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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汝欲何往》[第3页] |
作者:皮皮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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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vnzjt7567147 2017-06-14 17:06:27 啊没了 ----------------------------- 谢谢支持 |
@石榴火滩 2017-06-15 08:03:54 复习之余来看下,明天考试。。 ----------------------------- 谢谢支持 |
@轻语无言言床 2017-06-14 21:00:20 楼主 ----------------------------- 谢谢支持 |
@vvnzjt7567147 2017-06-14 17:06:27 啊没了 ----------------------------- 谢谢支持,每日一章。 |
第十六章 被撕裂的全家福 日薄西山。 常志彬站在姐姐的墓堆前,沉默不语。从国外出差回来之后,他就风尘仆仆地赶回到老家。此刻的他,神情疲惫,满目悲伤。事情发生的太快,他甚至都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面。当初父母年迈,是姐姐一直在照顾他,供他上大学,读本科,念研究生,读博士。而自从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又是姐姐扛起了家里的重担,为他做了世上只有父母才能做的所有的事情。替他张罗婚事,凑钱帮他买房,不远千里去照顾他坐月子的妻子。姐姐在他身上所付出的心血,甚至比父母所做的还要多。而他也看在眼里,感激存于心中,时刻想着能有机会报答姐姐的恩情。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倏忽之间斯人已逝,长眠于地下而阴阳相隔,永不能见。一想到这里,常志彬就不能自已。 山上风大,呼啸着穿梭在林木间,发出的声响如同无数孤魂野鬼的呜咽声,令人毛骨悚然。落霞试图透过干枯的枝桠闯进这片树林,给这片冰冷的坟场带来一丝温暖,不料却被撕扯成碎片,漫山遍野都是它凌乱的尸骨。常志彬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衣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下山。昨晚接到那个人打来的电话,说外甥女状态非常不好,希望他能去帮忙做做外甥女的工作。其实,就算是那个人不打电话,常志彬也会主动去找单秋林谈谈的。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他是不会去和单秋林“秋后算账”的。他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份精力。更何况人都死了,再和单秋林理论还有什么意义呢?他之所以要见单秋林,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姐姐的两个孩子都接走。这件事在他回乡之前,已经和妻子商量过了。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昨晚回村之后,就听村里人说晓彤丢了,找不见了。而青儿也因为这一系列的打击住进了医院,上午才从医院里跑回家去。常志彬知道姐姐生前最疼爱的就是她的俩孩子,死后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的俩孩子。因此,一听到俩孩子所遭遇的不幸,就更加坚定了他接走单青的想法。常志彬穿过几条巷弄,来到单秋林家门前。 |
院门是虚掩着的。常志彬推开门,径直向堂屋走去。单青听到院门的响动,以为是父亲,就背转身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常志彬推开堂屋门,走到单青身边,轻声呼唤道:“青儿,你睡着了吗?”单青一听到是舅舅的声音,转过身来,扑到舅舅怀里,一边哭,一边说:“舅舅,你怎么才来啊。我妈妈让他们给逼死了,晓彤也找不到了。舅舅——”常志彬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不断安抚着外甥女,“别哭了,青儿。快别哭了,舅不是来了吗?事情我都知道了,舅舅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舅舅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别哭了。别哭了。别哭坏了身体。” 单青从舅舅的怀里坐起来,抬头看着舅舅。常志彬帮她擦干眼泪,心疼地问:“身体好点了吗?”单青点点头。“那就好。舅舅这次来,是想和你商量件事。”常志彬看着单青,继续说到:“舅舅和舅妈商量了一下,想把你接过去和我们一起生活,你愿意吗?”一听到这话,单青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可是舅舅,晓彤找不见了。” “舅舅知道晓彤的事了,你放心,只要舅舅活着,一定帮你找到晓彤。你还小,书不能不念,不能在因为这件事一直在这耗着。你先跟着舅舅回去,安心把书念完,也算是了了你妈妈的一桩心事。至于晓彤,舅舅一定会帮你找到。你放心,舅舅说话算数。” 单青沉默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她冲着常志彬点点头。常志彬紧接着又说到:“那你就把东西收拾收拾,我去找你爸爸谈谈。”说完,他拍拍单青的肩膀,起身走了出去。 ◇◇◇◇ |
◇◇◇◇ 常志彬在院门口碰到了单秋林。 其实,打从常志彬进院门,单秋林就一直在院门口站着。俩人也就是前后脚到的家。他原本想先和志彬打个招呼,可是一想起自己做的糊涂事,就觉得没脸见志彬。所以犹豫了一下,想等志彬见过单青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志彬,你来了?”单秋林心虚地冲着志彬打了声招呼。 “嗯。” “抽烟不?”单秋林递过去一根烟,志彬没有接。单秋林尴尬地缩回手,自我解嘲地说了句:“不抽烟好啊。既省下钱,又养生。好。不抽好。” 常志彬不语。 “你多会回来的?”单秋林看志彬不说话,没话找话地问了句。 常志彬收起内心里的愤怒与厌恶之情,反问了一句:“晓彤现在还没消息?” “哦,还——没有。”单秋林垂下头,低声说。 志彬不想和单秋林多周旋,他想尽快带单青离开这里,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把青儿带走。” “把青儿带走?带到哪去?”单秋林一听这话,急的声调高了八度。 “是的。我和我爱人商量过了,觉得青儿目前的这种精神状态,不适合再在这里生活,跟着我们一起生活比较合适。” 单秋林低头不语,好久才低声说:“你带走她,我——我——就剩下我自己了。” “你不是又结婚了吗?”志彬挑衅似的说。单秋林把头转向一边,避开常志彬冷峻讥讽的目光,嘟囔了一句:“那是我闺女,她得和我住。” “你说什么?大声点说,我没听到。”常志彬压着嗓子,怒目相向。 单秋林抬起头,看到常志彬一双充血的怒目,垂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那是我闺女,你不能带走她。”常志彬反问:”那青儿愿意和你生活吗?”单秋林不语。“她现在还小,你不让她把书读完,就让她这么一直在家坐着?” “我想让她去念书,可她死活不去。你跟她最亲,我打电话就是想让你帮我做做她的工作?” |
