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汝欲何往》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汝欲何往》[第7页]

作者:皮皮树
首页 上一页[6] 本页[7] 下一页[8]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远亲不如近邻。妹子也不是外人,有啥困难就和大姐说说。大姐也能替你分担分担。”韩竹放起手中的茶杯,叹口气接着说到:“人这一辈子就是受苦。要不怎么会是哭着来到世上,而不是笑着出生呢?我们每个人的前生可能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这辈子让我们吃苦受罪。只有不断地忏悔,请求主的原谅,洗刷我们身上的罪,才能获得来世的幸福,到达天堂。你知道天堂吗?”韩竹又陷入自己的世界里,自问自答了。“天堂的世界是美好的,没有欺骗,没有谎言。父母无私慈爱,夫妻忠贞不渝,朋友相亲相爱,邻里相互关照。一切都是白色,一切都纯洁无瑕。”韩竹看着茶盏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无比惆怅地说:“而现在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呢?只有被贪婪的欲望不断填充的空虚寂寞的灵魂,以及那无休无止的虚伪做作尔虞我诈。到处游走的都是带着面具行走的没有思想的灵魂。你说,人一死,就只占巴掌大那么一块地,有什么可争可抢的呢?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主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你的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白娥似懂非懂。她的人生就是那么一亩三分地。韩竹所说的人生、灵魂、面具等高深的问题对她来说有点太深奥了,简直有点像“对牛弹琴”。她不懂,也不想懂。在白娥看来,与其谈论灵魂,不如想办法去想如何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自己的男人。白娥觉得,韩竹种得田里,那长得是百合、玫瑰。紫罗兰等高雅的观赏性强的植物,而她的地里,那种得都是些豆角、萝卜、白菜等可实用的可入口的小菜。她们俩都有自己个的责任田,农闲的时候,她可以坐在田垄上歇脚的时候,远远地看看韩竹地里的美丽植物,犯不着没事偷摸着去搂一耙子,把自己也弄的神经兮兮的。
    这档口,韩竹在说韩竹的,白娥在想白娥的。两个女人各有个的心事,各有各的苦恼。
    “妹子,你信主吗?”韩竹突然停下来问白娥。
    白娥被韩竹的突如其来的问话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姐,你有啥就说啥。”
    “我怕说出来惹你不高兴。”
    “没事。你说吧。”
    “那我可就真说了啊。”
    “嗯。你说吧。”
    “我看你前阵子请‘阴阳’来家里做法事,有效果吗?”
    白娥摇头。
    “我和你说,那些都是迷信。我看你是个好人,长得也面善,如果信主的话,那就是好上加好了。主会把你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这个可比你念阿弥陀佛省事多了,既不用烧香、磕头,也不用上坟。”韩竹眼瞅着白娥,观察着白娥。过了一会,她又接着说:“你应该信主。主会指点你的。你现如今的痛苦,主是知道的。只要你信主,他就会帮你。”
    白娥没作声。
    “你要是有这心思,改天我带你去教堂看看。”韩竹停下来,等着白娥回答。
    ◇◇◇◇
    J市的基督教堂坐落在城市北面,与市二院毗邻。从左边的小巷子中拐进去,一眼就能看到它。在白娥的印象里,所有的教堂都应该是高大雄伟,富丽堂皇的。而面前的这座教堂外表呈灰色,十分朴素、简单。走进教堂里,一排排的座椅整齐排列,讲坛上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的墙壁上,没有悬挂玛丽亚和其他圣徒的像,只有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安放在中间。
    白娥去的那天,恰逢有上海的牧师来讲道。教堂里虽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但每一个进入教堂里的人却都是那么的谦恭有礼,颜色平和。白娥感到很奇怪。尤其是当牧师开始布道的时候,教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信众们一个个抬首仰脖,态度虔诚。白娥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一时之间,她就被信徒们的虔诚深深地吸引了。而最令白娥印象深刻的还是信徒们齐唱圣歌时,风琴烘托着人们,朝向天顶,整个教堂仿佛就要冉冉升起,超拔而去!所有的人表情肃穆,聆听圣音:主,全能的主,求你降福人间,愿所有的人都享有健康、保持贞洁、克服罪恶,愿此福常存人间,现在,直到永远。
    “阿门。”
    人们得救了,胸前划着十字。
    自那以后,白娥开始笃信基督,逢主日也就是星期天,必来教堂做弥撒,主成为她精神上的唯一依托。三个月之后,白娥决定接受洗礼,成为一名真正的基督徒。
    受洗的日子选在一个礼拜日。为她受洗的是当地一位很有名气的张牧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牧师将脸盆中的清水慢慢地倾倒在白娥的头发上时,白娥竟然腿一软,哭了起来。一旁的信众将她扶起,白娥眼里含着泪水,望向牧师,鼓起勇气对牧师说道:“我有罪,我要忏悔。”
    白娥随着牧师走进了忏悔室。面对神父,她泪流满面地说:“神父,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求主赦免我。”
    “所有的人都是有罪的。”神父说。
    这句话再一次使白娥激动并颤栗起来。
    “神父,因为我的执拗与贪念,逼死了我现在丈夫的妻子。而我的前夫出于对我的怨恨,将我现在丈夫的孩子拐卖,至今下落不明。神父,我罪孽深重,请求主的原谅。”
    “只要你的心灵和诚实敬拜,承认耶稣是为你钉死在十字架的,他的血会洗净我们的罪和不义。无论我们犯了多少罪,只要我们肯认罪悔改,上帝都会赦免我们的罪。我的姊妹!”
