”赵令仪的微笑中透露着自信的光芒。
    她倒是没有隐瞒,直接跟玖岁坦坦荡荡的说着,重点是貔貅的毒。事实上,那些禁书,在很多时候还真的能排上用场呢。
    玖岁猛地抬头看向赵令仪,“这是个什么毒?可有解药?”
    赵令仪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我在古籍中见过关于千手佛草的记载,这毒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不可解。”毕竟看过禁书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赵令仪就直接避重就轻把千手佛草的事情给讲了一遍。好在玖岁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可是转念一想,却总觉得事情有几分蹊跷,按照书中所记载,千手佛草适宜的生长环境应该是在江浙一带雨水充沛气候湿润的地方。星空书院虽说平日也会下雨,但是却称不上是雨水丰沛,跟千手佛草所需的生长环境更是相去甚远。
    如果不是书中的记载有误的话,那就只能是有人蓄意把这毒物给带到了书院里面来,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也不知道那人将这东西带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赵令仪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玖岁,一时也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跟他不算熟悉,但是以前也早有耳闻,他时常跟虫兽为伍,待它们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
    而对貔貅就更甚了,但是如今却只能看着貔貅奄奄一息的样子,而医治的办法也是无从想起,只怕心里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赵令仪抬步走到了一边,视线远远落在院子外的枯树上面。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她在书中翻阅到千手佛草之时,她看的那一半说的是误食千手佛草中毒的案例,而书上的另一页是有讲过解毒的办法的,深吸了一口气,赵令仪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回想当日自己看过的内容,前面自己看过的还算清晰,越到后面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忽然间,脑海里一阵灵光闪过,赵令仪猛然睁开眼睛,随即快步走向抱着貔貅看着就要哭出来一样的玖岁,“我想起来有什么可以解千手佛草的毒了!貔貅有救了!”
    但当时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好歹记住了解毒之物的模样,再加上她特意研究过的一些植物之类的,赵令仪很快就得出了那两种解药的名字。
    一种是银霜果而另一种则是赤焰蜈蚣。
    这两样其实都不能算是轻松易得的东西,银霜果倒是没有那么罕见,只是普通的银霜藤结的果实。不过这株植物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结果。
    而赤焰蜈蚣就更难寻了,虽然蜈蚣本身无毒,但是也就是因此它藏匿的地方是相当隐秘的,而且它比平常的动物都能耐高温,一般人要是前去它藏匿的火山洞之中,只怕不消半个时辰就会受不了的。

    玖岁听到有解药这时候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咳嗽了一声道,“现在是春天哪来的银霜果啊,这赤焰蜈蚣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东西啊。那洞中高温,只怕蜈蚣没给带出来自己先被烤干在里面了。”
    瞧见玖岁这幅有些别扭的样子,赵令仪也有些犯了难,原本以为像玖岁这样的院士一定会知道怎么弄来这些解药,可是事情却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顺利。但是相比起熬过漫长的几个季节之后才能得到银霜果,现在找赤焰蜈蚣会比较现实一些,只是火山洞实在凶险,若不经过精心部署只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玖岁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来,“其实……我知道哪里有银霜果……只是我实在是不愿意去那里。”
    玖岁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赵令仪一下就打起了精神,毕竟她也不想自己真的被烤干在那火山洞之中。
    “哪里?听院士这么说莫非是那个地方太过危险了?不过无妨,要是院士觉得那个地方太过危险了,令仪愿意代院士前去,毕竟这件事情一开始也是因我而起,现在朱雀也不见了我就更有必要对貔貅负责了。”
    听赵令仪这么一说,玖岁想起自己之前那些话锋凌厉毫不留情的话语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没那么严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当时我气急了说的话也就重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赵令仪笑了笑朝着玖岁摆了摆手,“院士放心,之前那些话令仪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且要是换做是我的话估计也冷静不下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解药给貔貅解毒。”
    玖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咬了咬牙却还是慢慢把地方给说了出来,“其实……那个地方也不远,也说不上又多危险,就在咱们的书院之中。”
    赵令仪有些疑惑,就在书院之中为什么玖岁会如此抗拒去那里?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这才想起,书院之中是有一个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冬季的,那便是北院士居住着的冬园,想必他那里此时是一定有银霜果的。
    迟疑了片刻赵令仪才试探着问道:“令仪可否冒昧问一句,两地相隔也不算太远,院士是为何不想去冬园?”