“她是你闺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现在对你什么态度,我想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作为她的父亲,如果你真心为她好,就让她跟我走。不过话又说回来,闺女是你的。让不让她跟我走,你决定。但是,我想说,你要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毁了她的一辈子,你就不配当一个父亲。”常志彬说完,再次挑衅似的看着单秋林。只见单秋林嗫嚅着说,“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再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常志彬说。他一眼就看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如今,他鄙夷地上下打量着单秋林,心中充满了厌恶之情。这个男人怎么会如此的愚蠢、懦弱、无能。常志彬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初姐姐怎么就能看上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并且还生活了这么久?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常志彬不耐烦地问:“你考虑好了没有?” “你在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好了。我看你也别想了,现在你也不是一个人生活。就算是你同意了,你老婆能同意吗?我想,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一结婚就给人当后妈的。如果单青跟我走了,你和你现在老婆的关系可能会更好。以后,说不定还会给你再添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单青岂不是成了你的累赘?好了。没什么考虑的了,就这么定了,下午我就带单青走,以后你要是想闺女了,可以去看他。”常志彬说完,转身就要走。 “志彬,你再容我想想,容我想想。行吗?” “想吧。不过,青儿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带走的。”常志彬语气坚决。 “青儿可是我的闺女,你不能不讲理。” |
“你说什么?”常志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反问道:“我不讲理?我怎么不讲理了?青儿是你闺女,这一点我不否认。可你要是把她当闺女,能干出那种事情来,把好好的一个家弄得家破人忙?你要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晓彤能丢了?青儿现在能变成这个样子?你要还有一点良心,就什么都不要说,让青儿跟我走。也算是你最后为我姐姐做了件好事。”常志彬冷笑了一声,又说:“你想让青儿留下来,你觉得她愿意和一个逼死了她妈妈的人在一起生活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常志彬的话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单秋林的脸上,青一块紫块的。常志彬看了他一眼,说:“下午我来接青儿。”撂下这句话之后,常志彬转身走了。 单秋林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很清楚,女儿恨他,把他当仇人来看,肯定不会听他的话去继续念书的。要是不念书,让闺女在家呆着,她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完了。而更让单秋林担心是,万一女儿跑出去找晓彤,再出点什么岔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怎么能对得起死去的静娴。他现在不能拿闺女的未来做赌注,他输不起。如此想来,单秋林觉得事到如今,除了让志彬把青儿带走,再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想到这里,单秋林抹了一把眼泪,扭头朝堂屋瞅了一眼。 ◇◇◇◇ |
◇◇◇◇ 屋子里,单青一边哭,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曾经,这里是她最爱的地方,是她最依恋的地方。曾经,这里充满了浓浓的爱,充满了欢声笑语。而在泪眼婆娑中,她似乎看到了妈妈就坐在那里,一边温柔地看着她和弟弟,一边手里不停地再为她织毛衣;她似乎又看到了蹒跚学步的弟弟喊着“姐姐”,像个“小不倒翁”似的朝她跑过来……许多温暖亲切的画面就这样如旧日的老电影一样在单青的脑海中一幕幕地闪现,让她情不能自已。 单青从墙角的立柜上取下还没有拆封的大皮箱。那是母亲去世之前就早早为她准备的,说是等她上学的时候用的。可是现在,母亲却离开了,将所有的痛苦与眼泪留给了她。单青将整理好的衣物放在屋子里,然后环顾四周,视线落在母亲的梳妆台上。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中,母亲站在右边,父亲站在左边,中间是她和弟弟。弟弟抱着妈妈的一只胳膊,而她则亲切地将头倚在父亲的肩头。他们的身后是那株苹果树。四五月份,正值果树开花的季节,粉色的花苞与白色的花朵相映成趣,如同元宵节夜晚天空中美丽的烟花,绚烂的令人沉醉。照片拍摄于去年,距今仅仅一年零七个月,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单青强忍悲伤走过去,拿着那张全家福走到床边坐下。她抚摸着照片中微笑着的母亲和弟弟,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上面。紧接着,她打开相框,将照片从里面取出,将照片中站在左侧的父亲的影像从全家福中撕去,扔在一边。然后,将那张不完整的全家福压在一本书中,合上了行李箱。 ◇◇◇◇ |
◇◇◇◇ 女儿走了。 昔日幸福安宁的小院如今只剩下了单秋林一个人。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所以。好端端的一个家,都因为自己的愚蠢和一时的冲动,顷刻之间毁于一旦。是他一手制造了这起“血案”,把妻子逼向了绝境,逼得女儿远走他乡,儿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此刻的单秋林,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走到床边,坐下来,像个孩子一样用力吮吸着女儿和妻子残留在枕巾和被子上的气味,想要永远将这些气味保留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一张纸片从枕巾中跳出来,落在地上。单秋林弯腰捡起,他看到纸片上的影像正是他自己。他抬起头朝梳妆台上望去,桌子上的那张全家福已经不见了。女儿将他从那张全家福的照片中撕了下来。 是女儿带走了照片,而与她一同离开的,还有她的母亲和弟弟。 女儿唯独留下了他,留他在这空洞洞的院子里。 与他一同留下的,还有女儿对他刻骨的恨与怨。 ◇◇◇◇ |
◇◇◇◇ 白娥斜倚在堂屋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单秋林。前几天她就出院了。本打算一出院就回到单家大院的,可是秋林说青儿现在情绪不稳定,还是暂时到饭店客房将就一下吧。这一次,她没吵没闹,听从了秋林的建议。今儿个下午,她从饭店里的员工嘴里知道了单青被常志彬带走的消息,怕秋林承受不住,就赶过来看看。 “别难过了。你就当青儿出了趟远门,迟早会回来的。”白娥走上前去安慰秋林。 “她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单秋林无比绝望地说。 “不会的。她就算是再恨你。她也是你闺女,走到哪她也是你闺女。” “她把我当仇人,不会再认我这个父亲了。”单秋林盯着手中捏着的单青撕下来的那一截自己的影响,无比悲伤。 “哎,这闺女真是和静娴姐一个脾气,咋就那么倔呢。”白娥说着,就势坐在了秋林的身边。而秋林却突然地站起身来,从屋子里走了出去。白娥只好紧跟在他身后出了堂屋。 几只母鸡从他眼前跑过去,一只公鸡紧随其后。在东屋的墙角,身强力壮的公鸡骑在一只母鸡的身上,用坚硬的喙狠狠地叼住一直芦花鸡的鸡冠。母鸡在公鸡的强势攻击之下,无耐地摊开了双翅,任由那只大公鸡欺辱。单秋林从身边捡起一个小石头朝着那公鸡投过去。公鸡振翅躲开,母鸡乘势逃离。 一阵风吹来,扬起地上的灰尘。一片枯叶从东屋窗前的苹果树上摇摇摆摆地飘落下来,吸引了单秋林的注意。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株苹果树,目光凶狠,仿佛和它有深仇大恨一样。他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大步流星地朝院门外走去。 “你干啥去?”白娥在身后喊。单秋林没有理会她,依旧大步朝门外走去。过了一会,他回来了,手里领着一把斧子。只见他,走到那颗浑身黢黑的苹果树前,抡起了斧子。 一道寒光闪过白娥的双眼,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睛。 正午时分,阳光惨淡。苹果树颤栗着,以绝望的姿态昂首质问苍天。单秋林手中的斧头扬起、落下,落下、扬起。那已经被熏得黝黑的苹果树上,一时之间落下黄色的、绿色的、黑色的、褐色的树叶,它们纷纷扬扬随风起落。不知道那缤纷的叶片,可是那无辜的苹果树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滴眼泪…… |