    “神父,我发现了前夫的罪行,可是我却替他隐瞒了下来。我对不起我现在的丈夫。”
    “罪孽就像你身上的污垢,一日不清洗,就会越积越厚。告诉他,并请求他的原谅。”
    “可是我害怕,害怕告诉他之后失去他。没有他,我就失去了一切。”
    “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不是你的,始终是要归还的,我的姊妹!”
    白娥泣不成声。
    “别哭,我的姊妹。你看大海里的水,永不枯竭。那是四面八方的水都汇聚在那里。我们的心也像是海水,只要你心存信念,你还有主。我的姊妹,不要怨恨,不要哭泣,更不要去伤害。神就是光,在他毫无黑暗。这是我们从主所听见,又报给你们的信息。你要虔诚地祈祷,祝福那些被你伤害的人得到幸福。主会让你看到希望。你也会幸福的。”
    …………
    第三十章 风 暴
    一张耶稣受难的图像张贴在床头。
    白娥双膝跪在它的面前,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主啊,奉主之名,我们的在天上的父,愿人人尊父的名为圣,愿父的国降临,愿父的子如同行到天上,不叫我们试探,求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的权柄荣誉都是主的。阿门!愿仁慈的主,看到秋林的痛苦,带给他光,帮他找到晓彤;愿主的福降临到晓彤的身上,让他看到希望,不再受苦;愿主的光照青儿的身上,让她将来能有个好归宿。阿门!愿主宽恕我的罪,洗刷我的耻辱;愿主饶恕我儿的罪,宽恕他的无知与鲁莽所带来的罪,给他重新改过的机会;愿主保佑我的儿不在监狱里受到伤害,保佑他身体健健康康的。阿门!感谢主,阿门!”
    卧室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单秋林站在白娥身后,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白娥的祷告。他默默地注视着白娥,始终沉默着。面前这个曾经带给他不幸的女人,如今却成了他精神上的支柱。他被眼前这个女人的善良与宽容深深地打动了,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他情不自禁地走到白娥面前,从后面将白娥紧紧地抱住。然而,白娥却惊恐地挣扎着逃避他的拥抱,战战兢兢地问他:“你听到了什么?”
    单秋林不明就里,含含糊糊却又无比温情地说道:“我都听到了,谢谢你。”白娥呆住了,不再挣扎,一动不动,任凭单秋林抱着她。黑暗中,两行清泪,从她苍白而憔悴的脸上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白色的被褥之上。
    面对眼前这个被自己伤害的遍体鳞伤的男人,白娥心中五味杂陈。她再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此刻,她的心就像身处于火山口,被不断喷涌而出的滚烫的岩浆灼烧的千疮百孔。
    “主会拯救我的。说吧,白娥。说吧,白娥。所有的人都是有罪的,是你犯得罪,你一定要还的。”有一个声音在白娥的耳边,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说着,鼓励着她,督促着她说出来,说出来。
    白娥准备说了。她要说了。“所有的罪都是要还的。”她嘟嘟囔囔,她自言自语。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隐瞒也是一种罪,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惩罚。不管明天如何,说吧,白娥。乞求这个男人的原谅吧。洗刷你的罪孽吧。说吧,白娥。不要再担心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憎恨而与你分手,将你赶出门去,赶回到你曾经生活过的那个破烂不堪的小屋中去。比起现在生活的安逸,你不是更希望自己的良心能安稳。再说,就算是失去这一切,你不是还有主吗?主会陪伴着你的。是的。还有主。你还有主。这就够了。
    白娥从床上下来,打开灯,浑身颤栗却又异常平静地对单秋林说:“到客厅去坐坐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有啥事不能明天说。”单秋林随口说。
    “我怕过了今晚就失去了向你坦白说出一切的勇气,我怕过了今晚自己会后悔。”
    已经钻进被窝的单秋林听完白娥的一番话,不由得起身坐了起来。他披了件衣服,随口问了句,“啥事还非得大晚上的说?”
    “是关于晓彤的。”白娥绞着手,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
    “晓彤?有晓彤的消息了?”单秋林一听到白娥说是和晓彤有关的事情,“蹭”地一下,就下了床。
    “到客厅,我和你说。”白娥一扭身从卧室走了出去,单秋林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白娥打开客厅的大灯。刺目的白光“哗”地一下从天花板上倾倒了下来,如同瓢泼的大雨。刚从卧室昏暗的环境中走出来的俩人,都被突然而至的强光刺激的闭上了眼睛。俩人在沙发上坐好。还没等白娥说话,单秋林就焦急地开口问:“晓彤的事?你知道晓彤的事?谁告诉你的?”单秋林一连三问,排山倒海一般压的白娥心头一阵一阵发紧。她长长地出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不是问我前段时间都忙什么去了吗?”
    “是啊,我问过。可是你啥都没和我说。”
    “我去找晓彤了。”
    “找晓彤?”单秋林一脸茫然,“我都找遍大半个中国了,你能去哪找呢?”
    “我去了河南,又去了福建。因为有人告诉我,晓彤可能会在那里。但是我没有找到。”
    “有人告诉你?是谁?”单秋林对白娥说出的这句话感到震惊,于是追问到:“你说是有人告诉你晓彤的下落的?这个人是谁?你快说啊。”秋林有些激动,用力地抓住了白娥的手。他的手劲非常大,像一把钳子,攥的白娥生疼。白娥低声说:“你弄疼我了。”单秋林慌忙放开白娥,继续追问:”快点告诉我,是谁啊?”
