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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比爱更深的,是互相成就[第3页]

作者:桫椤齐齐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疾风暴雨来的悄无声息。
    一瞬间,雨滴连成线,变成暴雨倾盆而下,裹挟着泥土地上翻腾,在院子里成为黄色的汪洋。
    “晓婉,你……你别怪……道敏,他到底是然儿的爸,说来,我们董家还是欠了他的。”方春莲紧紧握住晓婉的手,“是我,这个没本事的寡妇老娘,实在是没有办法同时庇护你和哥哥周全,你是姑娘家,只能牺牲你的幸福了。”
    “娘,咱去医院。”晓婉哭泣着说着,想要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等……等一会,听娘说完……”瞳孔在说话间充盈了整个眼眶,晓婉从未见她这个样子,只得听了她的话,安静下来听她讲话。
    “这些日子,娘心口疼……就是这里,一直疼……”她吃力地用手拍着胸口,此刻的心脏像是淹在水下,疼痛变成了窒息。这些日子以来,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
    “娘,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哥哥?”晓婉哭泣着问道:“我们也好早点带您去医院啊!”
    “娘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想着这样去了挺好,云龙一家好好儿的,总算把你爹这一脉撑起来了,娘对得起董家地下先人。”一生各种艰难的日子在她散光的瞳孔间交替闪现。
    “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啊……婉儿。”她语言越发含糊起来,“小时候没有好好疼你,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选择,可是娘却棒打鸳鸯,以死相逼让你嫁给龚家换取家族利益,你这半生的艰难,都是娘拖累的……!”
    “娘,你别说了,咱们去医院!”晓婉吃力地抱起方春莲往门外拖,喷溅的雨水打湿了晓婉的衣服。龚道敏呆呆地看着门外倾盆大雨,一时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送医院去啊!”晓婉撕心裂肺地喊声从雷雨中传来。
    “哦……哦!”龚道敏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背起方春莲,往医院跌跌撞撞跑来。
    方春莲就在疾风暴雨中,伏在龚道敏的背上没了呼吸。
    医生检查了一番,摇摇头对守候在床前的两人道:“太晚了,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的母亲要离开自己了,晓婉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她冰冷的身上大哭起来。
    董云龙带着妻子儿女到了胶州,把方春莲的尸体就在胶州就地火化,兄妹俩约好七日之后下葬。董云龙体恤晓婉这段时间辛苦,又担心母亲在胶州去世她遭受族人诘难,让她在母亲七七之前不必再回南疆。他带着妻儿抱着母亲的骨灰回了家乡,让母亲入土为安。
    因为自己冲动,一板砖之后,方春莲死在他的跟前,龚道敏愧悔自责,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在董家兄妹面前,再也蛮横不起来。
    他远远地跟着晓婉,心里清楚,他和晓婉两人之间再也无可挽回,一个人徘徊在晓婉的院子外,眼眶红红地抽着香烟。
    “晓婉,我……”他看着晓婉拿着一份资料过来,言语间又急促起来。
    “啥也也别说了,离婚吧!然儿跟着我。”晓婉将手里早已备好的离婚协议交给他,“母亲下葬之后,我回南疆……咱俩去办手续。”
    “晓婉……你听我说……”晓婉连看都没看他,他心里清楚,现在的晓婉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新婚时温和听话的女子了。眼前闪过伤害她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柄匕首,不停地捅在她的心上。晓婉有今日的变化,都是自己这些年来不知珍惜,活活作孽作出来的。
    这样骂着自己,懊悔过往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阵痛,这种疼痛,像是全身的静脉发生痉挛。
    “我不会离婚的!”他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待他缓过劲来,晓婉只留下一个渐去渐远的背影。

    
    http://bbs.tianya.cn/post-16-1796067-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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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

    林飞扬的电缆厂又是一轮飞速发展的好时机。他在南疆郊区又租赁了几十亩地,建了一个分厂,厂子红火到令人眼红。
    每天晚上下了班,家里总是坐着林家宗族的人或者街坊邻居,他们不是来求着他参加入股的,便是想着到他厂里谋份工作的。
    林飞扬个性豪爽,宗族观念又重,并不记恨过去林家人对他怎样,对求上门来的人总是能帮则帮,即使有困难,也想办法去解决。族人和街坊铆足劲儿拍着他的彩虹屁。
    有一段时日,林飞扬像是日日踩在云彩上,就那么不切实际地漂浮在半空。只有夜深人静,孤独寂寥时,念起过往,才回归真正的本心。
    邹国锋见他生意越来越好,刻意淡出了他的视线。林飞扬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又怎能忘记这个恩人?隔三差五带点茶叶香烟,总是找他去喝茶聊天。
    那日午后,他提着一盒新茶,刚上楼梯,迎面碰上齐国兴从楼梯上下来。两家多年恩怨,以及小时候齐国兴踩在他头上的脚,让他永远难以忘怀,这些年来,每每想起,便是刻骨的疼痛。他装作眼前都是空气,与齐国兴擦肩而过。
    邹国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站在窗户前,目不转睛地往下看着。林飞扬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见他心情极好,又那么入神地望着楼下,很好奇是什么吸引了他?
    他往前走了几步,凑到窗户前往外看,一眼看到齐国兴来到车子跟前,发动车子离开,唯恐齐国兴在邹国锋面前作出不利于他的事情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您认识他?”
    “何止认识,我非常佩服他,那家伙是做大事的。”他泡了一杯茶放在林飞扬跟前。
    “他?齐国兴?他能做什么大事?”林飞扬有些不屑地嗤笑起来。除了小时候打架凶狠之外,连最爱的女人都得不到,如今虽说开了国兴公司,可是那规模也比自己的厂大不了多少,他才不信齐国兴还有什么做大事的本领?
    邹国锋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暗自不悦起来,暗自思忖道:不说别的,就说齐国兴的胸怀,也远远甩你几条街。
    他斟酌了一番,觉得有些事情早点让他知道也好,缓缓说道:“说来话长,本来想按照齐国兴的请求一直瞒着你的,不过,如果你真想听我就讲给你听。至于今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了。”
    @mcdlmj 2021-11-03 06: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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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鸟儿站在窗台上唧唧喳喳叫着。邹国锋呷了一口茶,看着林飞扬震惊的表情轻笑起来。
    林飞扬从未想到他今日的辉煌,竟然与他林家的世仇齐国兴有着莫大的关系。他竟然通过邹国锋,帮了自己那么多。两大家族相斗多年,在胸襟气度上,终于还是林家占了下风。他起身逃离一般离开,却一不小心撞在门上,在邹国锋爽朗的笑声中恍恍惚惚往外走去。
    今年,注定不是安稳之年。国兴公司将业务开进中国西部兰江时,又遇到了麻烦。
    兰江两个城市需要更新基站工程,参加招标的一共有3家公司,分别是英格的呼叫通讯公司,中国的国兴公司,还有如冉冉新星一般上升的高盛通讯公司。
    作为跨国企业,英格呼叫通讯公司眼光高远,经过对兰江地区综合评估,见利润微薄,又不屑与两家中国新兴电讯公司竞标,干脆退出了竞标,只剩下中国国兴和高盛两家公司竞争。
    河蚌相斗,渔翁得利。兰江政府乐见两家公司竞争,故意放出风来,让双方互相竞价,自动亮出底牌。
    偏偏国兴和高盛两家都想在西部大开发中占领有利市场,竞争起来自是都拿出了各自看家本领,几轮竞相压价之后,国兴公司最终中标,可利润空间已经挤压到最低。
    齐国兴站在中国地图前,在他眼中,这只公鸡变成了一个蛋糕。
    中国日渐崛起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政策吸引了很多外资公司的眼光,国内企业也迎来了发展的机会,大家一起争抢这块蛋糕。
    可是蛋糕就这么大,竞争的公司越多,大家得到的蛋糕就越小。
    有些公司为了能吃块蛋糕存活下去,开展恶性竞争,甚至竞争公司之间互相诋毁。这次和高盛公司竞争中,他就听到了很多不利于国兴公司的话。他担心这样发展下去,公司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甚至走向消亡。
    未来是个地区村,齐国兴敏感地感受到,这是一次走向国际的机遇。他侧头看着旁边的世界地图,犹如老僧入定一般,思考了很久,心中萌发出一个走向海外的计划。
    国兴公司走向海外的发展目标得到公司副总董晓婉和张亮伟强力的支持。三人初步议定,国兴公司以中国为起点,辐射世界。
    隔海的暹罗,可以作为发展的第一站。
    机会不等人,行动力极强的董晓婉接到命令,立即着手开始招募团队,筹建暹罗分公司。
    暹罗这个国家与中国渊源很深。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开始,到民国再到90年代中后期,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在暹罗定居。各府做生意的、打鱼、卖海鲜的,勤劳的中国人随处可见。
    麦肯国在暹罗设置了军事基地,大兵在傍晚的时候,喜欢在海边的酒吧喝上几杯,因此,附近做生意的人都会说上几句英语。
    晓婉上成考期间,又参加了自学考试,因此,在她专科毕业时,本科也已考完。因为一直跟着周王疯狂英语练习,英语单词也背会不少,可心里总是缺乏自信,开口说英语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她心里也明白,今后要走出去,自己必须得过自己的心里关。她在曼谷租好房子,做好稳扎稳打,长期备战的准备,必须要夯实个人过硬的综合素质。
    晓婉用自己的工资在海边市场租了几平米的店面,开了一间酒吧。不同于黑皮肤矮个子的暹罗女人,仅凭自身条件,她在众多酒吧里,成为一支独秀。
    一个麦肯国的大兵坐在吧台前,看着她,正在想着用什么语言要一杯酒,晓婉已经开了口:“Do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她礼貌地看着他微笑着,流畅的英语脱口而出。
    大兵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女人不同于暹罗只会说“100铢铢或者200铢铢”的女人不同,她的英语竟然这般流利,让他发现新大陆一般,用英语与晓婉热情地交流起来。
    鹰的重生,必须要经历重重劫难,而她,就像打怪升级一样,一一走过这些关卡。
    晓婉找好零钱,微笑着道:“Wish you to spend a wonderful night。”
    大兵回头一笑,挥手与她告别:“See you tomorrow!”