@pjphxf6142961 2017-06-16 09:29:28 记号 ----------------------------- 谢谢支持 |
@pvfzpv1080417 2017-06-16 08:23:47 坐等新篇章 ----------------------------- 谢谢支持 |
@梵天动态梵指 2017-06-15 20:58:00 写的真好 ----------------------------- 谢谢支持 |
@云海佛光窝 2017-06-15 19:32:17 写的不错,很好看啊,顶一个。 ----------------------------- 谢谢支持 |
@娃哈哈哈忱 2017-06-15 16:41:01 记号 ----------------------------- 谢谢支持 |
@wipblk7465637 2017-06-15 15:10:26 写得不错,有老人民艺术家的感觉 ----------------------------- 哈哈。 |
@有点小自恋自窒 2017-06-15 13:38:22 希望楼主继续哈! ----------------------------- 谢谢支持 |
第十七章 旋转的命运之轮 单家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存在了。此刻,她坐在堂屋的门前一边晒太阳,一边做着当初第一次走进这所院子里看到静娴所做的事情——织毛衣。毛线团懒洋洋地躺在笸箩里,手中的银针抽搐似得偶尔动几下。 过去的两个月里,秋林只回来过三次。每次都匆匆忙忙地进屋,拿些东西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两人之间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过。每次她刚想张嘴说点什么,总是被秋林打算,说是等他回来再说。可是她左等右等,从早上等到晌午,从晌午等到半夜三更,却始终见不到秋林的影子,这让她感到有些失落。 白娥抬起头向院子的两边看看,东屋的房门是锁着的,那是原来单青住着的;堂屋的一切还是老样子。青儿走后,秋林对她说,咱们还是住南屋吧。是的,现在白娥还住在南屋。即便是静娴已经死了,晓彤找不见了,单青走了,她也还是只能住在南屋。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旧社会的妾,就算是正房死了,她也还是个妾。是妾就只能住偏房。现在一切都还和没有出事前一样,可一切似乎又都改变了。 是的。一切都改变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这个院子里的人就都不见了。而她现在正坐在这个气派非凡的大院里,成为村里女人们羡慕的大院里的女主人了。可是,她却为什么觉得有些难过呢?在这场女人之间的角力中,她不是胜利者吗?她赢了。赢得是那么的彻底。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啊。可她为什么却笑不出来呢?是的,她笑不出来。因为她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当她拼命地抓住单秋林这颗稻草的时候,她想到的也只是抓住单秋林,而没有想到要去伤害他的妻子以及孩子。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她只是想逃离原来的那个家,那个贫困而又充满暴力的家,为自己,以及为她的两个孩子找一条出路。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如今想要的出路,却成了静娴和她的孩子们的绝路。她感到不安,甚至后怕。好几个晚上,她都梦见自己被伸着长舌头的“黑白无常”牵着,拉到地狱受着油煎火烤。她开始为自己的自私而懊悔不迭。 |
一只乌鸦“呱——呱——呱——”地叫着,从她的眼前飞过。“怎么会看到这种倒霉东西呢?”白娥心头一凛,心里恨恨地咒骂着,随之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如同千斤大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 北风跳进了院子里,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她感到有些冷,不由打了个哆嗦。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她觉得有些孤单,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从她出院之后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自己的那俩孩子。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孩子们是不是还穿着秋裤?棉衣棉裤在西间炕头的柜子里放着,也不知道他们找得到找不到?他爸也许会提醒他们穿厚点的吧?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站起来,去屋里拿起电话,想打个电话到家里去。按了几个号码之后,她想了想,又放下了电话,坐在床边,思量了好久,拿起床上的羽绒服穿上,朝大门外走去。 大晌午的,街道上,巷子里都没什么人。白娥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向前走着。一路上,她心里都在嘀咕,“孩子们应该都在家的。狗剩在不在家呢?可是在这饭点上,他不在家能去哪呢?不见也得见啊。还有俩孩子呢。”白娥硬着头皮走到了前夫家的门前。 |
◇◇◇◇ 门没有关,大大地敞着。院子里和她前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锄头还是靠在南墙上,铁钎依旧躺在鸡窝前。几只鸡随意地走动着,满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过,白娥已经习惯了。女人不是对环境有超强的适应能力吗?她们对于灾难的承受能力,和对于幸福的渴求程度不是都一样强烈吗?对于这个家,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十多年里,她曾经倾注了多少的热情,多少的努力,多少的汗水与泪水啊。如今,房子还是原来的破房子,院子里还是一团糟糕。可是,为什么一回到这个给予她痛苦与苦难的院子里来的时候,白娥的情绪还是这样的不能自已,忍不住掉泪呢?她在这个院子里过了十几年,把最美好的岁月都给了这座院子里的男人,还有自己的孩子,她又怎么能不伤心难过呢? 屋子里,狗剩在训斥着孩子们。院子里,白娥偷偷地抹着眼泪。过了一会,她抬手擦干净眼角的泪水,拿起扔在地上的笤帚开始打扫院子里的卫生。 孩子们出来了,他们扑向了母亲。白娥张开双臂,像鸡妈妈一样,把孩子们藏在自己的翅膀之下。小龙乖巧地拉着妈妈的手问:“妈,你吃饭了吗?”白娥摸着儿子的头说,“妈不饿。你爸呢?”“在屋里呢。”母子三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屋里。 “哎呦,贵妇人来了啊。是啥风把你吹进我这穷窑寒舍的。”狗剩阴阳怪气地说。 “你别说怪话。孩子们都在呢。” “呦,你还知道要脸啊。我说,你们俩兔崽子,你妈早不要你们了,还腻歪成那样干嘛?给我滚一边赶紧吃饭去。” “我为啥要离开,你不清楚!算了,我不想和你吵,十几年我都吵累了。” “怕吵吵你别来啊。我可没求着你来,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嫌吵,你走啊。” “要不是为了俩孩子,你以为我想来?” “不想来就走啊,谁拉着你了。傍你的大款去。”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要不是我傍大款,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教育所蹲着呢?” “你说甚,你再给老子说一句。”狗剩把碗往桌子上一撂,“你背着老子在外面偷人,给老子戴绿帽子,你还有理了。给老子滚出去。” |
