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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汝欲何往》[第8页]

作者:皮皮树
首页 上一页[7] 本页[8] 下一页[9] 尾页[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三十二章 归 乡
    “同学们,恭喜你们顺利毕业,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将迈上人生新的征程,开始更加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在人生的道路上,你会遇到很多很多的挫折,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永远保持我们学校‘团结、奋进、勇敢、拼搏’的精神,把人生的每一步都迈得扎实有力……”
    讲台之上,老师滔滔不绝地在做着最后的临别赠言。讲台之下,单青侧着身,目光随着窗外柳树上的两只麻雀跳跃。三年高中生活,她沉默寡言,几乎没有参加过班级里的任何集体活动,整天只知道埋头于书堆之中勤奋苦学。在这所全市尖子生聚集、强手如林的重点高中,她的成绩始终保持在全年级前十名的位置。三年里,她没有朋友,没有知己,独来独往。同学们认为她清高,老师也因此和她谈了几次,但情况依旧没什么改观。她依旧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回到家之后的单青也是沉默,就像一个被摆在展示橱里的泥塑的娃娃,一言不发。三年的时光里,单青就这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有时感到烦闷的时候,她会独自一人在阳台上站很久。每次,她都想象自己能拥有一双会飞的翅膀,帮助自己穿越过眼前的重重迷雾,飞到弟弟的身边。
    毕业典礼结束,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回到家,单青和舅舅说她想在上学之前,回老家去祭奠一下母亲。舅舅说,再等两三天,他也放假之后,陪她一起回去。
    ◇◇◇
    ◇◇◇
    七月的太阳光刺目而灼热,如同一把锃光瓦亮的斧头,无情地在人们的头顶上挥舞着。男人们一个个袒胸露乳,煞是豪放;女人们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生怕把白皙娇嫩的肌肤给晒黑了。不过,一到了凉爽的地方,女人则要比男人们豪放的多。她们是能穿多少就穿多少,白花花的一片,一团一团的一片,比起七月的阳光更加刺目。内敛的男人像纯情的小男生,趁着女生不注意,赶紧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几眼,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庆幸没有被发现。而粗犷的男人则直接凑过去探了头去看,还不住地吧唧嘴,赞叹着哪个更大,哪个手感更好。即使是被骂“下流”或者“流氓”都嬉皮笑脸,绝不动怒。遇到这种男人,大多数女人会矜持地拽拽衣裳,慌忙躲在一边。七月,燥热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男人们被点燃的欲望。他们肆意的发泄着,尽情地享受着天堂般的生活。
    驶往上盘乡的31路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尽管所有的车窗都敞开着,空气还是污浊不堪。车厢里,人们你靠着我,我挤着你,活像一个沙丁鱼罐头。三年过去了,回家的这条路依旧坑坑洼洼。车子行驶在路面上,就像在大海行船,忽忽悠悠的,让人心脏受不了。单青靠在车窗上,紧闭着双眼。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车子终于到达了上盘乡。车门刚打开,单青就看到父亲跑了过来。
    “你们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单秋林说着,递过去一瓶饮料。单青没接。秋林感到有些尴尬,转身递给常志彬,问到:“你们几时下的车?天这么热,咋没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们?”常志彬简短地回了句:“车也方便,不用那么麻烦。”
    “这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单秋林话话音一落,就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赶紧回家去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单秋林一路唠叨。常志彬和单青俩人并排走着却一句话都没多说,自顾自向前走着。他们俩走的很快,单秋林紧赶慢赶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好像随行的仆人。
    “回来了,我回来了!”单青心里大喊着。远远地,她看到了自己院子的屋顶和屋檐上飞腾的碧绿的琉璃瓦。渐渐地,她看到了大门上“富贵之家”那几个鎏金大字。她的心急剧地跳动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站在自家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房子却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水面的波纹,又像是风中飘摇的一张纸,不断地扭曲着。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晃动,从敞开的院门望进去,门洞里一阵阴风袭面而来,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长长地走廊。
    那只神秘的猫出现了,就蹲在长廊的尽头。那只乌鸦安静地站在一棵树上,晃动着脑袋上下打量着她。突然,那颗大树燃烧起来了,乌鸦惊恐地大叫一声,瞬间飞的无影无踪。有人向她跑来,是妈妈还有那个瘦小的孩子。妈妈还在对她大喊,快把那个孩子救出去,快把他救出去。可是那棵树跟在他们的身后,大火!大火!燃烧的大火!走廊的地板上,墙上,到处都是火,熊熊燃烧的火!她的眼前出现无数双手,有大人的,孩子的,一双双的手。她照旧本能地伸出手去,可是,转瞬之间,大火就吞灭了他们,只有一双双手奋力挣扎的手,和耳边悲惨的呼号……
    单秋林看到女儿踉跄的脚步,他慌忙跑过去想扶住女儿。没想到常志彬已经抢先一步,将摇摇欲坠的单青揽在了怀里。
    “青儿,青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耳边有人在呼唤她。那是舅舅的声音。是的。那是舅舅在喊她。单青从迷惘中清醒过来。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梦会在白天出现。为什么?为什么一靠近这所院子,她的感觉就如此的强烈。那个梦境中的场景会如此清晰。“舅舅——”单青无力地叫着。
    “怎么了?你刚才怎么了?中暑了吗”?单秋林焦急地询问。
    单青紧闭着双目,没有回答父亲。
    “舅舅——我又梦到那个梦了。”
    “那个梦?!怎么会?你白天不是从来没有做过那个梦吗?”常志彬惊讶地说。
    “我也不知道。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
    “那赶紧到屋歇歇去。志彬,我来扶青儿吧,让我来吧,你累了一路了。我来吧。”单秋林说着,就要过来扶单青。可是常志彬没有理会,径直搀着单青走进了院子。而就在这当口,白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大龙也跟在她的身后。
    “志彬来了?”白娥热情地打招呼。常志彬点了下头,并没有接话。白娥碰了个“软钉子”,扭转脸,陪着笑,“青儿也回来了啊。赶紧进屋,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了开席了。”白娥满面堆笑。
    单青愣住了。几年不见,这个女人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如今她的打扮更加入时,唇上涂着庸俗的艳色,上身着一件蝙蝠衫,粉色的,胸前还有一朵白色的芍药正在怒放。不过,仔细看,会发现花瓣之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像是一块块的拼图或是积木,只是被放在一起。下身穿一条白色的涤纶白裤,这倒是在农村极少见的。村上的女人们,每天忙进忙出的,伺候老的,照顾小的,一天围着锅台转,别说是白裤子,就是灰色的裤子,穿一天也“铬渣”了。这个女人在单青的面前笑着,笑容里隐藏着太多的谄媚。单青挺直身子,直视着这个在她面前一脸赔笑的女人,从这个女人不断躲闪的目光中,单青看到了这个女人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久别归来,单青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环顾四周,院子里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那颗苹果树却不知去向。本该是苹果树的地方,却砌起了一个圆形的石桌,四周摆放着几个石墩,和公园凉亭里的相似。单青走过去,蹲下来。
    “青儿,你找啥呢?”常志彬问。
    “原来的那颗果树呢?”单青想问父亲,脸却朝着舅舅。常志彬转过头,一句话不说,望着单秋林,等待着单秋林给出答案。
    “树烧的——烧的不成样子了,所以我——我就给——砍了。”单秋林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错事,因此说话有些结巴。他吞吞吐吐地说完,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
    单青没说什么。站起来。扶着石桌,眼泪滴落在上面。一旁的白娥感到尴尬。是啊,当初就因为这颗果树,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除了静娴,单青和晓彤,还有她那未来得及谋面就胎死腹中的孩子。而今,物是人非,怎能不叫人睹物伤怀呢?
    “怎么了,青儿?”舅舅扶住单青的肩膀,走上前安慰。
    单秋林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好大一会才说:“你看你这一回来,爸就惹你生气。赶明爸把这桌子取了,再给你种棵果树。”单青眼眶里含泪,愤怒地望向父亲。慌得单秋林急忙改口,“我——我一会就去,一会就去,好吗?”