    果然,玖岁并没有明确给她答案,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是跟冬园的院士以往结了仇,所以才不愿意见到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赵令仪也不傻自然也不会再继续问下去了,准备收拾东西去冬园一趟。毕竟这比起她之前所想的火山洞之行,还是要轻松不少的。
    赵令仪前脚刚跨出门口就听见玖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连忙停住脚步回过头去,之间玖岁一脸的不自然的神色忸怩了半天才说道:“你过去找他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说事情跟我有关啊,不然依照他的性子只怕是不会让你把东西给带走的。”

    毕竟事关貔貅的生死,赵令仪不再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跟玖岁告辞之后就动身去了冬园。
    两处地方相聚不远,赵令仪照着以往记忆的路线很快就到了冬园的院门外面。与其他三园一样,冬园也呈现出了独特的季节景致。林荫小道上还是春色盎然的青翠,跟现在的季节还是颇为符合的。
    然而等赵令仪一走进冬园的小路,四周顿时变成了冰雪之地。一片茫茫的白色充斥着整个视野,两旁树木皆是光秃秃的枝娅,孤零零的向天空延伸而去。连之前在外面吹在脸上的暖风都变成了肃杀的寒风,使得赵令仪都忍不住裹紧了衣服。
    赵令仪在原地停住,转身往自己来的方向望去,之间院里与院外似乎像是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一般,直接将里外分隔成了两个天地。
    不做多想赵令仪很快就回神过来往里走去,再往前走一段路便是一个围着木栅栏的院落,隔着栅栏能隐约看到院落里栽种着零星的腊梅,成北斗七星排列,颇有意趣,让人感觉屋里的人定是个风雅之人。
    赵令仪在院落外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又想着貔貅的状况实在危急,只好稍稍提高了音量往里喊了几句,“请问,院士您在吗?我是星空书院的学生赵令仪,此番着实有急事想求院士帮忙,恳请院士能与学生见上一面。”
    声音回荡在四周,只有空旷的风声呜咽着刮过,里面的屋子却没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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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空气很快灌进赵令仪的脖颈之间,她来得匆忙就没有特意再去换一身衣裳了,如今这冬园之中如此气温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兴许是有些鲁莽了。
    赵令仪在原地跺了跺脚好让自己暖和一些,无意之间却听到里面的屋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屋里有人?这个念头一窜上来赵令仪也顾不得身上的冷意了,搓了搓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才又出声道:“院士可是在屋中?若是有事那学生便在外面先候着了。”
    等了一会,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顺带着连之前听到的响动也一并消失了。
    赵令仪有些丧气,都传玖岁院士神神秘秘的,但是现在一看果然还是冬园的这位比较神秘一些。虽是如此想着但是赵令仪毕竟也不敢怠慢,之后的屋中没再传来什么动静,倒是冬园的外面由远而近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响声。
    赵令仪下意识就朝着小路上望去,只见从冬园外面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个小女孩,模样煞是可爱,圆圆的鹅蛋脸,穿着淡绿色的衣裳,一双红色的绒毛绣鞋。头发上扎着一串银色的小铃铛,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的,声音十分清脆。
    她听到的那个铃铛的声音也就是来自小女孩身上。
    不多时小女孩就已经走近了赵令仪,赵令仪视线落在那个粉嘟嘟的脸颊上面,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起自己在书院见过这个小女孩,但是看她对冬园可谓是很熟悉的样子,只怕身份也不会简单的。

    女孩歪着脑袋看了赵令仪好一会儿才用脆生生的声音问道:“大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赵令仪也没想着隐瞒,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有事求见北院士,但是他好像不在。”
    女孩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脸上带了一些狡黠的笑意,“据我对北院士的了解,他是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见你的,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帮你引荐一下,不过嘛……你得答应帮我一个忙。”