“要不是为了这俩孩子,你以为稀罕来?”白娥说着,一转身进了西厢房,打开里面的柜子,拿出棉衣棉裤,冲着大龙和小龙说,“过来。试试合不合适。”俩孩子走过去,脱了衣裳,开始试棉衣和棉裤。 “嗯,大小合适。下午妈去给你们买一身秋衣秋裤,你们俩下午放了学,去矿上澡堂洗个澡,然后再换上。瞧你俩脏的,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你走了我们就没洗过澡。”大龙抢先说。 “以后一星期要洗一次澡,喏——你们一个人两块钱,拿好,别丢了啊。下午放学就去洗。行了,你们俩赶紧去吃饭。我给你们再缝缝裤脚。”白娥一边说,一边起身从床头的笸箩里拿出针线和顶针。孩子们去吃饭了,不一会儿,小龙从外面端进来一碗面条,说:“妈,俺爸让你吃了这碗面。” “哦。你放那吧。妈缝完这几针,就吃。” “哦。那我出去了啊。” 白娥做完手里的生活,已经快两点了。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她和狗剩两个人了。 “你下午不出去做生活?”白娥问。 “大冷天的,作甚营生?” |
“那也不能在家闲着啊。还有俩孩子要吃饭呢?这马上又要过年了,你总得赚点钱买点年货,给孩子们买身衣裳穿吧。” “你要说起俩孩子,我有这么个想法。”狗剩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说:“你看啊,现在单秋林又是忙着做生意,又是找他儿子,肯定顾不上你。单家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了,你一个人住在那么大个院子里也怪闷的。黑来要是有个啥事,你也没人照应。要不,你和秋林说说,把咱家小龙接过去和你做个伴。话又说回来,你咋的也是俩孩子的妈,你忍心看着他们俩都受苦。咱家这经济条件,你是知道的。有上顿吃,没下顿喝的,你要是把他们其中的一个接走,我不是手头也能宽裕点,腾出时间和精力专心致志地照顾好另一个。”狗剩自顾自说着,白娥却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但从她犹豫不决的眼睛里,狗剩看出这事有门。于是,他接着说:“我也不强求你。毕竟你在人家家里也是瞧眼色生活,也不容易。不过,就是可怜了咱家小龙了。你说说,大龙吧,牙尖嘴利的,办起事来毛糙。可小龙就稳重多了,你看看咱家墙上这些奖状,基本上都是小龙得的。还有,这孩子干什么事都沉得住气,吃得了苦,将来肯定能成大器。要是咱小龙有了本事,你我的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要是小龙跟着我,那肯定是‘瞎姑娘嫁了个呆汉,一辈没指望’,你说,是不是?当然,我这也是和你商量。就算是你同意了,那姓单的不同意,也是白搭。对吧?”白娥低着头,还是没有作声。 “你看看你这人,关键时候就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咋滴,你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将来指望单家人给你养老啊。做梦呢吧。自己的孩子都扯淡,靠别人能行。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好好做做秋林的工作,把咱家小龙接过去才是正事。哎,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崩个屁啊。” “那大龙呢?你要不要再和孩子们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这个家我说了算,还能由得了他俩做主。就让小龙去。”狗剩显得有些不耐烦,“让谁去,不让谁去,我说了算。这个家还轮不到他们来做主。你只要和姓单的说通了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
一只蟑螂悄悄地从立柜里钻了出来,沿着墙角迅速地移动。走了一段,它停下来,谨慎地朝四下里看看,觉得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之后,又继续摇晃着头上的两只触角低头向前疾行。白娥盯着它,觉得那虫子的样子很奇特。尤其是当它头上的两根触角来回摆动时,像极了河南豫剧《三国演义》里插着翎子左摇右晃的夏侯渊。那副神气的模样颇为可笑。白娥心里想,“要是狗剩插上这鸡毛左摇右晃的,说不定比这还好笑。”白娥眼前马上浮现出狗剩脑袋上插着鸡翎子摇头摆尾的可笑模样。“噗哧”一声,白娥笑了。狗剩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白娥,脑子里仔细回想刚才说的哪句话让白娥觉得这么可笑。 “你想甚呢?和你商量正事呢?”狗剩一边问,一边用脚丫子踢了白娥一脚。 “你踢我作甚?!”白娥恼怒地用力拨拉开狗剩的脚,一巴掌打在他的腿上,然后站起来,“我回去和秋林商量商量再说吧。他们家晓彤找不到,单青现在又不认他,这会子把咱家小龙接过去,村上的人又该说闲话了,人家会说是咱图谋人家家财的。” |
“他们想图谋还图谋不上呢。再说,我也不是说让你马上把小龙接走。就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留心着办。要是小龙有了本事,你不就是诰命夫人?你给我李家培养出这么个人才,装了光,耀了门楣,将来我在祖宗面前给你立个牌坊。” “等等再说吧。我还是得先回去和秋林商量商量。” “你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和你说个话,能把好人都气出病来。”狗剩急了,冲着白娥开始嚷嚷。 “我知道这事了,你别嚷嚷。我会尽快接小龙过去的。好了,我走了。晚上你带着孩子们洗个澡。我下午给你也买身秋衣秋裤。等和秋林说好了,我来接小龙。”白娥说完,起身就要走。 “急着去哪,孩子们都不在……”话音未落,狗剩一把将白娥拦腰抱住,按倒在床上。白娥挣扎,但无济于事。 “还是自己的女人玩的舒服。”狗剩挑衅似的瞅着白娥说。白娥不出一声,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心满意足的狗剩从桌上拿起一盒烟,向下一磕,一支烟落在他的指间。他在枕下摸出打火机,按了一下,“啪”地一声,一束淡蓝色的火焰跳了出来。他凑过去,点着烟,美美地抽了一口,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清清嗓子,“吧唧”一下嘴,唱到:“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
@vvnzjt7567147 2017-06-14 17:06:27 啊没了 ----------------------------- 谢谢支持,每日一章。 |
@皇帝昭曰肯 2017-06-17 08:20:09 要快啊 ----------------------------- 谢谢支持 |
第十八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立冬之后,下了第一场雪。虽说不大,路面却斑斑驳驳的,像是得了白癜风的人的脸,一块黑,一块白,煞是难看。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里面是一半雪一半水。人一不小心踩到里面,就会灌进去冰冷的雪水,叫人很不舒服。 晌午时分,白娥连罩衫都没穿,就兴冲冲地从单家大院里跑了出来。刚才吃饭的时候,白娥和秋林说了接小龙来和她一起住的事情,秋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让她很兴奋,忙不迭地就跑往狗剩家里跑。村上有的人家从院子里看到白娥兴高采烈的模样,一脸嫌弃地吐口唾沫骂道:“这狐狸精又不知道摊上啥美事了。瞧那嘴咧的,都能赶上屁股沟了。”但是,白娥现在可顾不上搭理他们,她着急地要把自己的孩子接过来。还没进院门,白娥就兴冲冲地在院外喊:“小龙,小龙,你在哪呢?”小龙一边答应,一边掀开棉布帘应声出来。 “妈,你咋来了?” “我来接你来了。你爸在家不?” “在呢。” “哦。”白娥说着,撩开门帘子就进来了。 “他答应了。答应小龙和我去住了。”白娥兴冲冲地对狗剩说。 “真的!” “这还能有假!秋林还能拿话哄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说瞎话眼皮都不眨一下!”白娥不屑地扫了狗剩一眼。狗剩一拍大腿,撂下碗筷,一骨碌就从床上跳下来。”那趁热打铁,这就把小龙接过去。小龙,快去收拾收拾,跟你妈去单家住。” 大龙看着忙乱的父亲和母亲,有些摸不着头脑。过了不大一会,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就问道:“妈,你是要接小龙去晓彤家住吗?” |
