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学] 林家狗肉馆（没有菜谱，只讲东北民俗故事）[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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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林家狗肉馆（没有菜谱，只讲东北民俗故事）[第30页]

作者:山峰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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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货商为人豪爽，酒喝的格外干脆，没一点敷衍的意思。他早知道花子，也知花子家的变故，任他阅历丰富，初见豁子时也被惊的不轻，豁子面容恐怖，虽戴了眼罩，但那交错的疤和缺失的牙，让人看了便胆怵，皮货商暗自感叹：这汉子能活下来，还真不易，花子一家属实让人同情。豁子本不愿见人，但眼前坐的可是恩人一家，他便时常低头，尽量不与人对视，尤其不敢让小闺女看自己，惟恐吓到孩子。豆腐脑娘们两口子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他们豁子花子叫的亲切，皮货商更是拉着他喝酒闲唠，豁子慢慢放松，与恩人两口子热络起来。小闺女一开始见豁子，怕的直往自家妈身后躲，可过了会儿，见林三独根儿都不怕，还直往豁子身边凑，闺女便慢慢不怕了，闷头吃起饭来。孩子们吃的快，他们吃饱时大人酒还没喝完，花子见状，便让林三带小客人出去玩儿，不许跑远，就在家跟前，万万照顾好妹妹，可别磕碰着，林三应声，拿了家里的粗绳，领独根儿和闺女去后面林子打悠千（悠千：秋千）去了。花子家离山近，走不多远便是松林，那里有豁子做好的悠迁架。豁子向来疼孩子，这些日子他天天围着俩小子转，为了让他们有玩的，他特意在离家不远的这片松林里找了两棵相邻的红松，这两棵树都笔直挺拔，中间距离也合适，豁子便费了些工夫，在两棵树中间搭了根儿结实的横木，横木不算高，只要拿粗绳一搭就可以荡秋千了。前些日子刚弄好时，林三每天都跟独根儿过来玩，喜欢的不行。现下，家里来了小客人，林三便迫不及待的把人带去显摆一番。
     花子家来了客人，可她也没忘了大财叔，晌午吃饭前，她特意拨出一份饭菜给大财叔送去。大财叔今天精神不错，眼瞅着气色见好，已能坐起来自己吃喝了，花子看了挺高兴，她家里来客，顾不上多呆，只告诉大财叔吃完后碗筷放在炕稍儿就好，她晚上来时一并收，大财叔应声，眼色挺清。他跟花子说，自己炕上这床被，日后麻烦花子浆洗，回头给独根儿用。花子一愣，看了眼，那被八成新，是春上自己刚给大财叔做的，现在天热，本用不上，但大财叔长时间卧病，夏天不烧炕，他身子虚，难免受不了，花子便将这被铺在炕头，大财叔不热时便躺在这上，现在花子见他这么说，便笑了下：又不是啥好东西，独根儿在俺家，亏不着，恁还担心他冬天挨冻咋的？大财叔也笑：没，孩的在恁家，俺放一百个心，这被做地好，恁后尾儿（后尾儿：以后）一定要洗洗，给俺儿的用啊。花子见大财叔认真，便笑着应：好。花子心里暗想：这大财叔真是个仔细人，会过日子，这点，自己这个女人都比不上。花子想着，跟大财叔告辞后匆忙回家，她还得招呼贵客呢。
