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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大军阀之民国往事[第4页] |
作者:ty_1208011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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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国恨家仇 见微博 https://weibo.com/3112662805/Hx5szlyCS 第六十六章 劫狱 李大壮的亲属是他的表哥,名叫刘英年,正是蔡署长的秘书之一,因其一直协助蔡署长跟日本人交涉,所以他对于目前济南城的形势还比较了解。 当时驻扎济南的日军只有一个师团,五千多人,而北伐军的兵力是日军的10倍——五万人,单单被强迫缴械俘虏的北伐军就有七千多人,只可惜,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城东的商埠区是日军警戒区,日军的司令部设在正金银行,驻军主要在济南医院和济南报社,今天下午,被日军俘虏的北伐军已经押送到山东邮务管理局大院。 5月4日凌晨两点,冯天虎率队接近了日军警戒区。 通往邮局大院的路口都用沙袋和铁丝网筑起了防御工事,由几个日军放哨把守。 之前留下的日军军装起了很大作用,胡亮带着几个假扮日军的士兵佯装醉酒夜归,待到接近哨卡,在那些鬼子毫无防备之时,豹子般扑倒了他们,一刀毙命。之后,哨卡内便换成了手枪营的人。 冯天虎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要在日军换岗之前回到这里,并且,还要带回被俘虏的钟麟。 要解救几千个手无寸铁,只有一条裤衩的俘虏,再把他们从鬼子的老窝里带出来,他自问没那个本事。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是神。救出钟麟是首要的,至于其他人,也只能见机行事、听天由命了。 只是,即便只奔着钟麟去,在这几千个俘虏里,怎么才能找到他呢?还是先去摸摸情况再说吧。 冯天虎带队来到大院墙下,寻到了一片隐蔽的位置,他立在院墙外,就听见院内的声音乱的很,有叽哩哇啦的日本话,还有搬东西的声音,拳打脚踢声和被打的哀嚎声,他的心底瞬间一片冰凉——日本人虐待战俘? 一般在战场上有两种人不能杀,一个是医疗人员,一个就是战俘。一个队伍可以没有指挥官,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医生,而杀了战俘,日后要接受的不仅仅是道德上的谴责,更严重的是以后面临的所有敌人都会拼死反抗,反正投降也是个死,那还不如拼一把了。 冯天虎强压心里的焦急和愤怒,小心的攀上了墙头,当他终于看清了院内的一切时,他的大脑仿佛又一次被炮弹轰炸。 本来是暗色无边的黑夜,大院里却灯火通明,四周五六个大灯泡直直的照着地上的俘虏。空地上,一排排中国士兵双手被捆着,数十个人连成一串,为防逃跑,周围还拉了电网。 一个俘虏坐在地上,头却被一个日本兵拉的仰了起来,旁边,另一个日本兵正拿着一个铁桶,就要灌进那个俘虏的嘴里。那俘虏死命的闭紧嘴巴,扭着头抵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眼里满是恐惧。 一直在旁边看着取乐的日本军官不耐烦了,上去就把那个俘虏拖出了人堆儿,扔在旁边的空地上,拿起日本兵手里的铁桶,劈头盖脸的就倒在了那个俘虏的身上,地上的俘虏恐惧的蜷起了身体。 即便隔了有十米远,冯天虎还是闻见了那个味道——那是汽油的味道。 日本军官悠然的划了一根火柴,火光映红了那狰狞的笑脸。 “住手!!!我来喝!!” 就在冯天虎准备拔枪的时候,一声暴喝从俘虏之间传出,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冯天虎的动作瞬间定格,他抬眼望去,循着那个凌厉寒凛的声音,他终于看见了岳钟麟。 没有时间再犹豫,没有时间在思考,没有时间再去衡量任何得失,冯天虎迅速朝墙下一挥手,同时,瞄准那个日本军官的脑袋——嘭! 手拿火柴的日本军官应声倒地,院内的日本兵瞬时慌乱,快速集合警戒,举枪搜寻目标。 砰!砰砰!—— 冯天虎开枪的同时跃入院内,身后,手枪营的士兵们也纷纷一跃而下,猛冲入院,与院内的日军展开殊死搏杀。 本来打算的“智取”却变成了昏天暗地的撕咬,不过好在短兵相接一直是手枪营的强项,好在看守俘虏的日军只有一个小队,50多人。由于中方首领的一再退让,再加上大批北伐军已经撤出济南,所以日军根本没想到,这里会突然冲杀出一批中国军人,而且来势凶猛,好似天兵天将。 “小海!俘虏!!”冯天虎手握大刀,一刀劈倒一个压过来的鬼子,同时大声向小海喊去。 “是!”小海会意,带着一队人就奔向了早已烧起来的俘虏们。 让冯天虎意外的是,日本兵长的虽然矮小,但是实力并不弱,尤其是拼刺,如果人数相当的话,他们的刺刀绝对不亚于他的大刀队。 院内的鬼子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剩了几个逃窜出去,冯天虎知道这里很快就会赶来大批日军,必须马上撤离。 小海那边已经解开了全部俘虏,并在地上捡了鬼子的枪支,赶过来跟冯天虎汇合。 “快撤!城西方向!掩护伤员和俘虏!” “是!” 大队的俘虏开始在手枪营的掩护下迅速外撤,冯天虎急急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岳钟麟,终于,在队伍的最后,只穿了一条裤衩的岳大少朝冯天虎奔了过来。 “你大爷!!不是让你带着永羲走吗?!”本来以为会是一个热烈拥抱,带着感激的话语,可是到了岳大少这却成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冯天虎却看着他笑了:“别墨迹,赶紧走,等咱俩活着出去了你再骂吧!” 说着,他把手枪和子弹扔给了岳钟麟:“拿着!” “那你呢?” 冯天虎晃了晃手里的大刀,凛凛寒光闪过他更寒凛的眉眼:“比你那个好使!” 撤退比预期的顺利,直到出了日军警戒区的最后一道哨卡,冯天虎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身边跑着的钟麟笑道:“这日本鬼子拼刺刀还行,就是集合速度差了点儿。” 钟麟一脸不屑,眼神愤恨:“他们腿太短,还都他妈的是罗圈腿!!” “真的假的?听你这怎么像骂街的意思呢?” “谁他妈骂街了?!我说的真的,爱信不信!!他们是跪坐,穿木屐,腿都畸形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嗳,钟麟,你脑子好使,你学学日本话呗,有空也教教我?”冯天虎看起来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日语?我本来就会,还学什么?” 冯天虎顿时被惊的无语,这岳大少学东西怎么就像吃顿饭那么容易呢?老天真他妈的不公平!! |