“嗯。让你弟弟去。你在家陪爸。你爸没和你说?”白娥停下来,将手里折了一半的衣服放在一边,直起腰来喊:“狗剩,你没和俩孩子商量这事?” “商量个甚。这事我说了算。赶紧给小龙收拾衣裳。”狗剩冲着大龙瞪了一眼。 “凭啥让弟弟去,不让我去。我也要跟我妈住。”大龙喊叫着说。 “你是老大,咋就没个老大的样子呢?”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大龙急的跳脚。 “你给我滚一边去。别在这吵吵。”狗剩走过来,一巴掌朝大龙的头上扇过去。 “你们偏心,你们偏心。我就要去,我就要去!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去。”大龙不依不饶地叫着,喊着,拉扯着白娥的衣裳不断地恳求着。白娥看看小龙,又看看大龙。叹口气,抚摸着大龙的头说:“大龙,听你爸的话。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你想啥时候去妈那住,什么时候都可以啊。虽然你只比弟弟早两分钟出生,但你还是哥哥啊。你得有个老大的样子啊。来,乖,听你爸的话。别耍性子。看把你爸惹急了打你。”白娥一边耐心地给大龙做着解释,一边替大龙擦去脸上的泪水。 |
大龙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望着母亲说:“妈,你是不要我了吗?”大龙的话如同一把刀子一样一下子戳进了白娥的心窝里,令她感到异常的痛苦。她一把搂过大龙说,“傻孩子,怎么会?妈妈不管到哪,都不会不要我们家大龙的。”“那你为什么只带弟弟走?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才只带着弟弟。”“不是。妈怎么能舍得不要你呢?”“那你也带我走。”白娥哆嗦着,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泪水。“妈不能带你们俩走啊。你们都走了,你爸在家谁照顾?再说,那是别人的家,咱家人都去了,人家会不高兴的。”听到这句话,大龙猛地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他愤怒地指责道:“你们偏心,就是偏心。你们心里就只有小龙,没有我!” “你小子,皮子又痒痒了不是,想挨耳光了不是?你妈跟你好好说话,你咋就不听?你是油盐不进,是不是?”狗剩说着,走上前一脚就将大龙踹倒在地。 “你打!你打!你打不死我,我就要去!”大龙从地上爬起来,迎着父亲走过去,站在狗剩面前。他梗着脖子,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满是怨恨。 “好啊,你还反了天了你。”狗剩再次举起了拳头。白娥赶紧跑过去拉住狗剩下落的拳头,说:“要不,我带大龙走吧?让小龙和你在家。” “不行!我说带小龙就带小龙走。这个家还轮不到这个小子做主!” “那我改天再来接他们吧。你先和孩子们商量商量。好吧?”白娥几近恳求地对狗剩说。 “就今天。甭管他。你先带着小龙先走吧。回头,我再收拾这小子。”狗剩放下手里的拳头,冲着白娥说。 |
小龙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哥哥,然后抬起头看着母亲。白娥摇摇头,然后拎起包,拉着小龙的手就向外面走去。在她的身后,传来了大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白娥忍不住哭起来,她停下来,很想转过身冲进屋子里去,指着狗剩的鼻子说“这俩孩子不用你管,让他们都跟着我!”然而,她的脚步迟疑了。她怎么能养活两个孩子呢?她现在都是靠着别人养活呢?单秋林答应她带一个孩子过去,那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家里添一张嘴都已经让她为难了,现在给单秋林说再添一张嘴,她张不开嘴。就算是张开了嘴,孩子们的亲生父亲都在,凭什么让一个和自己的孩子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养活呢?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再说,眼前这个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她是最了解的。一旦他拿定了主意,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认定小龙是李家的福星,那不管小龙是或者不是,他就认定了,改变不了了。他已经决定了让她带着小龙走,那她就必须带着小龙走。否则,她可能会永远都见不到俩孩子。更何况他们都姓李,是李家的种。怎么可能说她想带谁走就带谁走呢?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另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吼声,她又怎么能忍心掉头就走呢?但是,理智告诉白娥,走吧,赶紧走吧!否则到最后自己心一软,不仅谁都带不走,甚至还会让狗剩把怨气都迁怒在两个孩子身上。 |
想到这里,白娥一咬牙一跺脚,拉着小龙朝就朝院外走去。然而,就在白娥和小龙刚走到大街上,往胡同里拐的时候,大龙突然哭喊着冲了出来,他大声地喊着:“妈,你别不要我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白娥回过头去,看到大龙身上只穿着秋衣秋裤,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出来了,稚嫩的双脚踩在满是积雪的冰冷的地面上,一路哭喊着朝她跑了过来。路面湿滑、冰冷,大龙每跑一步,就摔一个跟头。冰凌茬子划伤了大龙的脚,坚硬的地面磕破了他的头,他的小手也因为寒冷而变得僵硬通红。然而,这个石头一样倔强的孩子仍然朝着他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白娥手里的包袱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泪水如同开闸的水库,倾泻而出。作为母亲,她心里只剩下了自责与愧疚。她怎么能不考虑另一个孩子的感受就做出今天这样轻率的举动呢?她是一个残忍的母亲,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想到这里,白娥不管不顾地朝着大龙跑过去。她心疼地抱起大龙,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妈错了,妈错了。” |
天上落下了雪花。雪花纯美的像梦中的精灵,在半空里翩跹起舞。有的随意地降落,落于地面,在千踩万踏中永远堕入泥淖与污秽之中不见天日;有的谨慎地飞翔却无奈命运所绊,落于屋顶或院落,从此沉溺于人世的悲苦与哀愁之中无法自拔;还有的则选择与风为伴,做自由的灵魂,随着梦的脚步,散落于密林深山,静候来年春天的暖阳将自己洁白的身躯转化为氤氲的水汽,飞升入自己梦想天堂……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白娥紧紧拥抱着大龙,而身边是默默站立着的小龙。 大雪之中,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那是狗剩也追了出来。一看到大龙,他二话没说,冲着大龙头上就是一巴掌。但是,伏在母亲肩头哽咽着的大龙没有躲闪,任凭父亲怎么拉他,打他,扯他,他就是不从母亲身上下来,死死地抱着母亲不松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母亲就会像手掌心里的雪花一样消失不见。 孩子的哭闹声引得众多的邻里街坊走出门来看热闹。狗剩发怒了,他用力一拽,却不小心将白娥也拽到在地上。但是倒在地上的大龙仍旧紧紧地搂着母亲的脖子没有撒手。白娥满身泥泞,搂着大龙哭作一团。从始至终都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龙,看看爸爸,看看妈妈,又看了看哥哥,走过去拽住父亲不断拉扯着的哥哥的手,说:“爸,别打哥哥了。”狗剩愣了一下,转过身瞧着小龙。作为父亲,狗剩心里却对这个孩子有几分畏惧。 |