    “好了。不用折腾了。咱都回屋歇一会吧。青儿估计也累了。”常志彬开口解围。
    “是啊,是啊,这大热天的,可别中暑了。”白娥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单青走进堂屋。屋里,很干净,一尘不染。陈设与当年单青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牢固地站立在原有的位置之上。掀开侧旁小屋的帘布,单青看到晓彤房间里的东西都原分不动地摆放在固有的位置。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屋子里的一切都还如从前一样存在着,执拗地存在着。父亲保留着她离开家时原有的样貌,是籍此来向她表明自己的清白,他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是要逼死母亲霸占房子?还是想以这种方式赎罪,得到她的谅解?再或者,他后悔了,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纪念母亲,表达他的悔恨?……可是,这有什么用呢?生者已逝不可追。曾经犯下的罪行,难道会因为你如今的悔恨而一笔勾销吗?伤痕已经刻在了心里,你就算是用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也治愈不了。此刻的水流,彼刻的水流,同是水流,却已经是本质的区别了。单秋林!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原谅你?你以为我会像母亲一样相信你?单秋林,那个女人还住在这里,还住在这里!仅凭这一点,你的所有的谎言所有的虚情假意就被戳穿了。我母亲因你们两个人而死,而今你们却还恬不知耻地住在这里。当着我死去的母亲的面在这里亲亲我我,你们真无耻!单秋林,我不会被你的懦弱,你的虚伪,你的无情与无耻所欺骗的。今后,无论你做什么,那都是你应该做的。无论你现在承受什么,那也是你应该承受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是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还有你的姘头!你们就是刽子手,是杀死我我母亲的凶手。现在你们假惺惺地在我的面前装好人,演戏给谁看?你们让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世界上我最真爱的两个人,我怎么可能会原谅你?到死我都不会。你们会遭报应的,迟早会遭报应的。单青情绪激动,无法自已。
    从进门到坐在饭桌前,李大龙就一直跟在继父和母亲身后。这是他三年后再次见到单青。然而这个人三年中却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让他隐隐觉得不安,甚至是恐惧。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早就把单青当作了假想的“敌人”。一个想要和他分享单叔叔的爱的敌人。他不想,更不愿与人分享。他想独自占有。单青是闯入者,是从外星球来侵略地球的入侵者。她应该被驱逐,被消灭!如今,看到母亲和叔叔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单青。他心里既恨,又嫉妒、羡慕。然而,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单青是单叔叔的女儿,单叔叔关心自己的女儿那是应该的。他没有必要吃醋。可是,他怎么就是恨面前的这个女人呢?单叔叔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个女人非得对他那样呢?你妈妈是自杀的,又不是单叔叔杀死的。你为什么要恨单叔叔呢?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对单叔叔这么冷漠,单叔叔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越发的关心她呢?你看,现在单叔叔看她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多么的幸福。而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个人这样的注视。他嫉妒的发狂。他想要生气,想要喊,想要上去狠狠地扇那个女人两个耳光,替单叔叔出口气。但是,他不能。他知道自己不能,而且不配。也许,他就应该像个虫子一样缩在角落里,眼巴巴地望着单叔叔,等待着施舍。是的!他是乞丐。是住在皇宫里的乞丐,是出身卑贱的杀人犯的儿子,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荡妇的儿子。而且,他还是一个杀人犯!一个躯体自由,内心却披着重重枷锁的犯人!他有什么资格得到单叔叔的爱呢?况且,单叔叔对他的爱,本来就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他的心里藏有太多的秘密。而拥有太多秘密的爱是沉重的,不堪一击的。如果有一天,他所有的秘密被公布于众,他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单叔叔的唾弃与厌恶,甚至会失去自由。此刻的李大龙,紧盯着单青,像一头饥饿的猎豹一样小心翼翼地盯着正在食草的毫无戒心的瞪羚一样,时刻准备着伺机一跃,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饭桌上,大家都心事重重,安静地吃饭。突然,李大龙像是故意挑衅似的,冲着单秋林说:“叔,我想吃炒笋干,你夹给我。”这一声打破了可怕的沉默,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李大龙。
    “离你那么近,自己夹。”白娥说着从盘子里夹菜给大龙。
    “我不要你夹。我要单叔给我夹。”李大龙语气中带着些撒娇似的看着单秋林。
    “你看这孩子,你都多大了?再有几天你就上高中了,还和你叔撒娇。真是没个样。我给你夹。”白娥指责大龙,大龙把碗挪到一边,菜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你是不是想挨打呢?好好的菜给你这样糟蹋了。”白娥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看你就是记吃不记打。”白娥说着就要起身动手修理大龙。
    “你这是做甚呢?这么点事也跟孩子发火。他还小呢,你咋和他一般见识。拾起来丢外面给狗吃了就好了。瞧你生那么大的气。”单秋林一边笑,一边对大龙说。“那我给你夹,好不?”
    “好的,我就让叔叔夹菜给我吃。”
    “那好啊。你想吃什么?给你夹个丸子吃好吗?”
    “嗯。”大龙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满嘴都是。单秋林看着狼吞虎咽的大龙,然后又看了看志彬和单青,看俩人都没说话,就又接着说到:“也不知咋的,我就是喜欢这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今年秋天,他就要上高中了。估计重点高中没啥问题。”秋林说完,伸出手来拍了拍大龙的脑袋。
    常志彬抬起头,礼节性地夸了李大龙一句,继续低下头吃饭。单青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父亲一脸的幸福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她看来,父亲早已经忘记了晓彤,忘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是谁。现在父亲已经把自己仇人的儿子当作了亲儿子来养着了,哪里还会有心思再去找晓彤?此情此景,单青看在眼里,心里是又急又气。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找到晓彤想法。她放下筷子,端起杯子里的水。
    都说女人有第六感,能察觉到男人所察觉不到的存在的事物。这句话应该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女人总是比男人更敏锐,更能感觉外部存在的危险。默不作声的单青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恶意的目光在盯着她看。她抬起头,遵循第六感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这目光的来源。此刻,那双眼睛也在盯着她。
    这是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瞳仁大大的,像是两颗不断滚动的黑色的玻璃珠子。它分明就是一双稚气未脱的孩子的眼睛。可是单青却觉得它更像是一双成年人的眼睛,目光里有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有嫉妒,有愤怒,有无奈,还有悲伤。它深如寒潭,冷如冰川。一时之间,单青被这双眼睛蛊惑了,她善意地冲着那孩子笑笑,却没想到这双眼睛满怀恶意地瞥了她一眼之后突然地垂下,再也没有抬起。一股寒意顺着单青的后脊梁“嗖嗖”地直冒上来,一个疑问在她心里盘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
    ◇◇◇◇
    ◇◇◇◇
    月亮出来了,像是悬挂在窗棂上的风铃。尽管今晚的月亮和许多个夜晚的月亮一样,但单青还是觉得今晚的月亮与她分外的亲近。她躺在床上,抬起手来,右手拇指和食指做成一个圆圈,透过圆圈看着天空的月亮。月亮发出微弱的淡淡的黄色的光晕,就像是家里为坐月子的妇女特意罩了一层白纸。单青渐渐地将手臂向远处伸,将整个月亮放在了圆环里。此时的月亮,如同一个才出生不久的乖宝宝一样,乖巧地斜倚在母亲的怀抱之中。月光如水,从单青手中的圆环内静静流淌。它穿越千年,看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与生离死别,以一颗慈悲的心肠注视着芸芸众生。渐渐地,单青的视线模糊了,手臂自然地垂落在床上,她睡着了。那只黑猫,还有那只乌鸦紧跟着她的梦而来……
    南屋里,白娥已经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单秋林却胆战心惊,心身戒备,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女儿房间里的一切响动。傍晚时分,常志彬告诉他,单青晚上经常做恶梦,会被吓醒,让他多注意一下,别出什么事。所以打从天黑起,他就一直心不在焉,战战兢兢的。而在侧房内,黑暗中的李大龙如同一只猫,睁着眼睛,蜷缩着身子,仔细谛听着单秋林发出的一切声响。
    院子里阒无一人。
    三更天。一棵杨树高大的影子从院子外偷偷摸摸地探进头来,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院子里空荡荡的。一把铁钎和一把笤帚原本被主人放置在不太显眼的地方,现在却因为月光的照射成为院子的主角。凉风掠过,吹动院子的落叶。叶子都像长了脚,不断地向着墙根聚拢。风穿过一切缝隙,撕裂一切试图追求完美完整的物体,骄傲地显示着自己在世间的霸主地位。
    西屋窗前两米远的地方,不知为何很突兀地用水泥和石块砌就的石桌。若你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听觉也不错,不妨俯下身去,用心去听。或许能听到一棵树的呐喊,它的冤魂昼夜不停地呼喊救命,奋力地挣脱。三年前的一天,它被无情的烈火焚烧,接着又被无情的砍伐。然而,承蒙命运女神的眷顾,它的根还在,它还没有死。三年来,它费尽心思,夜以继日地吮吸上天恩赐的甘霖,大地给予的养分,承受着没有阳光眷顾的孤独,忍受着黑暗所带来的耻辱,默默地生长着,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抽出第一抹新芽。尽管这水泥铸就的石墙坚不可摧,但它却别出心裁地从石桌那裂开的缝隙里探出了脑壳。寂静的夜晚,偌大的院子里,它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并将它的喜悦传递给仍蛰伏在地下的它的兄弟姐妹。
    夜如此美好,令人陶醉。而深陷困局中的人们却无暇去欣赏夜的宁静,他们各个愁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喊声打破夜的宁静。单秋林飞奔出门;白娥睡眼惺忪,惊魂未定;李大龙踮着脚穿上鞋子,悄悄地走到窗户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屋内,看着他的单叔叔欲将单青揽入怀里,却又被狠狠推开之后,孤独矗立在一旁的身影。
    @流煙似舞 2017-07-21 15:14:40
    好文,顶一个!