    第二天,大兵带来了三个战友,在晓婉的酒吧里喝酒聊天,他们热情地让晓婉加入他们聊天或者争论的阵营。
    日升日落,你走我来。
    基地的大兵都知道在曼谷海边有一个会说英语的中国女人开的酒吧,一传十,十传百,晓婉的酒吧人气越来越多,她虚心谦逊,把难读的专业术语写在纸上,向他们求教。
    半年之后,她的英语沟通水平突飞猛进。
    艳阳照在南疆理工大学的校碑上,参天大树斑驳婆娑的树影半掩着幽深而质朴的校园。在海棠和玉兰暗香浮动氤氲的空气中,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在校园内穿梭。
    阮明远身着学位服,站在队伍中间。
    “茄子甜不甜?”
    “茄子怎么会甜?”大家被摄影师的话逗笑起来。
    摄影师从镜头里看着大家的表情,把握机会“咔嚓”几声,拍下毕业照。大家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操场上陷入毕业前的狂欢。
    “嘟”的一声,阮明远捏在手里的BP机突然响了一下。
    黄色流苏在眼前晃悠,他伸出手,将流苏捋成一缕搭在头上,低头看着BP机上一行黑色的字体:“我在学校门口。”
    阮明远心里一暖,不由嘴角上翘,眼睛弯成一轮新月。女友赵伶俐总是在他最需要她,想念她的时候出现在跟前。
    “阮明远,又是女朋友来了吧?”同寝室的好哥们赵雷打趣着,抢过他的硕士帽抛向上空中。多年兄弟,眼见分别在即,他一把抱过赵雷,脚下用力使了一个绊子,一起笑闹着摔倒在操场上。
    两人将手放在头下,看着湛蓝的天空,一起怀念7年来朝夕相处的日子。
    赵雷伸出手,让阳光穿过五指,为明远的选择感觉不值。“导师那么看重你,你不直接读博,真铁了心去那名不见经传的国兴公司啊?”
    “读了这么多年书,我累了,想早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微笑着,将心酸抑在心中答道。他家在农村,母亲身体不好,靠着父亲打工供养他这些年,眼见他们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家里因为他读书已是困苦不堪,怎忍心让他们继续劳苦三年下去呢?
    更何况,伶俐大学本科毕业之后,已经边上班边等他三年,他现在需要的是及早给伶俐一个家,承担起养家的责任,让父亲从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国兴公司是小,可是负责人的豪爽,公司未来宏远的发展规划,吸引着阮明远。他觉得作为一个应届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毕业生,和公司共同成长没什么不好。
    “哎,你小子命好,遇见赵伶俐一往情深地等着你,整个是学业、感情两不误,咱兄弟就你牛!”赵雷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故意转移了话题。
    “你也会遇到的。走咯!不能让伶俐等着急了!”阮明远拍拍他的肩膀,瓷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说完起身,迈开细长腿,往校门口走去。
    “明远,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毕业,你还要走啊?!”在校门口的大排档里,赵伶俐听说明远要远赴非洲阿卡,一下子着急起来。那里环境恶劣,处处充满着危险,更何况,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酸,泪水就要滴落下来。
    看着眼前漂亮的女朋友,阮明远拉着她的手,亦是心酸不已:“伶俐,你看,咱俩在一起7年,我都没请你上过像样的馆子。”
    “都是填饱肚子而已,我从来都不挑食,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多要求的。”
    “可我是男人,我想通过我的奋斗,让你过上更好更有尊严的日子,想让你买喜欢的东西不用再考虑价格,也让我们的父母无忧无虑颐养天年。伶俐,你再给我两年时间,就两年,一回来,我给你一个婚礼,一个家。你说,好不好?”他扳着伶俐的肩膀,认真而焦急地说道。
    “那……好吧。”伶俐鼓起嘴巴,把即将溢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心中虽有不舍,可是现实摆在眼前,为了将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感情。
    “我是风筝,线就在你手里,你一拽,我就会回来。”阮明远笑着,做了拽线的手势。
    “到时候,你不回来,我就松开手!”伶俐抬起头,任性地笑着。
    想到即将分别两年,眼前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热恋中的两人已经没了食欲,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上才好。
    “咱回家?!”
    “嗯,回家!”两人眼里全是浓情蜜意,手挽手穿过街上朦胧的夜色,往伶俐的住处走去。

    
    国家取消大学生工作分配,城市发展让个人机会多了起来,也有不少人不安体制束缚,辞了职往别的行业发展,这给国兴公司招贤纳士提供了方便。
    董晓婉约了初试通过招聘的人,给齐国兴做最终的筛选。
    齐国兴是个极其爱才的人,他看了彭立军、冯日进、毅然、何鹏等人的简历,又与之谈了一番之后,深深喜欢上了这些来自不同的销售行业,博学多识的精英。
    他将涉外人员培训和驻点安置全权交给董晓婉,并建议董晓婉把彭立军、冯日进、毅然3人作为区域销售经理培养。
    “立军,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妻子司岚秋伸出头来喊了一声,随手将一个精致的行李箱拉到客厅,“暹罗天气炎热,我没给你收拾冬天的厚衣服。”
    “之前,你在北都,我在南疆,好不容易结束牛郎织女的日子,蜜月还没过完,这下分开,不知多久才能见面?”彭立军双臂一展,抱住了司岚秋。
    “结婚之前咱们异地五六年都熬过来了,现在都结婚了还害怕我跑了不成?”司岚秋笑着安慰他道:“报社成立海外版,总编刚把我抽调过去,你不在,正好没人拖我后腿了,我也得使出十成功力才能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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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2

    金秋的朝阳照在南疆,片片黄叶在朝阳中撒欢般的飘舞。国兴公司悬挂了数条条幅,树上系满了彩带。
    于占迈按照国兴的要求布置会议室,亲手书写数条红纸黑字标语:“不吃饭,不睡觉,打起精神攻城略地”、“同做国兴梦,共担发展愿”等数十条鼓劲的标语。于占迈因为爷爷是南疆私塾教师,他自小跟着爷爷练字,写的一手好字,在公司大小会议中发挥了作用。
    “这还真有点出征的意思。”董晓婉在国兴公司转了一圈,来到会议室,看着圆桌上香气沁心的鲜花,笑着对齐国兴和于占迈等人说道。
    “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拓展海外市场,这本来就是和打仗出征没有两样啊!”齐国兴笑着引大家入席。
    “今天,送你们6将士到异国他乡开疆辟土,可谓是困难重重。我们需要打一场持久战,不管环境有多困难,希望你们都要坚持下去,想尽办法也要把那块地占领了!你们是我们国兴公司的种子,撒在哪里,就在那里开花结果!”对未知的憧憬和齐国兴的殷殷希望,几人心中信心满满,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我带着大家做你们的后方根据地,你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你们此去,要尽快适应市场,招兵买马,扩大我们公司的知名度!前途漫漫,请你们不要怕,因为你们的背后有国兴,国兴的背后是中国!”