小龙虽然只有十三岁,身上却有着一种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冷静。他既不像哥哥大龙一样活泼外向,也不像母亲一样胆小怯懦,更不像父亲一样游手好闲。在这个因贫困而争吵不断的家里,小龙就好像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不多话,大龙一天的话都能顶得上他一年所说的话。大龙每天一放学就扔下书包跑到外面疯玩,不到天黑不回家。而他总是每天放学就回家,回到家就放下书包一声不吭地帮母亲做家务。做完家务,又一声不吭地回屋里去写作业。吃完晚饭,当大龙开始写作业的时候,他又一声不吭地去帮白娥刷锅洗碗。等所有家务都做完了,他又拿出书本预习第二天的功课。等到母亲睡了,他还不忘记去看看厨房的炉子,检查下大门的门闩。直到母亲说一切都弄好了,你安心睡觉吧。他才打水洗脸洗脚上床睡觉。每天早上,家里起床最早的是小龙,他会提前帮母亲捅开炉子,把火烧旺,热一壶开水灌了暖壶,才去喊母亲和哥哥起床。有时候,遇到父亲和母亲打架吵嘴,大龙要么躲出去,要么就是藏在屋子里某个角落里不肯出来。而小龙像个男子汉一样勇敢而坚定地站在母亲的身边,一次次为母亲阻挡住了父亲落在母亲身上的拳头。白娥领教过狗剩的拳头,她知道那拳头打在身上有多疼,她身上好几处淤青就是狗剩拳头之下的“杰作”。但是,说来也奇怪,每次拳头打在小龙身上时,这孩子既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地承受着狗剩拳头的击打却不哭不闹。他似乎不怕疼,也不知道哭。而每次狗剩发泄完心中的怒火,转头看到的,总是一双平静而倔强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家庭战争结束之后,小龙总是很快就从先前暴风骤雨般的情境中抽离出来,默默地为母亲打一盆洗脸水,默默地递给母亲一块湿毛巾,默默地靠在母亲肩头。在狗剩看来,小龙更像哥哥,成熟稳重;大龙更像弟弟,顽皮不懂事。而在白娥看来,大龙性格里带有他父亲的影子,而小龙更像是自己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更像是个任性无礼而又粗暴的孩子。 |
小龙用稚嫩却已经长出茧子的手帮哥哥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冲着大龙说:“哥,我不去了,你去吧。”小龙说完,看了看妈妈。白娥冲着小龙点点头,小龙笑了笑,像婴儿一样把头放在母亲怀里。白娥含着泪,低下头,鼻子尖蹭着儿子的头发,嘴唇吻在小龙的额头上。 “哥,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妈妈。千万别让她累着。我回家了。爸——咱回家去吧。”说完,小龙拎起放在地上的包裹,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狗剩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小龙已经走远了。狗剩气急败坏,朝着大龙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转身去追小龙了。大龙迷惘地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白娥目送着自己最乖巧懂事的孩子,从视线里渐渐地消失,一双泪眼婆娑。 天空,雪花飞舞。雪花落在小龙浓密的头发上,落在他瘦削而单薄的肩头。童话里面说,每一朵雪花里都住着一个精灵,她们来自天堂,纯洁而且善良。 |
@清风婉盈靖 2017-06-18 08:46:12 顶顶更健康! ----------------------------- 谢谢支持 |
@爱在夏雨后沃 2017-06-18 07:47:58 楼主一天更几次啊 ----------------------------- 谢谢支持,每日一章。 |
@格瑞森祷 2017-06-17 20:07:02 挺经典的 ----------------------------- 谢谢支持。 |
@事业荣誉献身坠 2017-06-17 18:08:35 又要等明天更新了 ----------------------------- 谢谢支持 |
第十九章 少年的秘密城堡 大龙赤着脚,怯生生地躲在母亲的身后,偷偷地探出头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前的男人穿着一件天蓝色的V领羊毛衫,雪白的衬衣领子衬托着他的脸更加英俊,他的笑容如同冬天里的一盆炉火,令大龙感到了亲切与温暖。 “孩子怎么穿着秋衣?这天多冷啊!赶紧进来,到炉子边烤烤火。”单秋林说。可是大龙没有动,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的心里产生出一种莫名的羞涩与不安,他讨厌自己现在这个乞丐的样子,生怕自己的模样令眼前的这个男人感到不适。大龙抬头看看母亲,可是母亲并没有看他。大龙又看看站在面前的那个男人,发现他正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大龙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时之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瞧这孩子,还认生啊。怕什么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赶紧进来屋里烤烤火。外面那么冷。”单秋林一边说,一边过去拉大龙进来,“怎么还光着脚?”单秋林低头问白娥。 “没咋。这孩子倔得像头驴。本来打算接小龙过来的,他非要跟过来,没办法,只好把小龙留家里,让他跟着来了。” “他想来就让他来吧,我还能养得起。再说,他还是个孩子。来——地下凉,叔抱你到沙发上坐。”单秋林说着,弯下腰抱起大龙。 |
一阵淡淡的肥皂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大龙突然感到眼前迷蒙起来,只觉得有一张微笑的英俊的脸孔在向他靠近。那味道令他感到莫名的舒适。而当那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如同电流穿过一般使他头晕目眩。从小到大,充斥在这个孩子耳边的永远都是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父亲冷漠而坚硬的拳头,以及母亲和着眼泪伏在他和弟弟肩头的啜泣。父亲的怀抱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也从未体会过。有时候,他猜想父亲的怀抱一定就像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那样,像大山一样宽厚温暖、博大而有力的。然而,就在今天,在面前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身上,大龙突然间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父爱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同三月的阳光,温暖了他的心,照亮了他原本黯淡无光的世界。这种感觉又像寒冷的冬季里温暖的炉火,让他原本动荡不安的心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安全。那一刻,他很享受,并热切地希望这一时刻能永远地持续下去,不要停止,好让他把这个梦永远地做下去。大龙就这样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直到单秋林将他放到沙发上时,他才从梦中醒来。 “白娥,去打盆水过来给这孩子洗洗,再给他换身衣裳。”单秋林喊叫着白娥。 “我先把面捞出来,一会就过去。” “你妈忙着呢,还是我去吧。”单秋林站起身,转身出去端了一盆水过来。他蹲下身子准备给大龙洗脚。大龙慌忙说:“叔,我自己洗,我会洗。我自己来。”大龙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洗脚,一不小心就和单秋林的脑袋碰到了一起。 |