第六十七章 疯狂的报复 冯天虎率队与钟麟一起回到了北伐军驻地,被俘的战士们四处寻找衣物装备,一番紧急的休整之后,总算暂时安稳了下来。 “钟麟,咱们得赶快出城,永羲还在外面等着呢!”冯天虎见钟麟的队伍集合的差不多了,便拉着钟麟就要走。 岳钟麟却沉默了,他默默的把配枪插回冯天虎腰上,抬起眸子看定他:“你走吧!永羲我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她,她脾气大,你是个爷们儿你让着点儿,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削死你。” 冯天虎愣了,钟麟的这个“托付”让他措手不及,他头脑混乱一时无语:“我、我……你……” “你他妈墨迹什么?你还不愿意?!”钟麟见他那样,气的一把将他拉近,看那架势,冯天虎要是不愿意那现在就得挨削了。 “不是,我……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跟我走!”冯天虎甩开一脑袋的浆糊,拉着钟麟就要走。 “我不能走!!” “你不走?你不走在这还能干啥?!等着小日本儿来炸死你啊?!!” 冯天虎咆哮的余音尚在,就听远处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一架日本轰炸机由远及近,奔着营地方向呼啸而来——他这“乌鸦嘴”又他妈灵验了! 正在拉扯的两人瞬间大惊失色——这可是航空炸弹,即使只是100公斤的轻型航空炸弹,那威力也超过155的火炮了,300米内不被炸死也得被震死。 “快撤出营地!!!——注意隐蔽!!!——” 两人迅速组织各自的士兵疏散隐蔽,刚被解救出来的战士还没有整备齐全,慌乱之中纷纷奔逃。 嘘!——头顶响起尖利的哨音,嘶鸣着越来越近。 “卧倒!!”冯天虎大吼一声,拉着钟麟一起前窜卧倒。 轰!!!——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冯天虎的身体被震得从地上弹起,又重重摔回地上。即使他已经下意识的张嘴捂耳,鼻子和嘴角依然被震得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岳钟麟在他身侧直接被震晕了过去。 “钟麟!钟麟!!!” 冯天虎顾不上眩晕和耳鸣,满脸焦急的拍着岳钟麟的脸,岳钟麟的嘴角缓缓流出鲜血,咳嗽几声,慢慢张开了双眼:“妈的,这帮小鬼子肯定是被气疯了……” 日本鬼子真的被气疯了。 今日凌晨,待他们的大部队赶到邮局大院时,所有战俘已经全部消失,劫狱的人也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的日军尸体,同时,在临时外交公署内,也发现了多具日军尸体。 日军师团长福田彦助简直被气歪了鼻子,他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到日军警戒区撒野,他立即调遣部队向北伐军营地方向进发,并先行派出轰炸机,对北伐军营地进行轰炸。 同时,他还联系了蒋中石,要求其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们大日本帝国可就不客气了! 蒋总司令一收到信顿时慌了神,这算哪门子事儿啊?这伙劫狱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他联系了驻守济南的郭宇,郭宇并不知情,他又严令各集团军彻查,到底是谁去了济南城。这眼瞅着北伐就要成功,这时候惹毛了日本人,之前的多番忍让就全白费了! 鹿司令得到消息之后心里一凉,他有预感,能干出这事儿的没别人,就只有他的爱将冯天虎了。 冯天虎追随鹿司令是从北京政变之后开始的,如今已经有四年了。最初,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办事细心周到,从无错漏,为人低调,里里外外的关系都能应对好,所以,很多琐事放心交给他去办。 后来,鹿岳琦慢慢发现,这个年轻人还颇具军事才干,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能把混编的一个警备营搞得像模像样,变成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同时,还创建了优中之优的大刀队。 但是这些,也不足以让鹿岳琦对一个人另眼相看。真正让鹿岳琦触动的是“318”事件。当冯天虎跪在他面前,流着泪说忘不了那些棺材的时候,鹿岳琦的心震颤了——一个人有能力并不出奇,最要紧的是他还有一颗慈心。 慈心和军人的身份好像并不相称,尤其是在那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里。所以,这颗慈心,鹿岳琦视若珍宝。 冯天虎既然能为了救那些学生而去劫狱,那干出这虎口拔牙的“劫俘”事件真是一点儿也不算稀奇。 鹿司令得到消息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在驻地内巡视了两圈,以往鹿司令来驻地巡视,那冯天虎必定会膏药一样的贴上来,没脸没皮的逗司令笑,鹿司令的冰块脸也总是见到他就能缓和几分,可是今天,那块儿“狗皮膏药”却不见了踪影。 你这个臭小子!你可知道,这回你闯了多大的祸?! “318”劫狱我可以压下来,可是这次,我鹿岳琦就是想救你,即使豁出我的老命,也没那个本事啊…… 一顿狂轰滥炸之后,日军轰炸机终于呼啸着飞远,估计是炸弹扔完了,冯天虎还没来得及看清营地上的情况,一大批日军就从硝烟尘土中冲杀了出来。 “胡亮!小海!!——” “一连!!二连!!三连!!——” 冯天虎和岳钟麟匆忙准备应战,同时四处寻着自己的队伍。 “团长!”胡亮闻声从尘土中踉跄着跑来。 “快!去咱们驻地,带全团过来!!” “是!” 胡亮应声而去,冯天虎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那身影,踉跄的有些不正常。 “胡亮!!” 冯天虎反应过来,急忙奔了过去。他拉住胡亮蹲下查看他的左腿,一枚弹片嵌进皮肉,鲜血直流。 冯天虎的脸抽搐了一下,这枚弹片好像扎进了他的心里,他起身背起胡亮:“我跟你一起去!”又转头朝向奔过来的小海:“你带人先在这顶着!!” |
第六十八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冯天虎知道自己闯了个弥天大祸吗? 那时的他能想到的仅仅是违抗军令而已,而且从永羲的求救开始,到看见城内的惨状,蔡署长被杀,战俘被日本人虐待取乐……这一切都让他的情绪处于极端激动、愤怒和亢奋状态,他也没时间去好好想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没时间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这一直是他做任何事都会考虑的底线。在这一点上,他和岳钟麟截然不同,先不说岳钟麟是带着情伤奔赴战场,就算是原原本本的岳大少,那也是恨不得把自己当刀子,当炸弹,只要能够干死日本人,他会迫不急的把自己烧掉。 而冯天虎,且不说现在他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四口之家,就是原原本本的他,也是尽可能的求生存,他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条命就是他唯一的本钱。