    话就在嘴边,箭就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让单秋林知道这件事。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把晓彤找回来。白娥用力吞咽一口唾沫,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是狗剩。”
    “狗剩?”单秋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是狗剩告诉你晓彤的下落的。那狗剩他是怎么知道的?”秋林紧张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同时,一种巨大的不安与猜测攫住了他的心。他不敢说,他怕说出来自己会承受不住。
    “是狗剩把晓彤拐走的。”白娥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单秋林。
    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已经没有什么语言能形容单秋林此时此刻的心情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晓彤的失踪与这个人有关呢?他怎么就忘记了那个人就是个无赖、地痞、流氓呢?他夺走了那个人的老婆,那个人能不报复他吗?那个人不能对他咋样,于是就把毒手伸向了自己的孩子,他怎么当时就没能察觉出来?他怎么就这么笨,简直就是个蠢货、笨蛋!那么,现在看来,晓彤的丢失也是因为他这个做父亲的造成的了,加上静娴的死,女儿的出走,都是他的错了。是他一手导演了这出家庭的惨剧。是他,都是因为他。他不可饶恕,无法被原谅。单秋林瘫倒在沙发上,眼泪夺眶而出,整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痛楚,还有悔恨,以及无法克制的不知到何处去发泄的怒火。他转向白娥,眼神中带着那种想要杀人的寒光,猛地站起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面目狰狞地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和他一起做的好事?你说,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又有份?”单秋林伸出双手,猛地掐住了白娥的脖子。白娥被单秋林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惊慌失措的说到:“不,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现在还不承认是你们俩一起合伙干的吗?”
    “我也是才知道。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白娥有些喘不过起来,“我也是——也是从大龙那看出些端倪,然后——才去找——狗剩问的,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门开了。刚下晚自习的李大龙一进门就看到了继父正卡着母亲的脖子。这惊人的一幕,令他不寒而栗。不由分说,他冲了过去,想要掰开单秋林的手,却被单秋林用力一甩,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向单秋林,狠狠地咬在单秋林的手臂上。
    疼痛。钻心的疼痛。疼痛使单秋林从狂怒中清醒过来,他松开卡着白娥脖子的手,双眼通红地吼:“大龙也知道?”
    大龙打了个哆嗦,一股凉气冒上了嗓子眼。“那这么说,你们一家人早就知道了。是吗?”白娥没有回答。单秋林再次质问:“我问你们话呢,是不是?”
    白娥母子都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咆哮着的单秋林。
    “我问你们话呢。你们聋了?哑巴了?你们倒是说话啊。我儿子现在在哪?他现在在哪?”
    白娥眼里含着眼泪,哽咽着说:“买他的那家人说,是被一个山西人带走了,可是带到山西哪里去了,她也不知道。对不起,秋林。真的对不起,秋林。”说着,白娥“扑通”一下,跪在单秋林面前。“我是个有罪的人啊。要不是当初我逼你离婚,静娴也不会死,晓彤也不会丢,也不会到现在青儿都不认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会用一辈子来赎罪,请求你的原谅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那么做。晓彤才五六岁啊,他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啊。晓彤,我可怜的孩子,都是爸的错,是爸害了你啊。”
    一道闪电划过喧闹的夜空。大雨滂沱。电光火石之间,沙发上显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上面布满泪水,写满了痛苦与悔恨。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板着经年累月都不变的脸孔冷酷无情都走着日复一日的老路。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单秋林从沙发上站起来,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白娥母子,转身就要出门。
    “叔,外面下雨呢?”大龙怯怯地喊了一句。
    单秋林没回头,依旧朝门外走去。“砰”地一声,铁门重重关上。跪在地上的白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浑身一震,身子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落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破碎。李大龙走过去,扶起母亲,搀着她回到卧室。他站在母亲的身边,呆呆的,良久没有说话。
    夜,在风雨中,飘摇,动荡不安。
    “妈——你喝水吗?”
    白娥摇摇头,叹口气,“你回屋睡吧。”
    大龙站着没动。白娥又说,“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妈没事。”
    “那我去睡觉了啊,你有事叫我。”
    白娥点点头。
    大龙走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将头埋进被子里,眼泪夺眶而出。一直以来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母亲最终还是将父亲拐走晓彤的事情告诉了单叔叔。现在,单叔叔走了。因为讨厌母亲,还有他。知道了真相的单叔叔,明天会回来吗?如果单叔叔不回来,他和母亲接下来的日子又该怎么办?他们是不是又要回到那个破烂不堪的院子里,重新去过清贫拮据被人看不起的生活?李大龙不敢想,也害怕去想。然而,潜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个秘密却如浮尸般冒了出来。如果单叔叔再也不回来,那么他是不是也就再也看不到单叔叔了?再也感受不到那双有力的大手的抚摸,那宽阔结实的胸膛的温度了?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单叔叔把他当作晓彤吻在他脸上的甜蜜,想起来那个夜晚他与单叔叔肌肤相亲时的迷乱……一想起这些,李大龙的心里就更加难过。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把单秋林看作了自己的父亲,甚至是比父亲更加重要更加亲昵的关系,就像是“恋人”。他是这么想的,并且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真的成为单叔叔的“爱人”。可是,现如今这种关系却因为母亲愚蠢的行为遭到了破坏。一想到母亲,他心里就恨。他恨母亲,并且心里忿忿不平。“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逼我离开单叔叔?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她就看不得我好过,非要把幸福从我身边夺走才心甘吗?为什么?她是我的母亲,可为什么不像别人的母亲一样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她真自私!真自私。”李大龙突然将满腹的仇恨转向了自己的母亲,“我恨你——我恨你——你该去死!”拳头狠狠地砸床上。
