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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大军阀之民国往事[第5页]

作者:ty_120801199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47]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一零二章 夜遇恶犬

    夜晚,后海的小院子里安逸宁静,刘凤欣端着一盆洗脚水进了堂屋:“来,洗洗再睡。”
    冯天虎闻声从大床上直起了身,他看着刘凤欣把洗脚水放在了床边,又站起身扶着他坐起。这一切如此熟悉,这些年在家的时候,刘凤欣一直这样细致入微的伺候着他的起居,可是今天,他忽然良心发现了,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吓了刘凤欣一跳:“你这是抽的什么风?!”
    冯天虎并不理会刘凤欣,霸道的把她按坐在床沿上,那动作虽然霸道,眼睛里却全是温柔:“今天我给你洗脚,我也伺候你一回。”
    刘凤欣有些懵了,眼见冯天虎已经捧起她的双脚开始脱鞋,她赶忙挣扎着往回缩着脚:“嗳!你放手!”
    冯天虎强硬的按住刘凤欣不老实的小脚:“别乱动!你给我洗的时候我可是乖乖的让你摆弄……”
    刘凤欣更急了:“给女人洗脚,这要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
    冯天虎却满脸不在乎,一副二流子腔调:“该怎么做人还怎么做人!我心疼自个儿媳妇儿,关别人什么事儿?”
    “嗳!……”
    “老实点儿!”
    温热的水终于漫过脚踝,一双大手仔细的搓揉着细瘦的双脚,那双手常年摸枪,粗粝的薄茧清晰的划过足底敏感的肌肤,刘凤欣禁不住浑身一颤,眼泪也掉了下来:“天虎……”
    冯天虎抬起头,脸上是温暖澄澈的笑容,眸子里晶亮亮的闪着微光:“舒服吗?”
    刘凤欣拭着眼泪,抽着鼻子,娇滴滴的嘟囔着:“痒痒……”
    冯天虎的笑容猥琐起来:“哪痒?一会儿我帮你治治!”
    “讨厌啊你,说说就下道……”
    正在两人腻腻歪歪的打情骂俏时,门忽然被敲响了,小芸的声音怯生生的:“夫人,广平又发热了,您快来看看……”
    刘凤欣立时慌了神儿,这几天广平就反复发热,今天刚好点儿,这会儿怎么又热了?她不顾脚还湿着,慌忙穿上鞋就往外跑,冯天虎也披上外衣跟了过去。
    西厢房内,广平的小脸已经烧得通红,呼气细微急促,刘凤欣一见顿时慌得没了主意,抱着广平眼泪含眼圈:“天虎,这可怎么办啊?”
    冯天虎也有些慌乱,可还是尽力安抚刘凤欣:“你别急,去医院吧,你多带些钱,给孩子穿好衣裳,我先出去叫车去!”
    刘凤欣答应着便把孩子交给了小芸,急忙回堂屋取钱去了,冯天虎也穿了衣裳出门叫车。
    几人赶到协和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在急诊室找了大夫,诊断之后说是肺炎,需要输液治疗,几人便又忙着去交费,打针,一顿折腾下来已是筋疲力尽。
    冯天虎看着刘凤欣一脸憔悴,便关切的让她回家休息,他在这陪着孩子输液,刘凤欣也惦记着闺女,夜里还得给孩子喂奶,便留下小芸和冯天虎在这看着广平,自己叫车回家了。
    广平输上了液,烧也渐渐退了下去,医生嘱咐让多给孩子喝水,小芸便拿着水壶出门去打热水,她出了病房拐过走廊拐角,却猝不及防的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个趔趄。
    “妈的,走路不长眼啊!” 那个男人满身酒气,嘴里不干不净,还伸手狠推了小芸一把。
    “对、对不起,我不故意的……”小芸被推得撞到墙上,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道歉。
    这时,那醉汉身后跑过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满脸讨好的扶着那醉汉的胳膊:“文少爷,这是怎么了?您慢点儿,消消气!”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惊恐不已的小芸,这一看不要紧,那双耗子眼睛立时放大:“是你?!你个小贱人竟然在这?!”
    小芸吓得已经浑身瘫软,转身便要往病房的方向跑去,却被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头发:“你他妈还想跑?!我看你这回往哪跑!!”说着,他抓着小芸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
    “啊!——”小芸一声惨叫,额角被撞破,鲜血立时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住手!!”
    冯天虎在病房里听见惨叫,一个箭步的冲了出来,眼前的一幕让他血往上涌,不只是因为小芸被殴打,还因为殴打小芸的那个人他见过——他就是上次在街上招惹刘凤欣的那容。
    “你叫……那容?放开她。”冯天虎走到那容跟前,面对面的看着他,平静的眸子里散着冰冷的杀气。
    “老爷!老爷,救救我……”小芸苍白的脸上满是鲜血,凄惨无助的看着冯天虎。
    “竟然是你?!今天是他妈什么日子啊?老子的仇人都送上门了!”那容也认出了冯天虎,上次在街上他势单力孤,被冯天虎给收拾了,这次,他可以好好的报仇雪恨了!
    说罢,那容朝着身后大喊了一声:“文少爷!上次欺负我的就是他!”
    那醉汉闻声晃荡着走了过来,看着冯天虎,满目凶光:“你他妈敢欺负老子的人?!瞎了你的狗眼了!!”说着,那文少爷便一拳朝冯天虎挥了过来。
    这一拳简直就是自不量力的典范,就他这种沉迷声色的纨绔子弟,别说他现在已经喝得站不稳了,就是他好好的,冯天虎打他十个也是稀松。
    冯天虎轻松抬手挡开了文少爷的拳头,又跟着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文少爷站立不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文少爷嘴里哎呦哎呦的叫唤个不停,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起来,那容见状赶紧放开了小芸,过来搀扶文少爷,小芸立刻扑到冯天虎的身后,惊恐的缩着身子。
    此时虽已是深夜,可是这几个人在走廊里这么折腾,也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冯天虎不想在北平闹出什么大事儿,况且孩子还病着,他转身低声对小芸说:“快去找大夫看看广平,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家。”
    小芸答应着便朝病房跑去。
    那容见小芸跑了,就要起身追去:“你个小贱人你给我回来!!……啊!!——”
    冯天虎忍他已经很久了,上次在街上顾忌着刘凤欣就没好好收拾他,这次你他妈不断支胳膊别想走!!
    冯天虎抬腿把追过去的那容绊倒在地,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嘎巴一扭,那容的右手肘向后弯成了恐怖的“L”型。
    那个文少爷见状吓得酒都醒了,他颤抖着手指着冯天虎:“你他妈有本事别走!……你给我在这等着!!……”
    说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医院。




    第一零三章 小芸的过往

    冯天虎自然不会在这傻等着文少爷回来,虽然他并不怕那个什么狗屁少爷,他看着文少爷跑出了医院的大门,便转身准备回病房,走着走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了脚步,后退,复又折回了那容身边。
    那容被冯天虎掰断了胳膊,在地上疼的直打滚,旁边围着的护士见冯天虎走远了,刚要上前把那容扶起来,却被折回来的冯天虎伸手挡住了。
    冯天虎蹲下身静静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那容,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那个文少爷是什么人?”
    那容看着冯天虎森冷的眸子,吓得疼都忘了,哆嗦着嘴唇:“别打我、别打我……”
    “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说,有一句不尽不实的,你的狗腿也别想要了!!”
    那容哆嗦的更厉害了,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文少爷叫文青宇,他爹是警察厅厅长,他跟我一样,都是在政府里混个虚职……”
    “你认识小芸?你们什么关系?”
    “你说刚才那个小贱人?啊!——”
    “嘴巴干净点!”
    冯天虎手上加力,那容的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赶忙改了口:“是、是……那丫头她不叫小芸,她叫宝玲,原是我堂叔家的丫鬟,我堂叔是前清的贝勒爷,那个宝玲曾勾引我,让我纳她为妾,还骗了我一对翡翠镯子和金簪子,还没等我娶她,我堂叔就死了,她一见我们家靠山倒了,竟偷偷的跑了!……”
    “你说的是真的?!”冯天虎听得心里一惊,这家里要真是进了这样一个保姆,那可绝对不行。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冯天虎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小芸抱着广平正朝这边过来,他便也不再问了,松开了那容油腻的头发,把手上粘的油一下一下擦在那容的西装上,又猛地托起那容尖细的下巴,面对面恶狠狠的瞪着他:“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容易了,记住了吗?!”
    那容看着凶神恶煞的冯天虎,哪里敢说不,忙不迭的答应着:“记住了、记住了!以后看见您我绕着走……”
    此时小芸抱着广平走近了,头上的血迹也已经简单的处理过,只是脸色是惨白,怯生生的看着冯天虎:“老爷,医生说小少爷现在可以回家了,明天再来输液。”
    冯天虎看了她一眼,并没表现出什么,松开那容,淡然起身:“走吧。”
    待到二人带着广平回了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刘凤欣还没睡下,她惦记着孩子,心焦的坐立不安,一直望着门口,终于把冯天虎和小芸给盼了回来。
    刘凤欣见广平的烧已经退了,心里也平静了些,便把孩子交给小芸带回西厢照顾,却一下看见小芸额头上新鲜的伤口,她心里一惊,关切问道:“小芸,你的头是怎么了?”
    小芸听了眼睛里立时盈满泪水,低声哽咽着:“没事儿,夫人……”
    冯天虎见天色已晚,大家折腾的也都很累了,便不打算现在细究这个事儿了,他开口安抚刘凤欣:“凤儿,今天太晚了,让小芸带着广平去休息吧,咱们也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再跟你细说。”
    刘凤欣见小芸的样子憔悴可怜,便又抱回了广平,推着小芸出门:“你今晚好好休息,广平跟我睡吧。”
    “夫人,我真没事儿……”
    “听话,快去睡吧!”
    小芸还是被刘凤欣劝出了门,冯天虎见刘凤欣那样子,心里纠结起来——凤欣对小芸是很认可的,也很信任,小芸这事儿该怎么跟凤欣说呢?
    “小芸的头到底是咋回事啊?”刘凤欣到底还是不放心,一边把广平安置在小床上,一边询问冯天虎。
    冯天虎想了一下,这事儿也不是该隐瞒的事儿,还是直说吧!
    “凤儿,今天你走之后,我在医院里遇见上次那个那容了。”
    “那容?!”刘凤欣回头看着冯天虎,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小芸的伤是他打的?”
    “是,那容说小芸的名字是假的,她叫宝玲,以前是他亲戚家的丫鬟,骗了他的首饰,跑出来的……凤儿,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还是别用小芸了,这样的人在家里,我走了也实在是不放心。”
    “不可能!小芸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那个那容的话肯定是假的!小芸在咱们家这些日子,做事勤勤恳恳的,活都是抢着干,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刘凤欣果然是不相信的,其实冯天虎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他不想拿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去冒这个险,这个小芸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说不准以后还会招惹出什么麻烦,他总不在家,实在是不放心,不如干脆辞了干净。
    他拉着刘凤欣在床边坐下,耐心的劝着:“凤儿,咱们也断不清他们之间的糊涂官司,不管怎么说,你跟孩子都不能有事,还是把她辞了吧,给她些钱让她再去找个差事,也不算亏待她了。现在请保姆的人家很多,她也不是离开咱们这就活不下去了,你说呢?”
    刘凤欣却还是不忍心:“可是,这丫头干的好好的,咱们怎么开这个口啊?这也太狠心了吧……”
    冯天虎想了想,微笑的看着刘凤欣:“你要是不忍心我去跟她说。”
    刘凤欣还是有些犹豫,冯天虎的担心她能理解,可是想起小芸刚才憔悴的样子她也实在是于心不忍,沉默了一会儿,她抬眼看着冯天虎,嗔怪道:“你啊,心里就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别人死活,也太狠心了你!”
    “那你是同意了?”
    刘凤欣叹了口气:“小芸也是实在可怜,咱们多给她两个月的工钱吧?”
    冯天虎终于轻松的笑了,他之前一直担心刘凤欣不会同意辞掉小芸,只要她同意了,多给点儿钱都是小事。
    “好,听你的……”
    窗外,小芸一直立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听着,她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的抓着衣襟,眸子里一片荒芜,透着深深的绝望。