    -----------------------------
    谢谢
    @开口就笑盎 2017-07-21 14:53:45
    我也来围观一下
    -----------------------------
    谢谢支持
    @玩玩就好啦道 2017-07-21 14:49:45
    看了大概的内容介绍,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了
    -----------------------------
    谢谢
    @南方投资狡 2017-07-21 14:45:36
    故事情节加上人物形象绝对是个好题材,这样的小说百看不厌
    -----------------------------
    谢谢支持
    @冯科骑海豚严 2017-07-21 14:41:34
    和看一般的 爱情 小说还真有不一样的感觉
    -----------------------------
    谢谢支持
    @周佳佳佳伟佳较 2017-07-21 14:35:55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跟我一样喜欢呢
    -----------------------------
    谢谢支持
    @红蓝红蓝晒 2017-07-21 14:32:25
    太棒了
    -----------------------------
    谢谢
    @做人要爱老婆劳 2017-07-21 14:22:22
    有种仿如隔世的感觉
    -----------------------------
    谢谢支持
    @晓霜居士撑 2017-07-21 14:19:44
    今天心情有点灰,就看看解解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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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呢?
    @好好儋州悔 2017-07-20 11:21:31
    是不是连载的,在哪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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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首发,持续更新
    @古镜怪谈圆 2017-07-19 14:48:11
    我就想找一篇值得追的小说
    -----------------------------
    谢谢支持
    @沧浪芷食 2017-07-20 11:15:19
    有更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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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续更新中
    @简单141120 2017-07-29 22:40:14
    更新计划请告知啊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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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的。
    @简单141120 2017-08-02 12:18:11
    更新加油哦!
    -----------------------------
    谢谢支持
    @长尾虎云 2017-08-02 12:19:59
    呵呵,好帖一定要顶,支持
    -----------------------------
    谢谢
    @毛线兔子涤 2017-08-02 12:22:32
    大家有什么好看法 都说一下吧
    -----------------------------
    谢谢支持
    @忧忧呦 2017-08-10 19:49:21
    楼主你好,这是长篇小说吗
    -----------------------------
    是的。谢谢支持。
    @人生百态YY 2017-08-26 10:30:25
    最近小说怎么没有更新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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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没来得及更新。
    第三十三章 刀 疤 脸
    四川,郫县,因“杜宇化鹃”的传说,又被称为“鹃城”。近几年,鹃城全力发展经济,成为全国最具投资潜力五十强中小城市之一。2013年更是获得了“十大休闲小城”称号。如今的郫县城,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然而,与众多发展中的城市一样,城市光鲜亮丽的背后,总有那么一些让当地官员提起来摇头叹气,拿出来又面上又无光的“老大难”。
    犀团路,郫县著名的棚户区。一个令当地政府官员感到闹心,觉得窝心的地方。这里的建筑大多年久失修,屋顶、墙壁、以及路面,就像是沿街乞讨的乞丐所穿的破衣烂衫,到处都缀满了补丁。站在高处朝犀团路眺望,各家各户屋顶上都铺满施工工地上防雨用的“彩条布”,五颜六色的,十分醒目。巷弄里没有地下排水系统,地面上污水横流。许多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甚至是有些面皮较厚的大人随意地在地上大小便。棚户区内,本已狭窄的过道上,挂满了男人女人各式各样花红柳绿的内衣内裤,如同三月的风里裹挟着的骚动的春情。一个刚下夜班的年轻人正在不停地抚弄自家女人丰满圆润的奶子,女人则不停地提醒男子不断走过窗边的路人。可是,路人们都是会走路的木偶,就算是这对男女在他们的面前上演一场场面火爆的“春宫图”,他们似乎也没有多么大的兴趣。这里的人们,在生活巨大的压力面前,甚至已经失去了人类原始的本能冲动。可是,他们却仍然卑微地活着,不屈不挠地活着,执拗而肆无忌惮地活着。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蹲在小巷尽头的垃圾堆旁,左手拎着一个水泥袋,右手拿着一根小棍子,手脚并用地挑拣着垃圾。突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个纸箱子吸引了。他走过去,想要用脚把箱子踩扁,然后再装进袋子里去。然而,就在他的脚要落下的瞬间,巷子竟然动了一下。男孩吓了一跳,向后跳去。不一会,又不甘心地走上前去,用右手里的棍子小心翼翼地拨弄开纸箱子上面的盖子。
    盖子是两边交叉着叠在一起的,男孩费了很大的劲却仍然弄不开。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箱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小狗的叫声。男孩原先恐惧的眼神变得欣喜起来,他把手里的编织袋和棍子都扔在一边,急切地用力撕开纸箱。
    突然出现的男孩吓到了纸箱内的那只小狗,它嘴里“嗷嗷”地叫着,似乎在威吓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阻止他对自己做出伤害。很显然,它的叫声没有吓到男孩。男孩伸出手来,想要去触摸小狗。
    一出生就遭遇了遗弃的小狗,分不清面前的人是敌是友,它紧张地向后退缩着,“噗通”一下,它摔倒了。可是,它又很快地站起来。然而箱子的空间是有限的,最终它已经无力可退了。它的后蹄倒在箱子上,用前蹄支撑着身子,身子又向后靠着,极力避开那只向它伸过来的小手。它的身子瑟瑟发抖,连叫声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男孩的手渐渐地摸到了小狗黑色的鼻头了。他显得有些兴奋,眼前的这个小生命,给他带来了一种久违了的快乐。然而,就在他咧嘴笑的时候,小狗却突然咬到了男孩的指头。“啊——”男孩疼得大叫起来,眼睛里盈满了泪。可是,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呆呆地看着箱子里的小狗。不一会,他从破旧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半个馒头,掰下一点,递到了小狗面前。这一回,小狗并没有咬他。只是用黑色的小眼珠盯着男孩,直到觉得男孩并没有恶意,它才探出头去闻了闻男孩手中的馒头,却并没有吃。男孩缩回手,将手中的馒头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然后又放到了手里,递到小狗面前。这一回,小狗伸出粉色的舌头,将馒头卷到了嘴里。慢慢地,他们两个熟悉了。男孩坐下来,小狗跳在他的身上,钻进他的怀里。
    日头高了。太阳从地平线上一跃而起,爬上了高山,越过了高楼,却始终也越不过男孩身后这座高高耸立着的垃圾山。他们俩在山后的阴影里嬉戏着,相互取暖,给对方以慰藉。在嬉闹中,男孩和小狗似乎都忘记了人世的冷酷,忘记了自己曾经被残忍地遗弃。
    “快中午了,你不回家做饭,在这干什么?”一个额头上有着一条刀疤、拄着一根拐杖的“刀疤脸”的厉声呵斥如惊雷般在男孩的耳边响起。小狗受了惊吓,急忙躲进了刚才的纸箱里。男孩也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我捡了一只小狗——”
    “什么小狗?人都养不活,还要养狗。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做饭。”“刀疤脸”斥责。
    男孩吓得急忙捡起地上的编织袋,就要离开。箱子里的小狗看男孩要走,在纸箱里急的“呜呜”地叫,它想要跟着男孩,可是又害怕男孩面前那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然而,它是一只勇敢的小狗。在它喜爱的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它决定孤注一掷也要跟着男孩。它冲出来,钻到男孩的脚下,跟着男孩朝“刀疤脸”走去。男孩小心翼翼地迈着每一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在他脚下来回穿梭着的小狗。然而,令男孩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两个走过“刀疤脸”身边的时候,“刀疤脸”突然抬起他的那只健康的腿,朝着小狗的肚子就是一脚。