    ◇◇◇◇
    单秋林已经有半月没有回家了。期间,白娥曾经打电话给秋林,想叫他回来好好谈一谈,可是秋林的电话总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一开始,白娥以为是秋林在刻意回避自己,所以也就没在意。然而数天过去了,秋林还是音讯皆无,白娥心里才发了慌。她跑到饭店去找秋林,可店里的员工说他们也已经有十几天没见到老板了。这下子,白娥心里越发觉得不安。她开始不断拨打秋林的电话,可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难道是他有了不测?白娥心里打鼓,七上八下的。就在白娥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的时候,秋林发来短信说他在外地,过几天回去。看完短信,白娥若有所失。“他已经厌恶到连句话都不想和她说的地步了。”她想,同时也感到莫大的痛苦。她是爱秋林的。这种爱包含着感激、依赖、信任以及愧疚、不安和自责。看着秋林痛苦,她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知道秋林心善,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抛弃她,和她离婚,把她赶出家门。秋林是个好男人,当年要不是她主动,秋林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主说,所有的人是有罪的。可是秋林是无罪的。他的罪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受惩罚的应该是她,而不应该是秋林。白娥不忍心看到秋林痛苦,她想尽其所能地帮秋林得到解脱。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秋林,给秋林自由。事到如今,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继续压榨秋林的善良和他的不忍心来满足她可耻的卑微的欲望?主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终究是要归还的。是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再等等,还有十来天,等到大龙中考结束,她会给秋林一个交代。打定主意之后,白娥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风暴过去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李大龙照旧和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只是好久没见到单叔叔了,他有点想得慌。他曾给单秋林打过几次电话,但对方都没有接听。只是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虽然没有听到单叔叔浑厚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李大龙感到有些失落,但能收到单叔叔的短信,也足以让他快乐好久。不过,李大龙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些天来,母亲异乎寻常的安静,甚至平静的有些吓人。昨晚,他回到家,母亲突然来到他的卧室和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更加深了他的担忧。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泛着微白的天花板,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流正在翻滚……”
    ◇◇◇◇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狼藉。
    她站在院子里。苦笑。这里,她曾付出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但收获的却是眼泪与拳头。她曾经一度想要摆脱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却像是被施了魔咒,再次回到了这里。过去三年的美好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单秋林就像是个梦,只存在于梦里。只有在梦里,才属于她。“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不是你的,终究是要归还。”三年对于她就像是到远方的亲戚家串了个门,耽搁了一会,现在回来了。
    白娥笑出了眼泪。大龙站在她的背后,脸上写满委屈与不满。他像看一个神经病似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心里满是对母亲的怨恨。
    “我们非得回到这住吗?”大龙抱怨。母亲并没有回答。“这里这么破!怎么住啊。”
    白娥没有理会大龙,径直朝屋里走去,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包裹放到炕上。
    “妈——我们回城里去住。你看这里这么破,啥都没有。咋住啊。妈——”大龙继续哀求。“妈——咱们能不能先回去,等单叔叔回来之后再说。他要是不让咱们在那住,咱再回来,行不行?妈——”
    白娥还是没有搭理大龙。
    大龙上前拉住母亲的胳膊,孩子气地撒娇说:“妈——行不行啊?”
    白娥甩开大龙,弯下腰,开始拔院子里的杂草。
    “要住你住,我可不住这破地方。”大龙生气,转身跑出了院门。白娥直起身,望着大龙逐渐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
    “叔,你来了!”大龙高兴地迎上去,拉着单秋林的手问:“你啥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来接我们回去的?”
    单秋林慈爱地摸着大龙的头,说:“嗯。叔来接你们回去。你考试考的怎么样?”
    “我估分估了五百九十八,加上体育分二十八,应该没啥问题。”
    “那叔就放心了。你妈呢?”
    “在厨房做饭呢。”
    “妈——我单叔来了。”大龙冲着屋里喊。
    竹帘子掀开,白娥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到秋林的霎那,她有些愣神。俩月没见,秋林黑了,也瘦了。眼眶子里布满血丝,看来是没休息好。他好像是才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的,脸上的汗渍和尘土搅和在一起,十分憔悴。
    “龙,给你叔搬把椅子坐。”白娥边说,返身进了厨房打了一盆洗脸水出来。
    “刚回来?”白娥把洗脸水放到秋林面前,“洗把脸吧。”
    “嗯。你啥时候住这来的?”秋林有点不自然地问。
    “大龙中考完。那几天联系不到你,所以也没跟你商量。”
    “回去吧——”秋林说。
    不知道为什么秋林的一句“回去吧”,竟然让白娥有些激动,差点掉泪,她把毛巾递给秋林,“先洗脸吧。我去做饭。”说完,白娥匆忙跑进厨房,一边擀面,一边抹眼泪。
    “唉——”秋林叹口气。
    一旁的大龙听到单秋林叫他和母亲回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可是看到母亲没有马上回答单叔叔,他心里又是一阵焦急。他看着单秋林洗完脸,机灵地跑过去,说:“叔,你洗完了,我把水给倒了吧。”
    “几天不见,大龙一下子就长大了。”
    “哪有。”单秋林的夸奖让大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叔,你坐那歇歇吧。”