    第一零四章 各执一词

    第二天一清早,小芸便早早起来在院子里忙活着,她在炉子上熬了一锅热粥,又拿了扫帚打扫着庭院。
    不久,魏妈妈也带着广和起床了,广和如今已经四岁多,成天跑来颠去的,没个闲时候。魏妈妈岁数大了,还真是跑不过广和。
    “小芸小芸!”广和一双大眼睛黑亮晶透,睫毛长长的,像极了刘凤欣,他一边朝小芸跑来,一边挥舞着小木剑欢快的叫着:“你陪我玩打仗!”
    “大少爷,你慢点儿!别摔着了!”小芸慌忙放下扫帚,伸手接着奔过来的广和,又柔柔的抚着他肉嘟嘟的小脸:“你先自己玩一会儿,等我扫完了院子,就陪你玩!”
    广和忽闪着大眼睛,嘟着小嘴,不开心的耍起赖皮来:“不嘛!你先陪我玩,你不陪我玩我就不乖,我就捣乱!”他这耍赖的本事倒是得了他爹的真传。
    小芸被他缠的没办法,开口安抚着:“大少爷听话,这样吧,我早上新磨了豆浆,香喷喷的可好喝了,我先给你盛一碗,你喝着浆子等着我好不好?”
    广和最喜欢喝豆浆了,开心的点了头:“好!”
    小芸起身拉着广和去了厨房,进了小厨房,小芸转身取了碗和勺子,便打开小锅开始盛豆浆,她正专心的盛着,却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不对,一回头,顿时大惊失色:“大少爷!啊!!——”
    堂屋内,刘凤欣刚刚穿衣裳起来,昨夜睡得太晚,她今天就起得晚了些,冯天虎也睁开了眼睛,他见刘凤欣面色不佳,便拉着让她多睡会儿,刘凤欣放心不下广平,哪里睡得着呢?正在两人说话间,却忽被院子里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吓得魂不附体——这是孩子出事了?!
    当夫妻二人手忙脚乱的冲进厨房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傻了眼——小芸脸色惨白的昏死了过去,身下覆着哇哇大哭的广和,一锅热粥整个洒在了小芸的后背上……
    魏妈妈也慌忙的跑了过来,抱起了小芸身下的广和,查看一番,广和并没什么烫伤。
    “小芸!小芸你醒醒!!”刘凤欣奔过去慌乱的清理着她身上的热粥,那粥滚烫滚烫的,刘凤欣的手指都烫红了,她掀起小芸单薄的夏衣查看后背,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跌坐在地上,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恐惧,她哆哆嗦嗦的看着冯天虎:“快!快送她去医院!!”
    冯天虎脑子里乱成一团,看到刘凤欣叫他,也来不及多想了,他上前抱起地上的小芸转身奔出了院门。
    协和医院的病房内,冯天虎背手站在病房内,看着静静趴在床上的小芸,她虽然还在昏迷,可是眉头依然紧蹙,想来应该是很痛。
    烫伤的疼痛冯天虎自然很清楚,战场上的炮火,燃烧弹,喷火器他都经常领教,那种皮肉焦灼的痛苦比骨头断裂更能折磨人的神经——这件事,会是小芸故意而为吗?
    他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年轻的女人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可是,如果是巧合,会不会太巧了点儿?昨晚他刚准备要辞退小芸,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这种巧合实在让冯天虎不得不怀疑。
    可是,这件事如果真的是小芸的“苦肉计”,那她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有什么值得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换的呢?
    冯天虎脑子里毫无头绪,感觉闷闷的,想吸烟,他便转身出了病房,一抬头却看见刘凤欣满面焦急的朝这边走来,手中还提着食盒。
    “小芸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烫伤,大夫说要养一阵,你别担心了,回去吧,我一会儿在这医院里请个护工照顾她。”
    冯天虎的一脸淡然惹得刘凤欣有些不满:“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人家救的可是你的儿子!这要是烫在广和身上不得要了他的命吗?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你……”
    冯天虎不欲在这医院里跟刘凤欣说太多,只好安抚:“我没有,我真没有,你知道我这脸就这样……”
    “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没脸没皮,却不知道你还如此冷血!”刘凤欣眼见他是不关心小芸的死活,没好气儿的瞪了冯天虎,便转身推门进了病房。
    冯天虎有些头大,刘凤欣的善良和对人不设防他是知道的,对人好起来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他在门口愣了半晌,还是决定进门看看,一旦小芸醒过来,还得听听她怎么说。
    门内,小芸已经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忍着疼痛强作欢颜,正在跟刘凤欣说着话,那样子谁看了都会心疼。
    “夫人,您别担心了,我真的不要紧,就是烫了一下,大少爷没事就好……老爷,让您费心了。”
    小芸见冯天虎推门进来,还是一脸小心胆怯的样子,刘凤欣却并没有被冯天虎打扰,依旧难受的落泪:“怎么没事儿,我都见了,烫了那么大一块,一掀衣裳,皮都跟着起来了……”
    小芸微笑着,艰难的伸手给刘凤欣擦眼泪:“这点儿疼不算什么,我从小就命苦,十多岁就被卖给了贝勒府,贝勒府规矩严,受点累倒不算什么,后来,还差点儿被府里的主子糟蹋了,我拼了命才跑了出来,跟了几个主人家也都不受待见,您和老爷都是好人,能跟着你们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说的贝勒府就是那容他们家?”冯天虎忽然开了口,声音很平静。
    小芸一听那容的名字,脸上的微笑立刻退去,满眼恐惧,声音也哽咽了:“是,那容是老贝勒的侄子,他亲爹死得早,就在老贝勒跟前儿长大的,成天逛窑子捧戏子,在府里也是不规矩,他非要纳我做妾,我不从他就打我,还差点儿把我糟蹋了,幸亏被老贝勒撞见,他才没得手,我很害怕,就找了机会从贝勒府偷跑了出来……”
    刘凤欣看小芸嘤嘤的哭泣,心里更难受了,她回头不满的看着冯天虎:“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个了,惹得小芸伤心……你不是说去请护工吗?快去吧!”
    小芸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冯天虎见也问不出什么了,便无奈的答应着退出了病房。
    冯天虎一边走着,心里却更不踏实了,这那容和小芸各执一词,还真是笔糊涂账,难道我还要给他们断这个官司?而且这个小芸,看起来柔弱胆怯,可这话说的却头头是道,她说的若是真的还好,如果是假的,那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凤欣这个直肠子肯定得被她耍的团团转。
    自己家好好的请个保姆,没想到请出这么个事来,这可怎么办呢?


    第一零五章 坏的冒泡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按照原先的预期,冯天虎该回部队了,可他不放心家里这摊子事儿,便也一直拖着没回去。
    小芸只在医院里呆了五六天便执意回了家,回家之后,刘凤欣什么也不让她干,只管好好养着,她的烫伤虽然面积大,可好在不算深,又救治的及时,这些日子养下来,倒也差不多好全了。
    因为这次小芸救了广和,刘凤欣便执意不让冯天虎再提辞退小芸的事了,冯天虎没办法,只能暂时再看看,毕竟,小芸也没什么实在的错处,他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小人之心。
    这天午后,冯天虎带着刘凤欣去广和楼听戏了,魏妈妈和小芸在家哄着三个孩子午睡,哄了半天,两个小的都乖乖的睡着了,只有广和,简直是越哄越精神,魏妈妈讲故事把自己都讲困了,可那个小家伙却两眼放光,怎么都不肯睡去,不光不肯睡,还一直跟魏妈妈讲的故事较劲。
    “从前,在乡下住着一对老夫妇,他们很穷,但是却很善良。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老婆婆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糯米做了个饭团,准备当年夜饭。就在这时候,墙角里一窝刚出生的小老鼠饿得不停地叫,老夫妇见了,就把饭团给了小老鼠吃……”
    魏妈妈一边轻拍着广和,一边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却忽然被广和奶声奶气的打断了:“那个老婆婆为什么把饭团给老鼠啊?”
    魏妈妈慈祥的笑着:“因为这对老夫妻很善良啊!他们不忍心小老鼠饿死……”
    广和更不解了:“可是爹昨天给我讲的《诗经》里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老鼠是害虫,祸害粮食,这个老婆婆这么做是不对的!”
    “……”
    魏妈妈被这个“小杠精”顶的一时无语,旁边的小芸笑着接过话:“老爷给您讲的对,魏妈妈刚才肯定记错了,刚出生的不是一窝小老鼠,是一窝小兔子!”
    广和漆黑的大眼睛又是一忽闪:“小兔子?……可是娘说小兔子吃的是青菜,不吃饭团的!”
    “……要不咱们换个故事吧。”
    不知换了多少个故事,魏妈妈和小芸才把这个小杠精哄睡着了,二人已是心力交瘁,魏妈妈看着广和天使般的睡颜,不禁感叹:“这广和少爷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好糊弄,将来啊肯定也是人中龙凤,不输给他爹。”
    小芸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魏妈妈,我听说夫人以前是戏子,还给别人做过姨太太,之后才嫁给老爷,她可真是好福气……”
    魏妈妈有些不悦的看了小芸一眼:“你这话说的,人家两口子是患难夫妻,你来得晚没见着,这些年我可是看着的,凤欣可是不容易,你就说生这三个孩子,都是她自己挺着大肚子在家,哪个用师长操心一点儿了?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谁能没怨言?这女人生孩子可是鬼门关走一遭,尤其是第一胎,当时我跟令和小姐在这陪着,凤欣整整疼了两天两夜才生了广和,这些她都不让我们跟师长说……”
    小芸连忙笑着点头:“是啊,生小姐的时候我在这,老爷也确实是不在家,夫人不容易……不过我看老爷对夫人也不是一般的好,广平生病那晚,我去叫夫人,在外听着,老爷好像是在给夫人洗脚呢!我当时在贝勒府,就是天仙一样的福晋也没有这样的啊……”
    魏妈妈听了更不乐意了,瞪了小芸一眼:“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说话冒冒失失的!你既是从贝勒府出来的,就应该懂规矩,这主人家的事,哪容得下人议论?再说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该干什么是人家自己的事,你操的哪门子心?”
    小芸被说的低了头,小声嘟囔着:“魏妈妈您别生气啊,我这不跟您亲近嘛,也没想着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是唠唠嗑……嗳,对了魏妈妈,那天老爷回来说要搬家,后来怎么没动静了呢?您知道吗?”
    魏妈妈看小芸怯生生的样子便缓和了语气:“凤欣不愿意搬,嫌那边宅子太大了,空的慌。”
    “啊?从没听说还有放着大宅子不住的,夫人也太傻了!”小芸听了吃惊的不行,眼珠子瞪得老大。
    魏妈妈笑的有些无奈:“我倒是能理解她,男人总也不在身边,她这是心里发虚,害怕。”
    小芸低下头若有所思,没一会儿又笑着说:“魏妈妈,您给大少爷讲了许久故事该渴了吧?我去给您倒点儿茶。”
    魏妈妈故事讲得还真是口干舌燥的,便感激的朝小芸点了点头:“你这丫头还真是贴心。”
    小芸听了笑的更加和顺:“应该的魏妈妈,我本就粗笨,话也说不好,平时也全靠您帮衬着才没惹主人家嫌弃,再说您是长辈,伺候您是应该的。”说着,她便缓缓起身去倒茶了。
    北平城城西的一处小洋楼内,文青宇坐在沙发上叼着香烟,他虽然长的五官端正,穿的也是板正的西裤衬衫,可眉宇间却全是流氓气息。此时,他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着立在沙发对面的一个男人。
    “查到了吗?那孙子是谁?哪来的?”文青宇斜着眼睛发问。
    对面的西装男子利落的一点头:“回大少爷,查到了,您说的那个男子很神秘,他的户籍并不在北平市,但我们通过那个叫小芸的保姆查到了一些线索,根据那容提供的信息,我们调查了全市的劳务公司,真的查到了这个叫小芸的保姆,小芸通过劳务公司找到了现在的雇主,这个雇主名叫刘凤欣,是这家的女主人,她家住在后海帽儿胡同29号,我派人悄悄的去看了,见到了您说的那个男子,我们又在周边打听了一下,周围的邻居知道的情况也很少,只知道这男子是名军人,职务是师长。还有,他家的孩子户籍资料上都姓冯,看来这个男人也是姓冯的。”
    “刘凤欣?!”文青宇身边的那容突然惊叫:“对了文少爷,上次我在街上就看见他和刘凤欣在一起!”
    “刘凤欣是谁?”文青宇是这两年才到的北平,并不知道当年的小玉仙。
    那容的一只胳膊还吊着绷带,巴儿狗一样的凑近文青宇,满脸猥琐:“文少爷,您有所不知,这个刘凤欣就是当年曹大总统的四姨太,也是当年红遍北京城的戏子小玉仙。”
    文青宇看着那容猥琐的脸,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这还真有意思了,师长,戏子,还有那个小保姆……咱们一起收拾了!”
    沙发对面的西装男子有些担忧,试探的开口:“大少爷,现在还不确定这个男人的来路,要不要动用军中的关系去查查?这涉及到军队,稳妥起见,还是跟厅长汇报一下吧,毕竟这师长的职务可不低,是轻易动不得的,如果牵扯太大,厅长恐怕也会很吃力。”
    文青宇想起了老爹那张铁板一样的面孔,心里哆嗦了一下,有些烦躁的一挥手:“先别告诉我爹!再查查他……”
    那容的耗子眼睛转了转,一个坏的冒泡儿的主意浮上心头:“文少爷,咱们也不用硬来,咱们可以这样……”




    第一零六章 必须搬家了

    次日午后,小芸趁着孩子午睡,便挎着篮子出门去买菜了。她脚步轻快的转过了几条街,进入了一条小贩集中的市集上,她四下看了一圈,没什么熟人,便转身进了一家药铺,抓了几味药材,贴身细心的放好,又小心的出了药铺准备买菜。
    那容带着两个男人一直躲在暗处盯着小芸,见她鬼鬼祟祟的出了药铺,他朝身后的两个高大男人一挥手,那两人便立刻会意,起身跟上了小芸,在一处人少的拐角,两人悄悄靠近,猛地出手捂住了小芸的嘴,把她拖进了一条巷子里。
    巷子内的僻静处,小芸惊恐的圆睁双眼,被捂住的嘴里呜呜的叫着,拼命挣扎。
    “老实点儿!再动我们就宰了你!!”旁边抓着小芸的男人厉声低喝。小芸听了吓得腿都软了,不敢再动,安静了下来。
    那容晃晃悠悠的走近小芸,眼神阴邪:“宝玲,好久不见啦!想我没?”
    小芸惊恐的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但是嘴被捂着,她只能拼命的摇头。
    那容见她那副无助的样子,更加得意了:“当年我那么看着你,还是让你跑了,你还挺有本事的啊!但这次你可是跑不了了,一会儿我直接给你卖到窑子里去!!”
    小芸的眼里现出死灰般的绝望,她拼命的扭着头,喉咙里努力挤出哀求的呜咽声响。
    那容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猥琐的笑了出来:“怎么?你不想去?……不想去也行,那你得按照我说的去做!你若做好了,以后我便不再找你了,你要是做不好,那你这辈子也别想过得安生!!”
    说着,那容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到小芸的眼前:“你回去,把这个东西加到刘凤欣的饮食里,一次别加太多,慢慢加量……”
    小芸愣愣的看着那容手里的东西,半天没有反应,她的脑中闪过夫人暖暖的笑脸,她又看了看那容狠毒的嘴脸,心内恐惧茫然,一时不知所措。
    那容见她没反应,便又开始连骗带吓:“你放心,这不是毒药,不要命的,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你要是不听我的,再起什么幺蛾子,那你可就是不要命了!那个师长我虽然动不了,可是动你这个小贱人可是容易得很!!”
    小芸被那容眼里的凶光刺得浑身冰凉,这个侄少爷的狠毒和下作她是领教过的,当年她为了给娘治病,她一时心急接受了侄少爷送的首饰,又真心不愿意给他做妾,便偷偷逃了出来……这几年她一直过得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本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可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这般厄运……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无情?为什么别人都能过上安生的好日子,而我却活的如此艰难?……不!我可以做到,哪怕搭上命,我也一定要搏一把。
    冯天虎终于打定主意要搬家了,因为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这几日他出门的时候,总是能看见家附近转悠着一些不一样的人,他们或是黄包车夫,或是小商小贩,或者只是路过的闲人,虽然这些人看起来都很不一样,但是他在战斗中浸淫多年,对火药味敏锐异常,这些人,只要在他眼前一过,就都立刻现了形——他们都是探子。
    在北平什么人会对我不利呢?
    他首先想到的人是杨畅卿,这是他近段时间得罪的一个人。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像,杨畅卿工于心计,应该不至于下作至此,而且,他如果动了我的家人,以后就必定是我的死敌,那他想要的合作也就再也没得谈了。
    跟踪到家里这种行为不像是政界、军界的作为,因为谁都有家人,谁也不希望自己点儿背的时候被赶尽杀绝。这种手段倒像是地痞流氓的伎俩。
    那容?文青宇?
    可能也就是这两个人了。
    根据那容的说法,文青宇的父亲是警察厅厅长,那他能查到我家就不奇怪了。
    现在自己在明处,一旦我回了西北,家里就只有几个妇孺,太危险了——这个家是一定要搬了。
    总司令的那处宅子是没人敢轻易进去的,现在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凤欣那边要怎么说呢?绝对不能明说,她本来就害怕,要是知道了被人盯上,那还怎么过日子啊……
    那容和文青宇到底在外,现在更头疼的是小芸这个人,她可是天天在凤欣身边儿,这个人不彻底弄明白,我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的离开。那要怎么才能彻底弄明白她?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小芸的事还得再看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搬家。
    打定主意,冯天虎便试探性的跟刘凤欣开了口:“凤儿,要不,咱们还是搬过去吧?”
    刘凤欣有些意外,转头盯着冯天虎:“怎么又说起这个?”
    冯天虎一脸幽怨:“现在家里也太挤了,地方都被孩子占了,我都没地儿呆,再说,这院子这么小,还有两个外人在,咱俩晚上都不尽兴……”
    刘凤欣都被气笑了:“就你那还叫不尽兴?那要尽兴你得啥样啊?”
    冯天虎一脸猥琐的凑上来:“等搬过去你就知道了!”
    “……不搬!”
    “你搬不搬?”
    “嗳!……你松手!你弄疼我了……”
    ……
    就这样,冯天虎使出了各种下三滥手段,终于把刘凤欣磨的同意了搬家。
    这事定下来之后,他找了王管家,让王管家帮忙打点那边的宅子,再找几个可靠的下人,那边的宅子大了,光有保姆可不够用,厨子,听差的,车夫,保姆都得有了。他想了想,又联系了留守南苑看营的西北军,挑了几个精干的,让他们换了便装,以听差的身份住进了那宅子门口的倒房内,这样一来,虽然守卫的人数不多,但对付地痞流氓已经绰绰有余。