    “刀疤脸”用力很猛,小狗“嗷呜”一声被踢出一米左右。“刀疤脸”骂骂咧咧地说:“老子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你。”
    小狗哀嚎着,夹着尾巴,转身钻到男孩的脚下。它凄厉的叫声,令男孩感到一阵阵心痛,他蹲下去,伸出手不断摩挲着小狗的头部,抚摸着它,安抚着它,并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刀疤脸”突然转身,怒视着男孩,厉声呵斥。
    男孩吓得一哆嗦,猛然起身,怀中的小狗不慎掉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小狗痛的“嗷嗷”直叫。男孩愣在原地,想抱起小狗又不敢抱,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像只木桩一样杵在那。
    小狗低声叫着。它的短小而灵巧的尾巴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摇晃着,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虫子。它绕来绕去的,最后选择了它认为比较舒适也觉得安全的地方趴了下来。它趴在男孩的两腿之间,并将头枕在男孩右脚的脚背上,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男孩。它的眼白很少,黑色的瞳仁好像是灌满了水的气球,眼泪汪汪的。此刻,它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男孩,“呜呜——”地哭泣着,像是在乞求。
    这是一只聪明的小狗,它知道一旦男孩离开,摆在它面前的就只有饥饿、寒冷,以及死亡。它必须抓住唯一的生的机会,而男孩就是它摆脱死亡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男孩有些恍惚。眼前的这双眼睛似曾相识,男孩从中读出了一只狗的恐惧、悲伤、渺小、卑微、怯懦,以及对生的渴望。那是三年前的自己,一如今日蜷缩在他脚下摇尾乞怜的这只小狗。男孩觉得自己就像这只被人遗弃又遭到伤害的小狗,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此时的他,是多么想把这只可怜的小狗揽在怀里,亲吻它,照顾它。可是,他不能。他怕。他害怕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害怕飞舞在头顶的皮鞭、木棍,以及随时出现的拳头和脚。他怕,怕自己一时的心软会使得小狗遭遇和他相似的厄运。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人与狗都是溺水的生物,自身尚不能自保,又怎能顾及到其他?在沉重的生活面前,他们根本不是命运的对手。不!命运从来就没把他们当作对手。他们的降生以及存在,就像是造物主酒后开的一个玩笑。酒醒之后,看着自己的罪孽,不忍直视,就只好装聋作哑,把他们当作不存在,甚至是当他们被侮辱、被损害,遭到践踏的时候,都避而不见,充耳不闻。
    男孩无能为力。这些年来,他曾经对抗过面前这个粗暴的男人,可是每一次反抗的过程,都是一顿疾风骤雨似的毒打。后来,他尝试着逃跑,去躲避这个如同瘟疫一般可怕的男人。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渐渐地,他学会了顺从,并期待自己的顺从能让这个“刀疤脸”对他发一些慈悲之心。也许,是上帝怜悯他,男孩在之后的两三年里虽然也挨打挨骂,但身体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有一天,“刀疤脸”赖以为生的那只猴子夜里自己咬断了绳索,偷跑出去,而“刀疤脸”到山上找猴子的过程中,又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摔折了腿,男孩就又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从此,男孩成为了“刀疤脸”赖以为生的“猴子”,在柳条、皮鞭的抽打中,男孩不仅学会了“猴子”会的翻跟头,还学会了下腰用嘴叼杯子以及钻滚筒等技能。之后的这几年,一到了晚上,总是能看到“刀疤脸”领着一个男孩在郫县最热闹的夜市中表演杂耍。而基本上丧失了劳动能力的“刀疤脸”这些年也都在依靠着男孩卖艺才得以活下来。但是,“刀疤脸”心里却一点都不感激男孩,他觉得男孩是他的私有财产,若是没有他,男孩说不定早就被人贩子卖了或者死在荒郊野岭被野狼吃了。因此,“刀疤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不过,他心里也知道男孩对于他的重要性,所以打骂起来也没有以前那么下手狠了。
    “你还不走?愣在那干嘛?皮子又痒了?”“刀疤脸”催促。
    男孩无奈地转身,跟着“刀疤脸”朝巷子里走去。脚下的小狗看到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就要离它而去了,像个孩子似的急的“呜呜”直叫,并用嘴巴扯住男孩的裤脚不松口。男孩停下脚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带着哀求的语气怯生生地对一旁冲他怒目而视的“刀疤脸”说道:“叔,你就让我养着它吧。我保证不会让它给你添麻烦的。”
    “养什么养。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养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给我滚回家去。”
    “叔,我求求你了。你看它那么小。要是没人养它,会饿死的。”
    “饿死就饿死了,一个畜生,有什么好可怜的。”
    “叔——我求求你了,它那么小,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我可以把我的饭给它吃,我求你了。”
    “刀疤脸”不再说话,紧走两步,上前冲着男孩的屁股就是一脚。“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快点走。”可是,男孩没有动,依旧恳求着,“叔,我可以教它跳火圈,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还可以教它跳舞或者转圈什么的,这样咱们以后在街上卖艺的时候,就能多一个项目。多一个表演项目,看的人就多了,那么咱们赚的钱是不是也就多了。”男孩突然灵机一动说出了上面的话。这下,“刀疤脸”不说话了,他站在那,用拐杖支撑着身子想了一会,说到:“这倒是个好点子。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教不会它,赚不来更多的钱,我迟早弄死它。”
    “你答应了,叔叔。”男孩高兴地跳起来。“刀疤脸”哼了一声,说:“赶紧去弄上它,给我滚回去做饭。”男孩箭一般飞出去,朝着小狗奔去。
    日子慢慢地过去,男孩渐渐地长大,成长为一名英俊的少年,只是他的眉宇之间时常带着忧伤的神情。那只可怜的小狗如今也长大了,它是一只棕色的泰迪,有着卷卷的毛发,一双乌溜溜的机警的大眼睛。在男孩的调教下,它不仅学会了钻火圈,还会后退、站立、跳舞、向人作揖、讨钱等技能。男孩给这只小狗起名叫“黑蛋”。因为他曾经记得在自己家里曾有过一只狗也叫“黑蛋”,尽管这只棕色的泰迪和家里的那只体型较大的土狗外形上相差甚远,但男孩还是固执地认为这只小泰迪就是家里的那只“黑蛋”。男孩把“黑蛋”当作自己的命根子一样养着。卖艺讨生活的日子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是男孩却从来没有让“黑蛋”饿着过。他把“黑蛋”视作自己的生命,像眼睛一样爱护着。在无数个凄风苦雨的日子里,他们俩就像人类的伙伴一样相互依靠着取暖。
    “刀疤脸”现在已经快四十岁了。多年来养成的酗酒和嫖娼的恶习,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但他对男孩和那条小狗的折磨却并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有所减损。此时,他正仰面躺在床上,眼睛似睁非睁地注视着男孩。
    男孩有着一张精致的脸庞,睫毛长长的像极了他的母亲。虽然生活在这样拙劣的环境中,每天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但男孩的皮肤却分外的白皙。在阳光之下,好像是透明的一样,你甚至可以看到他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孩和小狗,并不知道躲在房间阴暗角落里的”刀疤脸”在看他们。而躺在床上的”刀疤脸”此刻却在床上做出奇怪的动作,嘴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呻吟。
    ◇◇◇◇
    暮色之中,郫县繁华的夜市口,男孩卖力地翻着跟头,做出各种滑稽可笑的动作,以博取周围观众的一笑。等到男孩表演完,“黑蛋”就上场了。钻火圈是观众最爱看的,但也是男孩最为担心的一个表演项目。上一次,黑蛋就因为跳跃高度不够,点燃了毛发,肚皮也被烫伤了。所以,一到表演这个节目,男孩总是格外的小心谨慎。等到“黑蛋”安全地表演完,男孩开始拿着一个盘子朝围观的群众走去,求他们赏一些小钱。今天是“六一”儿童节,父母门都带着自己的孩子出来玩。孩子门都喜欢“黑蛋”,争着抢着要与“黑蛋”合影留恋。这天晚上他们的运气不错,差不多有八十块钱的进账。夜里十一点多,夜市的人逐渐少了。男孩准备收摊回家。这时候,一个人拄着一根拐出现在夜市街角。
    每天差不多到这个时候,“刀疤脸”都会出现在街角。他是来收钱的。男孩一看到“刀疤脸”,就从口袋里掏出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递到“刀疤脸”手上。今天收获不小,“刀疤脸”很高兴。他抽出两张五块钱的钞票递给男孩,“给。拿去吃饭。吃完饭赶紧给我回家呆着去。”男孩接过钱来,低头继续收拾道具。“黑蛋”安静地蹲在地上,静静地等着它的小主人。“刀疤脸”拿到钱后,哼着小曲,一瘸一拐地朝着夜市西边的商贸区走去。