现在的他,又有了刘凤欣和两个孩子,这种牵挂和责任让他更加不想也不敢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次,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在背着胡亮奔跑的过程中,他的头脑似乎稍稍清醒了一点儿,他想到了这个问题,从日本人的反应来看,这次的事可能不仅仅是违抗军令那么简单了……不经意,他的脚步开始凌乱。 背上的胡亮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团长!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 “……闭嘴!你别乱动我他妈还能省点力气!” “……” “胡亮,如果我有什么事……先别告诉我家里,两个孩子你帮我照应点儿。”幸好胡亮在背后,看不见他已经湿润的眼眶。 “团长……”胡亮的声音立刻带了哭腔,虽然他们常年一起出生入死,可是这种太像遗言的话冯天虎还是第一次说。 “能不能别赖赖唧唧的!我说的是万一……” 冯天虎强压了心里的悲伤和思念,背着胡亮回到了他的驻地,把胡亮死活按下留给了医疗兵,就又匆匆带队折回北伐军驻地。 待到此时,他才看清营地里的状况——这里的景象好似世界末日,整个营地已经基本炸毁,只剩下凌乱的断瓦残垣,残肢断臂散落在四周,被炸死砸死烧死的士兵尸体更是随处可见…… 战场的惨烈他并不陌生,可是如此悲惨的景象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日本鬼子的航空炸弹落在毫无防备的营地里,这不是两军交战,这更像一场屠杀。 同胞的血烧红了他和他身后士兵的双眼,他的主力团迅速加入战场,留下一部分人火力掩护,冯天虎便呐喊着带队冲锋,挥舞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以前,他的战斗只是一项工作,就像医生治病救人,而战士的工作就是杀人。可是今天,这场战争却不是工作,而是复仇,痛快淋漓的复仇,不只是他,所有的士兵都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军旅生涯,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保卫国家尊严,为同胞讨回公道,这,才是一名军人最神圣的时刻。 待到中午时分,日军终于败退,朝警戒区方向撤了军。 截至此时,手枪营的士兵已经连续36个小时没有休息过,包括冯天虎和岳钟麟,冯天虎安排了主力团的营长周峰主持善后清理,便命手枪营的士兵去休息,他和钟麟也找了一个角落准备吃东西补觉。 激烈的战斗消耗了大量体力,刚才在战场上不觉得,一停下来,饥饿便立刻袭来,二人接过炊事班战士送来的干粮,便找了角落,就着凉水大啃起来。 “嗳!永羲不让你喝凉水!”岳钟麟见冯天虎拿起一瓢凉水就要喝,慌忙拦住。 “你别告诉她不就完了?” “……你这是骗她呢还是骗自己呢?她还不是为你好?!” 冯天虎举起水就喝,他确实渴坏了,钟麟见状也不再阻拦,这战场上毕竟不是家里,风餐露宿,寒食雪饮,都是惯常,冯天虎的病估计也是这么落下的。 冯天虎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眼神复杂的看着身边的钟麟,这坐在地上大啃干粮的形象,太不符合岳大少的风格。 “嗳,钟麟,我看这小鬼子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还会再来,你说咱们怎么安排?”他这么问并不是他自己没想法,只是,他想听听黄埔高材生的见解。 岳钟麟闻言啃干粮的速度慢了下来,布满血丝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仿佛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转向身边一直看着他的冯天虎:“日本人这是‘立体战法’,那我们就用‘散兵战法’!” “立体战法?……什么叫立体战法?”冯天虎心想,这还真是问对了,岳大少一开口就触及了他的盲区,于是立马一脸崇敬的虚心请教。 “所谓立体战法,就是地空协同作战,更全面的应该是海陆空协同作战,现在,他们天上有飞机,与地面的重炮、步兵协同作战,这就是立体战法。而我们现在没有地对空的有效武器,炮火供给也不足,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大规模的布阵,而是要分散兵力,以小股散兵利用城内巷道,出其不意的去打击敌人,旨在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说起战法,岳钟麟的眼中闪动着迷人的光彩,连那些红血丝都变得生动起来。 冯天虎听得入了神,看来这学习和不学习还真是天壤之别,岳钟麟说的是现代化的战争战术,一听就很有高度,而他的作战策略都是从实战中得来,效果很好,却缺乏总结和高度上的升华。 他们俩如果结合起来,那应该是所向披靡了。可是如果这两个人打起来呢?会有那一天吗? “钟麟,想听听我的想法吗?”冯天虎目光颇有些狡黠。 “当然,洗耳恭听。” “要我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得主动出击!咱们就去日本人的大营,夜间偷袭,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是火力比我们强几倍,等到了他们的营地里,那他们的飞机大炮不就全成了废铁了?!” 岳钟麟闻言激动地一搂他的肩膀:“对啊!你小子行啊!!” 二人正说着话,前方却忽然跑来一个士官,在两人面前站定,敬礼:“岳营长!郭团长叫您去一下他的办公室,还有,他让您带着您的朋友一起去。” |
第六十九章 内忧外患,如何自处 郭宇的办公室位于北伐军临时指挥部内,冯天虎和岳钟麟在那名士官的指引下进了办公室,郭宇正一脸沉重,在办公桌后面扶额沉思。 “团长!岳营长到了。” “好,你先出去吧。” 士官应声而去,关好了办公室的门。郭宇抬起头,目光再没有往日的温和,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立着的两个年轻人。 “团长!” 钟麟立正敬礼,旁边的冯天虎有些尴尬,因为他现在穿的还是那身夜行衣,顿了一下,他只微微躬身点头,表示问候。 郭宇看了看冯天虎的那身装束,心里便更加确认了,昨夜劫战俘的人非他莫属。 “小伙子,我不问你是谁,也不问你从属于哪个队伍,这件事我不知道对咱俩都好,你快走吧,不管你从哪来,快点回去,就当我从没见过你。”郭宇的眼光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 其实今天早上救出钟麟之后,冯天虎原本是打算带着钟麟一起走的。他原想着,如果自己够幸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钟麟,然后只要他脚步快点儿,还能悄悄赶上北进的大部队,这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进城之后,一切都已经失控。