    第一零七章 中计

    家很快就搬完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搬的,那边的宅子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冯天虎只让刘凤欣收拾了日常的衣物和金银细软,便挑了个大清早搬进了官书院胡同的那栋大宅里。
    搬进去之后,住的格局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刘凤欣挑了二进院的正房居住,魏妈妈带着广和住在东厢,小芸带着广平住在西厢,闺女才半岁,还是个奶娃娃,只能跟着刘凤欣一起住。男仆都住在一进院门口的倒房内,女仆住在三进院后边的后罩房内,除此之外,这大宅子剩下的房间都闲着,还真是空落落的。
    别说刘凤欣不适应,冯天虎的心里也有些怅然,没心思去体会这乔迁之喜。这辈子,他住过最温暖的房子就是后海的那个小院子,如果没有那两个王八蛋来捣乱,他真希望一辈子在那里安安心心的住下去。
    不过搬来这也有好处,最大的好处是安全,再就是两个儿子玩耍的空间大了很多,花园里的假山就是广和的宝藏,饭都不好好吃就急着要去玩。饭桌上,刘凤欣和魏妈妈哄了好久广和还是没吃几口,刘凤欣最后终于没了耐心,气的自己也吃不下了,冯天虎赶忙安抚:“嗳,你看你,跟孩子生什么气……”
    刘凤欣白了他一眼:“那你来!你试试!”
    冯天虎清了清嗓子,靠近广和,准备大显身手:“广和,这饭菜多香啊,快吃吧!你可不知道,爹小时候想吃饭都没得吃,哪像你现在……”
    广和眨巴着毛嘟嘟的大眼睛,转头看着慈祥可亲的爹,一脸的懵懂好奇:“爹,那你是不是没饭吃了才来我们家的啊?”
    “……”
    这熊孩子到底谁家的?!
    北平城西文青宇家,房间内还是那三个人——文青宇,那容和西装男子。
    西装男子手里拿着一份资料,递给了文青宇:“大少爷,那个男人查到了,我联络了厅长军方的朋友,拿到了各集团军的高级军官资料,这个人是西北军的师长,叫鹿恒。”
    “西北军?”文青宇微皱了眉:“他家在北平?”
    西装男子面无表情答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他的资料非常少,如果想要详细了解就得再找西北军的人了,只不过厅长的关系多在中央军,西北军这些年往来很少。但是,这个鹿恒在前几个月曾任西北军敌前总指挥,不是一般的人物,大少爷,这个人咱们还是少去招惹,厅长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气了。”
    文青宇眼神愤愤的,咬牙切齿:“那他打我的事怎么算?!”
    “大少爷,厅长总说,不争一时长短,只要咱们知道了他是谁,早晚会有机会的。”
    那容从文青宇身后凑上来:“文少爷,这个师长咱们暂时动不了,可是还有小玉仙呢!”
    文青宇转头,目光里又有了希望:“你上次说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那容笑的有些得意:“放心吧文少爷,小保姆那我都安排好了,东西她也拿走了,我说了,用完了就去泰安里8号取,只要十天半月的,那个小玉仙肯定就会乖乖的听话了,而且,您也不用出面,神不知鬼不觉,他也不知道是您安排的,文少爷,这次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啊,这东西可是宝贝,效果比大烟可好多了……”
    文青宇猥琐的笑了,一搂那容的肩膀:“你放心,事情成了,我绝不会亏待你!”
    那容的胳膊还没好,被他搂的龇牙咧嘴,却也强装了笑脸:“多谢文少爷。”
    这天下午,刘凤欣被令和邀去百货商场逛街了,冯天虎自己在家,没什么事儿做,他便窝在东侧院子的书房里看书。
    自从搬来之后,西侧院子里的花园是两个儿子的宝藏,这东侧院子里的书房便是他的宝藏,这里的藏书还真不少,有很多是当年国子监祭酒留下的旧书,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后来添的,应该是总司令住的时候看的。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颠沛流离,看过的书很难留在身边,现在有了书房,他可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看过的书了,他打算把以前看过的经典书籍都再买回来,也给这个书房添砖加瓦,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书房的窗下有张卧榻,冯天虎穿着家常的白绸褂子,闲适的靠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墨子》,诸子百家里,墨子是他比较认可的思想家。
    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烽火乱世会带给人们深切的苦难,而苦难往往更能激发人们的思想和潜能。错落起伏的人生轨迹孕育出了灿若星河的思想和文化,这些思想犹如夜空中的繁星,它们炫目,多彩,各自辉煌,又互相碰撞,它们是苦难结出的甜美果实。
    几千年来,儒家思想和老庄哲学都颇受推崇,那些追求仕途的读书人,往往一手拿着《中庸》、《大学》,一手拿着《道德经》、《南华经》,如若仕途顺畅、官场通达,便大谈孔孟;如若命途多舛、虎落平阳,老庄思想便是最好的镇痛药……
    在冯天虎看来,儒家的诗书礼义,道家的无为之治,放在太平盛世都不错,但是如今的国家是乱世,我们跟别人谈诗书讲礼仪,洋鬼子回敬给我们的是枪炮子弹,我们若泰然处之,无为不治,就得任人践踏!所以,身处乱世,他更欣赏墨子之说——兼相爱,交相利,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他正捧着书看得入神,小芸忽然敲门而入,手中端着茶水和点心,声音柔柔的:“老爷,用点儿茶吧。”
    说着,她端着茶盘走近,把茶水和点心放在了书桌上,又轻手轻脚的把茶杯送到冯天虎的手边。
    冯天虎转头看着她,平和的回应:“嗯,你别忙了,放下出去吧。”
    “是。”小芸答着便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冯天虎还真有些渴了,他轻啜了几口茶水,继续看着书。九月的阳光爽朗明亮,伴着院子里的桂花香气,格外沁人心脾。冯天虎沐浴在窗边的阳光里,不多时,竟有了困意,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他感觉浑身燥热,喉咙里快要冒火,忽然,一个清凉软腻的物体贴近了他,凉滑如蛇,紧紧攀附在他焦灼的身体上……这清凉更加勾起了他体内冲撞的燥热,那汹涌的欲望仿佛野兽,撕咬着冲出牢笼,直奔那片诱人的清凉而去……




    第一零八章 救救我

    中计了!那茶水里一定下了药!!
    冯天虎的身体虽然失控,可意识还没有完全崩塌,迷离中他竭力的从欲火中挣脱出一丝理智,狠狠朝自己的舌尖咬了下去……
    疼痛是一剂让人清醒的良药,鲜血和着唾液淌出嘴角,体内的燥热瞬间退去大半,他终于看清了已经被他压在身下的女人——她真的是小芸。
    “起来!穿好衣服!”
    小芸的脸色潮红,她本以为胜券在握了,却突然被滴在脸上的鲜血惊的汗毛倒竖,她看着冯天虎突然冷下来的面孔,有些不可置信,呆愣一瞬,她又急忙拉住冯天虎撤回去的手臂:“老爷……”
    冯天虎甩开小芸的手,迅速从榻上下来,背过身整理自己的衣裳,声音冰冷,不容置疑:“起来,我有话问你。”
    小芸内心慌乱不已,急忙翻找着刚才被乱丢一气的衣裳,在穿衣裳的过程中,她极力在脑中寻找各种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可是直到衣裳穿好,她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老爷,我穿好了。”小芸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胆怯的样子。
    冯天虎闻言转过身,面对面看着小芸,这个女孩看起来瘦小柔弱,实在不像能使出这种下流手段的女人。
    “你之前使‘苦肉计’救了广和,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你给我的茶里加了什么好东西了?!”
    小芸抬头看了看冯天虎冰冷的脸,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药物作用的痕迹,她心里知道抵赖不过,只能脸色木然的承认了:“这茶、加了催情迷药……可是老爷,大少爷的事是意外,真的不是我……”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算了,别说了!你快收拾东西走!趁着凤欣还没回来,赶紧滚!!”
    冯天虎脸色铁青的朝小芸吼道,他之前虽然看出小芸别有企图,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会下药勾引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太明显了,她是想取代刘凤欣,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小芸一听说要赶她走,立刻慌的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声泪俱下:“老爷!求您别赶我出去!那容会折磨死我的!我这么做只是想给自己找条出路,找个依靠,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老爷!”
    说着,她努力向前挪着身体,抓住冯天虎的衣襟摇着:“老爷,我只是想着,如果能跟着您当个小妾,以后也就有了容身之所,不必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来了这段日子,我看得出,您跟夫人都是好人,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出路,我不想害别人!老爷,那容让我给夫人下药,我不做他就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可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你说什么?下什么药?!”冯天虎的脑袋“嗡”的的一声,他一把从地上把小芸提起,眼睛里凶光能把人烤化:“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小芸被他要杀人的样子吓得停了哭泣,哆哆嗦嗦的说:“有一天我、我去买菜,被他抓住了,他、他给了我一包药,让我加进夫人的饮食中,我要是不答应,他、他就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药呢?!你加了?!”
    “没、没……夫人一直待我很好,我下不去手,我真的做不到……,我今天这样也是没办法,我怕您把我辞了,我要是从这院子里出去了,那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冯天虎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小芸惊恐的样子,心底也有了一丝不忍——都是生活所迫,努力求存的想法他也能理解,至少,她还没有坏到拿别人的命来铺自己的路。
    小芸的衣领一直被冯天虎提着,本来苍白的小脸被卡的涨红,她努力向后缩着,怯生生的看着冯天虎:“老爷,上不来气了……”
    冯天虎反应了过来,他松了手,又努力定了定神,再看着小芸时眸子里平静了很多:“你把那容给你的东西给我,你也先别想太多,先在这继续呆两天,等我把那容的事处理了,你就自己跟凤欣请辞走吧,我保证他不会再找你,你也可以安然度日了。”
    小芸听了却猛地朝冯天虎跪下,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老爷,您要是能杀了那容,那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发誓,以后安分守己,好好伺候夫人,再也不想旁的!求您别赶我走……”
    冯天虎看着脚边瘦小的女孩儿,犹豫起来,把这样一个人留在凤欣身边,他心里还真是没底。
    小芸见冯天虎不说话,又急急的膝行向前,拉着冯天虎的衣襟:“老爷,自从来了这个家,我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只是见了那容之后,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害怕您和夫人把我赶出去,我害怕被那容抓走,我实在没办法才走了这条路……”
    冯天虎伸手把小芸拉起,他脑中混沌,还不是很清醒,药物的作用依然存在,半晌,他长出了口气:“你先别急,先处理了那容再说吧,你先把那东西拿给我,然后该干啥干啥,别让凤欣瞧出来什么。”
    小芸见老爷终于缓和了语气,虽然还没有答应她,可只要给她时间,她会证明自己的。她也平复了情绪,开口道:“是,老爷,我这就去取,那容说,让我用完了就去泰安里8号院子取,我估摸着在那能找到他。”
    “他那个东西给了你多久了?”
    小芸低头想了想:“嗯,快十天了,搬家之前就给了我。”
    冯天虎淡然的看着小芸:“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泰安里,你进去把他叫出来,我在外边等着,你敢吗?”
    小芸眼神晶亮,用力的一点头:“敢!我知道老爷是个大英雄,跟着您我什么都不怕!”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响,冯天虎心内一惊,看这时间应该是凤欣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小芸,小芸也明白过来,立刻收拾了桌上的茶盘端着出了门。
    小芸刚出去没两分钟,刘凤欣便推门而入,她站在门口朝书房内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冯天虎的身影——不对啊,下人们不是说他在这看书吗?怎么人不在这呢?
    刘凤欣心内疑惑,正准备退出书房,却忽然被门后蹿出的一个白影一把抱起:“凤儿,快救救我……”
    第一零九章 早晚会有的