    赵令仪点了点头,笑笑道:“可以。”
    她没有丝毫犹豫,这倒是让女孩眼里多出几分赞美。
    小女孩也不拖拉,孩童特有的童音格外好听,“呐,也不为难你,你就去帮我去冬园的井里打两桶水回来吧。”又顿了顿,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水桶嘛,需要你自己去找。”她的神色里多出几分戏谑的情感,这种表情与她的年纪和外貌又极为不符。
    赵令仪也不想耽误时间,她刚要迈开脚步,又听到那女孩的声音响起,“古钱串起缺一枚,”那清悦的声音在园子里响起好像百灵鸟一样好听,带着十分愉悦的上扬,“燕子空中上下飞,好心提醒你的,你自己猜去吧。”这种题根本难不住赵令仪,她只是稍作思索,便清楚地得知这两个水桶的方位,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赵令仪回过头,神色认真,“多谢提示。”
    女孩眼中略显惊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只不过,猜得出来也未必打到水呢。
    女孩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目送着赵令仪的离开。
    赵令仪步履匆忙,她快步来到冬园的南面,果不其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水桶隐藏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她从杂草丛生的小路小心翼翼地穿过去,终于来到树后,她弯下腰刚想将水桶拿起来,却没想到这水桶居然很重。
    仔细一看,竟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分文挪不开,坚固如初。赵令仪只好借助一块尖锐的碎石,先是将冻住水桶的冰砸碎,然后再清理掉水桶周围的冻冰,最后将压在水桶里的石头一一拿出来搬走,这可费了好大周章。
    赵令仪暗暗叹了一口气,果然这忙不是这么容易帮的,看来,一会儿还有更难的等着自己。赵令仪顺利的将这个水桶带走,目光也逐渐变得坚定,至于那个处于冬园北面的水桶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呢?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会放弃的。
    赵令仪离开了冬园的南面,步伐依旧迅速,由于长时间的寒冷使得赵令仪裸露在外面的手的皮肤冻得通红,赵令仪一边搓着手,一边留意着冬园北面的水桶到底放在了哪里。
    她的目光扫了周围的一片白茫茫的草地,却发现根本没有水桶的踪影。
    难不成藏在雪地里?这让赵令仪觉得有些不太可能,转念一想,上一个水桶藏在树后,那么这一个会不会也是和树有关呢?
    果然,越是忽略了什么就越是可能发生什么,树上赫然挂着一个明晃晃的水桶。
    还没来得及开心,赵令仪就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棵树虽然不是很高,却十分细,挂在树梢上的水桶根本没那么容易弄下来。要么爬到树上,要么摇晃树枝,直到水桶自己掉下来。
    赵令仪有些犯难,到底怎么做才能尽快取到水桶呢?
    思来想去,赵令仪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棵树的上稍很是细弱,只要稍稍用力便会切断,于是赵令仪猛然摇动树枝,一股强大的风力袭来,“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而断,挂在树枝上的水桶也一起掉在地上,赵令仪将树枝上的绳子解开,将两个水桶绑在一起,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冬园的水井位于冬园的中心,赵令仪提着两个水桶,等来到水井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些疲惫,她那饱满漂亮的额头已经微微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她放下水桶,刚准备打水,却发现那井里的水已经完全冰冻成冰块了。
    “看来,这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考验。”赵令仪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冰冻的冰如何打捞出来呢?只有变成水才能够用水桶打捞上来。可是这冰又怎么重新变成流动的水呢?只有受热才能重新变成水,看来,只有从这里下手了。
    赵令仪愁眉未展,这冰天雪地的,温度这么低,该如何让它融化呢?赵令仪突然想到之前的诗句可以凝聚战意,诗句在文人之力的加持下是可以散发出某种力量的,这种力量强大而且神秘,它可以加持一个人的力量,改变局面,不可小觑。

    王尧既然可以用含有“风”字的诗句使自己的速度加快,风本是轻柔的,它的速度奇快,向来以速度和柔韧著称。那么自己此刻也可以用诗句的力量来将冰融化,而想让冰融化只有火,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通过带“火”的诗句来融化冰呢?