他亲眼见识了日本人惨无人道的种种暴行,刚刚又经历了那丧心病狂的报复,现在,他反倒不敢贸然离去了。 郭宇见冯天虎沉吟着不说话,也不再言语,又转向岳钟麟:“钟麟,总指挥部的命令已经传达,让我们驻守济南的兵力立即全部撤出,你回去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岳钟麟可不像冯天虎那么沉得住气,他闻言立刻急了,布满血丝的眸子红的更加刺眼:“团长!咱们撤了,那济南城不就是日本人的了?济南城的百姓怎么办?!” “钟麟!这是命令!!”郭宇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再也不像往常那样稳如泰山。 岳钟麟却并没有被老师的声音喝住,情绪更加激愤:“老师!在黄埔的时候您就教导我们,生为军人,死当卫国!如今日本人逼人太甚!为国家,为人民,这正是我们牺牲报国的时候了!我不忍心,也不愿意亲眼看到祖国河山破碎,而我和我的士兵就只能束手被擒!我定要与日本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郭宇看着热血沸腾的岳钟麟,目光却沉了下来,他缓缓呼出一口长长的气:“钟麟,你说的对,生为军人,死当卫国。可是如今的国家,内有军阀割据,连年战乱,外有列强虎视眈眈,连番欺压挑衅,这内忧外患,你说,我们身为军人,该如何自处?” “老师,内外有别,内部的战乱是小事,而现在的济南城是国耻,我们岂能视而不见?!” 郭宇轻笑了一声,缓缓踱到岳钟麟面前:“内外有别?……你这么认为,奉系可不这么认为,我们现在如果调转枪头去打日本人,那奉系就会得到喘息的机会,甚至趁机反扑,那我们国家的统一大业就又得推迟不知道多少年。你可想过,日本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在济南挑起事端?” 郭宇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扫过岳钟麟,又看向了冯天虎,却并不期待两人的回答,继续说道:“日本人就是怕我们国家统一了!他们是弹丸岛国,他们的狼子野心难道就只有你们知道?他们已经觊觎中国太久!他们知道,一旦中国统一了,他们就再难占为己有!!” 两个年轻人都被郭宇的话语和气势震慑,有些呆愣的看着面前的长者。 “可是,老师,不管怎么说,我实在不能看着日本人这么肆意践踏我们的尊严……” 钟麟想起日本人逼着自己的弟兄喝汽油,甚至要活活烧死被俘虏的战士,泪水不禁漫出血红的眼眶。 郭宇见钟麟难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明白,钟麟,不只是你,每个有血性的中国军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忍’,有的时候比打更难,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忍过了这一阵,你放心,收拾日本人,便是指日可待!!” 岳钟麟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一直沉默的冯天虎拉住了,他也是满目红丝,目光却柔和温暖:“钟麟,郭团长说的对,咱们听他的吧,你跟着郭团长撤军,我也该回去了。早晚,咱们还能再一起打日本鬼子!” 钟麟看着那温暖的目光,又转头看了看郭宇,终于无奈的点了点头。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岳钟麟带着永羲随郭团长的部队撤出了济南城,冯天虎也率部去追赶鹿司令的大部队,此时的他,心里是从没有过的忐忑。他知道,司令一定知道了他的出走,可是他不知道,此时的鹿司令,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 日方不断的给蒋总司令施压,要求必须交出劫战俘、杀皇军的主犯首领,由日方处置,不然就对北伐军发起全面进攻。鹿司令想隐瞒冯天虎的失踪,可是这么大的主力团突然不见了,这不是鹿司令能瞒得住的,最后,还是有人暗地里通报了冯总司令,冯总司令得知之后,严令鹿岳琦,限期三日抓住冯天虎,尽量抓活的,抓住之后即刻押送至蒋总司令处。 鹿司令心急如焚,他实在不忍冯天虎落入日本人的手中,日本人不是人,他们的手段惨绝人寰,好好的一个优秀将领,怎么能让日本人肆意糟蹋凌虐?! 这天夜里,鹿司令还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办公室的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报告司令!属下回来了!” 鹿岳琦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拉开门,门外真的是那个熟悉的“狗皮膏药”。 冯天虎一路向北,终于在第二天夜晚赶上了北进的大部队,他一刻也没有耽搁,留下胡亮安排驻扎事宜,便直奔鹿司令的办公室去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司令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即便是枪决,那也得面对了。 鹿岳琦直愣愣的瞪着门口的冯天虎,然后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拉进了室内。 冯天虎被司令的大力带的差点摔在地上,他勉强稳住身体,抬眼看着司令,那目光里再不是往日的调皮,他知道,司令这次是真的急了。 “司令……” 冯天虎坦然的开口,却被鹿司令又拉着衣领提了起来,他面对面恶狠狠的瞪着冯天虎:“你他妈的是不是、是不是以为老子就是不舍得杀你?!是不是?!!” 冯天虎看着司令沁血的双眼,心里涌起的不是害怕,竟然是满满的歉疚:“司令,我不是……呃!” 鹿司令瞬间挥起重重的一拳,把冯天虎打倒在地,冯天虎被打的眼冒金星,嘴角缓缓流出猩红的液体,他撑起身体,拭了拭嘴角,便又站回到鹿司令面前。 鹿司令还没等他站稳,又迫不及待的抓起了他的领子:“你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劫狱,劫战俘,设计王青山!!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啊?!!” 冯天虎愣了——原来,他的所谓“计谋”,在司令眼里,都是这么不值一提。 “司令,我对不起您。” 两行清泪从他依然愣着的眼里流下,鹿岳琦看着那眼泪落下,像是怕烫了他的手,一把将冯天虎甩开,背过身,不再看他。 “事到如今,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枪决,立刻执行!!” |