    商贸区坐落在这座城市的西边,是县城里最热闹的去处。劳累了一天的男男女女,总是会到这里来找些乐子。他们或者喝点小酒放松放松,或者在钱柜里高歌一曲舒缓下压力,再或者找个坐台的小姐在包厢里尽情地挥洒一把。“刀疤脸”以前经常来。不过,后来就不怎么来了。倒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来不起。以前这里都是当地的人盖的二层楼,里面的小姐“打一炮”也就五十。后来城市改造,二层楼都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大高楼,五十块钱一炮的小姐变成了最低二百一炮。现在他口袋里塞着的二百零七块钱,还是他攒了好几个礼拜才攒够的。“刀疤脸”现在很兴奋,那条已经残疾的平时不大灵活又无力的腿今天晚上竟然也变得铿锵有力起来。他走进“美丽莎”旅馆,木头拐杖与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相互撞击发出“哒哒——哒哒哒——”的响声。有一位穿着制服的女人朝她走来,问“刀疤脸”是住宿还是洗澡,“刀疤脸”毫不掩饰地粗声说道:“给弄个小姐来。”穿制服的女人笑笑说:“那您这边请,我们这边钟点房是三小时五十元钱,小姐最低二百,还有三百的,五百的,八百的。您要多少钱的?”“制服女”一边说,一边领着“刀疤脸”朝电梯口走。然而,“制服女”的话彻底打碎了“刀疤脸”的美梦,他嬉笑着对“制服女”说:“能不能便宜点。我不住宿,完事就走。”“制服女”停下脚步,鄙夷地上下打量着他,说了句:“我说了不算。”“刀疤脸”手伸进口袋,摩挲着那二百零九块钱,再次问道:“真不能便宜?”“制服女”不耐烦地说:“你啰嗦个什么,都跟你说了不行,你墨迹什么?你到底玩不玩了?”“那还是算了吧,钱没带够。”“刀疤脸” 嗫嚅着说。“制服女”白了“刀疤脸”一眼,冷冷地说道“没钱来这干嘛?穿的那鬼样子,还来这玩,穷鬼!”说完,“制服女”转身就走了。
    “狗眼看人低。”“刀疤脸”低声回骂了一句,然后无比丧气地走出大厅。“刀疤脸”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半路上,他拐进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五十三度的老白干和花生米。
    男孩已经睡着了。“黑蛋”安静地趴在男孩的怀里,突然,它警觉地抬起了头,歪着脑袋,支起耳朵认真地倾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终于,他听出那是家里另外一个男人的脚步声。于是,又重新趴在男孩身边。“刀疤脸”跌跌撞撞走进屋子,碰倒了地上随意摆放的一些盆盆罐罐,他横冲直撞,踢翻了一只水桶,踢破了一个瓦罐。“黑蛋”吓得汪汪乱叫,男孩则紧紧地抱着它,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墙角。两个小家伙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扑通一下倒在上面,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月光蹑足而来,透过陈旧的纱窗将淡淡的余晖洒了进来。男孩蜷缩成一团,怀里的小狗时不时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男孩俊朗秀气的脸蛋,眼睛盯着床上发出奇怪声音的“刀疤脸”,两只耳朵忽前忽后,机警地谛听着屋内与窗外发出的一切响动。
    夜色如水。
    突然,躺在床上的“刀疤脸”起身了。他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小心翼翼地向男孩靠近。“黑蛋”很警觉,它从男孩的胳膊上抬起头来,支棱着前腿盯着“刀疤脸”的一举一动。它的脑袋侧着,好奇地盯着“刀疤脸”。
    “刀疤脸”靠近了男孩。男孩还在熟睡。“黑蛋”突然意识到“刀疤脸”是要做伤害男孩的事情,两只前腿紧贴床,脑袋贴在上面,露出两排牙齿,嘴巴里发出“呜——嗷——”的叫声,冲着“刀疤脸”做出恐吓的样子。“刀疤脸”并没有理会“黑蛋”的威胁,而是一巴掌将“黑蛋”打到床下。他扑向了男孩,将沉重的身躯压在男孩瘦小的身上,用肮脏的嘴巴亲吻男孩。
    男孩醒了,他拼命地挣扎,不停地喊叫。喊叫声与男孩的挣扎惹怒了“刀疤脸”,他坐在男孩身上,朝着男孩的脸上就是一拳,并从本已破烂不堪的床单扯下扯下一块烂布,蛮横地塞进男孩的嘴里,并用一只强壮有力的手,将男孩的双手紧紧地箍在身后。男孩再也无力挣扎了。你只能从他微弱的反抗与嘴巴里发出的“呜呜”的啜泣声中,听出他的恳求,以及他的绝望。“刀疤脸”见男孩不再挣扎,于是伸出手褪去男孩的内裤。千钧一发之际,在床下不断吠叫的“黑蛋”纵身一跃,跳上了床,冲着“刀疤脸”的左腿就是一口。
    钻心的疼痛。丧心病狂的“刀疤脸”放弃了对男孩的伤害,恼羞成怒地一把抓起一旁不停狂吠的“黑蛋”,摔在地上。“黑蛋”疼的在地上“嗷嗷”直叫。但是,“刀疤脸”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操起墙边斜靠的一根木棍,就朝着“黑蛋”的脑袋上抡了过去。
    “黑蛋”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从疼痛中缓过来的它,仍旧冲着“刀疤脸”吠叫。男孩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并立刻意识到“刀疤脸”这是要下狠手,要置于“黑蛋”于死地。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在木棍就要落在“黑蛋”头上的瞬间,男孩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刀疤脸”手中的木棍,目光直视着“刀疤脸”。
    “刀疤脸”恼羞成怒,他用力地夺下木棍,再次朝“黑蛋”打过去。男孩趁着间隙,弯腰抱起“黑蛋”就朝门外跑去。然而,“刀疤脸”占据在门口,稍一转身,一把就抓住了男孩。
    “你还跑?你还要跑!我让你跑,我让你跑!”“刀疤脸”一边说,一边从床头堆砌的杂物里,摸索出一条三四米长的铁丝。他用力将男孩按在自己的双膝上,将男孩的右腿掰弯,然后将六毫米粗的铁丝硬生生地从男孩的右腿的跟腱处穿了过去。
    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可是,在这片破落的贫民区内,无数被生活所压迫的灵魂早已习惯了惨淡与嚎哭,他们只是微睁了下眼,然后翻了个身,就又转身睡去。月光冷峻,如同素面形容枯槁的毒妇,直视着眼前的血腥场面,声色不露。冷酷的月光里,男孩与小狗似一粒微尘,被一阵阴风席卷入地下漆黑的暗流之中。
    罪恶仍在继续,暴力持续发酵。“刀疤脸”没有善罢甘休。他余怒未消,将挣扎的男孩从双膝上猛力推下。男孩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刀疤脸”顺手抄起掉落的木棍,不顾男孩的苦苦哀求,朝着不断吠叫的“黑蛋”头上就是一记闷棍。
    “嗷——呜呜——”“黑蛋”一声惨叫,应声倒地。血从它褐色卷曲的毛发里渗透出来,先是一条红色的细流,慢慢地逐渐扩大,变成了一片暗红色的湖泊。
    “不——”男孩挣扎着扑向前去,紧紧地将小狗拥入怀里。小狗似乎感受到了男孩的不舍,它突然睁开眼睛,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一下男孩的下颌,“呜——”地叫了一声,没有了一点生息。
    “让你再咬老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咬了?”“刀疤脸”恶狠狠地说完,将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踉跄着朝自己的睡床走去。
    “黑蛋——黑蛋——”男孩哭喊着,沉浸在失去最亲爱的伙伴的痛苦之中。他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受到的伤害。那条又长又粗的铁丝如同一条毒蛇,穿过了他的跟腱,贪婪地舔舐着男孩新鲜而年轻的血液。
    月光如旧。
    男孩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夜晚的月光,也是那么冰凉。他记得他在等姐姐。天那么晚了,姐姐去哪了呢?男孩抬起头,透过陈旧的窗棂,去追问窗外高悬于中天的冰冷的月亮。姐姐去哪了呢?她还记得我吗?她不要我了吗?“黑蛋”是不是去了妈妈去的地方?“妈妈——”男孩垂下头,脸贴在小狗的额头上。“妈妈——妈妈——”他喃喃自语,泪水涟涟。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忽高忽低的呼噜声。男孩停止了啜泣。
    他别过头去,一只手抱着小狗,另一只手支撑着爬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狗放到自己的枕头边,就像小狗活着的时候一样。脚步的伤痛火烧火燎,痛的他嘴巴里一直发出“咝咝——”的声响。他靠在床边,休息了片刻,然后直起身子,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在床上坐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亮,他屏气凝息,忍着钻心的疼痛,猛地将那根穿过跟腱的铁丝抽出。
    已经凝固的血痂再次裂开,血汩汩而出。男孩咬着牙,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流出,男孩捡起身旁的那块破布,用力地系在脚踝处。他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然后静静地躺在小狗的身旁。
    男孩的目光越过小狗的身体,默默地注视着角落里那具四仰八叉躺着的男人的身体。一开始,他仍旧像是一只惊恐的小猫,用胆怯的充满着恐惧的目光试探性地观察着黑暗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可是,渐渐地,渐渐地,他的目光不再躲闪,变得坚定而执拗。
    男孩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猫眼一样在黑暗中变幻着,在黯淡的破败的小屋里散发出幽蓝色的荧光。他的神情是阴冷的,仿佛是从南极千年累积的地层下脱落出的一块寒冰,散发出冷酷的气息;又如同从万米寒潭中打捞出来的一把刚刚开刃的古剑,跳跃着嗜血的冲动。男孩突然坐了起来,眼神赤裸裸地盯着“刀疤脸”,目光犹如千万支毒箭。
    “刀疤脸”鼾声如雷,浑然不觉。
    重发一次
    第三十四章 命运的列车
    天空一碧如洗,辽远而空旷。有个黑色的圆点正自北向南缓缓地移动,那应该是一只鸟。此刻,它如同一块被投掷出去的石子,猛然下坠,落在西南方。
    车站。城市里最荒凉的所在。尽管这里人来人往,但他们在此只做片刻的停留,然后匆匆地离去,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
    单青侧身眺望着站台的远方。站台很长,长到没有尽头。还有很多条铁轨,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却又有条不紊地向前延展。在秋日艳阳的照耀之下,每一条铁轨都闪闪发亮。无数个光点在轨面上跳跃,如同一个个奔向母亲怀抱的孩童一般,雀跃着,欢呼着,奔向遥远的未知世界。单青的目光有些迷离。她在想,倘若人生也似眼前的这一条条铁轨般没有尽头,人生该是多么的叫人无助与绝望。她才十九岁,却已经感到了人生的漫长,漫长的让她感到不安,觉得痛苦,甚至是厌倦。她厌倦了人生,厌倦了生活,更厌倦了自己。