    赵令仪略一思考,便缓缓开口:“古戍苍苍烽火寒,”
    那火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带着炙热的生命,古老而纯烈。
    “大荒沉沉飞雪白。”一望无际的大荒,飞雪飘飘,肃杀冷清。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赵令仪一气呵成,那火开始剧烈的跳动飞腾,仿佛在极力表现自己的生命力。
    随着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赵令仪的周围聚满了诗句产生的力量——那火光的炙热,气势磅礴恢弘,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汹涌而出,将所有焚烧成荒芜。
    赵令仪心念一动,那炽热的火飞奔着朝向井底飞去,开始剧烈的燃烧,高温使得井水迅速的融化,冰块开始迅速地缩小,不一会儿,井里的水都流动起来,冰彻底融化成为了水。
    这一番动作消耗了赵令仪不少精力,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些虽然看起来比较简单,却是十分耗费精神力。
    稍作休息,赵令仪将水桶挂在绳子上,然后将水桶放进水井里,缓缓转动木轴,那水桶就随着绳子下落到井里。“扑通”一声,水桶完全没入到井水里,井水立刻填满了水桶,赵令仪再缓缓转动木轴,那水桶就开始沿着井壁缓缓上升。
    水桶终于顺利地打上来,赵令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连忙将水桶提放到地上,又将水桶上的绳子解开,这井水十分清澈,带着特有的甘冽。
    赵令仪望着这两桶水,嘴角不禁勾出一抹苦笑,这两桶水,可真是费了不少苦心呢,希望别出别的岔子就好了。
    手里的两个水桶随着赵令仪的步子一晃一晃的,清水激荡,在这凌冽素裹的冬园里来看,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赵令仪提着两只水桶回到了原先的院落里,一抬头就发现那小女孩已经在那里等她了,便指着两只水桶说这个事情已经办好了。
    小女孩见赵令仪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感到有些惊讶,但立刻就平复了脸上的表情,紧接着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就看着赵令仪:“光有水可不够啊,我还得生火做饭呢,冬园里木材放久了多湿冷不好用,也就没有备用的木材,不如你再去帮我找一些木柴过来,生起火来才好呢。”
    说罢小女孩挑了挑眉尖,就慢悠悠地走到了长廊下,转身看了一眼赵令仪,就自顾自看风景去了。
    赵令仪听到这个要求也一时有些怔仲。
    106
    但眼下有求于人,想着只是找些木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远远应了一声。
    但答应完了之后,赵令仪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她环顾四周,发现冬园里的树木大多都是些高大粗壮的魁梧之材,虽然在冬园的格局和一片银色天地里看着别有一番韵味,但要想砍些树枝做木柴,还是有些难度的。
    更何况她现在两手空空,那小女孩也没有给她斧子或者其他顺手的利器和器具,摆明了也是和刚刚一样给她出难题。
    但总归是不能徒手把这些木材掰下来吧,先不说她在这冬园凛冽之气下能不能做到,就算是用斧子,依照这些树木的粗壮程度,也必然要耗费不少时间,想了想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来求银霜果的,这么折腾下去,实在是会耽误了貔貅的病情。