第七十章 最后一小时 生命中的最后一小时你会做什么? 也许,绝大多数的人会用来回忆,回忆自己这一生所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和遇见过的人。 可是,冯天虎却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去怀念,他正在疯狂的想着未来。 一年后——“凤欣,我已经随军到了湖南,这里挺暖和的,山多水多,风景也不错。你在家里待得腻了吧?等仗打完了,我带你来这里看看……广和的个子是不是又长高了,快读书了吧?广平会说话了吗?……” 两年后——“凤欣,我前些日子刚到四川,换了地址,你以前的信都没收到,四川也在打仗,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就是吃的不习惯,想你做的菜了……” 三年后——“凤欣,我现在在广州了,这几年一直打仗,这里很乱,你的信还是没有收到,好久没回家了,很想念你们,真的很想听孩子们叫声爹……” …… 十年后—— 十年后,广和应该13岁了,记得娘死的时候,我就是13岁,那时,我便开始一个人流浪,一个人生活……13岁的广和跟11岁的广平,他们应该能够照顾娘,陪着娘了,那时,即使凤欣知道我早就死了,是不是也不会那么伤心了? 可是,这十年里,她会不会怀疑?会不会来找我?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也许,她很快就能忘了我,再找一个安稳的男人,好好的过日子——这不是我早就期盼的么?怎么如今想来,竟会如此心痛…… 可惜,只有这一个小时了,如果再有一个小时,我还可以多写一些,至少要半年一封,她才不会怀疑吧。 当冯天虎听到“枪决”两个字从司令嘴里清晰跃出的时候,他的心瞬间碎裂,但是头脑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缓缓跪下,声音平和:“司令,我愿意伏法,只求死前再回趟家,我不进门,就远远的看他们一眼。我不会跑的司令,求您……” “不行!立即执行!!” 鹿司令依然没有转身,声音决绝,没有任何余地。他心里知道,冯天虎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有可能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司令!司令,那……求您再给我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好,我想写封信……司令!” 鹿司令缓缓闭上了眼:“就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巾短情长。 他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了,给凤欣的十封信已经写完,要不要给别人留下点什么?……算了,注定留不下的,那就什么也不要留了。 他默默的把十封信折好,装在衣袋里——胡亮应该会给我收尸吧?发信这个苦差事还是交给他吧,他最懂我,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冯团长,时间到了。”鹿司令的两个卫兵推门而入,一左一右的站在冯天虎面前,表情是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 冯天虎愣了一瞬,随即平静的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吧。” 行刑地点就在临时指挥部的后院,临时指挥部是一处征借的大宅子,这后院里有个僻静的花园,时值初夏,草木繁盛,紫丁香的气息芬芬郁郁,冯天虎淡然的笑了——比起战场,这里,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在两名卫兵的押送下,他站到了院墙的前边,一抬眼,几米外就是两名端着枪的士兵,待冯天虎站定,卫兵退远,两名行刑士兵便举枪瞄准。 冯天虎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缓缓的背过了身——他知道,一会只要监刑的卫兵一声令下,那两个枪口就会闪出火光,同时,两颗钢制的子弹会高速旋转着飞出枪膛,击穿他的头骨,钻进他的脑子,由于子弹高速穿过的空腔效应,他的脑子瞬间便会乱成一锅豆腐渣,他的命,也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整个过程很快,大部分面临枪决的人都是恐惧大于痛苦,而他,却没有恐惧,这一刻,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感受,那便是留恋,是的,他很坦然的承认自己不想死,自己依然留恋这个世界,可是他依然不后悔去救钟麟,这条命,本也是他救的,如今,就算还了吧。 只是,凤欣…… 早知道自己的命是靠不住的,为什么还非要拖一个女人下水?当初如果能够再坏一点儿,再狠一点儿,直接不去见她,那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么痛苦的死别? 泪水终于盈满眼眶,即便不愿意承认,可他不得不承认,当初他没有那么狠心的决绝离开,不只是因为愧疚和良心,他,能够感受到刘凤欣的真心实意,这心意让他觉得温暖,在他周围的虚伪和荒凉里,那一点儿温暖让他如此眷恋。 泪光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小男孩儿,一身满是补丁的破烂衣衫,抬起脏兮兮的小脸问:“娘,人死了以后真的有魂吗?那魂会去哪啊?” 身边苍白消瘦的女人慈爱的抚着孩子的小脸:“孩儿,人死了会有魂的,人常说,魂归故里,人死之后,魂会回到自己的家。” “娘,那我们的家在哪?”小男孩眼神清亮,一脸不解的问。 女人把男孩搂进怀里,眼中满是凄凉和向往:“孩儿,我们是没家的人,死的时候,就想着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然后你的魂就会找到她,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这一生,来的时候我是贫穷的,走的时候却如此富有,最后的时刻,我可以贪心一点儿么? 凤欣,永羲……如果我的魂魄找到了你们,还请你们不要嫌弃,像以前一样收下我孤单的灵魂。 “预备——放!” 嘭!!—— |
第七十一章 鹿恒 清晨的微光缓缓照进大宅,鹿司令在卧房内已经穿戴妥当,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袋便转身步入卧房内室。 内室非常狭小,只有一张不大的单人床,此时,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他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呼吸均匀,睡得还很沉。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是一会儿还有紧急军务,所以,鹿司令还是上前叫醒了正在沉睡的那个男人。 “天虎,天虎……醒醒!” 冯天虎脑子里昏沉一片,好像天地初开,混沌迷蒙,他缓缓睁开双眼:“司令……” 鹿司令一改往日的冰块儿脸,笑的温和又慈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冯天虎却突然张大了双眼,挣扎着起身:“司令!我不是、不是……死了吗?!” 鹿司令笑的更加得意了,他看着一脸茫然的冯天虎,语气里颇有些得意:“日本人想逼我就范,那是做梦!