    当冯天虎终于看见那容给小芸的东西时,他连惊带怒差点儿昏死过去——这东西太可怕太阴损了!!
    这东西名叫海洛因,他曾在西北军的苏联医疗顾问那里见过。在苏联军队里,吗啡是一种常用的外科阵痛药,但是副作用是会上瘾,后来,海洛因出现了,苏联军队曾用海洛因来帮助军官戒除吗啡,后来发现,这海洛因的依赖性比吗啡更强,更加难以戒除,之后便禁用了。
    人只要沾上了海洛因,就基本是个废人了,毒瘾发作之时,那就是任人摆布,毫无抵抗能力。
    冯天虎的全身抑制不住的一阵阵哆嗦,心也怕的发颤,如果小芸真的给凤欣下了这个东西,那凤欣就毁了,自己的这个家也全毁了!想不到自己千防万防,却还是让凤欣和孩子差儿点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二天下午,小芸向刘凤欣告假,说要去看望生病的亲戚,刘凤欣一口答应了下来,还给小芸拿了些零钱,让她给亲戚买些新鲜瓜果。
    小芸出门后不久,冯天虎说要去琉璃厂买些书籍,也出了门。他走出巷口,便看见小芸在道边儿等着,二人汇合,直奔泰安里而去。
    仁寿路泰安里,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小巷子。说它与众不同,一是因为它的建筑风格完全不是老北京的四合院,而是仿照上海滩的里弄结构,整条里弄的门口有骑楼,里面分为六个单独的单元,在巷内开门,每个单元里面是两层小楼,中间有天井和明廊。
    二是因为这里是北平城的高档妓馆聚集地。当时的妓院分为四等,一等妓院被称为“清吟小班”,二等的称为“茶室”,三等的叫“下处”,四等的才是众所周知的“窑子”。而这泰安里就是清吟小班的聚集之所。这里的妓女都持有政府发的上岗证,不仅姿色出众,还都颇有些才艺,各自带着一段佳人被迫流落风尘的凄惨身世,惹得达官贵人,富贵公子怜惜不已,慷慨解囊。
    这里冯天虎并不陌生,当年北京政变之后,他免不了各种交际应酬,那段时间曾频频出入这泰安里。可让冯天虎意外的是,小芸好像比他还要熟悉这里。
    “老爷,”进了巷口的骑楼,小芸忽然叫住了冯天虎:“您在这等我一下。”
    冯天虎看了看路,这8号院子还远着呢,他想了一下开口道:“这里有点儿远,你有把握把那容带过来吗?你一会儿进去,也不必一定带他出来,只要确认他在里面就行了,你自己见机行事,别硬来……”
    小芸听出了这话里的一丝关心,感激的看着冯天虎:“谢谢老爷……我娘有间旧屋就在这泰安里,不过我得先去取钥匙,一会儿您在那屋子里等着,我约那容过去,这外边儿人多眼杂,我怕给您再惹什么麻烦。”
    冯天虎听的一愣,这个小芸虽然年轻,可思虑还挺周全,这办法确实不错,他便点头:“好。”
    冯天虎立在巷口等着,小芸进了胡同,不多时,她便回来了,手上多了一把钥匙。
    小芸带着冯天虎来到了她说的那间旧屋,这屋子真是很旧了,看起来像是仓房改的,在泰安里胡同的最里端,房内布置也很简陋,并且积了厚厚的灰尘。
    冯天虎留在了房内,小芸便转身出门,朝8号院子的方向走去。
    泰安里8号院子,是那容常来的地方,当年贝勒府风光的时候,他可没少往这里 ,这几年,他就靠着投机倒把、坑蒙拐骗再加上变卖家底过日子,虽然光景大不如前了,可也还是本性难移,见天的泡在这里,抽着大烟搂着姑娘,也顺便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琢磨些来钱快的缺德事儿。
    今天他还是在这里,刚抽完了大烟,正被姑娘伺候着在榻上休息,忽然有听差的来报说有个女人找他。
    那容一听,知道是小芸来了,这是正事儿耽误不得,他便不情愿的起了身,下楼来到了门口。
    小芸正在门外等着,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阔袖小褂,梳着粗长的大辫子,面皮儿白净细嫩,虽然简朴,却清爽宜人。
    “宝玲!来来,进来呆会儿!”那容远远见了小芸,耗子眼都要笑没了。小芸见那容走近,却忽然转身便跑。
    “嗳!你跑什么?你个小贱人你给我回来!……”那容一边喊着,一边拔腿就追,一直追到那间旧屋门口,小芸推门而入,没一会儿,那容也追了上来,咣当一声踹开了房门。
    “小贱人!你跑到这老子就……啊!!……”
    那容凶神恶煞的进了那间屋子,还没等他看清昏暗的室内,便被猛然挥过来的一拳打倒在地,冯天虎冲过来对着地上的那容就是一阵暴踢,那容被踹的毫无还手能力,只能在地上抱着头哀嚎:“别打了,啊!别打了……”
    冯天虎打红了眼,他一想起那海洛因,整个人都被愤怒吞没,盛怒之下,他的每一脚、每一拳,杀伤力都不输给要人命的大砍刀,很快,地上的那容就没了声响,被他活活踹死了。
    冯天虎依然没有停下,还在疯狂的踹着,那容的身体好像一块破布,被踢得在地上的滚来荡去。
    小芸缩在角落里看着,冯天虎近乎疯狂的暴戾让她浑身瘫软,她眼见那容被活活踹死,又看着老爷变态般的虐尸,她瘫在地上愣了半天,想上前劝阻,挣扎几次也迈不动步子。
    终于,冯天虎停了手,长时间的暴踹让他有些脱力,他看着地上已经被踹扁了那容,伸手从兜里掏出那一小包海洛因,打开,缓缓洒在那容的脑袋上。
    冯天虎不想给小芸惹麻烦,所以,那容的尸体不能留在这里,他让小芸找来一床被子,把那容的尸体裹上,两人便在这间旧屋里静待天黑,白天扛着这个东西出去太招眼了。
    此时已是黄昏,这间旧屋只有一个小窗,且是朝东的,旧屋内几乎没有光线。冯天虎掏出一支烟点上,缓缓吸着,毫无预期的开了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我从小就在这长大。”
    “那你的家人呢?”
    “我娘是这泰安里的一个姑娘,我爹……就不知道了,我娘不想让我也走了她的老路,拼命藏着我,这里原来是一个仓房,我娘就把我藏在这养大的……十多岁时,实在藏不住了,就把我送进了贝勒府,她想着高宅大院的,随便哪个主子要是看上我了,我便能飞上枝头,过上好日子了……当年我确实收了那容送的首饰,但我也是无路可走了,那时候我娘病重,等着钱救命……”
    小芸的声音哽咽,渐暗的日光里,那本就瘦小的身影更显孤凄,她抬手试了泪,声音里都是释然:“老爷,昨天的事是我一时糊涂了,我娘总说,让我一定找机会给自己寻个依靠,做人上人,可是昨天我做的时候才知道,这样得来的依靠根本就不是依靠,您和夫人那样才是依靠。”
    冯天虎内心触动,他转头看着小芸,好像是第一次对她展露温暖的笑颜:“早晚,你也会有的。”
    第一一零章 你死我活

    那容死了,而且死的很惨,文青宇得到消息吓得不轻,再加上厅长秘书的劝说,暂时不敢再对冯天虎一家动什么手脚了。
    虽然杀了那容,冯天虎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他又在家赖了几天,悄悄的把家里的佣人都从头到尾查了一遍。通过这次的事,他深刻感觉,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所以,家里伺候的人不用多伶俐,底子干净最重要。
    冯天虎这边赖在家里不回去,鹿司令那边忍不住了,发了好几次电报,三催四请,快赶上十二道金牌了,急招冯天虎归队。冯天虎终于赖不下去了,不情愿的踏上了离家的征程。
    以前离家还只是刘凤欣不舍,而现在,广和比他娘更能缠人了。
    “爹,我不让你走,爹不走,不走嘛!……”
    广和肉嘟嘟的小脸上挂满泪珠,哭的冯天虎心都要碎了,刘凤欣忍着泪,上前拉开广和扯着爹的小手:“广和听话,爹还有正事儿呢……”
    魏妈妈也上来劝说:“是啊,广和少爷,你爹他出门是公干,赚钱养家啊,养活你啊……”
    广和听了眨巴着大眼睛,抽泣着:“我也不花钱啊,都是你们大人花钱……”
    魏妈妈道:“你喜欢吃的奶糖,喜欢玩的风车,小火车,那可不都是钱买的,你要是不让爹走,那这些以后可都没有了啊!”
    “啊……那爹再见!”
    “……”
    这什么儿子这是?!
    潼关西北军驻地内,鹿司令办公室。冯天虎贼头贼脑的敲门而入,一副心虚的样子:“司令,属下回来晚了……”
    鹿司令看都不看他,一脸的爱搭不理:“你还知道回来?舍得你的老婆孩子了?”
    冯天虎为难的笑了笑,凑近司令:“爹,这不家里出了点事儿嘛……”
    鹿司令一惊,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冯天虎满脸委屈和无奈:“爹,您别着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您孙女儿这名字,我跟凤欣左右也想不好,为了个名字天天吵,这不,还得请您给取个好名字……”
    鹿司令知道又被这小子耍了,却生不起气来,取名字这工作也是让他吓了一跳:“我哪会取名字啊,还是你们俩商量着取吧!”
    冯天虎见状更委屈了:“我俩谁都不服谁,凤欣说叫‘鹿瑶’,我说那还不如叫‘知马力’呢!结果她上来就要抽我……您就忍心您孙女都这时候了还没个大名啊?”
    鹿司令哈哈大笑:“我看她抽的对!有你那么抬杠的吗?”
    “啊?……”
    鹿司令笑过之后,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孙女的名字,要不就叫‘鹿芳宜’你觉得如何?我记得这孩子是三月里生的,三月桃花芬芳,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冯天虎的眸子瞬间放光,这闺女的名字他和刘凤欣吵了两个月,到最后也没定下来,却被司令两分钟搞定,而且这名字不仅好听,寓意也好,这人跟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他激动的差点儿上来抱着司令亲一口:“爹!您也太厉害了!这么好的名字您是怎么想到的啊……”
    鹿司令赶忙打断他的张牙舞爪:“嗳!行啦行啦……我这还有大事儿嘱咐你呢!”
    司令要说的冯天虎其实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收敛了神色,探寻道:“司令,是快要开打了吗?”
    司令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些天阎百川和蒋中石就一直在通电互骂,现在是口水战,离真刀真枪的干应该不远了,你的整编师可是总司令亲自点选的人马,你刚上任就回了家,一呆就是这些日子,你得抓点儿紧了,别到真打起来还没缕明白,顶了这么大个名头,要是吃了败仗,丢的可不止是你自己的脸……”
    “是!属下明白,接下来一定抓紧练兵,把这个整编师真正拉起来。”
    鹿司令看向冯天虎的目光深沉起来:“其实,这点我还不算太担心,只是提醒你一下,还有件事,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冯天虎一愣:“什么事?”
    司令看向冯天虎的目光愈加深沉,沉吟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鹿恒,看目前的形势,我们跟中央军之间,一场恶战再所难免,上次在南京,我知道你跟岳家兄妹的感情……你想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们在战场上相遇,你会怎么做?”
    鹿司令的这道题可真是太难了,直接卡进了冯天虎的哽嗓咽喉,他目光定住,嘴唇微微翕动,嗫喏了半晌也没憋出来一个字来——如果只是面对司令,他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一堆大义灭亲的话,可是他面对的不只是司令,还是父亲。
    鹿司令见他如此,垂头叹了口气:“行了,我懂了……如果开战,我会尽量安排你错开他们的部队,可是,战场上的事你也知道,不是人能说了算的,你自己心里也得有个准备……”
    冯天虎愣了半晌,黯然低头:“是,谢谢爹。”
    接下来的忙碌可想而知,冯天虎似乎没时间去想钟麟的事情了,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自从听司令提起此事,他的心就一直没有放下过。
    不论白天黑夜,醒着睡着,吃饭喝水,每时每刻……他的脑中总是盘旋着那些问题——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应该不会面对面的厮杀吧?
    投降?
    钟麟是死也不会的,那我呢?我也不会。
    那就只有你死我活了。
    他死还是我死?
    答案很确定——我绝对不会让钟麟死,那就只有我死了……
    一定不会真的打起来,或者,即使打起来了,我和钟麟也一定要错过。因为,我是那么的不想死。
    第一一一章 酒囊饭袋

    中原的局势日渐紧张,冯天虎再也没机会回家了,连民国19年(1930年)的春节也是在西北过的。其实节不节的他都已经忘了,因为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迫在眉睫,那就是进攻河南。
    还记得他在“十三太保”面前立地起誓,西北军危在旦夕之际,叛变投敌者必是他鹿恒的死敌,有生之年,必手刃之!也许那些老油条早已忘了这句话,只当做吓唬人的狠话,可是,冯天虎心里可是当真的。
    所以,他一得知总司令要出兵河南讨伐韩长文,便主动请缨,他的整编师要做主力先锋,不取河南誓不还。
    可是这个河南,要怎么取?
    自从冯天虎见了杨畅卿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不论打仗也好,还是当官也好,博的都是人心。刀枪再硬,也硬不过金银,尤其是对于韩长文这种人来说。
    你韩长文不是喜欢钱吗?
    你只知道钱的好处,却不知道钱也有坏处——这一次,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擦亮眼睛,让你明白什么叫“金钱是万恶之源”。
    打定主意,冯天虎就一边整顿队伍准备出征,一边三天两头的往鹿司令办公室跑。
    鹿司令一见他头皮都发麻:“你又来干啥?!人也给你了,枪炮都给你了,你还想要我的老命吗?拿去!都给你!!”
    前几天冯天虎已经把胡亮要过去了,还要了不少重武器,几乎把鹿司令的家底都要光了。
    冯天虎腆着二皮脸,笑的不怀好意:“司令,我还要最后一样东西,再就啥也不要了……”
    “你要啥?”
    “我要钱……”
    “你说啥?!”鹿司令好像没听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冯天虎怕司令一着急削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司令,我是借的,借我一万大洋,嗳!司令,爹!您听我解释……”
    鹿司令果然不负他所望,一步从办公桌后边蹿出来,拎起他的衣领就要削他,这也不怪司令急眼,这两天冯天虎已经把能要的东西全要了,现在又来要钱,搁谁不得削他啊!何况他还长了个贱兮兮的欠揍样……
    “借的?借钱干啥?!你给老子说清楚!你要是敢鼓捣歪门邪道,我削不死你!!”
    “爹,您别急啊,削我是小事儿,再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啊!您坐下,我慢慢跟您解释……”冯天虎小心翼翼的把鹿司令薅着他脖领的手拿开,又扶着司令坐下,自己也拉了个小凳子,坐在司令旁边陪着笑脸:“司令,我是这么想的,这个韩长文太可恨了,我也要让他尝尝被别人卖了的滋味……”
    “你要去收买他的手下?这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你这么做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把自己折腾进去!”鹿司令是害怕冯天虎年轻,一时贪捷径再走错了路,那就得不偿失了。
    “司令,我这些日子探听到消息,韩长文投蒋之后,虽然一直任河南省 ,可是蒋中石并不信任他,这也在意料之中,叛变之将谁敢重用啊?所以,蒋中石派了万德英任洛阳警备总司令,目的就是限制和监视韩长文的,这万德英和韩长文之间的矛盾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互相掐的跟乌眼鸡似的,我还听说了一个段子……”
    冯天虎凑近了鹿司令,笑的十分顽皮:“那个万德英在洛阳城开了个馆子,这馆子就开在韩 的家门口,正对面,您猜这馆子叫啥名?”
    “啥名啊?”鹿司令也来了兴趣。
    “四个大字——酒囊饭袋!”冯天虎说着笑出了声,鹿司令也忍俊不禁:“还真是有意思!你这都从哪知道的?”
    冯天虎一脸得意:“爹,您怎么忘啦?我都把胡亮那小子卖给李月嫦倒插门了,这洛阳红枪会敢不提供点儿实惠的?”
    司令笑着拍了冯天虎的脑袋:“别胡说!人家那是两情相悦,让你说的跟皮肉生意似的!”
    冯天虎被拍的低了头,嘟囔着:“反正都差不多……”
    “差多了!”这鹿司令纯情的跟岳大少有一拼。
    “是是……您说的对,司令,这万德英其实不花钱也能挑拨过来,只要许给他河南省 ,他肯定就能反了,但我是想利用这一万大洋当诱饵,让姓韩的眼睁睁看着万德英收了这些大洋,那他还不得气死!他肯定不能便宜了姓万的,我估计他俩得打起来,那咱们不就渔翁得利了吗?……咱们还可以趁乱再把这些大洋偷回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万德英的小金库,再多勾搭回来一些呢!”
    “偷回来?再勾搭回来一些?!你这些坏的冒泡儿的办法都是哪学的?你这是打的什么仗啊?!”
    鹿司令简直哭笑不得,他从来没想过用这些办法去打仗,在他的世界里,两军对阵就是当面锣对面鼓,凭本事分高下,冯天虎的这些歪门邪道可真是让他开了眼了。
    “司令,我就是想好好治治韩长文,他可是差点儿害死咱们西北军啊!而且,这么一来,咱们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河南,这不挺好的么……”
    鹿司令看着冯天虎一脸的天真加无辜,真不敢相信这个阴险的办法是从他的脑袋里想出来的,半晌,司令笑了:“好,一万就一万!不过可说好了是借的啊!你要是敢整没了……”
    “您扒了我的皮!”冯天虎笑嘻嘻的接过话——目的达成,他的皮那都不算事了。
    就这样,冯天虎如愿以偿的从司令手里领了一万大洋的军需款,并在红枪会的帮助下,分批存入洛阳钱庄备用。
    除此之外,他还组织了一个有点儿特殊的宴会,算是新年聚餐,与会人员都是韩长文的旧部。
    韩长文倒戈之时,大概有一个旅的兵力悄悄留在了西北军,这些人都被冯天虎的整编师收编了。冯天虎召集来这些带队的军官,大大小小一共20多名将领,摆开了一桌丰盛的新年大餐。
    宴会上,这些军官都有些拘谨,毕竟,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怕不被信任,举止一向都很小心。
    冯天虎能体会他们的心情,也不绕弯子,端起酒碗开门见山:“弟兄们!今天整这么一桌,没别的意思,第一,过年了!给弟兄们拜个年!大家伙儿敞开了吃喝,吃完了我还包了几个‘堂子’,弟兄们也去听听曲儿,或者干点儿爷们儿爱干的事儿,松泛松泛!”
    一提堂子,气氛一下活泛起来了,有胆大的军官起着哄:“啥事儿啊师长?”
    冯天虎笑着看向那个军官,这个人他有印象,他是骑兵营营长叶兴华,冯天虎一脸搞怪的责备:“你个骑兵营你还不知道?不知道你一会儿别去了,夜间训练!”
    一众军官都哈哈大笑,冯天虎也笑了,他目光温和的看向众人,清了清嗓子:“弟兄们,这第二,大家都知道,不久我们整编师就要出征河南,打的是韩长文。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别互相猜忌,我今天就是想把话说明了!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有一句假的,我他妈的就不是人!你们谁要是不愿去河南,都可以跟我直说,我绝对不勉强,你们当时能留在西北军,那就是条汉子,这河南无论去与不去,你们都是我鹿恒的兄弟!”
    冯天虎的大嗓门似乎穿透了在座每个人的心,众军官一片静默,都目光闪烁的看着冯天虎,半晌,叶兴华率先站起了身,端着酒碗的手激动的发抖:“师长!您去哪我就去哪,我叶兴华誓死追随师长!!”
    众军官在叶兴华之后也齐刷刷的起立,二十几个雄浑的声音齐齐的从胸腔深处迸发:“我们誓死追随师长!!”
    第一一二章 珍珑棋局