    简短的送行仪式很成功,大家的战斗值满满。
    董晓婉、彭立军、冯日进、毅然、阮明远、何鹏,在董晓婉的带领下,带着大红花,登上了贴着欢送标语,去机场的中巴车。
    天空高远,雄鹰展翅。车里的每个人心中对远方充满了期待。
    范子豪在城隍庙摆摊,脑子活络的他,渐渐发现了一些商机,细细琢磨之下,觉得完全可以走薄利多销,批量销售的路子。
    他在南疆城内找到一个废弃的影剧院作为仓库,隔些日子便去一趟南方沿海城市,把最流行的货品引回南疆,又雇了几个人,做起了百货批发。他价格公道,为人又爽利,小摊贩尤其喜欢到他这里进货,仅仅一两年的功夫,他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黄昏时分,出了几车货,送客户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人在街面上晃悠。
    大街上人流如潮。一个穿着时髦的青年,挨家店面打听哪里有出租房子的。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一点头绪也没找到。
    近一两年来,南疆外来人口越来越多,城中村已经住满,新来的人想找房子只能托熟人、老乡介绍才行,对于外乡人来说,找个住处越发艰难。
    看着他落寞离开的背影,范子豪动起了脑筋。
    往前走了一段路,是街道的宣传栏,他站在前面仔细观察着。宣传栏原本的内容已经无法看清,上面贴着各种颜色、各种字体的寻租启事,而招租启事却极其稀少。
    范子豪一手抱着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站成了雕塑。一直站到双腿发酸,才回到仓储基地。
    他开上货车,一路往图书馆而来。认真查找很多国家的发展史后,又查了一些书籍,范子豪更加敏锐感受到,家是深植于国人心目中的头等大事,国家自从取消福利分房之后,未来的中国城市将会迎来房地产发展的好时机。
    说干就干,范子豪走出图书馆,风驰电掣一般回到仓储中心。
    “老板,老板,这货刚刚卸下,怎么又要挪出来?”工人郝世友跟在他后头问道。这些货,他带着兄弟们卸了一上午,这老板忒不省事了。
    “这靠着街面的几间房,腾出来,装修一下,咱们开个房产中介。”
    “房产中介是干嘛的?比咱们倒腾货还赚钱?”郝世友又问。
    “倒腾货只是暂时的,交通信息一发达,这里就没有什么利润可赚了,未来房产的发展才是无可限量的。哦,对了,还有,帮我去招几名能说会道的妇女来。”
    “那你以后没货扛了,兄弟们怎么办?”郝世友又担心起来。
    “不扛货,会有更舒服的岗位等着你们。”范子豪卖了关子,这些工人,只关心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对于城市变化,房产事业发展未必能懂,那自己就做领头羊,领着这群懵懂的羊,一起往前觅食吧。
    “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范子豪看着不远处的江滩,心内暗自思忖道:“未来,我要把无人问津的江滩,变成环境优美的临江小区。”
    “那,那咱们公司总得做个牌子吧?老板您看叫什么名字好?”身边来了两个工友,一名叫郝世友的看着范子豪的笃定,又笑着问道。
    “就叫……就叫范家房产吧。”范子豪看着他们,整理了一下衣领,满面正经说道:“今后,要喊我范总,不要老板老板的喊了,这老板喊的,还像是街边小摊贩似的。”
    “是!饭桶!”一个工友口齿不轻喊道。
    “不对,是范总!”郝世友在他身上擂了一拳,字正腔圆地纠正着,他又面带微笑看着范子豪,“以后我们跟着范总是不是有好日子过了?”
    “那必须的。”既然开房产公司,范子豪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他步履匆匆离开几名工友。
    艺芬馒头店仍是透露着黄色的光芒。
    这么多年,黄艺芬始终坚持用圆形、能发出黄色光芒的灯泡,她总认为,黄色可以让人感到温暖,灯泡坏了总是再换同样的,让馒头店始终保持着当初的样子。
    像她这样孤苦飘零的女子,如果能够给别人一点温暖,又何乐而不为?她心善手宽,不管什么人都肯赊账,别人不还,她也不肯去要,馒头店就这样不死不活地经营着,所赚费用,也只是仅仅能够养活自己和女儿而已。
    齐国兴有些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可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黄艺芬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国兴公司有气候了,你这老总的架子也大了啊!”
    “咱可不是架子大,最近确实忙些。”齐国兴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黄艺芬按照老规矩,端来了2个包子,两个馒头,外加半碗辣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像老朋友一般相对。
    “听说你都把人送到国外去了?这可是真的?”
    “你都听说了,还能有假的啊?”齐国兴也笑着道。
    “这一个一个的,都做大生意了。”
    “都有谁?”齐国兴好奇地问道。
    “你们四大家族啊!”黄艺芬伸出手,一个个掰扯着,“林飞扬电缆厂红红火火,自是不必说。那范子豪这几年当倒爷,赚了不少钱,昨天范家房产公司也开了,街坊说,那鞭炮足足响了5000响呢!那董家肺痨,也把服装厂做的越来越大了,听说都在搞外销了。”
    “政策好,大家都有钱赚,这多好!”齐国兴撕下一块馒头,蘸了辣酱往嘴里送。
    “你少吃点我的酱,现在这东西老宝贝了!”黄艺芬制止住了他,唠唠叨叨地道:“前天,有个方便面厂的老板,居然找我高价要定10盆酱!你说,我这一开馒头店的,包子馒头都是亲手蒸的,那肉包子都是我一早去农贸市场买最鲜的肉包成的,分量个顶个的足,你说他怎么就会看上这辣酱,不买包子馒头呢?”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解。
    齐国兴笑着又蘸了足足的酱,“你这店里,包子馒头也不错,不过,确实还是酱最好吃。他眼光不错!”
    “可是,要那么多酱,我得去准备更多的酱料,就没有时间做包子馒头了。”黄艺芬还是舍不得她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小店。
    齐国兴打量了一眼有些破旧的馒头店,笑着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说不定以后,无心插柳柳成荫,你会靠着辣酱有更好的事业。”
    “借你吉言。”黄艺芬眼角的皱纹也活脱起来,眼睛笑成一条缝,风风火火进了内厨,拿出一罐装好的辣酱放在齐国兴面前,“看你喜欢吃,就给你留了一瓶,这以后想隔三差五的来这吃半碗,是不容易咯!”
    “这辣酱这么好,也要讲究一些包装,我介绍一个做设计的朋友给你。”齐国兴看着透明玻璃罐头瓶子装的酱对黄艺芬说道:“取个名字,做个封面,档次立马上来了。”
    “可我这一关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呢。”黄艺芬又伤感起来。她在这里多年,和很多人已经成了朋友。
    “南疆就这么大地儿,以后想见还不容易?你赚钱买些好茶,我天天去喝。”齐国兴笑着打趣。
    “那高档玩意贼贵,还是给你喝辣酱得了,辣死你!”黄艺芬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自是不饶人。
    “今后啊,这倒腾起来,就不是一个人干的,你也别吝惜钱,街坊闲着的大姑娘小媳妇多的是,你雇些人来,可别累着自己了。”齐国兴看着她已经有些弯曲变形的手指嘱咐道。
    “嗯,这才像是大老总说的话呢!”