我也是刚巧得了苏联特工的宝贝,说是一种麻醉弹,正好拿你来试试……不过为了真一点儿,就只能吓唬你一顿了!” 冯天虎愣住,他看着司令有些顽皮的笑脸,嘴唇抑制不住的颤抖:“司令,您、您为了我……担这么大的风险,我、我……” 鹿司令却仿佛不好意思,打断了冯天虎的话:“我主要是气不过日本人!他们想要活的,我偏不给,给他个死的就不错了,反正也是枪决了,量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冯天虎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却因为麻醉的药劲未退,双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鹿司令被他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去扶他:“你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司令!是我对不起您,我不值得您为我做这么多……” 冯天虎终于彻底明白了鹿司令为了保住他这条命做了什么,那一定是绞尽脑汁,那一定是顶着山一样的压力,他执意推开鹿司令过来搀扶的手,要给司令磕个头。 “听话!快起来!我还有重要的事和你说,你听完再磕头也不迟!” 鹿司令见他那样子,非常不习惯,他倒是很习惯看见冯天虎那副“狗皮膏药”的嘴脸。 冯天虎强忍着眼泪,勉强起了身,这苏联麻药还真是厉害,他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鹿司令打开了手里的文件袋,抽出一沓资料交到冯天虎的手上:“冯天虎已经死了,这些是你新的档案资料,我也给你起了新的名字,身份是我收养的义子,这些资料你看看。” 冯天虎木然的接过鹿司令递过来的资料,垂眼在姓名一栏看到两个字——鹿恒。 “义子当然随我姓鹿,单名一个恒。庄子曰,人恒过然后能改,就是说人经常会犯错,可是你,却不常犯错,只是这一犯,就是要命的大错,我倒是希望你能经常犯些小错,大错以后就不要再犯了!我这老人家的心脏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冯天虎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连摔带跪倒在鹿司令面前,声泪俱下:“司令……” “还叫我司令?”鹿司令的样子倒是有了冯天虎平时的调皮。 “义父!请受儿一拜!”说着,冯天虎郑重的给鹿司令磕了三个头。 冯天虎当初为了寻找父亲而从了军,亲生父亲找了近十年都杳无音信,没想到,今日竟真的找到了“父亲”。 鹿岳琦静静的看着冯天虎磕完了头,眼里也闪出了激动地泪花——他戎马一生,终身未娶,如今,也有了儿子。 待到冯天虎勉力行完了礼,鹿司令赶忙上前扶起了他:“鹿恒,这段时间你不便再出现了,你先在我这内室修养,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等养好了身体,就换上便装先回家吧!等到北伐成功了,我们也不必再受日本人的压制,你便可以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主力团就由胡亮先带着,我打算提他做副团,先代理你的团长职务,手枪营就交给吴海林,就是你常说的小海,让他先带着,这样安排你可放心?” “儿子自然听义父安排,只是,您这样为了我,真的不会被牵连么?要是您受了一点牵连,那儿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冯天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日本人向来狡猾,鹿司令此举必会引起日方不满。 鹿司令看着冯天虎担忧的眼神,满眼慈爱:“你放心,如今的形势也是瞬息万变,日本人说出兵,也不敢贸然出兵,蒋总司令背后还有美国人的支持,冯总司令背后也有苏联人的支持,这日本一个弹丸小国,他们要出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他们枪决了一个团长,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了!再说,他们奸猾得很,人都死了,他们再提也是没意思,还不如要些地盘儿实惠!” 事已至此,冯天虎也只好无奈的点头,但愿司令真的不会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鹿司令见他还不开心,便转了轻松的话题:“行啦!这边的事你就先放下吧,好好回家去休养,这几年,你连年在外征战,家里照顾的也是少,回去多陪陪我的儿媳,也给我再添两个孙子!” 提起回家,冯天虎心里不自觉暖和起来,稍稍恢复了“狗皮膏药”的嘴脸:“义父放心,添孙子这任务跟打仗一样,都是我强项!” 鹿岳琦闻言哈哈大笑:“你小子!行啦,我得走了,这几日各部商讨平津作战计划,耽误不得。你先好好养着,三餐我都着人按时送来,我还给你准备了几本书,无聊了就看看!” 冯天虎心里暖的一塌糊涂,直接改了口:“谢谢爹!” 鹿岳琦正向外走着,这声“爹”让他立时定住,回头看着冯天虎,无言半晌,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他笑着点头:“好,好。”便转身出了房间。 |
第七十二章 小别胜新婚 冯天虎只在鹿司令的内室中休息了一日,便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归家的路。 回家,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有着无法描述的魔力,每个人在伤痛或者辉煌的时候,最盼望的大抵都是回家。 冯天虎清晨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待到傍晚,终于踏进了家门。 那个四合院再熟悉不过,院门虚掩着,他直接推开院门就奔进了屋内,孩子一般欢快的喊着:“凤儿!我回来啦!!” 刘凤欣正在堂屋里收拾着孩子的衣物,猛然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惊的回身朝门口望去,还没等她看清,冯天虎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捧起她的脸,上下左右一顿乱亲。 冯天虎嘴里么么的亲着,满脸兴奋,他见刘凤欣愣愣的盯着他没反应,终于暂停了热烈的亲吻,开启了嘴巴的另一个功能:“凤儿!是我啊!天虎!!你男人回来啦!!” 刘凤欣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眸子一动,刚要说话,一张小嘴便被堵上了,冯天虎终于捉住了那两片樱红的嘴唇,忘情的深吻了起来。 可刘凤欣却并不是想象中应有的柔情蜜意,而是满眼慌乱,一阵胡乱的踢打挣扎。但是这一切都不起什么作用,完全阻止不了冯天虎的热烈攻势。 慌乱之下,刘凤欣把手伸到了冯天虎的脑后,想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拉开,可是这个动作却被冯天虎理解成了迎合,吻得更加肆无忌惮…… 就在冯天虎的手已经摸到了刘凤欣的衣裳扣子时,刘凤欣的眼里出现了死灰般的恐惧,她闭起眼睛下了狠心,终于提起膝盖,一下击中了冯天虎的要害——“呃!