    冯天虎的这桌宴席是有真心的,因为他也是从底层一步步走来,普通士兵,低等军官们的日子有多难他最清楚,这些都是与他同命的人,只不过他比别人走的远一点儿而已。
    除了真心,当然还有收服利用之心,是的,这一点,即使在酒桌上,他也坦然的承认了。
    他连干了敬过来的几碗酒,看样子似乎是有些醉了,他扯着大嗓门,比比划划的就喊上了:“弟兄们!你们离开了韩长文,又跟了我,我知道你们心里发虚,其实我他妈的比你们还心虚!我知道,你们当初没有跟姓韩的走,原因或许五花八门,也许是私人恩怨,也许是觉得那边的出路并没有西北军这边好,也许就是他妈的懒得去!……”
    冯天虎有些晃悠的站起了身,挨个拍过那些军官的肩,有的还俯下身,跟他们对了个脸,那表情是正宗的“酒后吐真言”,他一边晃晃悠悠的走着,看着,一边醉意十足的又开了口:“但是我确定,在你们这些人里边儿,肯定埋着金子!……而我的任务,就是做一个称职的淘金人,我不能让金子埋没,也不能把‘砂子’错当成了‘金子’,你们说,我他妈的难不难?虚不虚?!……我多希望,那些金子能自己跳出来,到我眼前儿,拍着胸脯证明给我看,他就是金子!”
    底下坐着的军官们沉默了,都有些呆愣,似乎陷入了沉思。这个年轻的鹿师长他们早有耳闻,最近两年,鹿恒的名号在西北军中那可是响当当的,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十三太保”。
    鹿师长的这番肺腑之言,让这些军官们都有些跃跃欲试——眼下这鹿师长可是炙手可热,如果能证明自己是金子,成功的博得他的青睐,那以后的仕途还用发愁吗?
    “师长,您坐下歇会……”叶兴华见冯天虎一脸醉态,有些担忧的起身搀扶,冯天虎却笑着朝他一摆手:“没事!今天高兴!跟弟兄们话多了点儿,来来,继续喝!……嗳,可别喝太多了啊!一会儿到了堂子再耽误办事儿,老子这钱可是都花了……”
    众军官闻言又轻松的笑起来,继续推杯换盏。
    冯天虎的这桌酒席没有白费,很快就有了效果。
    第二天傍晚,他在办公室里静坐着吸烟,那样子,似乎是在等人。终于,门口响起了一声洪亮的“报告”,冯天虎嘴角上翘,他等的人真的来了。
    骑兵营营长叶兴华推门而入,立正敬礼:“师长!”
    冯天虎灭了烟起身,拉他在窗边的椅子里坐下,笑容平和亲近:“叶营长,有事吗?”
    叶兴华有些缩手缩脚,虽然冯天虎表现的非常平易近人,但这师长的官威还在,叶兴华只是一个营长,他心中忐忑也是正常。游移了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师长,虽然属下跟着您的时间不久,可是,很早之前属下就敬佩您的为人,您在济南城杀鬼子,救战俘,您就是我最敬佩的人!……昨晚,听了您的话,我想了很久,攻打河南,或许,属下可以为师长分忧。”
    冯天虎好奇的笑问:“如何分忧?你仔细说说。”
    叶兴华看着冯天虎温暖的笑脸,心情也平复很多,他微微向前躬身凑近冯天虎,开口道:“师长,韩长文的骑兵师师长张德顺是我的老上级,他一直跟韩长文不和,因为有一次开会的时候,韩长文当着全军高级军官的面,狠扇了张德顺一巴掌,这让张师长下不来台,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当年韩长文倒戈的时候,张师长就不想跟着他,只是顾及着老婆孩子,怕韩长文报复他,才勉强跟他留在了河南。”
    冯天虎听得心里暗喜,面上却也没表现出什么来,依然温和的笑着:“叶营长,你的意思是咱们去策反这个张师长,可是他当时顾及家人,那现在就不会顾及了吗?”
    叶兴华笑了,语气很是自信:“师长,您放心,当年我常替张师长办家里的事,他的夫人和孩子我都熟悉,我想先把他们从河南接到稳妥的地方,再去找张师长说去,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冯天虎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要把他‘逼上梁山’啊?这么做张师长不得恨死你?”
    叶兴华却一拍胸脯:“不会的,师长您放心吧,张师长这个人我了解,这件事儿,您若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去办,属下愿立下军令状,如果策反不成,那就任凭师长发落!”
    这张德顺的事儿是个意外的惊喜,如果能够成功策反,那韩长文就更没还手的余地了,冯天虎想了想,郑重的拍了叶兴华的肩:“叶营长,那这件事儿就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这发落不发落的话咱们不提,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小心,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都不能先惊了韩长文,如果成功劝降了张德顺,那也让他暂时先留在韩长文身边,等我的命令再做行动!”
    “是!请师长放心!”
    叶兴华走后没多久,胡亮端着两人的晚餐进了冯天虎的办公室:“师长,吃晚饭了。”
    多少年了,胡亮端餐盘的样子早就刻进了冯天虎的心里,他看着胡亮的侧脸,那脸庞再也没了当年的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冷峻,透着沉沉的肃杀气息。
    冯天虎起身走到桌前,语气霸道强硬:“你这都是团长了,怎么还干厨子的差事?以后这端茶送水的事儿都交给卫兵,你去给老子专心办你的差事去!”
    胡亮听懂了这话里深藏的心疼,他大咧咧的笑着,把筷子递到冯天虎手里:“我这不都干顺手了吗?再说也不耽误正事儿啊!”
    “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有了,我正准备吃完饭向您汇报呢!”
    “那快说啊!吃饭不着急!”冯天虎一听有信了,哪还有心思吃饭,这件事可是关系到他的皮——司令那一万大洋能不能找回来,可就靠胡亮的这个消息了。
    胡亮压低声音凑近冯天虎:“师长,您估计的不错,这万德英还真有小金库,他这个人是个出了名的财迷,到哪当官,这钱都得跟着他走,月嫦派人跟踪了一段时间,他那小金库应该在洛阳城西的一个小院子里,他隔两天必会去一趟,待上一会儿才出来。”
    冯天虎皱眉沉思了一下,沉声嘱咐胡亮:“你这样,这个院子你盯住了,再派人私下联系万德英身边的人,递消息过去,说我要见他。”
    胡亮有些担心:“师长,您去河南见万德英,这太危险了吧?万一他要是对您不利呢?”
    冯天虎侧头看着胡亮,笑的有些神秘莫测:“一个西北军的师长,和钱、权比起来,你觉得万德英会选哪个?”


    第一一三章 连环计

    几日后的一个晌午,冯天虎一身便装立在泰和斋门口,看那样子像在等人。泰和斋是洛阳城内最有名的馆子,环境华贵雅致,往来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
    不多时,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驶来,还不等车子停稳,冯天虎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司令,小心,小心脚下……”
    冯天虎抢在卫兵之前上前打开了车门,嘴里不住的小声提醒着,小心翼翼的扶着万德英下了车。胡亮跟在冯天虎的身后,虽然他见惯了师长的各种面孔,可还是被他的这副哈巴狗样子雷的外焦里内。
    万德英似乎很受用,满面自得的在冯天虎的搀扶下走着,冯天虎一脸孙子相,胡亮看了心里不舒服,他有些沉不住气了,一步迈的急了些竟然把万德英的鞋给踩掉了!
    万德英惊的回头,冯天虎也回头看见了,他迟疑一瞬,突然猛的转身,朝胡亮身旁的一个卫兵就是一脚,骂道:“给老子滚远点儿!”
    那个卫兵一下被踢懵了,木然道:“不是我……”
    冯天虎却仿佛没听见,指着那个卫兵的鼻子骂道:“滚,滚远点儿!”说完,他弯下腰,替万德英把鞋提上,还顺手拍掉了鞋后帮上的灰尘。
    在这整个过程中,冯天虎神色自若,不管是骂人也好,还是提鞋也好,都没有一分的不自然,可胡亮却看得心里更难受,这画面辣的他眼睛生疼。
    在宴请万德英的整个过程中,冯天虎一直是这副孙子相,且言语粗俗,张嘴“他妈”闭嘴“他爹”的,简直是土的掉渣。这让万德英心内发笑,原先的警惕也荡然无存。
    当酒酣耳热之时,冯天虎适时的提出,以河南省 和一万大洋为条件,请万司令共同对付韩长文,万德英几乎没有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
    万德英心中暗想:这西北军还真是“叫花子军”,连个师长都这么又土又怂,跟他们合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要多便宜有多便宜嘛!
    夜晚,洛阳城外南陈沟。
    冯天虎黑着脸坐在椅子上,胡亮垂头耷脑的站在他面前。
    “站好了!”冯天虎的大嗓门骤然炸响,胡亮惊的一个立正,终于抬起了头:“是!”
    “你自己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踩姓万的干啥?!”冯天虎眼珠子瞪得老大,指着胡亮的鼻子大吼着。
    “我不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的?!要是按着你心里想的,你就得直接上去削他了,是不是?!”
    这次好像是冯天虎第一次对胡亮这么郑重的发火,胡亮心里其实也憋着一口气,从白天看见冯天虎装孙子开始,他就一直气不顺,一直憋到这个时候,他还真是憋不住了。
    “师长!咱们也不是打不过他姓韩的!咱们就直接跟他们干!!你这么作践自己干啥啊?!你做得出来,我可看不下去!!呃!……”
    胡亮的话还没说完,便迎面挨了一记重拳,他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冯天虎暴怒之下又上前拎起了他的衣领,一双眸子红的可怕:“看不下去你就他妈的滚远点儿!!”说完,他甩开胡亮,大踏步的冲出了房间。
    胡亮从地上勉强支起头看着冯天虎离去的背影,内心的疼痛比脸上更甚,他就是想不明白,那个万德英算个什么东西?师长竟然给他提鞋??为什么不直接干死他们?!
    他不想起身,索性就闭上眼睛在地上装尸体了。可是,他这挺尸还没挺一会儿,头顶就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起来想赖死在这啊?”
    胡亮一睁眼,果然是师长,那一瞬间他的感受很难描述,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师长……”
    冯天虎跑出去之后就清醒了,他心里知道胡亮是替他难受,可是刚才这脾气上一来,他竟然就那么的失控了。
    冯天虎笑着伸手拉起胡亮:“快起来!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还得哄着!”
    胡亮被冯天虎拉起,又被安置在椅子上坐好,他心里更加酸酸的,不知道该说点啥。
    冯天虎看着他满脸的小媳妇儿样,笑着推了他的脑袋:“怎么?还记仇啊?那你也给我一下吧!来来……”说着,他像个臭无赖似的把脑袋伸到胡亮面前。
    胡亮赶紧伸手扶起他,终于开了口:“师长,我不是……我就是气不过,想不通!咱们也不是打不下来这河南,您干啥对那个姓万的卑躬屈膝的,他配么他?!”
    冯天虎抬起头,看着胡亮紫涨的脸颊,内心满是歉疚,他温和的笑了笑,开口道:“你可别小看这姓万的,他的用处可是大了去了!这个人要是用好了,那这河南,就是手到擒来,不用咱们废一发子弹!”
    胡亮不解的抬头:“不就是用他来打韩长文吗?再说,就算他真打韩长文,他那队伍是什么战斗力还不知道呢!我看啊,都得跟他开那馆子似的——酒囊饭袋!”
    冯天虎笑得更神秘了:“这酒囊饭袋自然有酒囊饭袋的好处。根据之前的情报,万德英心胸狭窄,且自视甚高,所以,他看不上韩长文,甚至在他家门口开个馆子来较劲,你说这样的人幼稚不幼稚?”
    想起了那个有趣的馆子,胡亮也笑着点了点头。
    冯天虎接着道:“咱们在河南的这一局,绝对不能急,要分几步走,这首要的,就是要让万德英对我们放松警惕,认为我们就是土老帽儿,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这样一来,后面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师长,这几步都是咋走的啊?”胡亮兴致更浓,凑近冯天虎问道。
    冯天虎却答非所问:“你光顾着在我这又作又闹的,我让你办的事儿你办没办?”
    胡亮胸有成竹:“办了!今天下午一万大洋已经悄悄送到警备司后院,我安排人一直在那周围盯着呢,估计晚上他们就能有动静了!”
    冯天虎点头道:“好,这就是第一步,下面,咱们得往韩长文跟前儿散布消息,说万德英收了西北军一万大洋,准备倒戈投敌。这是第二步。”
    “那第三步是不是就等着看戏了?”
    冯天虎摇摇头:“火候还不够,咱们还得给他们再添把柴火呢!这柴火就是张德顺。”
    “张德顺?那个骑兵师师长?”
    “对啊,这戏能有多精彩,可就看张师长的了!”
    第一一四章 只欠东风