    冷风撩起单青的长发。舅妈流着眼泪,不断地摩挲着单青的肩头,不时地帮助单青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脸稚气的表弟则乖巧地站在单青一旁,紧紧地拉着单青的胳膊舍不得松手。从出家门的那一刻起,舅舅就一直不发一言,阴沉着脸不作声。单青知道舅舅在生她的气。因为昨天晚上她拒绝了舅舅要送她去学校报到的请求,为此舅妈和表弟也伤心不已。三年多来,舅舅舅妈把她当成亲闺女来养,从未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他们对单青的好,比对他们的亲生儿子还要多。单青明白舅舅舅妈的心意,他们是想让她生活的更舒服一些,思想上也能更加融入到这个家庭之中,把这里真正地当成自己的家。然而,他们或许没有想到,正是由于他们的爱太过浓烈,太过迁就,才使单青始终有一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说来也奇怪,单青有时候还真的挺希望舅舅或是舅妈因为她做错了事情而像对待表弟一样训斥她几句的。可是,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过。即便是单青犯了错,舅舅舅妈也从没有说过单青一句重话。凡此种种,令单青始终觉得自己只是这个家里的一个“客人”。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之下,她时刻提醒自己要自立自强,不要做什么事情都想着要去求别人,去依赖别人,自己能做的事情绝不要向别人轻易开口。因此,她做事也比之前更加谨慎,更加小心翼翼。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尤其是舅舅舅妈。虽然单青从心底深处对舅舅一家充满了感激。其实,单青并不知道,她的小心翼翼,她的独立坚强与倔强,以及那份青春期少女的脆弱与敏感,令舅舅舅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单青越是在他们的面前表现的若无其事,越是谨小慎微,他们的心里就越是异常难过。常志彬夫妇知道,十八岁的单青内心里藏着太多的秘密与痛苦。他们很想与单青分享,很想让单青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把内心的伤痛喊出来,从而能为她分担一些。但每一次的长谈,单青都是三缄其口,沉默不语。三年来,他们夫妻二人用尽了心思,也没能走进这个孩子的心里,把孩子心里的那个心结解开。有的时候,常志彬面对单青,会出现恍惚,觉得眼前坐着的不是自己的外甥女,而是自己的姐姐。他想起姐姐小的时候,如果受到了委屈,也总是这样沉默地坐着,任何人来安慰或是劝解也总是沉默地坐着,一声不响地坐着。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妈妈总是说姐姐的气性不是一般的大,一个女孩子家有这么大的脾气将来必定是要吃大亏的。然而,沉默是有力量的。姐姐沉默的姿态总是会产生巨大的无法想像的力量。常志彬打小就看到,每一次父母冲着姐姐大发脾气之后,又低声下气百般讨好,去请求姐姐的原谅。那时候,他很佩服姐姐,觉得自己要是也能和姐姐一样牛气就好了。他也仿效姐姐在父母训斥之后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可效果却截然不同。不吃饭,父亲就会说不吃就不吃,还是肚子不饿;不言语,母亲就说有本事你这一辈子就别张嘴。总之,无论他怎么抗争,总是享受不到姐姐所享受的待遇。为此,他觉得姐姐身上有一种魔力,并对姐姐非常崇拜。现在,常志彬在单青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这也让他的内心更加担心。经历了母亲离世之痛弟弟失踪之伤的青儿,能否扛得住生活所给予她的这副重担呢?
    常志彬叹口气,他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抚平外甥女内心的伤痕。不过,他心里隐隐觉得,只有找到晓彤,也许才能打开单青那扇已经封闭的心门。否则,单青一辈子都会生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无法自拔。现如今,单青沉湎于过去生活的同于之中,阴影之下,寻找晓彤似乎已经成为了单青生活的唯一目标,她把自己的生活完完全全地绑架在晓彤身上,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没有了自己的追求。既看不到现在,也看不到未来,生命对于单青来说,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与价值。“怎么办?能怎么办?”常志彬不断追问,苦于找不到办法。此时的他,满腹心事,忧心忡忡。
    去往D市的列车进站了,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单青很早就懂得了离别。三年之前的那些个夜晚,她已经经历过生离与死别。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单青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能陪自己一辈子的。所以,面对今天的分别,单青显示出了成人的洒脱。她擦干舅妈脸上的泪水,俯下身子和表弟做个鬼脸,接着像个男孩子一样和舅舅用力拥抱,然后拎起身边的旅行箱,与舅舅一家挥手告别。
    当列车启动,隔着车窗,单青看到了舅舅眼睛里的泪水,和表弟一声声“姐姐——姐姐”的呼唤。单青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她狠心地别过头去,不再望向窗外不舍她的舅舅一家。
    ◇◇◇◇
    ◇◇◇◇
    列车启动了,一切静止的瞬间都活跃起来。铁路两旁的树木、田野以及山岭在列车的裹挟下一起急速地奔跑起来。一颗颗的白杨树与洋槐飞速地向后退去,仿佛它们是愚蠢的参赛者,不自量力地同火车进行着赛跑比赛。此刻的单青,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跳下列车的强烈冲动。她要跳下列车,扑向舅舅的怀里,然后告诉舅舅她错了,她不该固执己见。她还要告诉舅舅她要留下来,并且按照舅舅所安排的那一条光明的道路去走。是的。她早就应该按照舅舅安排的路去做,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享受更好的生活。单青猛然站起身来。
    “你要出去吗?”旁边的乘客试探性地问道。
    单青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一排排座椅,望向车厢处的墙壁,那里是三个人的头顶,其中一个人已经谢顶,脑袋上泛着一缕微光。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几分钟之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颓然地坐了下来。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面临无数的选择,登上不同的车次。而一旦做出决定,登上某辆列车,也就选择了与此相关联的命运。所有的故事也将在这趟命运的列车上发生发展。之后,不管你经历什么或者遭遇什么,愿意不愿意,情愿不情愿,都得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后悔也没有用。因为,你已经无法更改车次或者换乘其他车辆。除非你选择跳车,去选择一条死路。
    此刻,单青觉得这辆列车仿佛就是她的命运。作为这辆列车上的乘客,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顺应命运的安排,像一只一出生就背负着重壳的蜗牛,无可奈何地顺从已经注定而不可更改的现实存在。
    列车穿过黑黢黢的山洞,单青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冷风,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包括她自己。
    列车渐行渐远,故地已在身后。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不断延伸的铁轨正在把她带向远方。

    第三十五章 公
    第三十五章 公交车上的男孩
    大雾笼罩着塞北高原,黑色的粉尘在秋日清晨的微光里肆意地翻滚。六点二十,列车到站。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污浊不堪的的空气就令单青感到浑身不适。好在她早有准备,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副口罩和一条苏格兰格子围脖,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她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走。还没等她走出出站口,就有三四个中年男人上来与她搭讪。他们问她是不是来这里上学的大学生需要不需要车。单青一言不发,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向出站口走。尽管如此,这些司机还是纠缠着她不放,说是最早的一班车要到八点钟才来,她想要到学校去,还得等一个多小时,还不如几个人拼车,每个人只需要三十块钱就可以早点到达学校。单青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人影憧憧。她猜想那或许就是公交车站台所在。为了避免被再次打扰,她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一块锈迹斑斑的公交站牌,趔趄着站在那里,以七十五度的视角斜睨着它身旁来来往往的人流。立于站牌之下的人群,其中大多数是与单青一样来报到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与沉默寡言的单青不同,他们都表现的十分兴奋。逃离了黑色七月,离开父母长久以来的管束,以及即将面对的新环境新生活新面孔,都令他们感到无比的轻松。犹似长久被禁锢于笼中的小鸟,终于喜获自由,重获新生。
    单青的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对母女身上。女孩背对单青,长发及腰,米黄色的细线高领毛外套将她玲珑有致的身线完美地呈现出来。此刻,女孩正调皮地将头埋在母亲的肩头,依附在母亲的耳朵边轻声细语。她的母亲双手环在女儿的腰上,嘴角时不时地露出开心的微笑。单青很羡慕眼前的这个女孩。曾几何时,她也像这个女孩一样幸福。母亲亲昵地将脸贴在她的面颊上,环着她的腰,听她讲述发生在学校里的每一件有趣的事情。可现在,母亲走了,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悲伤霎那之间用上了单青的心头,在异乡陌生的城市街头,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寂寞。
    “车来了!”有人高声地呼叫起来。人群骚动起来,纷纷伸着脖颈,踮起脚尖朝东看去。