    腰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齐国兴拿出手机,连个简短的问候都没有,就传出董晓婉气急的声音,“这彭立军,又把翻译给打了!这可是第三个了!”
    “什么?!又打了翻译?”信号不太好,齐国兴朝着黄艺芬点头告别,来到了街上。
    “非得让翻译给他做饭吃,你说他怎么是这样懒的人?!”董晓婉余怒未消。要不是看在外出的人中,也就彭立军第一个拿下了一个大区的业务,她董晓婉可饶不了他。
    董晓婉夜大本科毕业之后,加上坚持学习周王疯狂英语,日常英语交流已经不成问题,日常拜访客户,已经可以不带翻译,只有正式商谈的时候,她才带上短期兼职翻译。
    “他为什么打翻译你知道吗?”齐国兴轻笑起来,并未因为彭立军殴打翻译的事儿而生气,他认为像他这样的奇才,打人一定是有缘由的。
    “那翻译说,他去跑业务的时候不肯带他,回来看他没为自己烧饭、洗衣服,先是生了几天气,后来就直接挑刺,那翻译忍受不了与他发生争吵,刚顶撞了几句,彭立军就把他打了!”董晓婉有些无奈,“齐大经理,这可是第三个翻译了,你说他这还是区域负责的头呢,怎么就这素质呢!”
    齐国兴握着电话笑了起来。这一笑,笑的董晓婉不知所措。
    “你还有心思笑?笑什么呢?!”
    “我笑彭立军,也笑你!”
    “你还笑的出来,我头都大了。”董晓婉嘟囔着道。
    “他的英语是不是很好?我咋感觉他这不是需要翻译,是需要保姆或者老婆呢!你再想想办法吧!”果真是旁观者清,齐国兴的玩笑话提醒了晓婉。彭立军是东北大学贸易专业毕业,英语6级的他自是能应付得了的。他自小就被母亲和姐姐们照顾的很好,对于一个有些娇生惯养,又有男子汉主意的大男人来说,为他找一个生活秘书自是比翻译更迫切一些。
    作为常驻国外的驻地代表,确实也不算超标。晓婉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了好主意。
    023

    秋天悄悄降临,寒冷一点一点侵蚀着城市。国兴公司就在这个秋天,因为收支差额巨大,公司突然发生了难以挽回的颓势。
    于占迈苦着脸,拿着公司支出报表再一次来到齐国兴的办公室。烟蒂堆满了烟灰缸,齐国兴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
    于占迈一时踌躇起来,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还是为了钱的事儿?”齐国兴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南疆的银行,他已经跑了个遍,想见的人,一个也见不到,各大银行说尽了好话,再贷不来一分钱。
    “咱们公司现在收支极不规范,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您看……光是新产品的研发投入占了公司总业务收入的50%,这可是很危险的……”于占迈苦口婆心,这样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可是齐国兴一心求快求大,全然不顾及这些。
    “按照你说的那个,什么公司良性发展,这次公司需要投入多少钱才能挽回?”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道:“至少要8000千万,才能保持正常运转。”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想办法找钱。”他将烟灰缸里的烟灰倒在垃圾桶,像是自言自语说道:“马上有一批钱到位,只是这钱,利息有些高。”
    研发新产品已经投入1个亿。眼下国外开拓市场要钱,员工工资、水电气费,各种支出一起积压在他这个财务总监身上。他进入国兴公司不到两年,头发急剧变少,脑门是越来越大了。齐国兴还常常取笑他聪明的脑袋不长毛。
    “齐总,这是我的辞职信,我……我要辞职了。”他低着头把辞职信放在齐国兴的办公桌上。
    齐国兴的办公桌,是租房时,房东家的老式方桌,为了节约成本,他让牛涛帮他搬到办公室,做了自己的办公桌。公司一直在壮大,他却没有舍得为自己购置一个新的办公桌。
    于占迈第一次到他办公室,看到他这样的办公桌,觉得这样的老板将来一定有大发展前途的。可谁又想到,这才过了两年,他对管理完全凭着个性而为,导致国兴公司如今步履维艰。
    “你真的要走?想清楚了?”齐国兴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才问道。
    “是的。”于占迈下定决心答道。
    “唉!”齐国兴长长叹息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于占迈是个好帮手,公司到了今天举步维艰的地步,也是自己没有早点听从他的意见,过分追求公司发展过快所导致的。此刻,心里实在是愧悔不已。
    他没有再开口挽留他。因为他清楚,于占迈是个不可多得的财务管理人才,而自己的公司,濒临破产,自己又怎好意思挡了他的大好前途?
    “趁公司账上还有一点钱,你多领两个月工资吧。”齐国兴情绪低到极点,此刻,只想早点逃离办公室,摆脱眼前令他为难的处境。他抬起手对着于占迈无力地挥动了一下,“你,走吧!”
    于占迈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有着钢铁意志一般的领导。不经意间,他的鬓间竟然增加了不少白发,想来他的日子是最为煎熬的。
    于占迈叹了口气,出了办公室,他把各项财务报表封好,留给下一任。将齐国兴答应给他多领两个月工资以及4个月的工资条,装在一个信封里,放在表报上面,只带了私人物品,离开了公司。
    令齐国兴失望的是,向张朝文、张朝武兄弟俩私借的500万,扣掉各种手续费用后,拿到手的,也只不过70%。这350万现金如杯水车薪,一下子就消失在公司的各项支出里,
    月冷星稀。
    齐国兴走出国兴公司,沿着马路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才知道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
    门留着缝,只要伸手进去就可以摘下门锁,自从他回南疆,母亲每天晚上关大门时从来不落锁的。他摘下门锁,轻轻关上门,走进院子。
    周围一片寂静,家人们已经入眠。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夜的寂静。
    齐国兴站在院子里,听着父亲撕心裂肺地咳。他想起国娟说过,父亲咳得越发厉害,那日已经咳出血来,也不肯去医院。
    他想起来,这些年来,父母亲为了他,拼命地攒钱,把省下来的钱一点一点都贴补给了国兴公司。可现在的自己呢?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前无通途,后无退路。
    父亲的咳嗽声揪着他的心。“养儿方知报母恩”,他带着传美、传军两个孩子回到南疆以后,虽有隔阂,也深深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不易,对当初父母亲反对他和晓婉婚事的恨已是减轻了许多。经常脑海中想的最多的,便是父母亲自小抚育他的场景。
    自己未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们已然老去,自己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反而让他们牵肠挂肚,作为人子,也是一种失败。这样想着,心中又无限的愧悔起来。
    他到厨房提了一瓶热水,来到父母房间。父亲披了衣服,趴在床头,对着痰盂咳的几乎喘不上起来,母亲站在床前,帮他抚拍着后背。
    国兴倒好水,递给父亲喝了几口,缓了一会,齐东岳才气复如常。
    “去睡吧,我好多了。”齐东岳心疼他日夜操劳,忙挥挥手让他去睡。他想说什么被母亲用眼光制止。
    齐国兴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要脱衣去睡,母亲孙绍兰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你爹,日子不多了……”孙绍兰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
    “娘,你说爹……怎么可能?!前几日还听国娟说,爹这咳嗽不过就是哮喘的老毛病吗?”
    “娘怎能拿你爹的身体开玩笑?是真的,去市医院查过了。”孙绍兰又抹着眼泪,“说是肺癌,要住院。”
    “那为什么不住院去治疗?”