    接下来的几天,冯天虎便紧锣密鼓的开始了调兵遣将,他的整编师陈兵潼关,先遣部队已经进入豫西地区,逐渐接近洛阳。
    韩长文当然知道这个消息,可是他却并没有大的动作,只是在豫西以小股火力和西北军对峙,有的地方还直接放弃了。
    韩长文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得知了万德英投敌的消息。对于万德英的倒戈他并不奇怪,他和万德英之间早就势同水火,西北军只要稍加挑拨,那万德英肯定就会调转枪头来对付自己,何况还有河南省 和一万大洋在那等着他呢!
    现在万德英投了西北军,那韩长文在河南的形势就不容乐观,他心里虽然气愤至极,可是他依然明白,自己如果硬打这一仗,那这亏就很有可能吃大发了!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就有可能折在这河南。
    可是,让他就这么白白的放弃河南,他还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初为了留在河南,他不惜投敌叛变,可这还没过上几天消停日子,鹿恒这个王八蛋就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韩长文想及此处,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折磨着韩长文,他始终拿不下主意,到底是守住河南,还是趁早撤退。
    冯天虎让胡亮把消息散出去之后,就一直冷眼看着,还不时的在豫西挑点儿小事,目的就是想看看韩长文的反应。这韩长文一直按兵不动,冯天虎心里清楚,他这是在犹豫呢!他必是知道了万德英的叛变,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了。
    按照冯天虎之前的预料,这件事走完了第二步之后,就会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韩长文直接带兵去干万德英,两人打成一团,那自己可就妥妥的渔翁得利了。
    但是这第二个方向就不是那么顺利了,如果韩长文为了保存实力而选择了隐忍,痛舍河南,先撤军以待来日,这样的话,冯天虎依然会稳妥的得到河南,只是,没让韩长文那孙子挨顿揍,他心里还真是不舒服——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看目前这情形,韩长文很有可能会走第二条路,如果真是这样,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柴火”的事可就得抓紧了……
    这韩长文如果撤退会退到什么地方呢?
    西边是别想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安徽或者山东,安徽紧邻南京,一直都是老蒋的嫡系把着,那韩长文的最佳之选就必是山东了。
    这天下午,叶兴华又来了冯天虎的办公室,冯天虎看着他敲门而入,便发现了他今天的不同——前几天叶兴华来的时候脸色多是平静的,或者稍显焦虑的,而今天,他竟然是兴奋的。
    “报告师长!张师长的事而成了!”
    果然,进门之后,叶兴华的脚步几乎都还没停稳,便急急的把这个喜讯报告给了冯天虎。
    “真的?!”
    “是的师长!千真万确!”
    “这可真是太好了!来,你详细说说。”
    冯天虎笑着拉叶兴华在椅子里坐下,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个消息,现在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如今,这“东风”还真来了。
    “报告师长,前几天属下已经向您汇报过,我先悄悄联系上了以前骑兵师里的弟兄,关系都没得说,然后,打听到了张师长家里的位置,我又乔装去了几次,我发现,这韩长文还真是一直派人盯着张师长的家人。摸清情况以后,我就让几个弟兄拦着盯梢的人,然后我以张师长的名义,把他的夫人和儿子从那宅子里接了出来,悄悄安置在一家隐蔽的客栈内,韩长文的人是绝对找不到的。”
    “客栈?安全吗?”冯天虎有些担忧。
    叶兴华倒是很自信:“师长您放心,这家客栈位置非常隐蔽,而且在客栈里,人多眼杂,更不容易被发觉,韩军长怎么样想不到张师长会把家里人藏在一个小客栈里头。”
    冯天虎略想了想,开口道:“那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再把人折腾出来怕更麻烦,这样的话,咱们就得抓紧行动了,吸引韩长文的注意力,让他没空去琢磨张师长的事。”
    叶兴华恭敬的点头:“是!安顿了夫人和孩子之后,我就尽快见了张师长,我把事情的前后都跟他说了,张师长本也是不想投蒋的,一番劝说之后,张师长便点头同意回到西北军了。”
    冯天虎听了很是欣慰,点头道:“这真是辛苦你了!等河南一役大功告成,我定向司令为你请功!现在你就主要负责与张师长联络,等我命令,咱们统一行动!”
    “是!属下谢师长知遇之恩!”
    三日后的夜晚,洛阳城西的一处僻静院子里。一队便衣正在院子里来回巡查着,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
    忽然,凛冽的夜风中似乎多了几分火药的气味,一批士兵悄无声息的包围了这个小院……
    洛阳城警备司后院,万德英寝室内。万德英正在床上睡得香甜,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司令!司令!不好了出大事了!司令……”
    万德英被这慌乱的声音惊的不轻,急忙披着外衣推门出来,门外是他的亲信王大成,一张脸都急成了猪肝色。
    “出什么事儿了?慌成这样?!”
    “司令!城西的院子、被人抢了……”
    “啊?!”万德英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王大成急忙上来扶住:“司令,小心……”
    万德英紧紧抓着王大成的手,声音又恨又慌已经不成调了:“谁抢的?!抢了多少?!”
    王大成拖着哭腔,咬牙切齿道:“是韩长文抢的,他的人都脸熟,就是他们错不了!他们、他们把金库全给抢空了……”
    万德英闻言脸上抽搐着,嘴大张了半天,却一点儿声音也没出来,王大成害怕了,慌忙上前给他顺着气:“司令!司令!您快下令吧!咱们现在就去找韩长文!说不定还能抢回来……”
    万德英终于顺过来气了,简直欲哭无泪,他恨恨的拍着门板:“他韩长文这是看河南呆不下去了!跑路之前顺便把我的老底儿给抄了……艹他妈的!他可真够狠!!走!集合!!我绝不会放过韩长文这个王八蛋!!”
    还是今夜,韩长文家里。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静谧安逸。一个女佣从门口的房间里出来,披着外衣接起了电话:“您好。……诶诶,好的,我这就去,您稍等。”
    女佣急急的上了二楼,小心的敲了主卧的房门:“ ,吴秘书电话,说是有紧急军务找您……”
    韩长文心里也是一惊,这半夜的电话多半没好事儿。他披衣下楼,稳了稳神,便拿起了听筒:“是我……你说什么?!张德顺投敌了?!”
    电话那头传来吴秘书焦急的声音:“是, ,张德顺已经趁着天黑带队去了豫西方向,他的家里也已经空无一人了!而且, ,现在还有更严重的事,刚刚得到线报,万德英正在集合队伍,准备进攻我军驻地!”
    “什么?!……他姓万的这是为什么?大半夜的要开打?!”韩长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大半夜的是见了哪门子的鬼了。
    “据线报,万德英的私人金库被人抢了,他说是咱们的人抢的!”
    “艹!谁他妈抢他金库了?!老子倒是想!可我他妈连他金库在哪都不知道!我怎么抢?!”韩长文朝着听筒怒吼一顿,之后又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吴秘书,你现在安排几件事,第一,传我命令,全军紧急集合,立刻撤往山东方向!第二,留下一个排的兵力,在洛阳城内搜索张德顺的家里人。第三,看看能不能跟万德英说上话,解释一下,能安抚尽量安抚!你先安排着,我马上过去!”
    “是!”
    第一一五章 也许大概差不多

    时间已近黎明,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
    韩长文率部连夜逃离洛阳,奔郑州方向而去,他走的这条路是去山东的首选之路。
    黑暗中,他指挥部队迅速撤退,并尽量维持队伍的规整,可队伍中却还是免不了一阵阵的慌乱,因为在他们身后,是万德英的队伍。
    身后的枪声不时响起,听着最多百米远,韩长文一边交代手下的军官抓紧撤退,一边叫来了吴秘书:“人都齐了吗?”
    吴秘书忙的满头大汗:“驻扎洛阳营地的都齐了,除了张德顺的骑兵师。”
    韩长文闻言不禁大骂:“这个姓张的!当初我就该宰了他!早知道他不是一条心了!……对了,他的老婆孩子找到没有?”
    吴秘书摇了摇头:“撤退的太急,人我留了,找没找到就不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队伍前方一片慌乱,伴随着火光,成片的枪声从前方传来。
    “隐蔽!!——”
    韩长文顿时大惊失色,看来这前方定是有埋伏!会是谁呢?后边追的是万德英,那这前边堵着的就是鹿恒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在慌乱的队伍中极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鹿恒明显是有备而来,现在绝对不能从前边冲了,只有转过身试着说服万德英,跟他好好解释金库的事,即便说服不了万德英,就是死磕,万德英的队伍也比鹿恒的队伍好对付。
    打定主意,他便下令调转了队伍,迎着万德英的队伍而去。
    万德英本在率队追赶,却忽见前方大批士兵直奔他的方向而来,立刻下令隐蔽,他刚藏在一颗树后,便听见对面传来韩长文的声音:“万司令!我是韩长文!您看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韩长文的嗓门很大,荡在夜色中,埋伏在不远处的冯天虎听得清清楚楚,韩长文想和谈?这可不行,他们的误会要是解开了,这戏还怎么演下去啊?
    “你想和谈?!那先把老子的东西交出来!!”万德英的愤怒还是没有消减,所谓诛人诛心,你把一个财迷的钱给拿走了,那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命。
    “万司令!您真是误会我了!您的东西真不在我这,不是我拿的!”韩长文简直百口莫辩。
    “不是你?!你少在那装蒜!!老子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的骑兵师师长张德顺带人干的!!”
    闻听此言,韩长文一下瞪大了眼睛——原来张德顺临走了还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他急忙就要张嘴解释:“万司令……”
    砰!——
    他的话还没出口,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枪声,两边的队伍本来就是剑拔弩张的对峙着,这一枪,瞬间引发了两边的混战。
    砰!——
    嗒嗒嗒!——
    “去你妈的!干死他!!”
    “万司令!!误会!!那个张德顺、已经投了西北军了!!……”
    场面一片混乱,黑暗中,各种声音混作一团,韩长文的话虽然说出了口,可是根本就没人能听见了……
    冯天虎和胡亮趴在旁边的山坡上看着,眼神里都是快意,胡亮凑近冯天虎,满脸钦佩:“师长,您这一枪开的可真是时候啊!”
    冯天虎侧头看着他,眸子里全是顽皮:“这戏好看不?给他提鞋当买票了,也值了!”
    胡亮一听提鞋,眼神愤愤的看着山坡下:“那他也不配!”盯了一会儿山下,胡亮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嗳,师长,咱们在姓万的金库里抢的那些钱,您打算咋办啊?”
    冯天虎大咧咧的看了他一眼:“你说怎么办?充公呗!”
    胡亮更好奇了,看冯天虎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那么些钱,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您就不动心?”
    “你都说了,几辈子都花不完,我要那些钱上哪花去?”
    “……那您还两个儿子呢?你就不给他们攒点娶媳妇儿的钱?”
    冯天虎听了一愣,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满脸二流子样:“娶媳妇儿?娶媳妇儿还用花钱吗?是你娶媳妇儿花钱了,还是我娶媳妇儿花钱了?……他们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娶媳妇儿,要是没本事,那就活该打光棍!”
    “……”
    胡亮听得没了话,心想谁要是摊上这么个心大的爹也是够倒霉的!
    山下的厮杀渐渐平息,天光也开始微明,冯天虎一直紧盯着山坡下,待到天亮到能看清下面的情形之后,他的心顿时一颤——万德英死了!
    韩长文到底是身经百战,一阵短兵相接的厮杀之后,他杀红了眼,带队突破了万德英的围攻,已经开始往山里钻了,看样子是打算迂回绕过西北军去郑州。
    而万德英的队伍被打的七零八散的,他自己的也战死了,尸体就倒在山坡下不远,冯天虎知道韩长文善战,毕竟他也是西北军的十三太保之一,只是没想到,万德英会这样横尸山野。
    “师长,追吗?”胡亮也看见韩长文跑了,眼神焦急的看着冯天虎。
    冯天虎看着韩长文的兵一个个钻进树林,沉思了一会儿,低头道:“不追了,就让他们去山东吧。”
    “啊?……是!”胡亮虽然很意外,可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问出来。
    冯天虎的脸色有些黯淡,他依然盯着那些奋力钻进林子里的兵,声音低沉悠远:“我知道,现在追过去,是个杀了韩长文的机会,可是,他的那些兵,以前也都是咱们的弟兄,咱们的兵和他们的兵里,保不齐就有像你我一样的手足兄弟,让他们面对面的互相残杀,你说,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
    胡亮听了也是闷闷的,半晌,他低声开口:“所以,您这么费劲的攻取河南,也是不想让我们西北军的人自相残杀?”
    冯天虎的心软被人看透,他似乎有点害羞,低头搓着脚下的泥土,嘴里喃喃的:“嗯……也许,大概,差不多,有一点儿吧……”