    34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从黑色的浓雾中一露头,有些眼明手快身手敏捷的人就已经蹿了出去,朝着公车跑去。反应慢一些的,随后也紧跟了过去,大家都如同争食的鸡群蜂拥着向车上挤去。
    单青本来就身单力薄,又拖着一个大皮箱,所以想要顺利地登上公交车对于她来说不啻为一项挑战。此刻的她,犹如水面上流动的一片苇叶,被湍急的流水裹挟着向前冲去。就在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又被河底一股汹涌的暗流猛力地向后推去。单青就这样被迫地前进,被迫着后退,无能为力。一直到身边所有的人都登上了车,只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在车门口用力提起皮箱,并试图将皮箱提到车上去。她努力了几次,徒劳无功。皮箱依旧站在车门口,挑衅似地注视着单青。
    车上没有一个人下来帮一帮这个急得满头大汗的姑娘。车窗边有的是众多的看客,他们一个个表情木讷冷漠,顽固地守护着刚刚获取到的新地盘,生怕由于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让人乘虚而入。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股的汗臭味。车厢里的人就像是森林里的猛兽,用尿液标注自己的领地一样,时刻警惕着外来生物的入侵。而生性倔强的单青没有张嘴求人,凭着“凡事只能靠自己”这样一个信念,她一遍一遍进行着尝试,直到她最终因为皮箱的巨大压力而摔倒在地上。
    公交车发动了。司机粗鲁地冲着车厢里的乘客吼叫:“都朝里走,门都关不上了。”
    单青爬起来,试图做最后一次的努力。然而努力是徒劳的,皮箱依旧在她的脚下,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一个高大的男孩背着双肩包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步跨上即将关闭的车门。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了车门口不断与皮箱做斗争的单青,冲着司机喊了一声:“还有个人没上来,等一下关门。”说完,他一跃而下。
    男孩伸手一把抓住皮箱的把手,轻松地拎起来,小心地塞进了车座下面。做完这一切之后,男孩转身又对单青说:“你先上。”说完,他稍微侧了一下身子,十分绅士地让单青先上车。
    车厢里人满为患,就连车门口都挤满了人。单青和刚才那只令她左右为难的皮箱一样,无论怎么挤都站不到车里去。没有人肯为她让出一点空间,哪怕是可以容纳她一只脚的空间。单青无可奈何地再次把目光投向男孩。男孩会意,一个箭步上前,然后背转身,用结实宽厚的背部用力将人群向后推去。
    男孩打破了车上已经形成的秩序,惹怒了一些利益被侵占的人群。有人从车厢的深处咒骂,带着侮辱性的词汇。然而,男孩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不满。草原民族粗犷独特的自然风物养育了他,虽然只有十九岁,却有着一米八三的大个头,与同龄的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相比,他的体格更为强壮。同时,辽阔的草原也使男孩有着更为宽阔的胸怀,一副仁厚慈悲的心肠。他不明白,车里的这些人为什么面对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子竟然表现得如此冷漠无情?而在他美丽的家乡——锡林郭勒大草原,牧民们即使相隔几十里,只要有人需要帮助,大家总会热情地伸出双手像一家人一样出手相助。在草原,男人们不仅热爱自己的骏马,更疼爱女人。他们像呵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着自己的女人呢。在每一位草原汉子的心目中,世界上最珍贵的是宝石,比宝石更珍贵的是自己的女人。即使是天上的星星,也不如自家的女人闪亮。男孩凭着一身蛮力,终于在狭窄的空间里为单青辟出了一方天地
    车子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车厢里的人也如波浪一样前后左右的摇晃。单青紧握着旁边的扶手,身体随着车身前后左右地摇晃。在车子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后,单青突然觉得自己身后的空间变得阔大起来。车子自出发以来,并没有人下车,自己所在的位置怎么会突然充裕起来呢?单青抬起头,看到先前的那个男孩就站在她的身后,并努力地用双臂支撑着帮她抵抗着一轮又一轮的人潮的袭击,为自己开拓出一片相对充裕的空间。单青侧了一下身,抬起头,与男孩的目光相遇,她微笑地点头,表示感谢。
    男孩有些慌乱。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女孩就别过身去,如先前那样沉默地注视着车窗外迷蒙的世界。男孩很好奇,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如同草原上蜿蜒流淌的锡林河一样神秘。透过对面玻璃的反光,男孩注意到女孩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像是散落在草原上的湖泊,纯净明亮;又似清晨青草上的晨露,脆弱又哀伤。男孩看的入神,深陷于这两汪湖水之中,无法自拔。与此同时,他的内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想要把女孩揽入怀里用心呵护的冲动。
    雾气渐渐散去。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颠簸,34路公交车终于顺利抵达学院所在地——水泊寺乡。
    天色已经大亮了。大学里,起床最早的应该是那些情侣,你看他们三三俩俩地牵着手从校园里走出来,走向路边的摊贩吃着早点,时不时旁若无人十分油腻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你侬我侬。
    下车的时候,男孩依然用尽全力阻挡涌向车门口的人群,直到单青顺利地走下公交车。他本想和女孩打个招呼,却被汹涌的人潮推到一边。等到他站稳脚跟,朝单青那里张望时,却已经没有了踪影。男孩怅然若失,迈开大步朝校园里走去。
    郊外的清晨,空气清冽。塞北高原的阳光虽然浓烈,却有些直接生硬,透着一些冷漠的劲头。在九月高原利落的阳光下,单青拖着皮箱,一步步朝前走去。
    前方,似乎有一双手在牵引着她,召唤着她。那双手很温暖,很柔软,单青甚至都能感受到手掌上每一条纹路的温度。
    三十六章 追求者们
    迎新会。 台上,学院王书记热情洋溢地发表讲话。
    “同学们,在这里我只讲三句话。第一句:我代表全院师生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你们在这里吃好、玩好,更要学习好。第二句:我希望你们能够树立远大的理想与目标,不要虚掷光阴,不要把美好的年华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今天上午,负责招生工作的周主任和我说,有一个分数达到北大录取分数线的学生第一志愿报考了我们学校,我听了之后十分振奋。这是一个好消息,预示着我校未来的发展之路充满希望与光明。当然,它也是一份激励,告诉我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而学校未来的发展是掌握在你们手中的。第三句:我希望你们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学校,只做为学校增光添彩的事,不做有辱学校声誉的事……”
    “王书记的讲话振奋人心,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今天的迎新文艺汇演。首先出场的就是今年以北大的分数考取了我校中文系九七级学生单青,现在有请她上场。”迎新会主持人说完,冲着站在后台的单青点点头。单青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舞台中央。
    偌大的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焦在单青的身上。现在,她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三千余名师生的目光追随着她,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紧随着她的脚步。今天的单青依然和往常一样穿着朴素,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简单中透出干练。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肤色透亮白皙。两瓣粉红色的嘴唇如同两只俏丽的蝴蝶上下翩跹。台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家伸长脖颈争先恐后地想要上面一睹单青的风采。但单青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平静如水地表演完节目,平静如水地走下舞台。
    ◇◇◇◇
    ◇◇◇◇
    男生们扎堆聚在九七级一班的门口,透过前后两扇玻璃窗向内窥探。也有胆大些的男生,佯作镇定地走到单青的身边,企图通过搭讪来获得自己所倾慕的女子的好感。然而,每一位试图靠近单青的人,还未开口,就已感到四周逼人的寒气。面对众多的追求者,单青或是转身离开,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或是目不斜视,对对方的搭讪置若罔闻。就这样,一大波追求者的爱情攻势均以失败告终。于是,学院里有些无所事事的男生就为单青起了“三高女王”这样一个绰号,并打赌说,若是学院里哪位男生能征服高智商、高情商、高颜值的单青,他们甘愿在学院门口的金芙蓉酒店摆酒为他庆贺三天。消息一出,一些据说是为了男人的自尊而战的人又死灰复燃,展开了对单青的新一轮进攻。结果可想而知,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始终坚守阵地的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中文系的宋毅,一个是政史系的李帅。
    宋毅时常自诩自己是《闻香识女人》中阿尔·帕西诺饰演的史法兰中校,具有超凡的鉴别好女人的能力。他说,开学第一天,文学社招收新学员,单青拖着行李箱迈进校园的那一刻,他的小心脏瞬间就被爱神丘比特的箭射中了,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单青。
    李帅说宋毅这话太酸,比老太太的裹脚布都酸。李帅还认为,宋毅做事也是装腔作势假模假式的。他说,追求爱情不能光靠一张嘴,没点真金白银,哪里能换得来牢固的爱情?宋毅认为李帅的话是奇谈怪论,作为一名有追求的文艺青年,宋毅认为爱情是神圣而纯洁的,怎么能掺杂其他非情感的物质,那简直是对人类最伟大情感的诬蔑与亵渎!