    “好——”
    饭很快就做好了。猪肉哨子面。细长的面条上,浇了一层猪肉哨子,又撒了点翠绿的葱花,看起来就叫人垂涎三尺。俩月的奔波劳碌,单秋林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他从白娥手里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午饭之后,白娥给了大龙几块钱,打发他去外面玩。随后,她和秋林进了堂屋。白娥将床头的被褥向前挪了挪,对秋林说:“这一趟出远门,累坏了吧。脱了鞋,上炕躺一会吧。”
    “不了。好几天没去店里了,我得去瞧瞧。我来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
    “哦。”
    “回去吧。别和我置气了。”秋林说。白娥没吱声。秋林接着说:“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不管咋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晓彤的事情我不怪你。就算怪,也怪不到你头上。那是狗剩做的,和你没甚关系。况且,狗剩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白娥抽泣。
    “你别哭。这是我的真心话。现在,狗剩进去了,也算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只是因为咱俩做的这错事,连累到孩子,我这心里不是个滋味啊……”秋林一度哽咽,“那天你告诉我是狗剩拐走晓彤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那狗日的东西……当时,我也怀疑是你和狗剩串通在一起干得这事。”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白娥急切地表白。
    “我知道。可那时候我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谁还能被相信。当时,我心里也恨你,恨你这么大的事你为啥还要瞒着我,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是两三个月前才偶然知道。知道了之后,我怕你怪罪我,更害怕因此而失去你。所以在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我一直忍着没说。后来,我就想着自己先去找找晓彤,如果能找回来,我会跪在你的面前,请求你的原谅。可是,找了一大圈,我还是没能找到晓彤。我觉得对不起你,更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你。要是你知道了……”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这些天我也想了。这件事确实不能怪你。要说怪,只能怪我自己。其实,在我知道这件事是狗剩做的之后,我更恨自己。要不是自己当年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哪能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把一个好端端的家给毁了。要说错,都是我的错。不能怪你呀。”
    “就算你不怪我,可是我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啊。要不是因为我,狗剩也不会干那种事。况且,一想起静娴还有青儿,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你不是罪人。有罪的是我啊。我才是罪魁祸首啊。”秋林满面泪水,神情凄惨,“我不仅不能怪你,我还得谢谢你,谢谢你把晓彤的事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有个目标,知道应该去哪找。这些天,我去了太原、运城,还有临汾和榆次。在榆次一个村子里,我听那的人说是有一个卖艺人的人带着个孩子到他们那表演过。还说听口音,那卖艺的像是大同那一带的。我本来打算先到大同看看再说,可又怕你多心,想不开,就先回来看看。我回到家,没见你人影,一打听,才知道你搬到这来了。今天就跟我回去吧。”秋林停下来,看着白娥。
    “我——不能——跟你回去。”白娥哽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还是别问了。我们离婚吧。以后你再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吧。”白娥掩面。
    “到底为什么?”秋林继续追问。
    “你还是别问了,别问了。算我求你了,你还是走吧。”
    “到底有啥事不能说的呢?晓彤的事情我都说了,那是狗剩做的,和你没关系,你还一直想它做甚呢?跟我回家吧。没几天,大龙就要上高中了,你不到城里照顾他,你叫他咋弄?跟我回去吧,啥都别想了。你去洗把脸,我给你收拾下东西。”
    “我配不上你,我不干净了。”白娥突然提高嗓门,失声痛哭。单秋林正在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白娥。
    “你这是说的啥话?你咋就不干净了?”
    “我现在的身子不干净。你对我越好,我越是觉得对不住你,越是觉得亏欠你太多。你还是走吧,就算是我求你了。我就是个‘扫把星’,走到哪,都给人带来祸事。我不想一辈子连累你,你该找个好女人过日子,而不是我。我不配。亏欠你的,我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还清你。”
    面对着白娥的哭诉,单秋林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许久,才费力地吐出一句话:“是找晓彤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白娥点头。
    单秋林返身坐下,掏出一支烟来,点上。他吸了一口,手臂放在炕沿上。火光明灭,青烟袅袅。单秋林回想起了之前白娥从外地回来之后的情形了。那天,他碰了一下白娥,白娥却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开了他。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单秋林转过头去,看着白娥,心里想:“咋会出这种事情呢?咋就能出这种事呢?为了找晓彤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咋就能一声不吭,不跟我说一声呢?可是,这种事情对于女人来说,不是最大的羞辱吗?有哪个女人会毫不顾忌地讲出这些丑事呢?为了他,为了晓彤,面前的这个女人像静娴一样默默地承受着压力和委屈,而在这之前,他还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自己曾经泄欲的工具,一个逼不得已娶进门的女人,一个虽然有怨恨却又不能随便丢弃的女人。他以前对她的好,有一部分是假的,是装出来的。可现在,他重新认识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和静娴一样深爱着他,也深爱着他的孩子。如果因为这件事,他就将她拒之门外,那他还是个人吗?他不能那么做,那么做,是丧良心。他已经伤害过一个女人,他不能再让另一个女人受到伤害。曾经优柔寡断的怯懦无能的他,第一次这么坚决果断地做出了判断给出了主意。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是生活告诉了他,一个男人在生命中某些重要的时刻必须要学会承受,懂得担当。单秋林瞬息之间成长了。只是成长所付出的代价太大太过沉重。
    单秋林弯下腰,将已经燃尽的烟头捻灭。“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想了。你也是为了我,为了晓彤才遭的罪。我不仅不能责怪你,反而应该感谢你。我要是因为这不要你,那我单秋林还算是个男人吗?啥都别说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走,收拾收拾一起回城里去。”
    “我哪还有脸回去?哪还有脸和你生活下去?”