    “他不想住,说要花大钱。”孙绍兰擦着眼睛。
    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母亲。
    “你和国娟知道就好,记得不要在你爹面前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孙绍兰担心呆的太久老头子会出意外,忙离开了他的房间。
    齐国兴盯着窗外漆黑的夜幕直至苍色黎明,又是一夜无眠。
    他叹口气,懒懒地起身,洗漱完毕。此刻,父母和孩子们尚在睡梦中,他走到父母亲的窗外轻声道:“娘,明天您让国娟去我办公室一趟。”
    还未到上班时间,厂里一片寂静。齐国兴现在特别怕见到人,他悄然穿过厂房,打开办公室的门,转身“咔嚓”反锁上了门。
    窗外的朝阳冉冉升起,只觉得尤为刺眼,他拉上窗帘,蜷缩在桌子后的椅子上,一时困意上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娘现在怎样了?”办公室里的电话一响,张亮伟扑过去,一不小心按到免提,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了电话机,张口便问道。
    “娘还在重症室昏迷着,医院催了好几次了钱了,这边能借的都借了。”方文静紧紧捏着电话,小声问道:“你卖房子,带了那么多钱去南疆,现在娘生病,就不能想想办法寄点钱回来?”
    “我……现在厂里困难,员工几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大家都在撑着……”张亮伟小声说道:“作为公司领导层,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
    “那是你老娘,辛辛苦苦培养你读博士的老娘,你愿意看着她死,我也没办法,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方文静情绪崩溃,在电话里吼了几句之后,突然大哭起来:“她活着,帮我看着宝儿,我还能上课,若是她没了,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
    “文静,文静,你别哭……”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上。张亮伟坐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起来。
    国娟正好路过,听了清楚。她怕惊扰到他,踮起脚尖,绕过张亮伟的办公室,来到哥哥办公室门前。
    齐国兴将门打开,刺眼的阳光让他一时适应不过来。他眯缝着眼,将国娟迎了进来。
    “哥,你让我来,什么事啊?”办公室里漆黑一团,国娟上前,想把窗帘拉开。
    “不要动,我怕阳光。”国兴制止了她,也想快点把她打发走,“爹生病必须要送医院,你把这些钱带回去,送爹去医院。”
    “那你……?”国娟刚才听到张亮伟的电话,不由对他担忧起来。
    “你放心,一切都在你老哥的掌握之中。”齐国兴挤出几丝笑容,假装轻松说道。国娟已经看出狼狈,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将钱放在包里,快步离开了国兴公司。
    024

    “还钱!还钱!”一群身上纹着各种图案的年轻人,抬着一桶油漆,喊着号子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驻外代表房租水电报销、员工工资、科研经费拨款,一张张,摆了厚厚的一沓。齐国兴头疼地看着这些催命的单子,各处都要用钱,国外还未产生效益,国内的业务收入如今已经不能支撑支出。先前银行贷款以及私人借贷来的钱,很快在国兴公司花个精光,像是在水里打了水漂,连一片涟漪都不曾泛起。
    因为缺乏经验,一心求快,事前没有做精准的资金预算,盲目的扩张之后,资金成为压垮国兴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些日子到处找钱,费尽他的神思,如今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可往往刚闭上眼睛,各种事儿一起聚涌在心头,一点点的睡意顿时消失不见。这几日以来,他一直在这样混沌的日子中度过。
    安宁多日未曾看到齐国兴,心里犯起了嘀咕。她忙赶快干给他做了一身西装,借口给国兴送衣服来到公司,均被牛涛以各种理由挡了回来。
    安宁抱着袋子,闷闷不乐地离开国兴公司,在一个巷子里,满腹心事的她迎面碰上抬着油漆桶的混混们。一个混混不小心将漆刷上的红色油漆蹭到她的身上,安宁方才回过神来。见对方不好惹,她顾不上衣服上的油漆,狼狈地往人群中钻去,身后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她逃一般往裁缝店奔去。
    “欠债还钱!欠债还钱!”一群混混喊着,往前走去。
    “到期不还,拿命来偿!”各种恐吓标语被红色油漆刷成的字体,触目惊心地附着在国兴公司的墙上。
    外面发生的一切,齐国兴都听不到。他用棉花团塞住了耳朵,军大衣包住自己,躲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你们都看看,都看看啊!这表面光鲜亮丽的国兴公司,也敢借大哥的钱不还!”人称小军师的朱阿满手里敲着铜锣,向着围观的居民喊道。他们就是要好好利用齐国兴四大家族的身份,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也好让他乖乖地连本带利还上一笔钱来。
    张朝文和张朝武兄弟两人抱着臂膀,站在那里,看着一群小弟忙乎。臂膀上的刺青蜿蜒曲折,让人看上一眼不寒而栗。
    墙体上用红漆涂满了字,朱阿满喊的嗓子沙哑了,一行人扬长而去。围观的居民指指点点,悄悄议论着国兴公司欠债的事儿。
    国兴公司高墙内,牛涛带着厂里的几十个兄弟,扛着扫把、扁担、棍子,非要和墙外这帮人拼命。齐国兴不在,张亮伟将他们紧紧堵在公司里,才没有酿出更大的事端来。
    安宁坐在裁缝店里心神不宁,想着刚才遇见张朝文和张朝武带着那么多人过去,国兴公司到底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干脆锁了裁缝铺,急匆匆又往国兴公司赶了过来。
    前方围着一大堆人,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看了几眼,知道国兴欠了高利贷的钱,对齐国兴的担心更甚。她又急急忙忙跑回裁缝铺,从储物间里,找出自己的储蓄,揣在怀里,一路往齐家老宅而来。
    “国兴不在家。”开门的是齐国兴的母亲孙绍兰,她仔细看了一会安宁,叹口气道:“姑娘,你若见到他,告诉他让他回家来,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谁也不知齐国兴去了哪儿。他办公室的门紧锁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始终没人接听。
    齐国兴裹着军大衣,耳朵里塞着棉花球,蜷缩在办公室的一角。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把这四十年多来所有事翻来覆去想了个遍,似乎又找不出对错,也记不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像是新来人世间的精灵,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叮铃铃……”电话一响,便会吓到哆嗦着裹紧了身子双手捂住耳朵。现在的他,极其惧怕外面的世界。
    月朗星稀,喧闹的一天总算过去。
    齐国兴像只耗子一般,起身,在漆黑的办公室里转悠。转悠累了,躺沙发上睡过去。一觉醒来,又像行尸走肉一般,没了思想和灵魂,再度过漫漫长夜。这样浑浑噩噩渡过了三天。
    “可把那钱,汇给了亮伟媳妇?”齐东岳已经没了太多力气,半躺在床上,思维却清晰起来。
    “爹,早上我就打过电话问过了,说收到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北都来的专家呀!”他嗓子又犯起一阵腥气,咳了几声,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爹,咱们还是去医院吧!”国娟含着眼泪,难过地说道。站在一旁的孙绍兰,泪水已经哭干,忙拧了热毛巾帮他擦嘴。
    “这命由天不由人。”他安慰着老伴和女儿,喘息了一会又轻声问道:“传美和传军两个孩子可睡下了?”
    “睡的好好的。”孙绍兰答道。这些日子照顾老的,又照顾两个孩子,可是累得不轻。好在国娟心疼她,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公公婆婆,干脆来娘家长住,照应着齐家老小。
    “你去喊国华和几个叔叔来。”国娟应了一声,往后街走去。
    国兴在办公室混混沌沌呆了三天三夜,趁着黑夜,回到了齐家老宅。他摸到厨房找了一些吃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直到东边的天色变成苍色,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哥,爹在燕子尾等你。”好在学校离家近,国娟送了两个孩子去学校,唯恐哥哥再离开家又找不着他人,急急忙忙赶回来堵住他。
    “江风的那么大,爹又咳得那么严重,去燕子尾做什么?”国兴生气地问道。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国娟做事很利索,就在说话的当儿,已经帮他打来了洗脸水。
    燕子尾三面临江,石体突兀江面,远远看去,形似凌空而飞的燕子,被世世代代南疆人称之为燕子尾,是长江边上有名的一个自然景观。
    齐东岳站在一处崖石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散发出散碎的金色朝阳。
    “爹,这里风大。”国兴将自行车放好,一路攀爬上来。原来,国娟知道哥哥的汽车卖了,她将自己家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放在院子里,给哥哥出行方便。
    “再把我关在家里,没病死也被闷死了!”齐东岳微笑着,转头慈爱地看着眼圈乌青,瘦削又憔悴的齐国兴。
    “我娘呢,怎么没和您在一起?”国兴打量了一番周边,好奇地问道。孙绍兰一早被齐东岳逼着去了西城买寿衣白布准备他的后事。
    “你娘……她有事去了。”他又笑起来,“让你来这里,是我想和你说说话,你小时候叛逆早,宁愿和你爷爷在一起,都不想和我多说话,咱们父子,在我印象里,好像都不曾好好聊过天。”
    “爹……”齐国兴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国兴,你可还记得你爷爷?”