“哎呦,这小家伙的脑袋可真是够硬的,是不是练过铁头功啊。”秋林笑起来。大龙尴尬地低下头,说:“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叔叔和你开玩笑呢。瞧把你紧张的。”单秋林说着,伸出指头刮了一下大龙的鼻子,“叔叔我可是练过功夫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呼呼哈嘿,呼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天下无敌。歌里是这么唱的吧?”单秋林的亲切与幽默一下子就消除了大龙的紧张感,他开始变得活络起来。 “叔叔,你还没有找到晓彤吗?” “大龙,你给我悄悄地。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就嘴闲不住。”白娥掀开门帘,呵斥大龙,让他住嘴。 “没事,没事。看你把孩子给吓得。乖,别怕。叔叔还没有找到晓彤,但我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晓彤的。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一起做游戏了。”单秋林说着,抬起头。恍惚之间,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孩子似乎就是晓彤。此刻,晓彤正对着自己在笑。单秋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去触摸大龙的脸。他的手在大龙的脸上摩挲,眼泪从眼角滑下。 “叔叔,叔叔,你怎么了?”大龙有点吓坏了,他不停地叫着。单秋林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慌忙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把你吓着了吧,叔叔没事。”“叔叔,你是想晓彤了吧?”单秋林没有说话,只是从地上站起来,起身走出南屋。 |
“你这孩子,能不能管住那张嘴。嗯?你明明知道晓彤没找见,还在你单叔叔面前说,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后你给我记住,要是再乱说话,就回去和你爸呆着。别一天到晚的在这给我惹是生非。知道吗?过来,吃饭!”白娥将碗放在桌上。 “妈,我脚还是湿的。” “那就湿着脚吃吧。一天到晚的就是管不住你那张嘴。”白娥嘴里一边骂,一边从包里拿出几件衣服给大龙扔了过去,“嗯,你说说你做哥哥的,就没个当哥的样。嗯,你就不能学学小龙?你一天的话能顶小龙一年说的。以后要再敢瞎问,看我怎么收拾你。给,端着。先吃饭。一会换衣服。”白娥说着,将一件毛毯披在了大龙身上。大龙乖巧地端起碗来,眼睛却不时地盯着门口。 “你瞧什么呢?赶紧吃饭。” “单叔呢?他不吃饭吗?” “吃你的吧,他在堂屋吃呢。你说你操那么多心干嘛。赶紧吃。”大龙不再说话了,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你慢点吃,咋和饿死鬼转生的一样呢。” 大龙没理会母亲的训教,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饭,穿上衣服和鞋子,跳下沙发,就跑出南屋,去堂屋找单秋林去了。 |
桌上的那碗面条已经凉了,单秋林呆呆地看着,没有一点胃口。他在想晓彤。那孩子走失的时候穿的是件短袖,现在他有棉衣穿吗?他现在有饭吃吗?能吃饱吗?有没有被人打骂?还是已经……单秋林不敢往下想了。他使劲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就在这时,“啪嗒”一声,堂屋的棉布帘子被掀开了,李大龙探进头来。 单秋林笑了笑,冲着大龙招了招手,说:“快进来,外面那么冷。”大龙跑了进去,站在单秋林身边说,“叔,我可以坐在你身边陪你吃饭吗?” “好啊。当然欢迎了。来,坐这。”单秋林拍拍身边的椅子。大龙兴奋地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慢点,慢点,看蹲着屁股了。” “没事。我也练过功夫的。” “哈哈。这孩子太有趣了。” “叔,你吃饭吧。饭都凉了,要不让我妈重新给你做一碗。” “不用了。将就着吃两口就好了。你妈妈也挺辛苦的。”单秋林端起碗来,开始吃饭。大龙则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单秋林。 |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平平淡淡的。只是单秋林每天都很忙,不断地奔波在饭店、家之间。当然,这段时间,单秋林也没有停止过对儿子晓彤的寻找。每到饭店淡季的时候,他就将所有的事情交给饭店主管出门去寻找晓彤。然而找了一年又一年,晓彤却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而每一年的寻找,都好像是在他原本沉重的内心上又加了一把枷锁,令他陷入痛苦与绝望中无法自拔。每次看到白娥的儿子大龙,他内心里的伤痛就更加深了一层。在院子里,一看到大龙,他的精神就会恍惚,觉得眼前跳跃欢呼嬉戏的孩子就是他的儿子晓彤。现在,他从心底里羡慕白娥的男人拥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可是,儿女绕膝的生活,他不是也曾拥有吗?但昔日热闹的院子里如今却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守着空洞洞的房间。大龙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这孩子身上的那股子聪明劲很招秋林喜欢。然而,喜欢只是喜欢,那毕竟是别人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的孩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转眼之间又一年过去了,又到了晓彤丢失的那一天。往年一到这个时候,单秋林就把自己关在晓彤的卧室里不出来,不吃也不喝,一根接一根抽烟直到第二天凌晨。今年乡里举办“八音会”,把宴会的吃请安排在了秋林饭店。一大早秋林就赶到饭店忙活,直到夜里十一二点才回家。 |
这天晚上没晓彤走丢的那晚冷,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的余温。从饭店出来之后,单秋林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走。等到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原先晓彤住过的房间里有一丝亮光闪出。单秋林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使劲地揉揉眼睛,再细细看。是的,没错。儿子的屋里确实有亮光。难道是儿子回来了?单秋林一阵欣喜。他跑进院子里。然而屋子里的灯却突然地灭了,窗户上儿子那瘦小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单秋林停下脚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儿子的房间。在漆黑的房间里,单秋林看到有一团瘦小的身影正躺在床上休息。刚才的灯光不是幻觉,那窗户上显露出的瘦小的身影不是幻觉,是儿子回来了,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单秋林一阵狂喜,他冲过去,紧紧地抱着床上的那个孩子亲吻着,嘴巴里还不住地说着,“晓彤,晓彤,你到哪了?你到哪去了?你知道这些年爸爸找的你有多辛苦啊。儿子啊,你让爸爸想的好苦啊。”单秋林一边说,一边亲吻着孩子的脸、额头、嘴唇与头发,好像要把这些年来欠孩子的爱都给补上。可是,怀中的孩子被吓着了,像个木偶似得一动不动。直到单秋林停止了哭泣,那孩子伸出手来帮秋林擦拭脸上的泪水时,秋林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子晓彤,而是白娥的孩子大龙。 |