    “发生这事我也有责任,哪能一味怪你?你不回去,你住哪?住狗剩这吗?你和狗剩都离婚了,现在是我老婆。你住在狗剩家算咋回事?村里人咋看?能不说闲话?你这不是让别人拿唾沫星子淹我吗?你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能住在这啊。再说,大龙不是还要上高中不是?你也得回去照顾他不是?事都发生了,就别想它了。咱还得过日子不是?走吧,咱回城吧。”
    白娥不语。
    女人为什么都这么固执?为什么就不能把事情看开点?单秋林迷惑不解。他不理解白娥为什么要固执己见,就像当初静娴固执己见地要和他离婚一样。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实在是猜不透白娥内心的想法。
    一个男人怎么能猜得透另一个女人在想什么呢?被泥巴包裹的肉体凡胎怎么能够看得透女人那颗晶莹剔透、敏感脆弱而又多情执着的内心呢?无论是现世的男人,还是往世的男人,在他们的心目中,女人和挂在腰间的玉坠,握在手里的手机一样,都是附属品。如果不是因为性与繁育,女人简直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所以,在这世间,除了那写红楼一梦的曹雪芹,还有谁曾真真正正看得明白一个女人的内心呢?单秋林和其他男人一样,不懂女人。
    女人是世间最会爱、最懂得爱的生物。她们有着自己的小观念、小世界,并小心谨慎地加以经营。作为女人,她们对爱有着太多的想象,总是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最完整的一面展示并奉献给自己爱的男人,为此她们固执地坚持,不容许自己所坚持的那一面被沾染上任何污点。她们坚持,是因为她们爱着。其实,白娥也想跟着秋林回去。她之所以坚持,也是因为她深爱着秋林,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秋林背负起一辈子的耻辱,遭人指指点点;更不想成为秋林的累赘、负担。还有一点,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她害怕自己深爱的男人会因此更看不起。与其如此,不如选择离开。但这些单秋林不懂的。而白娥自己也没办法说出口。
    俩人都不说话。午后的阳光走了进来,和孩子一样,蹲在地上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望着他俩。单秋林突然开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狗剩这儿,你是肯定不能住的。你要是不想回城里,那就先住到我那院子里去。你啥时候想通了,再回城里。你看咋样?”说完,他瞅着白娥,等白娥回话。可是面前的女人像是铁了心一样,就是一言不发。单秋林不再等待,他做出了一个男人此刻应该做出的举动,果断地站了起来,使用了不是征询,而是命令式的口气,说:“好了。就这么定了。我给你收拾东西,你先住我那院子里头。”说完,他开始帮白娥收拾东西。
    地上蹲着的孩子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离去。日光里,起了涟漪,微尘在光的河流里游荡,像鱼。白娥站在河流中,也像一条鱼。他们一同被流水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朝前流去。
    流水不倦,日夜不息,奔向远方,可哪里才是它的终点?
    @话采维孤降 2017-07-14 11:19:44
    好看
    -----------------------------
    谢谢支持
    @穿过你的眼神谔 2017-07-16 09:48:30
    这么精彩的小说,你还会错过吗
    -----------------------------
    谢谢支持
    @想念咪咯嘟颂 2017-07-16 09:45:25
    看了一部分,情节一环扣一环,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
    -----------------------------
    谢谢
    @江湖一剑阂 2017-07-16 09:39:55
    有非常缜密的思路
    -----------------------------
    谢谢支持
    @幽天龙傲 2017-07-16 09:36:44
    都是它的八卦,想不留意都不行
    -----------------------------
    哈哈
    @米家娃娃裙 2017-07-16 09:35:56
    素问的身世太虐心啦
    -----------------------------
    纳尼?
    @秉烛游秉稍 2017-07-16 09:27:37
    就是佩服主人公的那种气质
    -----------------------------
    谢谢支持
    @牛肉扒茄子桨 2017-07-16 09:17:57
    感觉对了
    -----------------------------
    谢谢支持
    @枫华的追寻华寥 2017-07-14 12:27:05
    我觉得好看啊 ?
    -----------------------------
    谢谢支持
    @多特鱼刀 2017-07-14 13:12:58
    点赞
    -----------------------------
    谢谢支持
    @无计可施空 2017-07-14 14:10:08
    这个可以推荐给大家哦
    -----------------------谢谢支持
    @待毙斋中磊 2017-07-14 14:47:46
    好看,坐等更新
    -----------------------------
    谢谢支持
    @想念咪咯嘟颂 2017-07-16 09:45:25
    看了一部分,情节一环扣一环,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
    -----------------------------
    谢谢支持
    @在水两方镜 2017-07-14 16:24:28
    楼主是不是很忙啊, 怎么一直不更新呢
    -----------------------------
    天热,持续更
    第三十一章 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如此轻盈
    她的面前有一只猫,一只乌鸦。它们都是黑色的。每夜都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面前,黑暗给它们提供了如此美妙而又骇人的伪装。
    三年中,这只猫每晚都会站在她的前面,“喵喵”地叫着,呼唤着她。而那只乌鸦总是在她的头顶盘旋,如同墓地的鬼魂纠缠着她。三年过去了,她已经对那只猫、那只乌鸦非常熟悉了,可是她仍然感到害怕。每一晚,她都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只猫行走在漆黑一团的路上。