    第一一六章 奉天之行

    冯天虎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顺利夺取了洛阳,在他之后,西北军其余各部也迅速跟进,很快便占领了整个河南。韩长文的队伍在洛阳受到了重创,只好一路后撤到了山东。
    河南这一仗,冯天虎自然又是立了头功,占领河南的功劳先不说,单说他缴获的那些金银财宝,就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西北军的财政34危机。
    这几年西北一直干旱,年景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也是为什么冯焕章一直积极的进军中原,如果只留守西北,就是蒋中石不让他裁军,他自己也养不起这么庞大的军队了。
    如今又逢大战,行军打仗没钱怎么行呢?总司令正愁的头发都快白了,冯天虎就给他送来了急需的军需款,简直就是他的送财童子,啊,不对,是送财老爷们儿!
    记功,授奖,这些在冯天虎的眼里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并没有多少开心,他的心里还悬着另外一件事——关于钟麟的事。
    在洛阳城外,其实冯天虎自己心里也糊涂,为什么就脑袋一抽筋的放过了韩长文呢?他只知道,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里闪过了岳钟麟的脸——手足相残,这个词让他心痛,当时的他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这场即将发生的中原大战,又何尝不是手足相残呢?
    时间永不会停转,虽然冯天虎一直悬心,一直焦虑,可这场酝酿已久的中原大战,终究还是来了。
    民国19年5月,山西的阎百川,西北的冯焕章,还有之前败兵的新桂系李德邻,正式联合共同抗蒋。这三路人马中,以山西的阎百川为总司令,冯、李为副总司令,并共同制定策略,要拉拢东北少帅加入到抗蒋的阵地中来。
    此时冯焕章又想起了鹿恒当年的话:一旦三足之势形成,那远在东北的奉系便是各派争相拉拢的目标,价码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他不得不佩服鹿恒这个年轻人的远见,如今的奉系,还真是水涨船高了,那价码是他西北军可望而不可及的。
    现如今,别说阎百川要拉拢奉系,蒋中石自然也要拉拢奉系,那个年轻的东北少帅手里,可是握着30万的雄兵,还有自己的军火工厂,飞机、坦克、重炮、战舰都是全国顶级的,看这形势,谁要是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阵地,那这仗都不用打了,直接就能定出胜负来。
    各派系的说客流水似的往东北跑,冯焕章也想派人去试一试,这派去的人,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鹿恒。
    这天,他叫来了冯天虎,习惯性的开门见山:“鹿恒,你跑一趟奉天怎么样?”
    冯天虎一下就猜出了总司令的心思,这个时候去奉天拉拢东北少帅,那成功的希望几乎是零。不过,要是去奉天就能避开战场的话,那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我这边避开了,那司令要怎么办?紧要关头,我怎么能把他老人家给撇了呢?
    想及此处,冯天虎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回总司令,这去奉天倒不是难事,只是,现在想要拉拢奉系,几乎是不可能的,属下以为,咱们还是应该全力以赴应对战事,这才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总司令看着一脸郑重的冯天虎,轻松的笑了:“没事儿!你不用想太多,你去一趟吧,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别人都去了,咱们要是不派人去,他还以为咱们看不起他呢!再说,兴许你就能办成了,你小子运气好啊!”
    冯天虎有点儿无奈,但是看总司令的样子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那自己也不好再反对了,他想了想又开口道:“总司令,属下惶恐,这次去见东北少帅,咱们准备许他什么条件呢?”
    冯焕章想了想,一挥手:“这个你让他提,他要是说了,咱们回来再议!反正咱们的家底你也差不多都清楚,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是。”
    冯天虎心里暗骂,这都什么事儿啊?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任务吗?!
    奉天之行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鹿司令也有些无可奈何,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冯天虎这么一走,他还真是有些不得力,两人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把胡亮、小海等人都留下,冯天虎只挑了两个机灵的卫兵跟着他去奉天,快去快回,不多逗留。
    出发之前,他又仔细的琢磨了总司令的意图,总司令说“死马当活马医”,这是什么意思呢?明知道没可能的事,为啥还要让他去跑一趟?如果只是想表达一下西北军对奉军的重视,那发个电文,或者随便派个什么人去不都可以吗?
    冯天虎左思右想,有点不得要领,可能,总司令是想让他打探一下奉军的虚实?难道总司令知道我跟奉军一直有联系?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看来自己这些小动作根本逃不过那些老狐狸的眼睛,以后还是老实点儿吧!要不这小命啥时候丢了都不知道……
    既然总司令都知道了张文龙的事,那我也甭客气了,直接找人吧,还掖着藏着的装什么大姑娘啊!这样想着,他就给张文龙去了信儿,告诉他好好的洗干净等着,爷来啦!
    张文龙还真是不负他所望,真的就洗得白白净净的,搽的香喷喷的,在奉天火车站迎接他的大驾了。
    “天虎!这边!!”张文龙在车站远远的看见冯天虎下了车,就朝他挥手走了过来:“你个犊子终于来我的地盘啦?走吧,先整一顿再说!”
    冯天虎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直皱眉:“你这身上什么味儿啊,这么冲鼻子,刚从哪个娘们儿身上爬起来啊?”
    张文龙一脸鄙视的轻笑:“土鳖了吧?这叫法兰西香水!”
    “香水我倒是见过,不过没见过一下喷一瓶的!”
    “滚犊子!我喷的是半瓶!”
    “……”
    这两人一晃也相识这么多年了,真真假假的处下来,不知不觉,还真有了点儿老朋友的味道。就这么一路说着闹着,冯天虎随张文龙来到了奉天有名的小西门,小西门内,便是奉天最繁华的商业街——四平街。
    此时正值午后,五月里阳光明媚,温度也很适宜,四平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由于地处边境,奉天的建筑颇有沙俄风格,异域风情浓重,冯天虎一路走着看着,还真是挺开眼界。
    张文龙带着冯天虎进了一家馆子,冯天虎抬头看了看高大门楣上悬着的招牌,这名字很有特色——晓天下,叫的可真够大气的。
    张文龙看来是这里的熟客了,伙计一见了他满脸堆笑,直接引着他俩进了二楼临窗的一个豪华包间,张文龙吩咐了上最好的酒菜,便拉着冯天虎入了座。
    “你小子这次不是光来看我的吧?”
    冯天虎想了想,决定从实招来:“还真被你猜着了,我是来看你们少帅的。”
    张文龙听了却并不吃惊,一副见惯了的样子:“最近我们大帅府的门槛子换了好几十根了,你去凑什么热闹!”
    冯天虎压住了自己的求知欲,并没有接着问下去,这种事多少有些敏感,还是别这么急,再惊着这小子。他拿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嬉笑着:“我这不是奔着你来的嘛!上边有了这么个差事,我一听,赶紧抢着来啊!你这犊子都要把你们奉天吹上天了,我不得来看看啊!”
    张文龙听了竟叹了口气:“我们奉天现在叫沈阳了……这奉天,就是‘奉天承运’,自从东北归顺了南京,就不让叫奉天了,叫沈阳……”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窗外的街上一阵嘈杂,叫骂声,哭泣声,打人砸物的声音渐高,冯天虎凑近窗边向楼下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一股火压不住的往上窜——楼下,两个穿着日本服装的男人正在殴打一个摆摊的老头,那两个日本人穷凶极恶,面目狰狞,对着地上的老人拳打脚踢,摊子也给砸了,周围的人四散逃开,谁也不敢靠近,那老人痛苦无助,被打的抱头求饶,不住哀嚎。
    第一一七章 叶丽莎

    “又是黑龙会这帮瘪犊子……”张文龙也凑到窗边看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无奈样子,眼睛里并没有什么触动。
    “黑龙会?”
    “对,就是一个日本浪人的组织,说白了就是日本的地痞流氓!这两年可没少往东北蹿,前些年就在黑龙江,现在这奉天也不少了,天天闹事……算了,咱别看了,管不过来!”说着,张文龙就要拉冯天虎入席。
    自从济南惨案之后,冯天虎一直十分痛恨日本人,如果说之前的他痛恨的是诸国列强,那从济南开始,日本人就已经从列强中跳了出来,成为他心里的头号外辱仇敌。
    可是当着张文龙的面,他不能表现出来,张文龙毕竟是奉系的人,奉系跟日本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相爱相杀,具体怎么回事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搞明白,所以,当着张文龙,他只能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
    正当冯天虎艰难的转过身准备回酒桌时,楼下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住手!!”
    冯天虎刚刚转过来的身体立时定住,又猛地转了回去——他的惊讶不只是因为有人阻拦了日本流氓的暴行,还因为,这声音是个女人的。
    楼下,只见一个女子挡在了老人面前,那女孩看起来应该不到20岁,很年轻,长发披肩,蓝衣黑裙,完全是一副女学生的装扮。
    那两个日本流氓愣了一瞬,随即对视一眼,便猥琐的大笑了起来,嘴里叽哩哇啦的喊了一通日本话,冯天虎竟然听懂了一个词:吆西——很好。
    冯天虎本以为会出来一个什么神奇女侠,结果却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学生,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冯天虎陷入更深的纠结与绝望中。
    两个日本流氓淫笑着朝女学生一步步逼近,冯天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几乎就要崩溃了的时候,楼下的街道忽然又是一片嘈杂,几个持枪黑衣男子迅速靠近,围住了那两个日本流氓。
    张文龙闻声也凑了过来,他看着冯天虎的脸,却不说话,只神秘的笑着,在他身边一起看着楼下的热闹。
    “把他俩给我抓起来,捆好!”楼下的女孩厉声吩咐道。
    “是!”
    持枪的男人们听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一边用枪顶着两个流氓的脑袋,一边把两人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那两个日本流氓又惊又怒,圆睁着双眼大声喊着日本话,却不敢挣扎,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毕竟,他们的脑袋上顶着枪呢。
    “鞭子!”
    女孩朝旁边的人一伸手,那男人恭敬的递上了一根粗长的马鞭,那鞭子比一般的马鞭要长,看样子,更像是武器。
    接下来的画面简直亮瞎了冯天虎的双眼,那女孩拿起鞭子就狠狠的抽向了两个日本流氓。一边狠狠的抽一边狠狠的咒骂:“抽死你!抽死你!!让你们嘚瑟!!敢跑到我们奉天来撒野,告诉你们不好使!!……我抽不死你们!!小日本鬼子!!”
    那女孩的鞭子挥的那叫一个利索,一看就是平时没少练,每一鞭都力道十足,鞭梢扫过之处,衣服撕裂,皮肉渗血,让人看着都哆嗦。
    地上两个日本流氓被捆的像粽子一样,只能老老实实的挨抽,一开始他们还有精神瞪着眼睛咒骂,不一会儿,就被抽老实了,声音里全是哭腔,调都变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哭都找不着调!
    冯天虎看的简直目瞪口呆,这场面也许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痛快,太他妈的痛快了!!
    “知道这女的是谁吗?”
    冯天虎看戏看的正过瘾,旁边却忽然传来张文龙的声音,他一转头,便对上张文龙神秘的笑脸。
    “我今天才第一天到奉天,上哪知道去……”
    张文龙笑得更神秘了:“叶丽莎,全奉天出了名的暴脾气,日本人看见都绕着走,这两个日本流氓估计是新来的……”
    冯天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日本人也怕她?为啥啊?”
    “她爹是黑龙江的黑道老大,现在被少帅招安了,她娘是以前沙俄的皇室公主,现在叫苏俄了,不过,她姥姥家据说在苏俄还是势力很大,日本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那她是个杂种?”
    张文龙听了哈哈大笑:“对!是杂种……不过你可小心点儿,这话要是叫那个姑奶奶听见了,你可得比那两个瘪犊子死的还惨!……来来,菜都凉了,吃饭吃饭!”
    冯天虎有些呆愣的被张文龙拉回了酒桌,张文龙见他那样子调笑道:“怎么,害怕了?还从没见过你害怕呢!你放心,我是个讲义气的,绝对不会出卖你,不过……他就不好说了。”
    说着,张文龙指了指正在忙着布菜的伙计,那伙计正忙活着,忽听话头转向了他,慌忙答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便急急地退了下去。
    冯天虎回过神,笑了笑:“听见了又能怎样?反正我很快就走了,她还能追到西北去找我?”
    张文龙笑道:“那可说不定,这丫头,记仇的很!”
    “啊?……”
    “逗你呢!瞧你那熊样!……”
    说笑间,二人开始推杯换盏,很快便忘了刚才窗外的奇遇。
    接下来的几天,冯天虎都住在张文龙家里,一是张文龙盛情难却,二是冯天虎也想趁机打听点儿东北的事儿,还有那些说客的事儿。
    现在东北没有大的战事,张文龙这个军需处长也是清闲的,冯天虎给大帅府递了信,便也只能耐心的等着少帅的召见。
    这等待的时候也是无聊的,张文龙便带着他满奉天的逛,各种馆子,茶楼,赌场,戏园子,还有妓院,都是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冯天虎好像很久没涉足这些地方了,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不过,这人跟人就这么回事,物以类聚嘛,你要是想跟张文龙这种人混的熟,那就得按照他的套路来。
    这一天,大帅府那边照例还是没信,张文龙又带着冯天虎出去逛了,冯天虎虽然心焦的不行,可也得硬着头皮跟着啊,人家毕竟也是一番好意,再说,绝对不能让他看出厌烦来。所以,他只能装成一个戏迷,又选了去听戏。
    “还听戏?天天听戏有劲吗?”张文龙不干了。
    “我为啥听戏你还不知道啊?”
    “看上哪个戏子了?说!我直接给你整回来不就结了,还用这么费劲!”张文龙好像比冯天虎还直接。
    “那多没劲啊?要的就是这感觉!走吧……”
    冯天虎是实在不想去妓院和赌场了,好说歹说给张文龙拉到了戏园子,可是没想到,一到戏园子,竟然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他。


    第一一八章 浪人行凶

    冯天虎随着张文龙来到了奉天最有名的戏园子,刚下车,两人就被戏园子门口立着的几个男人吸引了注意力,这几个人虽然都穿了便装,可是往那一站,冯天虎就看出了他们的不一般——他们一定是军人。
    张文龙也看见了,表情先是一惊,随即便满面春风的朝着那边大步走了过去:“老刘!你怎么在这?”
    那边的一个男人闻声回头,表情本是紧绷的,见是张文龙也缓和了,笑着回应:“张处长,您也来听戏?”
    “是啊,外地来了个朋友,一起来转转,你这是……”张文龙说着,朝戏园子里面使了个眼色。
    对面的老刘微微点头,本想说什么,又见了张文龙身边的冯天虎,便收了话。冯天虎仔细打量了这个老刘,这个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一身的功夫。
    张文龙明白了过来,紧忙道:“那你忙着,老刘,我就不进去凑热闹了。”说着,拉着冯天虎就转身告辞。
    一直到上了车,冯天虎才一脸疑惑的发问:“怎么走了?戏不看了?”
    张文龙搂着冯天虎的肩,贴近他的耳边:“看不成啦,少帅在里边呢,我这时候逛戏园子,不得让他觉得我不务正业么!”
    “少帅?……”
    冯天虎猜着了里面有什么大人物,可是没想到竟是少帅,这些日子这个少帅推三推四的不见他,竟然有空跑这来看戏了?真是拿我这个豆包不当干粮啊!
    冯天虎这么想着,却并没说出口,只轻笑了一声道:“你们这少帅还真有闲情雅致。”
    张文龙却不以为然:“什么闲情雅致,他这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出来躲人呢!这些日子,各派系的人都快把奉天挤满了,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少帅不光不见你,谁他都躲着……他要是想看戏,那大帅府里什么戏不能看,还用跑出来!”
    冯天虎淡然笑道:“我要是他我也不愿掺和中原的事,就在这奉天待着多自在,你不是说你们少帅风流倜傥,多少女人都主动往他怀里钻,这听着曲儿,抱着妞儿,给什么都不换啊!”
    张文龙一改平时的猥琐,深沉起来:“少帅也是不容易,这东北说是地大物博,可边上的苏联,日本,都不是好对付的,尤其这日本人,老帅都折在他们手里,少帅年纪轻轻的,支起这么大的家业,先不说外边的各种派系,就说我们东北军里边,那也是一帮一伙的,有的老家伙都是看着少帅长大的,你说,他要想压住这些人,那得费多大劲?我看着都累,还不如我这个军需处长活的自在呢……”
    冯天虎虽然总跟张文龙混在一起,却极少跟他谈起东北军内部的情况,聊得都是那些吃喝嫖赌不着调的事儿。他知道,这些事不能积极主动的去打听——如果感情不到位,那你问了也白问,还让人家觉得你别有用心;感情要是处到位了,那都不用刻意问,想知道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那少帅这是打定主意不见我了?那我还赖在这有啥意思,明天我回去了!”冯天虎看起来很是失落。
    张文龙拍着他的肩安抚道:“你别急啊,那些人都等着呢,据我所知,少帅快过生日了,这个生日他一定会操办的,说不定,他是想那个时候把你们这些说客一勺烩了,大家一起见个面,他也省得麻烦了!”
    “那他什么时候生日?真要那样,我还得抓紧准备寿礼了,我这过来也没准备啊!”
    “时候还早呢!6月3号,你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嘛!少帅喜欢啥我最知道了……”
    冯天虎笑的猥琐:“女人?”
    张文龙松垮的往车后座一靠,淡然道:“大烟。”
    “啊?……”
    冯天虎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惊讶压了回去,来奉天的这些日子,他多少有些耳闻,这位年轻的少帅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这样的人,冯天虎很难相信他会多有抱负,多有才干,可事实证明,这个少帅不仅战功卓著,而且在父亲突然离世之后,仓促接管整个东北,临危受命,却也稳住了东北的局面,顶着日本人的压力归顺了国民政府,完成了整个国家名义上的统一。
    这些事,绝对不是一个酒囊饭袋能够做出来的,也绝对不是只靠运气就能做出来的。也许,放荡不羁只是他的外在,或者是他的一种保护色,就像冯天虎自己,为了生存也会有很多面孔一样。
    这天从戏园子回来,张文龙就因紧急军务被召去了,冯天虎自己倒也乐得自在,正好有时间可以好好的理理头绪,琢磨一下少帅生日宴的事情。
    不知不觉,一天很快过去,时间已近深夜,张文龙还没回来,看来今夜他是不会回来了,肯定又跑去找相好的了。
    冯天虎在房里呆了一天,感觉闷闷的,躺下许久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穿了衣裳,准备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张文龙的这个宅子位于市郊,背后不远就是一座小山,周围树木葱郁,人烟稀少,白天的时候看起来幽静雅致,这大半夜的走出来还真是黑森森的怕人。
    冯天虎倒是不会怕黑,也不相信什么鬼神,他见惯了生死,见惯了丑恶,实在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天神明鬼,如果有,那该惩恶扬善的时候他们在哪呢?
    可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巧,冯天虎刚在心里埋怨神鬼,那些神鬼就好像知道了似的,立马出来打他的脸了。
    他刚走出宅子不远,就见前方的林子里呼呼呼的闪过几个黑影,似乎穿着长袍,速度很快,冯天虎的心不禁一颤——难道是鬼?!
    不可能!一定是人!
    一瞬的怀疑之后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荒唐想法,看那衣着的形状他觉得有点熟悉,难道是……日本和服?!
    冯天虎抬腿快速跟了过去,他脚步敏捷,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前方的几个黑影,待到离得近了,他借着月光终于确认,那几个人真的是日本人,而且还是那天在街上看见的那种日本浪人装扮。
    前方一共四个人,其中两个还扛着一个大麻袋,看那麻袋的形状,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
    这日本浪人是抓了什么人呢?
    冯天虎心里疑惑,而且他有预感,这几个浪人抓的一定是中国人。
    前方四人跑到了树林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停下脚步,那两个人把麻袋往地上一扔,麻袋里顿时一阵呜呜的声响,然后是剧烈的扭动挣扎。
    领头的浪人拔出挂在腰际的长刀,挑开了麻袋的口子,一个人的脑袋挣扎着从麻袋里露了出来。
    冯天虎藏在树后,借着月光努力的看着,当他终于看清麻袋里出现的脑袋时,他顿时惊呆——被抓的人怎么会是她?!