    赵令仪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边环顾四周打量,想着法子,忽的心念一动,就有了主意。
    赵令仪四处一走,比对了四周的一圈树木,就看到两三棵巨大的青松杉后面,有一株比较矮小的风桐树,算是这一众树里比较矮小的一棵了。
    赵令仪绕过石子路走到了树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便从秀囊之中拿出了事先就准备好的丝线,挑了比较低的一只树枝,把丝线捋好,绕了两圈,缠将在树枝上,缠成一圈一圈的圆环,互相之间隔开一段长短合适的距离,然后微微向后退了两步,跟树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手中却还拉着缠将好的丝线线头。

    想着刚刚让井水解冻的办法,赵令仪微微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体内的气息,手掌微微一热,开始调转体内的文人之力,流淌到手中,传到缠绕的丝线之上。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赵令仪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这样的诗,同时文人之力也已经调转的差不多了,手中微微一使力,使劲往后一拉,丝线就轻快的割断了树枝,顺着之前缠绕好的距离,一段一段的掉下来散落在树下的地面上,堆成了一小堆。
    这些木材的长短都差不多,也是因为用了丝线切割的缘故,这些木材的切面也十分整齐,连树枝里面的年轮都看的清清楚楚,竟然也让人觉得十分漂亮工整。
    赵令仪一看这方法有用,也不怎么费力气,想着做事情还是要多准备一些,妥善处理才能节省下不少时间,也是怕小女孩又找些什么理由出来,索性又重复了刚刚的方法又试了一次,树底下立刻又多了好几节木材,多准备些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赵令仪看着这些规整的木柴,心里也满意,便收拾了一下,捆成了一大捆,带到了廊下。
    “可还满意?”
    赵令仪把木材放在廊下,脸上微微一笑,问了这么一句。
    从小女孩的表情来看,显然又没想到赵令仪竟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又解决了她的要求,虽然惊讶,但看着木材长短整齐,切口平滑规整,也忍不住开口夸赞赵令仪:“姑娘果然技艺高超,身手不凡,也算是花了心思的,这些木材我可是满意的很啊。”

    小姑娘语气诚恳,也确实是在夸赞赵令仪。
    赵令仪现在也没有心思讨论这些,想着自己来冬园的目的,还是要尽快办正事才重要,想了想便开口:“那你可以带我……”
    “不过。”
    赵令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姑娘打断了,她笑嘻嘻的歪着头看着赵令仪,继续补充着:“既然柴火都有了,这么些木料可别可惜了,我想着这些木材规整,烧燃起来火候定将很容易把控,最适合炖汤来用了。”
    赵令仪心下一叹,看那小姑娘俏皮的眨了眨眼,继续看着她的眼睛等她把话继续说完。
    果然,小姑娘摸着下巴就喃喃自语:“煮什么汤好呢?啊,不如就鱼头豆腐汤吧,最适合这节气里喝了。”
    赵令仪嘴角微微一动,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果然,就听到了小姑娘要她做的第三件事情了:“不如,你再去帮我捉条活鱼过来可好,这炖鱼汤,最忌鱼不新鲜了,那煮出来的汤味道定然是苦涩的,你帮我去捉一条新鲜的活鱼过来,可好啊?”