    那只猫骄傲的像个获胜的女王,总是慢条斯理地在她的前面带路,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用发出绿光的眼睛恐吓她,示意她跟上来。而她总是乖乖地跟在它的身后,就像一个提线木偶。那只乌鸦总是迫不及待地向前飞着,可是无论它怎么飞,她总是能看到它。有时候,它的叫声从散发着死人气息的远处遥遥地传来,令她不寒而栗。而那只猫,每天夜里都有条不紊地走着,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直到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那只黑猫才会停下来,“喵呜”一声之后,消失不见。接着,展现在她面前的会是一座院子。一座非常气派的院子。琉璃飞瓦,雕梁画栋。
    她总觉得眼前的这座房子以前住过。每一个晚上,她都会绕着这座院子前前后后地看着,欣赏着,并十分肯定地对自己说:“是的。我确实在这里住过。”有时候,她还会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悄声地回应她,“对,这就是你的家。”为此,她时常感到奇怪。既然是自己的家,那她为什么会站在院子外,而进不去呢?而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想要迈开步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总是会听到有人喊,“着火了!”接着,她就会看到一株苹果树在燃烧着。与其说是在燃烧,不如说是那株果树本身就是火焰。
    它是一株火树,一株会喷发火焰的大树。它的整个躯干都在燃烧,火焰如千万只火蛇缠绕着果树的躯干向上攀爬。碧绿的叶片上火焰像是水珠一样来来回回地滚动着。已经成熟的果实四周燃着火,红彤彤金灿灿的,像是谁家在迎娶新媳时悬挂的火红的灯笼。那火焰每夜都会变幻不同的色彩。有时候,它是绿色的,像那只猫的眼睛;有时候,它又是淡蓝色的,像是墓地漂移的鬼火,发出幽蓝的光。更多的时候,它是红色的,像是一只仇恨的眼睛,饥饿的想要吞噬一切的眼睛,如同挣脱锁链的地狱里的魔鬼。她总是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三年中,每一晚,她都想逃,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只能无力地站在原地看着。而更令她揪心的是,她时常听到火海里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总是能看到母亲拉着弟弟正试图穿越熊熊的烈焰向她靠近。可是,地狱里的火树是长了腿的,无论母亲弟弟如何努力,却始终逃不脱那颗火树的魔爪。那棵树总是在他们即将逃脱的时候,猛然间燃起万丈的火墙,逼迫他们向后退。
    在呼啸的火焰声中,她总是能听到母亲焦急地喊她,让她把弟弟救出去,可是火焰阻止了她,令她无能为力。她时常会痛苦而焦急地大喊“救命”。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于事无补。每天每夜,她都能从火焰中看到母亲那双无助的眼神和充满绝望的脸,以及弟弟无声却充满愤怒的目光。而每一夜,最后登场的总是那只乌鸦,它从火海中腾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叫声消失于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是一个梦。一个三年里单青每夜都会做得梦,一个情景相似不断重复的梦。每一夜,她都会在惊吓中浑身湿漉漉地醒来。无数次,她面对沉默不语的夜空声泪俱下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三年来,单青无时无刻不想回自己的家去看一看。然而,三年中她没有回过一趟家,没有去母亲的坟头磕过一个头,去拔一拔坟头上疯长的野草。她想知道家里那只白色的小猫是否还在,“黑蛋”是否仍在忠诚地看家护院。可是,她又不愿回去面对那空荡荡的院落,那会让她想起弟弟走失时的那个潮湿阴冷的夜晚。她也不想见到父亲,更不想看到如今住在那座院子里的那个叫白娥的女人。她恨他们。但她的恨是苍白无力的,不能对他们构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三年中,父亲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给舅舅,询问她的近况。有时候,舅舅让她接父亲的电话,她也总是接过电话之后没等那边开口就挂断。久而久之,舅舅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传声筒”。父亲有什么话,总是拜托舅舅告诉她。
    昨晚,父亲打电话给舅舅,而舅舅一反常态地到阳台去接电话。说话的声音还压的很低,生怕被她听到。而挂断电话之后,舅舅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把父亲的话转述给她,而是心事重重地转身出了门。那天晚上,舅妈吃饭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她,这让单青觉得有些不安。一开始,她以为是舅舅出了什么事情,舅妈才这么担心。可是,当她问舅妈,舅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舅妈马上予以了否定。聪明的单青很快就猜出,肯定是家里那边出事了。于是,她不再多问。
    夜里十点多,单青起夜去卫生间,路过舅舅舅妈的卧室,偶然间听到他们在谈论晓彤的事情。说是晓彤可能被拐卖到了大同。单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夜没有合眼。等到第二天起床之后,在她不断的追问下,舅舅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单青,并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要抓紧高考最后的这几天好好复习,争取考上一所她理想的大学,完成她母亲的遗愿。单青隐忍着眼泪点点头。
    高考结束之后,单青拿回了高考志愿表。填报志愿的三天里,舅舅因为她填报志愿的事情和她大发雷霆。依照舅舅的意思,单青应该报考北大、清华,或者舅舅所在的复旦大学。可是,单青却选择了燕北师范学院,一所不起眼的山西北方院校。至于为什么选择要这所师范院校,单青的理由很简单,找到弟弟。
    打定主意之后,单青毅然决然地在志愿表上填上了唯一的志愿。因为单青固执的决定,家里的气氛一度显得很紧张。舅舅也连着两天黑绷着脸,不和单青说话。单青知道舅舅是为了她好,所以总想找机会和舅舅说一下她内心里的想法。
    那天晚上,舅舅下班很早。一进门,就把单青叫到了书房。书房里开着一盏台灯,光线不是很亮。但单青还是能从微弱的灯光中看到舅舅紧锁的眉头和一脸严肃的表情。三年来,舅舅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对待,甚至比对他自己的儿子还要好。好吃好穿地供着她,生怕单青觉得不自在,感到不开心。舅妈更是隔三差五地陪她买衣服,带她去图书馆买一大堆辅导资料。即便再忙,都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校门口接送她回家。而比单青小八岁的儿子,舅妈却让他每天自己走回家。在舅舅舅妈家,单青被像公主一样照顾着,呵护着。如今,她却要违背舅舅舅妈的意愿,去选择那样一所偏远的三流学校,这无疑深深地伤害了他们对她的感情。单青觉得对不起舅舅舅妈,可是晓彤失踪三年音讯皆无,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讯息,她怎么能不及时把握,去找回晓彤,来赎她的罪呢?