    第一一九章 恩将仇报

    被抓的人竟然是她!
    冯天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说日本人不敢动她的吗?不是说日本流氓看见她都绕着走吗?她怎么会被日本浪人抓到这里来?!
    没错,被抓的人就是那天在街上狠狠教训日本流氓的叶丽莎。
    叶丽莎身上的麻袋被剥了下来,她今天穿的是一身西式的裙装,裙摆很大,像是赴宴的装扮。天太黑,脸上辨不太清,可是能看出她的嘴被死死的缠着,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响。
    那几个日本浪人看来并不想立刻杀了叶丽莎,他们围着地上的女孩缓缓靠近,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用手中的长刀猛地挑开了叶丽莎裙装的上衣,叶丽莎手脚都被结实的捆住,完全没有躲避能力,雪白的前胸顿时展露无遗……
    他们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冯天虎知道没时间再犹豫了,他迅速拔枪瞄准——
    砰!砰!砰!砰!
    冯天虎朝那边几人连开了几枪,虽然天黑,可是距离很近,四人中有两个中枪倒地,剩下两个听见枪响立刻矮身朝树丛跑去,慌乱中无暇顾及地上的叶丽莎,把她留在了空地上。
    冯天虎趁着两人跑远,火速蹿到叶丽莎身边,抱起她就跑,他没时间回头看,也没时间躲避,这种时候只能拼速度了,慢一步就有可能被剩下那两个流氓击中。
    果然,冯天虎刚跑出没两步,身后就响起了反击的枪声,他咬着牙拼命的跑,眼看着只差几步就进了林子,左腿却忽然像被谁绊了一下,随即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脚步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却终于咬住了牙,又坚持着往前奔了两步,刚进林子,他就和叶丽莎一起摔在了地上。
    “嗯嗯嗯……呜呜……”
    还没等冯天虎抬起头,身下的叶丽莎就一阵疯狂的扭动挣扎,喉咙里也努力挤出抗议的声音。
    冯天虎的大脑神经都被中弹的左腿抓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贴在什么地方,等他察觉了身下叶丽莎的异常,终于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虽然是大黑天,可这晃眼的白色还是惊的他一个激灵,他慌忙起身,却忘了自己的左腿受伤,一下没站稳就又摔回了那片雪白的山峰里……
    黑暗中叶丽莎的眼睛圆睁着,死死瞪着冯天虎,如果她的眼睛是一支枪的话,那冯天虎恐怕早就已经成了筛子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冯天虎见了叶丽莎的眼神,无端想起那天在街上她抽人的凶狠样子,他竟然很没出息的抖了一下,慌忙开口低声解释着。
    砰!砰!——
    身后又传来了两声枪响,伴随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两个日本流氓追来了,冯天虎没时间再多说什么,挣扎着又抱起了地上的叶丽莎,朝着张文龙的宅子跑去。
    眼瞅着就要到宅子了,他却突然改了方向——不能去张文龙家,如果让日本人追到这里,就给张文龙惹了麻烦了,黑暗中,他抱着叶丽莎在林子里左右乱窜,躲避着身后的日本浪人,他的脚步渐渐不支,却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去处。
    怀里的叶丽莎似乎察觉了他的异常,扭动起来,冯天虎本来就吃力,她这一扭,冯天虎越发抱不住了,为了不再摔倒,他赶紧找了一颗树后把她放了下来。
    “你别急,我先帮你解开。”冯天虎压低声音安抚躁动的叶丽莎。
    叶丽莎听了终于安静了,不再挣扎,安静的看着冯天虎解开了她嘴上缠着的布条,又解放了她的手脚。
    叶丽莎的手刚被解开,突然抬手就朝冯天虎的脸上扇了过来,冯天虎感觉到了一阵掌风袭来,他一抬手挡掉了这一巴掌,不可置信的瞪着叶丽莎,压低声音朝她吼过去:“你还真是个白眼狼啊,不想死的话就老实点儿!”
    叶丽莎被冯天虎的气势震得愣住,张口结舌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选择了乖乖听话,不再出声,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衣裳。
    冯天虎才想起来她的上衣已经被刀划破,里面只有一层薄的透明的内衣,刚才一直急着逃命,虽然两人一直挨得很近,可是冯天虎却根本也没注意到他和这个女孩之间的肌肤相亲。
    此时想起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递给叶丽莎:“先披上吧。”
    叶丽莎转头看了看那外衣,又看了看冯天虎,迟疑一会儿,终于拿起穿上。冯天虎趁着叶丽莎穿衣裳的时间,查看了自己的左腿,还好没打中动脉,他从衬衫上撕下布条,扎紧止血。
    “你受伤了?”
    叶丽莎发现了冯天虎的动作,心里涌起异样的情愫,刚才她一直气愤这个男人对她的两次“袭胸”,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清楚,是这个男人救了她的命。
    “没事……”
    冯天虎正要说话,却又听见追赶过来的脚步声,他忙对叶丽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俯下身子藏在树后的草丛里。这两个日本流氓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来不跟他们拼一把是不行了。
    眼见那两个日本人举着枪越走越近,冯天虎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猛地从树后蹿出,扑向了其中一个日本浪人,他抱着那人在地上连滚了几圈,终于看准机会,把匕首一下刺进了那人的脖子。
    另一个日本浪人看见黑暗中蹿出来的人影之后,便举枪朝着地上打滚的两人乱开一通,看样子根本不顾及自己人的死活,冯天虎杀了跟他抱在一起的日本浪人之后,用他的尸体当盾牌,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枪,敏捷的射向了另一个日本浪人。
    砰砰砰几声枪响过后,另一个日本浪人也终于软绵绵的倒下了。
    冯天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有些艰难的支着伤腿起身,还没等他站稳,一个冰冷的管状物就顶住了他的脑袋:“不许动!你到底是什么人?”
    冯天虎无奈的闭上了眼,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刚才给她那衣服兜里装着自己的手枪。这丫头真是如假包换的白眼狼啊!我这是犯的哪门子贱非得救她呢?……
    不过,这个叶丽莎想这么制服冯天虎还真是异想天开,冯天虎心里打定主意,准备找机会把这个杂种白眼狼打晕,然后老老实实的回去睡觉去,他正想着,却忽然听见远处一片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大声的呼喊:“大小姐!大小姐!——”
    “我在这!!”
    还没等冯天虎反应,叶丽莎已经出声了,很快,黑暗里围拢过来一圈端着枪的男人,为首的一个迅速跑到叶丽莎身边:“大小姐,您没事儿吧?……是他对您不利?!来人!抓起来!”
    几个男人上来就要把冯天虎绑起来,冯天虎气的肺都要炸了,他转头看着叶丽莎:“我好心救你,你就这么对待恩人是吗?”
    叶丽莎是个混血儿,眼窝深大,眸子棕黄,在暗夜里幽森如猫,她冷冷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先抓回去再说!”
    “是!”

    第一二零章 又是熟人

    冯天虎就这样被五花大绑,蒙上眼睛,塞到了一辆车上,他心知是逃不掉了,在心里把那个杂种白眼狼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又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你多管闲事!让你当什么好人!活特么该!……
    司机把车开的飞快,不久,车子停下,冯天虎又被粗暴的扯下了车,双眼蒙着,他只听见一些声音——
    “大小姐找到了!快去报告老爷和夫人!”
    “大小姐,这个人怎么处置?”
    叶丽莎:“找间客房,再去找个大夫来。”
    “是!”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架起冯天虎就走,他受伤的腿反应慢,一下没跟上差点儿摔倒,叶丽莎上来对着拉他的人就是一脚:“抱起来!”
    “是!”
    随着这声应答,冯天虎顿觉身子一轻,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被人横着抱起,还是正宗的“公主抱”,这感觉,还能再尴尬点儿吗?
    很快,五花大绑的冯天虎被安置在一张床上,不久,有人推门而入,听脚步大概三两个人。
    几人走近床边,有人轻手轻脚的解开了他自己绑的止血带,剪开裤子,查看他的伤口。伤口被触碰,他不自觉的一抽脚,那人开口安抚道:“先生别怕,我是医生,来帮您处理枪伤的,您这子弹还在体内,我需要帮您取出来,先给您打一针麻药,您放松睡一会儿,很快就好。”
    冯天虎微微点头:“辛苦了。”
    “先生不必客气,大小姐交待了,您是贵客,我一定会仔细为您医治的,请您安心。”
    冯天虎心里苦笑,还贵客?你见过哪个贵客是被绑着手,蒙着眼请来做客的?这个叶丽莎,到底想干啥?!
    打针的刺痛传来,冯天虎也暂时放松了心情,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先处理伤口吧,顺便也补补觉,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还真是困了。
    当冯天虎再次醒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他一睁眼就察觉出了不对,一把掀开了被子——果然,他已经被松了绑,腿上的伤口也处理的整整齐齐,最关键的是,他还被脱的只剩了一条裤衩……
    难道、我昨晚被人强暴了?
    正在冯天虎拍着脑袋使劲回忆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不等他吱声,房门便被推开了,叶丽莎穿着一身淡红色丝绒长裙,长发披肩,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睡醒了?吃早餐吧。”
    叶丽莎的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笑容纯净无暇,冯天虎看着眼前睡莲般的美丽女子,仿佛遭了雷劈一般,呆若木鸡——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这个杂种白眼狼怎么一下子又变成小绵羊了?
    呆愣一瞬之后,冯天虎调整了情绪——跟我耍花样,你还早着呢!之前上你的当是因为没防备你个小丫头片子,现在,那可是不好使了。
    冯天虎淡然开口:“多谢小姐的热情款待,昨晚打扰了,请问,我得衣裳呢?时候不早,我得回家了。”
    叶丽莎依旧柔和的笑着:“衣裳拿去清洗了,您也不必急着回去,我已经派人联系了张处长,他不会担心您的安全,还有,您这次来奉天不是要见少帅吗?我会让父亲尽快为您安排的,鹿师长。”
    “……”
    冯天虎又一次惊的失语,看来这一晚上叶大小姐都没闲着,已经把他查了个底儿掉。
    叶丽莎见冯天虎满面惊愕,放下早餐,微微躬身致歉:“对不起,冒昧查了您的信息,还望鹿师长见谅。”
    冯天虎冷眼看着,这小白眼狼还真是能装啊,既然你演大家闺秀,那我就演个流氓配合你一下好了。
    如此想着,他便换上了一副不可一世的臭无赖嘴脸:“你查都查了,还见什么谅!”
    叶丽莎见冯天虎不悦,似乎有些着急了,她缓缓凑近冯天虎的床边,声音里的歉意更浓:“那,我把我的事也都告诉你,这样总算公平了吧?”
    冯天虎眼珠转了转:“好啊,你说吧。”
    叶丽莎见他同意了,很开心,声音也欢快起来:“我叫叶丽莎,今年20岁,在高等师范学校读书,学的是英文专业。这里是我家,有我的父亲母亲,哦,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半岁大的男孩。”
    “昨晚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宴,不想却在洗手间内遇见袭击,昨天父亲已经查明,袭击我的是黑龙会的人,因为之前在黑龙江的时候父亲就跟黑龙会多有冲突,我也一直痛恨黑龙会的人,我们家杀了他们不少人,所以,他们派人来暗杀我。”
    “你,杀人?”眼前的女孩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打打杀杀,可是冯天虎又想起那天在街上和昨晚拿枪指着他的叶丽莎,那个女孩确实能杀人。
    叶丽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是气不过他们欺负老百姓,他们顾忌我姥姥家,哦,对了,忘了跟您说,我母亲是沙俄皇室的人。因为我母亲的关系,他们不敢明着对我怎么样,所以才会派人暗杀的吧。幸亏,遇见了鹿师长,要不是您仗义相救,我就凶多吉少了。”
    冯天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既然叶小姐如此明事理,那我倒不明白了,您昨天为啥偷了我的枪,拿枪指着我,还把我绑来呢?”
    叶丽莎再次鞠躬,一双幽深的大眼睛里满是歉意:“因为,昨晚事出突然,我怕鹿师长是别有用心的人,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父亲的仇家颇多,实在不能不多加防备,昨天只好先委屈您一下了,之后父亲连夜彻查,才知道您跟这一切没有关系,只是仗义相救,所以,还望鹿师长原谅。”
    叶丽莎态度诚恳,冯天虎听了这些原因也终于明了,原来昨夜是这么回事,他看着满脸歉意的叶丽莎,态度也终于缓和了,微笑道:“叶小姐不必客气,既是误会一场,那说开了就没什么了,只是,我实在不便再在这叨扰,我真得回去了。”
    叶丽莎关切道:“您的伤还是挺重的,医生说需要静养些时候,鹿师长要不在这好好养几天吧,也让我能有机会照料一二,略表谢意。”
    冯天虎微笑:“没事,叶小姐当真不必挂在心上。”
    “那……见少帅的事我会让家父尽快安排。”
    冯天虎想了想,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叶小姐,不必麻烦了,少帅若是想见我,自然就见了,我这人不爱强求。”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丽莎,是我。”
    叶丽莎转头答道:“多荃哥,快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进入房间,冯天虎见了又是一愣,这个人他也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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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27 19:45:08  更:2021-08-27 20: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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