    “记得,时常会想起他小时候和我们讲故事的情景。”
    “你爷爷一生经历战乱,看过中国被列强欺凌,国家内战,体会过百姓在战乱中颠沛流离,客死他乡的人间惨剧。你出生时,你爷爷为你取名国兴,就是希望国家兴旺发达,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阵冷风入口,他又咳嗽起来。
    “可这只能是一个理想,国家兴旺靠的是更多人。”他抬头,目光深邃悠远看着远方,万里长江澄净明澈。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很快要消失在这江水之中。
    “国兴,你看这里。”齐国兴低头,江水轻击岩石,细观岩下石体,无不光滑圆润。原先棱角分明、坚硬无比的岩石,在江水经久不息的冲击下,竟然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爹的书房有一副字,是你爷爷留下来的,可还记得?”
    “天下柔者莫过于水,而能攻坚者又莫胜于水”。他轻吟出口,好像突然之间,明白父亲带他来这里的意思了。
    “我爷爷的爷爷,你爷爷的爷爷,咱们的先人,一代代的南疆人,守护着南疆,就像这横贯而过的长江,不管朝代怎样变化,他们总是顽强地生活着。”刚才一番咳嗽之后,让他又觉疲惫不已,国兴伸手扶住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国兴,希望你永远记得,爹今天来带你来江边的事儿,更希望你今后不管做人做公司都能像这江水一样,西水东流,润物无声,福泽世人。”
    “爹,我记住了。”国兴心中虽有无尽烦恼,眼见父亲病体愈重,不得不隐忍了性子,暂时放下心中烦恼,耐心照顾着父亲。
    齐东岳看着齐国兴,欣慰地笑了起来。国兴幼年时,因为有父亲在,国兴一天到晚跟在爷爷跟前,自己很少有机会教导国兴。父亲去世之后,国兴也到了少年,但他脾气犟如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如今一转眼,国兴已经成为中年人,这些年来,该吃的苦,该受的摔打,一样也没少。长这么大,他一直很少教育他,如今再不抓住最后的时间和他说说心里的话,怕是这辈子真的没有机会了呢!
    “咱们还是赶紧回医院吧!”国兴劝道。
    “嗯,你先把我送回家,你忙你的,明天有国娟和你娘陪着我去医院就行了。”国兴应了一声,搀扶着他向山下走来。
    025

    一阵恶心袭来,伶俐一溜小跑进了卫生间,吐了干净。
    怕同事看出端倪,她洗了个脸,稍微休息了一下回到办公室,偏巧被大家称之为称为“八姐”的女同事走了进来。
    “伶俐,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她四处看了一眼,指指隔壁,小声说道:“那个,那个高冷虞姬被调到文印室了?”
    “为什么?”伶俐奇怪起来,虞姬是策划部的骨干,上个月才喝过她的喜酒,对于八姐说的,突然调到文印室令她不解起来。
    “怀孕了。”八姐撇撇嘴答道。
    “怀孕了?!”伶俐心中一惊:“怀孕就要被调离部门?”
    “这还是好的,你没见上几个女同事,怀孕了找个借口给开了。现在说让她在文印室,那里有辐射且不说,据说让她校对,错一个标点符号,就要扣50,我看一个月下来,也拿不到什么钱,天天挤公交,还不如不上班呢!”
    伶俐的脸色惨白起来,冷汗细细密密布满了鼻翼。
    “伶俐,你这是怎么了?”八姐关切地问道,“你脸色苍白呢!”
    “可能有点低血糖。”伶俐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辞退呢?!”
    “咱那老板娘你不是不知道,长了毛比猴都精,辞退怀孕女员工,是违法的,被投诉要罚款赔偿的,还不如逼她们自己走好!”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我走啦!”八姐做了一个表情,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往外走去。
    医院走廊上人头攒动,赵伶俐在妇产科门口徘徊了许久。
    “姑娘,我们都下班了,你还没考虑好啊?”一声问候声从身后传来,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帮她看诊的医生。此刻,她已经换下工作服,身着时尚的蓝色风衣,手里提着坤包,一路往出口处走来。
    “下班了?!”赵伶俐抬头一看,已经是到了中午12点。
    “是啊!你想清楚了,最早也得等下午了。”那医生说着,一阵风过,人已走远。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医护人员,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这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又可以多活一会了?”
    病例紧紧被她握在手里,手心里的汗已经将病例的封面濡湿变软。她将病例放在包里,坐上公交车,往住处走来。
    下了公交,一眼看到路旁有个电话机,她疾步来到公交电话旁,插卡,拨打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挂电话,拔卡,重拨……不知拨了多少回,电话里仍旧是冷冰冰无法接通的提示声。
    病例紧紧被她握在手里,手心里的汗已经将病例的封面濡湿变软。她将病例放在包里,坐上公交车,往住处走来。
    下了公交,一眼看到路旁有个电话机,她疾步来到公交电话旁,插卡,拨打着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挂电话,拔卡,重拨……不知拨了多少回,电话里仍旧是冷冰冰无法接通的提示声。
    赵伶俐对着“嘟嘟嘟”的电话机,突然崩溃地哭喊起来:“阮明远,你个骗子,我等了你三年,你让我再等你两年,现在都不知你在哪里?!我怀了咱们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办啊!我害怕啊……”
    乌云掩盖天空,一阵风过,突然冷冽起来。赵伶俐抹了一把已然冰冷的泪水,裹紧大衣,沿着小路一路往住处走来。
    “伶俐。”一辆摩托车停在身边,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从摩托车上下来,笑着站在她身边。
    “您好,易师兄。”伶俐堆起微笑,对着身边的学长易万章笑道。
    “我就住在你后面的院子里,顺路,带你回去!”
    “不了,走路好,正好锻炼身体呢!”早在读大学时,易万章和自己一起主持过节目,他还常利用老乡的机会接近自己,可伶俐心中只有阮明远,与他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
    “那我陪你一起走。”易万章推着摩托车,假装看不到伶俐不耐烦的脸,笑嘻嘻地跟在身后。
    为了摆脱他和这尴尬的境地,伶俐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住处。易万章见她进了院子,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往巷子里驶去。
    伶俐掏出钥匙开门。房东听见声音,从楼上下来,来到伶俐面前说道:“你妈今天打电话来了,说让你回个电话给她。”
    伶俐拔出钥匙,转身往路边的磁卡电话走去。
    “妈,工资还没发,这个月我又交了房租,我最近……手头也紧。”伶俐小声说道。
    “问你男朋友或者同事借点,帮帮妈啊!妈一个人养你俩不容易啊!”电话那头的房间里,香烟缭绕,麻将声、说笑声各种声音搅合在一起。赵伶俐的妈叶文娟抽着香烟,扯着嗓子喊着。
    “那我……那我再想想办法吧!”伶俐挂了电话,蹲在地上,将自己抱成一团。易万章提着一袋子菜从市场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伶俐无法与阮明远联系,开始给他写信。写了几句突然想起不知寄往哪里,她又撕掉。想想还是不对,如果自己做主打掉两个人的孩子,还是该让他知道。
    又写,再撕。写写撕撕,房间里早已乱成一团。赵伶俐坐在满地的纸屑上,折腾了一夜。
    赵伶俐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台历,在11月13日上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她看着台历,喃喃自语道:“明远,这是我们的孩子离开的日子。”
    伶俐不敢请太长时间的假。恰好第二日是周五,她只请了一天假,加上双休日,去医院应该是可以的了。
    伶俐怕人认出来,带着帽子和口罩,去了医院的妇产科。
    “你叫赵伶俐吧?这签字怎么也是你?家属呢?”医生拿着她的病例问道。
    “他忙着,来不及签字了。”想到远在异国他乡的阮明远,眼里的泪又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这孩子各项指标都很好,你可想清楚了?”医生见她流泪,担心流产是被逼的,将来又会后悔,又追问道。
    “想清楚了。”泪水涌的更多。
    她张开双腿,躺在手术床上。当冰冷的手术器械摆放在眼前时,她突然害怕起来,浑身筛糠似的发起抖来。
    “不要紧张,来,深呼吸。”医生温和地笑着,一手提着钳子,夹起浸好消毒药物的纱布。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从下身传来,伶俐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忍不住喊了哭喊了一声:“明远……”
    “阿嚏……!”