     豁子高兴，喝多了，这酒烈，上头，他一起身脚都发虚，花子见状便让他去小屋躺下睡会。皮货商没事，他喝的比豁子多，可却啥事儿没有，饭后，两个娘们在屋里拾掇桌子，他便去院里收拾那条狗，他知豆腐脑娘们就想吃花子做的狗肉，现下得提前弄好才是。屋里拾掇利索后，俩女人也去帮忙。自狗阎王出走后，村里再没人杀狗卖狗，还真少了吃狗肉的机会，花子老早也想弄些狗肉来吃，可一直没机会，今天见了整条的肉狗，也挺高兴，她又可以做顿最拿手的狗肉了。几人一起动作，倒也快，没多会儿，便将那狗分成几大份，花子一一整理，她都想好了，晚上除了做道传统的朝鲜狗肉外，她还要做个红烧狗肉和扒狗脸，这些做法她都擅长，可让豆腐脑娘们两口子好好尝尝，但私下里，花子还是最喜欢朝鲜狗肉，她觉得那味地道，百吃不厌。
     花子在家精心做狗肉时，老黄家因疯狗病引起的麻烦却还没完。噶小子老婆生了孩子后便昏了，醒来时知是死胎，当下哭闹的不行，这娘们嗓门大，号哭的满院子不得安生，当妈的就这么没了孩子，任谁也得伤心，她凄厉的哭声回响在黄家大院，让在家的大人也烦躁不已。这几天，噶小子病的越发重，抽搐越来越频繁，乍一看，脸色简直跟死人一般。小神医每次瞧看都眉头紧皱，他没把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段时间，小神医频繁进出黄家，对噶小子两口子同时出事，也有些同情。先前，他给噶小子老婆看病时，已发现没了胎音，他知孩子不保，但没跟众人明讲，更不敢跟噶小子老婆说实话，小神医临走时，专门将这话跟黄老大私下说了，免得日后生下死胎家人责怪。黄老大没跟旁人说，直到孩子出生。黄家人见是死胎，都纷纷议论：小神医已瞧过了，咋还会出这事？孩子明明早死在肚里，小神医竟没看出来？莫非他医术不行？正当大家怀疑猜测时，黄老大出面澄清：小神医早知结果，但为保大人命，才不敢说，但已私下跟自己讲了，大家不必怨怪，这是噶小子两口子的命，与旁人无干。众人听了，这才释然，对小神医也越发敬重起来。

    眼尖的村人发现了异常：松花家的门锁没了，锁扣也被起下，木门上只留了被撬的痕迹，屋门虚掩，显是有人进过。邻居以为是松花回来了，钥匙丢了进不去，便将门橇开，吆喝着推门进屋，里面空无一人，一些零杂丢的一地都是，邻居赶紧去叫人：松花家被盗了。松花久没回来，村人虽时常说起这黄大仙的神通，有诸般猜测，可毕竟没人亲见，大家只当个由头，没事时当做谈资，现下见松花家被偷，都觉奇怪，很多人都跑到她家门外看希奇。山里民风淳朴，鸡鸣狗盗之事本就少见，再加又是发生在失踪多日的黄大仙松花家，大家一时好奇，都去看个热闹。松花家确实进去人了，也少了东西，可来人不是小偷，却是官府到处捉拿的胡子二郎神。二郎神是带着黑狗和一个亲信来的。松花死后，他再没来过泥疙瘩屯，这次来，原因有二，一是：二郎神想再看看松花生前住的地方，顺手收拾些要紧物事，自家闺女现在别处住着，时常叨念自己在家时常用的一些物件，包括松花给她缝的布口袋和一副嘎拉哈，钱物能拿的也尽量拿走，毕竟这屋再不住人，松花辛苦积蓄，二郎神不忍丢掉。二是：黑狗多时没见过自己爹妈了，自己也有孩子，知道爹妈苦处，黑狗如今已成了真正胡子，自己这次来泥疙瘩屯专程带上他，让他跟爹妈见面，寥解豁子夫妻思子之情。二郎神是观察多时才敢带黑狗探家的，现在的黑狗已不再是个啥都不懂的孩子了，他豪气、合群、仗义，跟自己极亲，是个天生的胡子头儿，二郎神断定，黑狗见到爹妈也不会想留下，他仍会回山寨，正是因为笃定这点，他才敢带黑狗回村。