    在这场爱情的角逐赛中,李帅从来没有把宋毅当成过对手。倒是宋毅时常将李帅视为大敌,私下里时常诋毁李帅,说他就是个腹内草莽人轻浮的“绣花枕头”。宋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与高大帅气且多金的李帅相比,宋毅确实有些先天发育不足。身高也就是一眨巴眼的距离,大概有个一米六五左右。当然,这个可能也不是他的净身高。如果除去他的内增高,以及鞋后跟所钉的鞋掌,他便可以去卖炊饼了。而宋毅的长相倒是比他的身高俊俏。脸不算长,可也不短,算是个非典型的马脸吧。眉毛又粗又黑,与他的肤色浑然一体,非常和谐。你要是不凑近了看,可能会觉得他没有眉毛,或者满脸都是眉毛。鼻子倒是长得真不错,很挺拔,像山脊梁。只可惜起笔处不好,眉梁骨那地方有点歪。要说宋毅五官里最有特点的,那就是他的嘴了。
    老人们说,嘴大吃四方。宋毅的嘴,确实是大,而且不是一般的大,像极了癞蛤蟆的嘴。李帅曾经无数次地嘲讽过宋毅的长相,说他是“癞蛤蟆插鸡毛,不知道是飞禽还是走兽”。不过,你可别小看宋毅,人家丑是丑了点,却是学院公认的“大才子”,而且还是文学社的社长,有事没事地在报纸杂志上发些个风花雪月的骚情句子,身边时常有美女相伴。据说,宋毅在学院里如此闻名,是因为他曾写过一篇《论女人与黄糕的关系》的论文,很受他的老师的赏识,就推荐到市里报纸上发表了。在文章中,宋毅说他喜欢美女,就如同他钟情于母亲所做得美食——黄糕。黄糕是雁北地区的一种地方美食,由黍米经过加工制作而成,分为油炸和非油炸。油炸黄糕是将蒸熟之后的黍米擀成面皮,包入精心调配的馅料,制作成或圆或方或麦穗状或元宝状等形态,然后放入油锅中进行炸制而成,口感黏腻很有嚼头。宋毅在文章中将女人比作黄糕,说家乡村上头的女人们是非油炸的那种,由于工艺简单不甚考究,所以浑然天成,表里如一,憨厚敦实,扛饿耐饥,极适合过日子;城里的女人们则是属于油炸的那种,外表靓丽多彩,内在丰富多情,口感爽脆酥滑。只是食得多,容易令人油腻;食得少,却又使人饥肠辘辘。文章结尾处,宋毅立场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喜好。他说,作为一名文艺青年,他喜欢油炸的。油炸的里面,他又最喜欢麦穗形状的。他认为油炸的麦穗形状的黄糕不仅拥有城里女人的外在美内涵丰富的特点,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外形——麦穗,这种黑土地上出产的农作物,代表了农村女性纯朴而自然的美,拥有了道德以及精神层面上的象征意味。
    宋毅总是能说出一般人看不到二般人想不到的“金句”,他时常自诩为“上帝之子”,并说自己这一生注定是痛苦与孤独的。痛苦而又孤独的宋毅每隔三天就会写一封情书给单青,他希望自己的诚心诚意可以打动单青。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他的信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一开始,宋毅想单青也许是出于女孩子天性的羞涩与腼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此火辣而富有激情的表白,才没有及时地回复他。直到有一天,当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单相思,决定开门见山地想要与单青“摊牌”的时候,却收到了单青舍友赖亚清给他退回来的六十余封信。
    宋毅的六十余封去信连封口都没拆,单青就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了他。赖亚清还给宋毅带来了单青的口信,说目前单青不打算谈恋爱。虽然遭到了拒绝,但宋毅却没有太多的伤感,甚至还为单青所做出的决定而感到高兴。毕竟,在如今的社会如今的大学中,能够如此洁身自好的女孩子不多了。宋毅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单青的确是个好女孩,是个不可多得的极品女子。于是,宋毅请就要转身离开的赖亚清等一下,他要写最后的 给单青,并拜托赖亚清务必带到。在信中,宋毅只写了八个字:天荒地老,非君不娶。
    宋毅的爱是热情浓烈的。从写下那句爱情的誓言开始,他每天都会到距离女生宿舍最近的那条长廊上独坐,只是为了能够看到单青宿舍那盏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的明灯。室友张骏劝说宋毅:“此女非汝池中物,痴心妄想也枉然”,让宋毅早早结束这段终究无果的爱情。宋毅回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谁说爱情非得厮守,能够守望也是幸福。”张骏讥讽地说:“‘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守也无望,徒增愁绪。”宋毅摇摇头,叹口气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汝不懂我也!张骏一脸不屑地道:“虽不懂你,但我知道情场就是战场。要想取得主动权,就得像将士一样冲锋陷阵浴血杀敌,你这样守株待兔,岂能得到女人的芳心?痴人说梦!”
    宋毅低头想想,觉得张骏的话也不无道理。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已经许诺不再去打扰单青。如果再去,不是言而无信自食其言吗?张骏诡异地一笑,说:“以权谋私懂不懂?”宋毅茫然地看着张骏。“我说你真是够笨的。好歹你也是文学社的社长,周围也是美女如云的,”
    无人能懂的宋毅时常夜不归宿,整宿地呆坐在长廊冰冷的石阶上。夏日的夜里,他一会看看漫天的繁星,一会看看那盏“明灯”,陷入了维特的烦恼之中。
    ◇◇◇◇
    李帅的求爱之旅也并不顺利。
    女生一楼传达室里,他送给单青的鲜花静静地躺在一把老旧的油漆剥落的长椅上,无人认领。与宋毅相比,单青拒绝李帅的方式直截了当。她从不接受李帅的鲜花与礼物,任由传达室的阿姨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她尽快下楼来取,她都无动于衷,就像小喇叭里喊出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有几次,李帅索性厚着脸皮到教室门口去围追堵截,然而面对单青冷若冰霜的脸,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竟然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几个来回之后,李帅也有些灰心丧气。在女孩子面前一向顺风顺水的他,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惨烈的失败。同舍的男生也借机取笑李帅,说他是君主立宪制下的奴仆,面对气势强大的女王,只有俯首称臣的命。
    李帅没有将众人的言语放在心上。相反,更激起了他十二万分的斗志。此时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想要得到的是单青的爱情,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男性荷尔蒙所引发的强烈的占有欲。面对单青一次次的拒绝,李帅以屡战屡败的书生李元度自嘲。他没有像宋毅一样选择默默地守望,而是执着地坚持着民间的一句俗谚“好女怕缠”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策略。只不过他从最初鲜花礼物的金钱攻略,转变为温柔体贴的暖男战略。每天一大早,李帅会到学院的锅炉房打两壶热水,并精心准备好早餐送到女生宿舍的传达室内,千叮咛万嘱咐宿管阿姨务必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单青。一开始,宿管阿姨是拒绝的。但她们架不住李帅的一张“鸟嘴”,和时不时递上的一些小贿赂,竟渐渐地担当了李帅的“信使”。以至于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允许李帅亲自将东西送到单青的宿舍门口。然而,门口的热水一日日由热水变成了冷水,精心准备的早餐一日日成为置之于门外无人过问的垃圾。单青的不理不睬,并没有消磨掉李帅的斗志。相反,他的痴心与坚持,为他在女生中赢得了较高的声望。一些女生充当了李帅的说客,劝说单青接受李帅的一份痴情;还有些女生担当了李帅的“宣传大使”,几乎全院的男生都知道了政史系有一个高大帅气多金的男生在狂热地追求学院的校花却未能获得芳心。在这一局上,李帅虽然没有赢得单青的爱情,却给了众人这样一个印象:她——单青,迟早是他的人。这就像是自然界中的动物用尿液标识自己的领地一样,得不到,也得先占着。
    求爱之路虽然多波折,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事情在一个落日后的黄昏时有了转机。说起来也巧,那天李帅从学校餐厅吃完饭回宿舍的路上,偶然间见到一个男生在和单青说话。和单青搭讪的男生不少,但能够与单青对话超过五分钟的却不多。
    在涉及单青的问题上,李帅一直有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生怕从哪里冒出来个“程咬金”,冷不丁给他“三板斧”来个横刀夺爱,让他措手不及。李帅经过多方打探,知道了那个与单青说话的男生是畜牧系的希都日古,并不是单青的追求者。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李帅还是亲自深入敌后,与希都日古称兄道弟,一探虚实。他的良苦用心并没有白费,在与希都日古的交谈中,他惊喜地发现了希都日古竟然和单青有那样的一段缘分,这让他喜出望外,也使他灵感突现,觉得希都日古的出现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打一场漂亮的绝地反击战。
    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争,单青都觉得自己身处硝烟之外。于她而言,爱情太遥远,纵有几缕云烟,也禁不起一阵清风的照拂。可是话又说回来,美好的青春年华里,她为什么不可以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呢?即使为情所困,被爱所伤,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是,单青不喜欢宋毅甜言蜜语式的求爱,而面对李帅这样一个痴心痴情又高大帅气的男孩,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可是动了心又能如何?爱情,不过就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永恒的爱情!那些缠绵悱恻哀婉动人的爱情故事,不过是一些罹患爱情饥渴症的病人所说的骗人的鬼话!俗世的爱情哪一个里面不是充满谎言,哪一个最后不都是由谎言演变成一个笑话!单青有理由这样想,有理由这样说。她曾见证过父母由最初的相爱到最后的反目,那种伤痛刻骨铭心,至今想起来都令她痛心不已。
    持续更新中
    @ty_124227491 2017-10-03 20:50:31
    加油加油 好看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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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支持
    未完待续……
    @简单141120 2017-11-08 17:06:02
    这是弃楼了吗
    -----------------------------
    没有。最近较忙,下周开始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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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10-10 23:17:50  更:2021-10-10 23: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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