    阮明远身处绿林覆盖的小径上走着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抬眼望去,阿卡的风景很美,这里一年四季空气中充满着鲜花的香味。世外桃源般的环境并不能缓解他思念伶俐的焦虑。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从他身边走过,怀里孩子用碧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细细软软弯曲的细发在海风吹拂下直立起来。那孩子朝着他咧开嘴笑的手舞足蹈。
    阮明远翘起嘴角,一丝微笑荡漾在脸上:以后我和伶俐的孩子,一定也是这样可爱的。
    他快走几步赶上董晓婉,“董姐!您说咱们这基站什么时间可以施工?”
    “现在来还不到两个月,就想女朋友了?”董晓婉放慢了脚步,看着这个晒成古铜色肤色的大男孩,温和地笑着问道。
    刚出校门的他,面上存不住一丝秘密,董晓婉平日里把他当成只比龚然大几岁的男孩。
    “就是每天吃饱了没事干,急人。”他红了脸。董晓婉并不拆穿,“不是找了很多资料,让你跟着工程师在学习吗?”
    “那些东西,早就刻在脑子里练了几百回了。”阮明远答道。
    “阿卡政府部门办事拖沓,这签个协议都拖了20多天,施工,拆迁,还不知要多久。”董晓婉叹息一声,“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一步步紧追着,尽快让他们施工。”
    “这电话打不通,挺着急的。”阮明远嘟哝着。
    “他们国家连一个基站都没有,电话会因为我们的工作与世界联系起来的。”
    “那写信呢?要多久?”阮明远又问道。
    “这漂洋过海的,至少四五个月吧!”董晓婉想起半年前她给儿子写的信,信还没到家,她已经回了国。“不过,也难说,碰见那英语水平不高的邮递员,你的信就不知道邮到哪儿去了?”
    “啊?……”失望在他脸上蔓延,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可我已经给伶俐寄了三封信了。”
    明远的脚步慢了下来。看来和伶俐联系上,这速度最快的,还是基站建设好之后,打电话才是最快的。“我得和董姐一起,紧紧盯住那些施工的,不让他们偷懒。”
    疼痛在身上经久不散,一点点蚕食着伶俐的精力。医生收拾好手术器械,心疼地看着因为疼痛汗湿了头发的伶俐。
    “来,姑娘,我扶你下来。”一个中年护士走过来,与医生搭手,轻轻将她从手术台上搀扶下来。
    双腿像是没了知觉,她用尽力气靠在护士身上,往门诊外走去。
    “赵伶俐的家属在哪里?”那护士搀扶着她走出妇产科门诊,对等待区侯着的家属喊着。
    “我……”赵伶俐如蚊蝇一般的声音刚发出一个字,想说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家属。
    “在这儿!在这儿!”易万章答应着来到两人跟前。赵伶俐刚想说什么,护士已经在和他交代术后事项。
    易万章一面殷勤地应着护士,一面将她移到自己怀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拒绝。护士转身回了科室,赵伶俐轻轻推开他,咬牙忍住疼痛,自己慢慢往前走去。
    “赵伶俐,你以前的爽快劲儿到哪里去了?”身体都这样了还在拒绝着自己,恨不能与自己划清界限一般,易万章不由恼怒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阮明远,你就把我当你闺蜜!”赵伶俐见他说的可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笑着笑着泪水又涌出来。
    易万章见她一笑,心下顿时放松下来。想想刚才这话说的又不太对,那自己岂不是变成了女人?遂又补充道:“你最好像当初说的,把我当成兄弟。”
    他快走几步追上伶俐,长臂一挥,将她圈在怀里,“遭了这么大罪,走,兄弟抱你回去!”
    “阿嚏……!”
    阮明远身处绿林覆盖的小径上走着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抬眼望去,阿卡的风景很美,这里一年四季空气中充满着鲜花的香味。世外桃源般的环境并不能缓解他思念伶俐的焦虑。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从他身边走过,怀里孩子用碧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细细软软弯曲的细发在海风吹拂下直立起来。那孩子朝着他咧开嘴笑的手舞足蹈。
    阮明远翘起嘴角,一丝微笑荡漾在脸上:以后我和伶俐的孩子,一定也是这样可爱的。
    他快走几步赶上董晓婉,“董姐!您说咱们这基站什么时间可以施工?”
    “现在来还不到两个月,就想女朋友了?”董晓婉放慢了脚步,看着这个晒成古铜色肤色的大男孩,温和地笑着问道。
    刚出校门的他,面上存不住一丝秘密,董晓婉平日里把他当成只比龚然大几岁的男孩。
    “就是每天吃饱了没事干,急人。”他红了脸。董晓婉并不拆穿,“不是找了很多资料,让你跟着工程师在学习吗?”
    “那些东西,早就刻在脑子里练了几百回了。”阮明远答道。
    “阿卡政府部门办事拖沓,这签个协议都拖了20多天,施工,拆迁,还不知要多久。”董晓婉叹息一声,“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一步步紧追着,尽快让他们施工。”
    “这电话打不通,挺着急的。”阮明远嘟哝着。
    “他们国家连一个基站都没有,电话会因为我们的工作与世界联系起来的。”
    “那写信呢?要多久?”阮明远又问道。
    “这漂洋过海的,至少四五个月吧!”董晓婉想起半年前她给儿子写的信,信还没到家,她已经回了国。“不过,也难说,碰见那英语水平不高的邮递员,你的信就不知道邮到哪儿去了?”
    “啊?……”失望在他脸上蔓延,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可我已经给伶俐寄了三封信了。”
    明远的脚步慢了下来。看来和伶俐联系上,这速度最快的,还是基站建设好之后,打电话才是最快的。“我得和董姐一起,紧紧盯住那些施工的,不让他们偷懒。”
    疼痛在身上经久不散,一点点蚕食着伶俐的精力。医生收拾好手术器械,心疼地看着因为疼痛汗湿了头发的伶俐。
    “来,姑娘,我扶你下来。”一个中年护士走过来,与医生搭手,轻轻将她从手术台上搀扶下来。
    双腿像是没了知觉,她用尽力气靠在护士身上,往门诊外走去。
    “赵伶俐的家属在哪里?”那护士搀扶着她走出妇产科门诊,对等待区侯着的家属喊着。
    “我……”赵伶俐如蚊蝇一般的声音刚发出一个字,想说是一个人来的,没带家属。
    “在这儿!在这儿!”易万章答应着来到两人跟前。赵伶俐刚想说什么,护士已经在和他交代术后事项。
    易万章一面殷勤地应着护士,一面将她移到自己怀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拒绝。护士转身回了科室,赵伶俐轻轻推开他,咬牙忍住疼痛,自己慢慢往前走去。
    “赵伶俐,你以前的爽快劲儿到哪里去了?”身体都这样了还在拒绝着自己,恨不能与自己划清界限一般,易万章不由恼怒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阮明远,你就把我当你闺蜜!”赵伶俐见他说的可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笑着笑着泪水又涌出来。
    易万章见她一笑,心下顿时放松下来。想想刚才这话说的又不太对,那自己岂不是变成了女人?遂又补充道:“你最好像当初说的,把我当成兄弟。”
    他快走几步追上伶俐,长臂一挥,将她圈在怀里,“遭了这么大罪,走,兄弟抱你回去!”