单秋林怔住了,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大龙。紧接着,厉声问道:“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到这间卧室来睡觉吗?你为什么不呆在南屋里和你妈睡觉,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来干什么?”大龙被吓坏了,平时和蔼可亲的单叔叔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可怕,像一头要吃人的野兽。他吓得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是谁?”单秋林继续追问。 屋子里的吵闹声惊醒了熟睡中的白娥,她穿上拖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是你让他到这间屋子里来睡觉的吗?” “没有啊。我吃了黑来饭,早早就睡下了。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啥时候跑到这屋子里来的。”白娥说着,就上前去拖大龙,“你这个孩子,咋这么不听话,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到这间屋子里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白娥一边说,一边朝着大龙的屁股上打去。“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别在这吵,我嫌心烦。出去,都给我出去。以后记住,不准到这间卧室里来。听到了吗?” “快说,你听到了吗?单叔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咋能跑到这屋子里来惹他生气。快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龙含着眼泪,委屈地说。 “记住了就好,别记吃不记打。以后别再惹你单叔生气了。好了,秋林,你也别生气了,我给你打盆水,你洗涮洗涮就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好了,我想安静一会,你们出去吧。”单秋林说完,就将白娥母子赶出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夜晚的月亮好圆啊。你看她正穿过一层层的云彩,为大地播撒着光辉。月光伸出温柔的双手,抚摸着大龙的脸颊。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的大龙,像一条蛇一样在床上扭动着,喘息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迷茫而又暧昧的微笑,笑容里写着一个男孩青春期的幻想与躁动不安。 |
◇◇◇◇ 冬至过后,就是小寒,天气骤然间变得异常寒冷。大街上,人们如爬到山上吐丝结茧的蚕,圆咕噜噜的,将自己全副武装地包裹起来。然而,冷风是最狡猾的敌人,它们总是能够轻易地发现由于人的粗心大意所遗漏的漏洞,肆无忌惮地钻进去,用它们冰冷的喙在人们的皮肤上随意肆虐。冬天,是最无坚不摧的伟大的战士,它使一切的精神萎靡,使一切萎靡的走向死亡。 南屋的炉子奄奄一息,没有一点温热。白娥从邻居家换了个煤球,可是屋子里仍然冷的叫人搓手跺脚。隔壁房间里的大龙更是冷的哆哆嗦嗦,嚷嚷着非要和她睡。白娥想着都这么晚了,天气又这么冷,秋林应该不会回来了,所以母子俩一吃了晚饭,就钻进被窝里睡觉去了。凌晨一点多,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雪。白娥透过窗外看看,担心秋林的安全,伸手从桌上拿起电话,准备打电话问问秋林是不是在饭店。电话刚拨通,门外就响起了秋林的电话声。白娥挂了电话,裹了件衣裳赶紧跑过去给秋林开门。雪很大,秋林的头上,肩膀上都是落雪。白娥从炕上拿起扫炕笤帚给秋林扫干净雪,然后给他倒了杯水,问道:“今儿咋这么晚回来?” “店里客人多。” “哦。我给你打点热水,你泡泡脚,睡觉也舒服。” “嗯,这天太冷了。” “大龙在这屋睡?” “嗯。他那屋太冷了,非嚷嚷着和我睡。我想着你今儿个晚上不回来,就让他过来了。一会我叫他去他那屋睡去。” 过了没一会,白娥朝着床边走过来。她轻轻地拍着大龙的被子说:“大龙,起来去你屋睡去。你叔他回来了。大龙,醒醒,醒醒。”白娥推了推大龙,“你瞅这孩子睡的,你一会洗完脚,把他抱回那屋睡。” “没事,就让他在床上睡吧,我一会到他那屋睡。” |
“那屋冷。我多压几条被子不就行了。” “以为你不回来。我们娘俩把被子都压上了。” “你们可真是冻死鬼转的,今晚我就和大龙挤挤,明儿个给你们买俩电褥子铺上就暖和了。” 其实,从单秋林进屋的那一刻,大龙就醒了,他闭着眼睛,支棱着耳朵仔细地听着母亲和单秋林的谈话。一听到母亲让他回自己屋里去睡觉的时候,他就假装着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生怕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动静,被母亲识破而失去和单叔叔睡在一起的机会。当听到单叔叔说和他挤一个被窝里睡觉的时候,他心里一阵阵高兴,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紧张。现在,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浑身像火炉子一样灼热。嗓子也像是着了火,有些干痒,他很想咳嗽一下,以缓解此刻的不适。可又担心咳嗽声会令他前面的努力前功尽弃。于是,他忍耐着,抱怨着时间走的太慢,又害怕时间走的太快,如同一个怀春的少女一样满怀欣喜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单叔叔走过来的脚步声,听到了被子被掀开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到了一股瞬间就消失的从被子外钻进来的冷风,和一阵阵扑鼻而来的熟悉的清新的香皂的气味。那味道他是熟悉的,是他最亲爱的单叔叔身上特有的味道。这味道就像是田野里的空气,令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然而,李大龙仍然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凝固的雕塑一样躺在那里。 “这孩子睡觉还挺老实的。”单秋林说。 “老实个甚。原来家里的大炕,他横七竖八地躺着,把他弟弟都挤到墙根去了。” “呵呵,孩子都是这样。晓彤那孩子也这样。小时候和我睡觉,半夜一脚就蹬醒我了。” “是啊。孩子都是这样。长大了睡觉就踏实了。你说,晓彤会在哪呢?这么多年也没个音讯。” |
“不知道啊。这么些年,南边、北边跑了不少地方,可就是没有晓彤的影子。” “哎,这孩子命苦啊。要是能找回来多好啊。” “是啊。我现在就希望晓彤在外面能吃得饱穿的暖,不受人欺负就行。只要他过的好,就是找不到,我也认命了。” “别说那丧气话,晓彤一定会找到的。” “哎——”秋林叹口气,“这孩子到底在哪呢?” 秋林和白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渐渐地,睡意袭来,两个人渐渐地停止了对话,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 |
◇◇◇◇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屋子外面被满地的大雪映衬的分外的明亮。黑暗的屋子里,大龙的眼睛分外明亮。他出神地注视着黑暗中那张模糊的脸孔,身子哆嗦着,小心翼翼地向单秋林靠近。渐渐地,那张模糊的面孔开始变得清晰而生动。大龙屏住呼吸,凑过去,紧贴着单秋林的脸。他贪婪地看着,用尽全力地呼吸着单秋林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黑暗中,他的脸涨得通红…… 雪花洋洋洒洒,如同纷乱的思绪,漫空飞舞着。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一个孩子紧紧地拥抱着一个中年男人,渴望着能从那里得到一份久违的父爱。大雪无痕,静静地飘落在少年秘密的城堡之上。少年紧闭着双眼,做着一个只属于他的,不能言说的美丽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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