     知要见自家爹妈，黑狗高兴的两天没睡好，他想爹妈，尤其是想花子，他想吃娘做的饭，在梦里都吧唧嘴。他也想自家兄弟，当然，他并不知林二已死。二郎神一行三人是在昨天夜里回村的，他们先撬了松花家门，进去拿了东西，胡子做事利落，邻居都没发现。二郎神没直接让黑狗回家，他先派亲信去探，发现花子家有客人，二郎神起了戒心，便没让黑狗回家，想着再等一天看看。几人晚上就睡在松花家，次日天没亮几人便起身进山，回头二郎神又派亲信进村，瞅合适当口叫豁子和花子出来，到树林相见，只等黑狗和爹妈见了面便赶回山寨。二郎神和黑狗一直在山里转悠，等着，可这人干等不来，二郎神有些奇怪：这亲信眼生，村人都没见过，应不会被认出才是，算时间，早该回来了，咋还没到呢？
     二郎神不知道，花子跟豁子两口子这一天忙的焦头烂额，身边一片乱糟：大财叔死了！花子今天一早起来后，便忙活着做饭，豆腐脑娘们一直跟在旁边帮忙，昨晚，她终于吃到了花子做的狗肉，几种不同做法让她看花了眼，那味道美的不行，豆腐脑娘们吃的满头是汗。今天一早，花子热饭热菜时，豆腐脑娘们便一直跟在旁边，一面帮忙一面学习。两人这次见面分外亲热，简直如亲姐妹般，几乎一刻不离。花子不藏私，啥菜咋做说的一清二楚，豆腐脑娘们也学的仔细。花子做好后，便吩咐林三去给大财叔送饭。林三回来时说大财叔还在睡，他把饭放炕桌上了，花子也没在意，兀自跟豆腐脑娘们唠的近乎。
     帮到中午时，花子做好饭，带上独根儿一起去大财叔家，她只要有机会，便让他看眼孩子，免得惦记。两人进屋后大财叔还在睡，炕桌上的饭菜也没动，花子便将碗碟拿进灶房，独根儿则照例上炕给爹赶苍蝇。自那次给大财叔赶苍蝇后，独根儿就养成了习惯，每次一来，也不管大财叔是睡是醒，他都要做这事，每每听到爹夸自己懂事时，独根儿就笑的很开心。这次，独根儿依然在做着相同的事，但略有不同的是，大财叔身上的苍蝇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独根儿双手不停挥动，却也赶之不去，孩子忙着煽乎两手，没一会脸上已见了汗。花子从灶房出来时，见独根儿又在给自家爹赶苍蝇，她一笑，走过去叫大财叔：一早就没吃，不饿呀？现在晌午了，得起来吃点，若困，吃完再睡也行。花子说着用手去推大财叔，可推了几下都没动静，花子有些奇怪了，再推时觉得大财叔身上有些僵硬，花子这时害怕了，她探了大财叔鼻息，发现早没了热气，大财叔死了。

    明了这一点，花子当场呆住，心里难受的不行，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就成了一具尸首？花子心下凄然，几乎哭出来，独根儿不知自家爹已死，他依然挥动双手，赶着不停落在大财叔身上的苍蝇。花子见状，舌根鼻子发酸，稍一停顿，赶紧将独根儿拉下地，穿上鞋，人已死了，孩子还在跟前不好。独根儿却不干，他挣扎着摆脱花子，又上炕继续赶苍蝇。花子看着揪心，再拉他，谁知孩子上来牛劲儿，竟踢蹬着咋也不下地，花子一看不是办法，便赶紧跑回家叫人，顺便叫来邻居帮忙。现在盛夏，人死在屋里不行，得赶紧下葬，花子跟众乡亲再加豆腐脑娘们两口子一起，张罗起丧事来。大财叔无亲无友，死的也凄凉，村人知道后都过来帮忙，一时间，大财叔家里外都是忙碌的人。独根儿依然坐在大财叔身边赶苍蝇，村里娘们实在看不过，硬是将他拉下来，领到屋外，也不知咋了，独根儿这次竟全力反抗，最后竟哇哇大哭起来，他心里委屈，平日里能受爹夸奖的事，如今大家竟不让他干，孩子憋嘴哭的格外伤心，仿似知道亲爹已不在人世一般。