    026

    安宁一连侯了多日,终于在国兴公司门口见到了他,国兴的憔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可是对于国兴的事业,她又丝毫帮不上忙,只得不疼不痒劝了几句。她见国兴急着要走,忙把手里提着的衣服硬塞给他,扭头跑开。她的一片热情,国兴不好违逆,只好提着袋子一路回了办公室。
    他掏出衣服比划了一下,“啪嗒”一声,掉出一沓钱来,目测足足又2万元。这些钱,安宁得做多少件衣服才能赚到呢?国兴坐在位子上,看着面前这沓钱,感动起来。
    他让牛涛将这钱包好,送给张氏兄弟,告诉他这是利息,让他们多容些日子,借的那些钱,他一定会还上的。
    齐国兴削减了一切可能减少的开支,用花费最少的钱维持公司运转。他召开员工大会,通报了公司的现状,坦诚谈到他还在积极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
    他的坦诚和担当得到员工的理解。众人散去,齐国兴又回到办公室。现在每天能够睡上两小时,就是国兴最大的期盼了。每个夜晚,总是一入眠,便莫名其妙醒来。
    在母亲孙绍兰和国娟的强迫下,他去看了几次医生,带回来的药包装完好整齐地码放在办公室里。因此,他这睡不着觉,心悸焦灼的病情一点也不见好转。
    他睁着眼睛盘算了一夜,眼皮一沉,刚合上眼皮想要休息一会,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让他的心再一次蹦出胸口。
    “国兴,你快回来,我叔去世了!”电话一通,刚“喂”一声,齐国华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待他说话,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掉。
    “国华哥的叔?那不就是我爹吗?!”齐国兴放下电话,对国华这个突然的电话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依旧呆呆地坐着,“昨天,爹还不是好好地在燕子尾开导自己?怎么突然就会没了呢?”
    国兴仍是有些呆愣,坐在那里难以置信父亲去世的消息。
    “头儿,快回家,老爷子没了。”牛涛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坐我的摩托车,我送您回去!”原来是国娟趁父亲还未断气时,让自己的丈夫骑着自行车寻上门来送信。
    国兴木偶一般,跟着他跨上摩托车往家疾驰而去。
    院子里已是哭声一片。
    堂屋上下一片雪白,一个黑色的棺木停放在中间。家人们背着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国娟一身白衣孝布,传美紧紧靠着姑姑,身后跟着女眷跪在一侧,儿子传军白衣孝帽跪在另一侧,他的身侧留好了国兴的位子。国华带着近族几个兄弟正在忙碌着招待客人。
    孙绍兰早已悲伤的吃不下饭,下不了床。国华媳妇请了族里几个长辈在里屋陪着她。
    国兴一进院子,国华的老婆王氏带着几个女眷,将他拉到一侧,戴帽子、穿孝衣、扎腰带,换上白鞋,引着他跪在灵前。
    这些日子,国兴独自流了太多的泪,此刻,他的泪腺像是干涸的小河,心中虽痛楚万分,却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有人来烧香,女眷痛哭一番。作为唯一的儿子,国兴机械地跪在地上叩头拜谢。
    南疆城内的一条巷子里,张朝文和张朝武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磕着瓜子,朱阿满哼着小调走了进来。
    “哥们又发财了啊?”朱阿满抓了一把瓜子,看着桌子上的一沓钱,眼睛里冒出光来。
    “可不是么?今后咱们的钱都要借给齐国兴这样的企业家。”张朝文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有钱,还钱又快,可比那些赌鬼好多了。”张朝武接话道。
    “那些赌鬼最终因为还钱家散人亡,让我心里也难过呢!”张朝文摸着脖子上小叶紫檀制作的珠串,变换成一幅慈悲容颜说道。
    “是呢!二哥悲天悯人,菩萨胸怀,谁不夸呢!”朱阿满讨好地说道:“即使还不上,还有厂子财产可以变卖,咱们是只赚不赔。”
    “咱们说来说去,这些还是多亏了阿满兄弟一手筹划。”张朝文随后抓起一把钱,塞到阿满怀里。
    朱阿满嘴里说着不要,那手却早伸了出去,把钱揣在兜里。
    “哥们还不知道吧?”朱阿满靠近二人,“那齐国兴的老子死了,正在家里办丧事呢!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上门,可是收钱的大好时机。”
    “这合适吗?毕竟人死为大。” 张朝文迟疑起来。
    “是啊!街坊邻居都在,宗族兄弟也都在,就咱们那些兄弟,吓吓人还行,真打的话,哪是齐家的对手?”张朝文也担忧地说道。
    “谁说咱们去打闹了?”朱阿满眼珠一转,“咱们这次去,给他来文的!”
    “大哥!你快看!”一个族弟喊了一声。国华回过头来,见到来人,心中不由一惊。
    果真是来者不善。张朝文和张朝武抬着一个花圈,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大大咧咧进了院子。
    正在帮忙的街坊邻居一见南疆城里被称之为的“鬼见愁”的张氏兄弟前来,心中都恐慌起来,找了借口,纷纷离开。
    “兄弟们,齐老爷子千古,给我嚎!”一群小混混,跪在地上呼天抢地嚎叫起来。
    国兴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们竟然敢闹到这里,他与国华相视一眼。国华身后立即凑上来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宗族子弟。
    国华带头迎了过来,他伸手挽住张朝武,“兄弟心意咱家领了,请大家到后院喝些茶水去。”
    国华自小也练过武功,齐家子弟又聚在一起,张氏兄弟一时不敢造次,只得跟了国华等人,往后院走去。
    “茶也喝了,兄弟们请回吧!”半个时辰后,国华带着宗族兄弟前来送客。张氏兄弟将收音机放在桌子上,拍着桌子听着昆区,假装没有听到国华的话。
    朱阿满磕着瓜子,和一些来的小弟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张氏兄弟。在齐东岳的灵前,齐国华无法奈何他们。
    “齐国兴做了什么,难道你这做大哥的不知道吗?!”张朝文摸着小叶紫檀珠串,冷冷地道。
    到底还是叔叔想的周到,国华暗自叹息一声。他一挥手,身后的一名子侄端了笔墨纸砚来。
    “这是什么意思?”张氏兄弟知道到了最后摊牌阶段。
    “老爷子把齐家老宅卖了给国兴还债。”
    “把老宅卖了?”齐东岳这一招,是张氏兄弟没有想到的。
    “请兄弟写个收条。”国华抱拳道:“我受叔叔托付,事就要办的圆满。”
    “写多少?”张朝文提笔问道。
    “十万。”张朝文急忙提笔签字。
    “这十万,只够三天的利息钱。”朱阿满吐掉瓜子壳,凑进来道。
    国华接过收条,身后的兄弟将托盘上放的10万元摆在张氏兄弟面前。这是齐东岳临死之前,卖了老宅筹来的。
    “哈哈……齐国兴就是个废物!败家子!”朱阿满跳着脚,朝着前院骂道:“你爹为了你,连老齐家住了几辈人的房子都卖了,你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国华使个眼色,身后一个青年上来,拉住朱阿满,“啪啪”左右开弓,打了几记响亮的耳光。
    “兄弟,死者为大,他在我叔灵前敢多嘴,对不住了!”国华抱拳对张氏兄弟道。张氏兄弟拿到了钱,才不关心朱阿满是否挨打,他嘴贱,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两人笑笑,起身带人离去。
    齐国兴担心张氏兄弟在后院闹事,他趁着人少,往后院走来,想把张氏兄弟劝走。偏偏朱阿满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什么?……爹把老宅卖了帮我还债?”齐国兴突然想起南福香精厂的厂长方舟来,他为了自己,也是变卖了祖上的房产。
    对我最好的人,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活着,所有的努力,终究是无意义的,还连累了那么多人。
    他的喉咙发痒,一股血腥直冲鼻孔,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噗通”一声,齐国兴木桩一般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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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11 09:49:23  更:2021-11-26 11: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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