    小姑娘眨巴眨巴着眼睛,赵令仪心中苦笑,这能不答应吗?两桶水也提了,一捆木柴也锯了,可不就差鱼下锅了,要是这个时候拒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之前的所作所为么。
    再者,赵令仪心中思忖,虽然这冬园里气候寒冷,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到鱼的,再加上万一和刚刚的井水一样,湖面结冰,就更不好办了。

    不过反过来想,即就是这样,最多也不过是卧冰求鲤罢了,总归是可以做到的,这个时候要是放弃,得不到银霜果,耽误了貔貅的病情,可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想这些虽然多,但是心念如闪电,终归也是一瞬间的功夫,赵令仪没有再多想,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点了点头,笑了笑:“好啊,我答应帮你捉鱼,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那可真的是要谢谢你了。”小姑娘脸上笑的开怀,也不知道到底是为哪般,等赵令仪转身走了五六步,她还在后面悠悠喊着:“记得,一定是要抓新鲜的活鱼啊,不新鲜的用不了喔。”
    “知道了。”
    赵令仪没有回头,只是伸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让这个小丫头放心。
    抓鱼嘛,这小姑娘再三强调是要新鲜的,自然是要自己先抓一条上来,这也不算难事,只要找到湖,破了湖面上的封冰,地下的湖水隔着厚厚的封冰,又紧挨着地层深处里的热土,自然不至于那么的天寒地冻,多少都会有鱼儿游来游去的,破冰对自己来说也不是难事。
    “天寒破冰战甲寒,家书熔炉缠暖丝。”
    赵令仪一边走,一边念了两句诗,想着前两次都是用文人之力过关的,赵令仪想象着一会儿可能要遇见的情况,事先就准备好了这两句诗,准备一会儿用来破湖面厚重的封冰。

    但事不过三,让赵令仪没有想到的是,根本不是她文人之力的问题,而是有力无处使的问题,这偌大的冬园,竟没有一处湖,也不说湖,连水池都没有。
    她刚刚从廊下的位置,走出院落开始,沿着树的方向,绕过了三四圈阡陌交织缠绕的小石子路,也算是正正把这个冬园绕了一圈,如果有湖或者水池,面积自然不会太小,远远就能看到,虽然冬园覆雪,四处洁白,但也不至于有湖面或者水面自己被晃了眼睛看不清楚的吧。
    “问题出在这里吗?”赵令仪喃喃说了一句。
    她自然是知道刚刚那个小姑娘是在故意为难她,但一来她本就是有求于人,接受这些条件是应该的,二来依照她的性子,这种难题反倒能激发她内心里的一种情绪,让她更想要破解谜题,完成任务。
    赵令仪平复了思绪,捋了捋几种可能性,顺着自己的思路考虑。
    她先是又把冬园走了一遍,确认冬园里确实没有湖,然后就开始想前两次的文人之力破解方法。
    要说现在这种情况要找一条活鱼,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无中生有便是。
    但无中生有这个技能在文圣里面都是属于高阶技能的,需要醇厚的文人之力来支持,实在远远超出秀才的能力范围。虽然赵令仪天赋过人,但刚刚打水和劈柴都已经消耗了一些文人之力,现在要是再试图动用这种高阶技能,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赵令仪紧皱着眉头,想着难道真的就要败在这一题上了吗,忽的心灵福至,勾起唇角一笑,就立刻转身回去找那个女孩子。
    “现在就带我去厨房吧。”赵令仪见到小姑娘就直接开口。
    “你抓到鱼了?还没有吧。”
    小女孩见赵令仪这就回来了,但手上却是两手空空的,有些质疑的看着她。
    “鱼已经抓好了,就等着下锅了。”
    赵令仪淡然的笑了笑,语气中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种自信感,不禁让小女孩狐疑。
    小女孩细细打量了一下赵令仪的脸,看她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疑惑,不情不愿地往屋后的走廊挪着步子:“那你跟我来吧。”
    厨房就在大屋的后面,走了几步就到了。门口堆着些木材和松针,不过的确如小女孩所说,都打湿了,应该是雪水从屋檐上滴落的缘故。墙上挂着些风干的辣椒和木耳,黑红相间错落有致,再加上倒挂的一把大葱,琳琅满目的串联在一起,倒像是艳丽晶莹的首饰。
    厨房门敞开着,炉灶里燃烧着小女孩刚刚填进去的柴火,跳动着温暖的光芒。灶上架着一口大锅,一口小锅,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和咕噜咕噜的水泡。
    一副平常人家的温馨景象,让寒风凛凛的冬园顿生暖意。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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