     花子两口子出钱给大财叔买了副棺材，棺材是村里一户人家卖的，他家有老人，子女孝顺，专门砍了红松回来，结果红松砍多了，请人打棺材时，老人突发奇想，非要做两口，说自己用一口，那口卖了，能把工钱找回来，家人拗不过，只好由他。棺材打好后，那家人在村里放话，家里有口多的棺材，别话不用讲，大家也知是啥意思，家里要没死人，要那东西干啥？今天没成想就用上了，豁子两口子出钱将那棺材买回，给大财叔成殓，又将赵大爷给自己准备的寿衣拿来，给大财叔换上，事出突然，也没办法，花子知道赵大娘两口子都提早给自己预备了这东西，只能先央来用，事后再给他补做一套就是。赵大爷倒也大方，当下就将那衣服从箱底拿出，帮了大忙。花子还做了一顿酒席，因是夏天，大财叔又没啥亲人，礼数也便不必讲究，在众乡亲帮忙下，大家当天便将大财叔安葬了，大家这通忙活，里外都是人，二郎神亲信闻讯赶来时，看到豁子两口子却没法叫，只能站在一边看热闹，想等个机会，好将花子两口子叫进山。下午，大财叔下葬后，邻居也都散了，豆腐脑娘们两口子也让花子打发回自家休息，他们是客，能帮这忙已够仁义了，剩下的自家处理就好。花子跟豁子在大财叔家收拾东西时，一眼看到炕上那被，花子心里又一阵难过，她想起，昨天过来送饭时，大财叔两次跟她提起把这被子留给独根儿，花子难受的不行：莫非大财叔早有预感，自己将不久人世，放心不下独根儿，特意交代后事？连床被子都想着留给儿子？花子鼻子酸涩，走过去拉过被子，打算按大财叔所求，将这被拿回家拆洗干净，给独根儿用。花子一拉时，感觉有些不对，这被子格外沉，她挺奇怪，被是自己给大财叔做的，怎么突然会重了这许多？花子不禁用手按压，她发现，被子里有东西！还挺硬，仔细一摸，竟是一个个圆形物什。花子纳闷，将被子拆开一角，探手进去，结果摸出两个银圆！花子大惊，豁子也惊的嘴张的老大，花子赶紧再仔细摸过，发现里面竟铺了一小层银圆，少说也得五六百个！花子跟豁子都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没想过，平日里小气的不行的大财叔竟有这等财富！花子此时才明白，大财叔话里的深意，他定是预感到自己来日无多，便将钱都缝进被里，让花子浆洗，并说给儿子用，显然，大财叔是将自家独根儿拖给自己了，这钱，也是养独根儿的花销。花子两口子摇头叹息一番，大财叔即便没这些钱留下，自家也会照顾独根儿的，大财叔对自己吝啬一生，到了却给儿子留下偌大一笔钱财，实在让人感叹。花子将棉被叠好，让豁子拿上，两人正要出屋时，外面走进一人，这人面生，从没见过，花子正要出声询问，来人却先开了口：一会到后山泉边，俺带恁们见黑狗。来人说完转身就走，花子一时惊的呆在原处，豁子也忘了出声，待两人想起时，那人已走出一段距离，花子刚想喊，突然想起，此人定是胡子，若喊出让别人知道，岂不害了他？两口子赶紧拿上被和孩子用的些东西出屋，锁了门后就往家跑，他们得赶紧回家放下东西，好去看儿子，想起多时未见的黑狗，花子的心砰砰直跳，她步履凌乱，眼眶都有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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