    舅舅坐在书桌前,一直没有说话。也许,他是在想该怎么说才能既解决问题,又不让单青受到伤害吧。在这件事情上,他的确很生气。可是他又不能发火,发火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糕。这两天,他左思右想,想要找到一条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是无论怎么想怎么做,都觉得会伤害到青儿。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青儿的心情,也能理解她选择那所学校的理由。作为一名从教多年的教师,他为外甥女的选择感到惋惜,甚至是痛心。这孩子本来是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的,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晦暗与迷惘的。她的年纪还小,怎么能让她因为父母错误的选择去过早地承受生活的重压呢?然而,一切又都仿佛是早已注定的。晓彤找了多年,怎么偏偏就在青儿要参加高考的时候有了消息了呢?又怎么会偏偏被拐到山西了呢?他千遮万掩都不想说的事情,怎么就那么巧会被青儿听到了呢?他怎么就没想到再坚持一下,等到青儿填完志愿之后再告诉她呢?这难道就是命!这难道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命!可是,他常志彬受党教育这么多年,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怎么这会子工夫就信命了呢?此刻的常志彬也不由得要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了。因此,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常志彬决定尊重单青的决定。
    “你想好了,最后还是决定到大同上学?”
    “嗯。”
    “那你知道这样选择的后果吗?”
    “知道。”
    “那就好。你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舅舅不能多说什么。路是你走的,只要将来你不后悔就行。只是,我想问你,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
    “值得?”常志彬问,“堵上自己的未来?”他顿了一下,“你不觉得这样的赌注太大了吗?”
    “为了晓彤,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付出。”
    “可是,晓彤在大同,还只是一个揣测,并不一定确切。而你要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一个不确定的事情之上吗?这样是不是太轻率了?”
    “也许那不是一个可靠的消息。可是在我的心里,即使是再不可靠的消息,也比没有消息强。有消息,说明晓彤还活着,我也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没有消息,无疑是给我判了无期徒刑,我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自责与悔恨当中。与其这样活着,我宁愿选择去死,以减轻我对妈妈和晓彤的负罪感。三年中,我拼命学习,靠学习来减轻我的负罪感。可是,减不去,忘不掉。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舅舅。我会疯的,舅舅——”单青很痛苦,眼泪夺眶而出。
    “青儿,舅舅知道你想晓彤,我也想晓彤。可是,我们不能总是生活在过去吧?你也长大了,知道人活着都不容易,所以应该学会放下一些已经发生或者注定改变不了的事情,目光要朝前看,不要对过去耿耿于怀,更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影响了自己对未来的判断和掌握,从而使自己的人生留有遗憾。你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绑在一个已经发生不可更改的事实之上,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太过惨烈?也许,你会觉得舅舅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或许等你再长大些,就能理解舅舅今天所说的话了。”
    “舅舅,我知道您的苦心。可是,找不到弟弟,我心里就觉得不安与愧疚。这辈子如果找不到弟弟,即便是让我拥有全世界我都不会感觉到幸福。而且,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拥有幸福……觉得幸福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一件摆在名品店橱窗里的奢侈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拥有幸福是一种罪恶,一种羞耻,是对弟弟的背叛……找到弟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标,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
    常志彬眼眶湿润。“青儿,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生活。晓彤的事不能怪你,那是上一辈犯得错误。你不能把晓彤丢失的错误强行绑架在你的人生之上。这样对你、对晓彤都不公平。你不应该生活在阴影里。舅舅不是答应过你吗?只要晓彤一天没找到,我和你爸爸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你要想开一点。啊——别太伤心了。那不是你的错。关于你到大同上大学的事情,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舅舅也就不再阻拦了。毕竟人生是你自己的人生,路也是你自己要走的路。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舅舅,你不会怪我吧?”
    “傻孩子,舅舅怎么会怪你呢?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舅舅为你感到骄傲。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舅舅舅妈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只是,你本来可以选择一条平坦些的路去走,现在却挑了一条充满艰辛和坎坷的路,你要做好准备。可不要到时候向舅舅哭鼻子啊。”志彬忍着心里的痛楚和单青开玩笑。
    “不会的。不会的。”单青哽咽着说。
    “傻孩子,别哭了,别哭了。你哭,舅舅心里也难受。”常志彬走过去坐在单青身边,青儿靠在舅舅的肩膀上轻声抽泣。
    “吃饭了。”张雅茹推门进来,“这是咋了?你们俩咋还都哭上了?常志彬,你干什么了,把我们的小公主给气哭了?”
    “不——不——舅妈,都是我不好,惹舅舅生气了。是我自己不争气。”单青急忙解释。
    “舅妈逗你呢,傻孩子。快别哭了,赶紧洗手吃饭,舅妈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张雅茹说完,走过去,擦擦单青脸上的泪珠。“别总是哭。你不知道女人都是水做的吗?你把身体里的水分都哭完了,就不美了。我们青儿可是个大美人,将来追她的人肯定都排到美国去了。志彬,你说是不是?”
    “是,是,青儿像我姐,是个大美人。”
    “舅舅舅妈,你们说什么呢?”单青害羞地低下头说。
    “瞧瞧,还不好意思了。”张雅茹笑着,“不哭了吧,笑了吧,那咱洗手吃饭。志彬,你也赶紧出来吃饭。”说完,张雅茹就搂着单青出了书房。
    “马上就来。”常志彬打开书房的窗户,放一些新鲜的空气进来。六月的上海,空气湿热。站在二十四层高楼之上,常志彬仍能感受到脚下滚滚红尘之中芸芸众生的苦闷与彷徨。他燃起一支香烟,长叹一声:“人生苦短,不与命争啊!”
首页 上一页[6] 本页[7] 下一页[8]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10-10 23:17:50  更:2021-10-10 23:18:15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