……” 这一下确实有效,冯天虎终于撒开了嘴,疼的弯腰捂住了两腿之间,他一脸的委屈和不可置信,抬起头看着刘凤欣依然惊恐的脸:“凤儿,你怎么下死手啊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刘凤欣好像刚反应过来,怕他再说什么昏话,红着脸慌忙上去捂住了他的嘴,顺势又把他的头转向了屋内的另一个方向——在冯天虎的侧后方,大床跟前,令和跟魏妈妈正呆呆的看着他。 这一天正是周末,学校里放假,令和便跟魏妈妈一起来帮忙,刘凤欣现在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个孩子也是吃力,所以,魏妈妈几乎天天都在这。没想到,今天竟然撞见了冯天虎回家发疯的这一幕,这画面太过刺激,让两人都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出声呢,还是该直接在他身后溜之大吉。 冯天虎的厚脸皮依旧是天下无敌,他勉强直起身,讪讪的笑着:“这么巧,你们都在……” 令和依然红着脸愣在原地,魏妈妈毕竟是过来人,能理解小夫妻的“小别胜新婚”,她温和的笑了笑,开口道:“那个,团长回来啦……凤欣,那你们两口子先说说话儿,两个孩子刚吃了东西,我带他们出去溜溜弯儿。” 说着,魏妈妈拉着令和,抱起床上玩耍的两个孩子,便出了门。 院门刚刚关上,冯天虎便迫不及待的一把抱起了刘凤欣,一边走向大床,一边又吻了上来,刘凤欣满脸通红,在他胸前一顿锤:“丢死人了!丢死人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令和跟魏妈妈……” 冯天虎却满脸不在乎:“我在自己家里亲自己媳妇儿,有什么丢人的?倒是你,竟然对我下死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 一个人的脸皮真的可以厚得如此出神入化么?! 时间已是深夜,两个孩子都睡得香甜,刘凤欣起身去查看了两个小床,都给孩子盖好了被子,便又回到了大床上。 冯天虎靠坐在床头,心满意得的给自己点了支烟,闲置了两年多的“凶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颇有些惬意。 “别抽了,熏得我脑仁疼!”旁边的刘凤欣正想睡去,却被飘过来的烟雾扰了困意。 “我拿远点儿,拿远点儿……”冯天虎一副烟鬼的样子,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烟。 “你别抽了,再熏着孩子!” “臭小子怕什么烟……” “你!……你听不听?以后你要是再在孩子面前抽烟,我就抽你,你信不信?!” “……我信!你抽我抽的还少吗?……我不抽了,不抽了还不行吗?”冯天虎见刘凤欣真的有些怒了,嘴里嘟囔着,恋恋不舍的掐了烟。 刚放下烟,他又转过身鼓捣起刘凤欣来,看来他这手还真是闲不住。 “嗳,你以前不是说喜欢我身上的烟味儿吗?说特有男人味儿,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刘凤欣白天看孩子忙了一天,又被他折腾了一顿,已经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的推开了他的手:“不喜欢。” 这么直白的拒绝却丝毫没有打击到冯天虎,他贱兮兮的又凑上来:“那你现在喜欢什么味儿?油味儿还是醋味儿?告诉我我去抹点儿……” 刘凤欣被打扰的不能安睡,烦躁的推开冯天虎凑过来的脑袋:“我说你有够没够啊?这都几点了……” “没够!这两年我可是一直为了你守身如玉,你是不是该好好犒劳犒劳我?” 守身如玉,曾经冯天虎觉得这是个笑话,如今也能用在自己身上了,而且还真是实至名归。 “明天的,明天的啊……求你了,让我睡会儿,孩子夜里还得起来呢!” 冯天虎是典型的饿极了之后的暴饮暴食,这让没白没黑带孩子的刘凤欣招架不住。 “对了,孩子!你还欠我两个儿子呢!我名字可都想好了,你是不是得加把劲了?” “……我,你!唔……你这个土匪,流氓……强盗!唔……” |
第七十三章 人间烟火 冯天虎就这样在家里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小日子,每天忙着跟刘凤欣一起带孩子,做家务,出门遛弯,还有最重要的——继续创造他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儿子。这日子闲散又俗气,并没有所谓的琴瑟在御,可是岁月却也如此静好。 这才是人间烟火,这才是正常人该过的日子。 他有时会想起胡亮,会想起钟麟,然后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战场,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恍如隔世,跟眼前这鸡犬巷道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虽然他只离开了一会儿,却一点儿也记不起自己曾经狰狞的样子。 他甚至真的想就这样过下去,按照刘凤欣曾经说的,置一些田产,或者随便开个什么铺子,以他的头脑,不求大富大贵,就维持一个小康家庭应该不成问题。可是,他又想起了济南,想起了赵先生说的“国战”,想起惨死在日本人手中的蔡署长,想起横尸街头的那些老百姓……如果有一天,再遇国战,钟麟,我们一定要一起干死日本鬼子,把济南的痛和屈辱,都百倍的讨回来!! 他的记忆中应该还有一个名字——永羲。 想起永羲的时候都是不经意的,甚至是抗拒的,他不想记起,不想过多的去记起,可是人的记忆却如此奇怪,那些闸门你不知道它的开关在哪里,它们似乎随时都会自由的打开——路过电影剧场的时候,吃饭喝水的时候,还有看见自己腹部伤疤的时候…… 自己真的能娶两个女人吗? 这个问题被他否定了无数遍,却还是会再问自己无数遍。他甚至气恼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你他妈也太贪心了! 所有的这些开心或伤感,云淡或风清,构成了一幅属于冯天虎的别样画卷,这画卷的主题就是人间烟火。 时间已是五月末,冯天虎回到家已经快一个月了。 这一天,刘凤欣中午的时候就把两个孩子都送到了魏妈妈那,然后自己开始在妆台前细心的打扮起来。她翻出了那件樱粉色旗袍,对着镜子左试右试却总感觉哪里不对,漂亮的小脸显得愁云惨淡的。 冯天虎出门买菜回来,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见刘凤欣坐在床上闷闷不乐。 “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招惹我家凤儿了,告诉我我去削死他!”他走过去边说边搂过刘凤欣的肩。 刘凤欣却一把推开他,满眼幽怨愤恨:“除了你还能有谁?!” “啊?……我、我没惹你吧,我今天一天都乖乖的帮你干这干那的……”冯天虎顿时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刘凤欣见他那副无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气哼哼站起来,在冯天虎面前左右的展示自己的旗袍:“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整个一个黄脸婆!” 冯天虎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害怕自己不漂亮了,女人都有这毛病,怕老,怕青春不再,尤其越漂亮的女人这种焦虑越是严重。 “咳!说谁你是黄脸婆了?谁说的?!你告诉我我抽死他!净瞎说!她们那是嫉妒你!你这都多漂亮了,再漂亮我可受不了了,这我都成天担心有人惦记呢!” “我看你才是瞎说!我自己又不是瞎子!你看我这衣裳,当年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奶孩子奶的胸脯也塌了,生孩子生的这腰也粗了,屁股也大了……穿上这衣裳难看死了!我告诉你,我可再不生了!你想要儿子,找别人给你生去!!” 刘凤欣说着气的转身坐回妆台前,也没心情打扮了,把妆台上的东西胡乱的扔进抽屉里,一脸的水汽,眼泪呼之欲出。 冯天虎更是冤的要死,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生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当初是谁哭着喊着非要给我生孩子的?现在怎么这样了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过去——谁让自己是个爷们儿呢!哄着点儿吧,让着点儿吧! 他来找到妆台前,俯身环住了刘凤欣的双肩,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真的同意我再找一个?你就舍得?” 刘凤欣说的当然是气话,她对冯天虎的感情自然是没的说,从来没变过,只是最近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火气大得很,一股火上来自己都控制不住。此时,火发出去了,她也平静了许多,明白过来了,她伸手握住了冯天虎绕在她身前的手:“天虎,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呕!……” 正说着,刘凤欣的呕吐却不期而至,一口酸水就吐在了地上,连着旗袍也弄脏了。 “你这是怎么了?!” 冯天虎一下慌了神,刘凤欣吐完了却嗔怪的看着冯天虎笑了:“你不是要儿子吗?儿子来了……” 冯天虎的眸子一下愣愣的瞪得老大:“真的?!……你太厉害了凤儿!不对,是我太厉害了……也不对,是咱俩都太厉害了!!” 刘凤欣看着他那乐极了的样子,一边起身去拾掇身上的旗袍,一边鄙视着冯天虎:“瞧你那样!也不是没儿子,都两个了,至于吗?乐成这样!当初有广和的时候你还一脸的不乐意呢!差点儿没把我逼死,你才同意留下孩子,现在怎么转了性了?” 冯天虎想起以前,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我那时候不是傻嘛……再说广和是意外,这个‘广安’可是咱俩一直盼着的呢!” “我可没盼着!就你像失心疯似的,成天念叨儿子,这下真给念叨来了!……对了,天虎,你说现在这两个孩子我都带不过来,这要再来一个,肯定不行啊,也不能总麻烦魏妈妈跟令和,咱们是不是得抓紧物色个保姆了,现在准备着,等生的时候不至于临时没抓手。这找保姆也不是容易的事,还得找个利落干净的,最主要,人得好,这才放心……嗳!你放开!” 刘凤欣一边脱下弄脏的旗袍,一边絮絮的念叨着,却完全没注意冯天虎色眯眯的眼神和伸过来的黑手。 “你放我下来!这大白天的!……唔……我还有正事儿跟你说呢!” “我这才是正事儿!” “……” 没有了战场,冯天虎把过剩的精力都消磨在了刘凤欣身上。 一番激烈程度不亚于战斗的缠绵之后,刘凤欣躺着冯天虎的臂弯里用手指拨弄着他的胡茬,声音幽幽的:“看你这副色鬼投胎的样子,说你能守身如玉,真是打死我都不信。” 冯天虎闻言有些急了,他必须要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嗳!你别不信啊!不信你去问胡亮!” “胡亮跟你穿一条裤子,你俩天天腻在一起,比咱俩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他还能跟我说实话?你以为我傻啊!……嗳,你跟我说实话,你这几年就真的没勾搭什么女人?”说着,刘凤欣用一只胳膊撑起头,盯着冯天虎的脸,眼神意味深长。 冯天虎刚想说话,却猛地想起了一个人,眼神有些不自觉得闪躲,声音也虚了几分:“真没有,骗你干啥……” 刘凤欣似乎看出了点儿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躺下了,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床顶:“天虎,你自己在外边,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日子是太苦了……你要是有合意的就找吧,你两边安家,我们也互不打扰,你也别告诉我,就当我不知道。” 冯天虎惊的一愣,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刘凤欣,虽然她声音平静,可是那眼神却透着凄凉和悲伤,他看的揪心,伸手搂过刘凤欣,尽量的平缓语气:“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瞎想……我真没有!有了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谁我还能看得上啊!这吃完了‘人参果’,谁还能啃的下去‘大萝卜’啊!” “你!……你这嘴啊,真不知上辈子是造孽了还是积德了!” 刘凤欣被他这“人参果”和“大萝卜”逗得哭笑不得,但心里终究还是温暖了许多。 “对了!被你这一折腾正事都耽误了!”刘凤欣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起身穿衣裳。 “什么正事啊?急成这样!”冯天虎看着刘凤欣手忙脚乱的样子一头雾水。 刘凤欣却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一脸严刑逼供的表情:“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今天是、是有儿子的日子!” “一边去!再说,给你三次机会!” “猜不出来会怎样?”冯天虎满脸惊恐。 “你说呢?” “抽死我,我知道……今天、今天……你还是直接抽死我算了!” 刘凤欣一脸生气加失望,就要伸手打人:“你竟然不记得!你!” “嗳嗳!你先说,我得看看是什么大事,值不值得挨顿抽……” “今天是咱俩认识的日子啊!我本来打算穿上那件旗袍,让你带我去广和楼听戏的,孩子我都托付给魏妈妈了,可是这么一折腾,不知能不能赶上听戏了!” 冯天虎听了心里暗自叫苦——这养个媳妇简直比打仗难多了,什么日子都得记得,生日,节日,各种纪念日,现在又多了一个“认识的日子”,他暗暗发誓,真的不能娶两个媳妇儿,那样容易记混了…… 他趁刘凤欣还没想起抽他,赶紧跳下床跑到安全距离:“那快走吧,都来不及了!” |
第七十四章 小玉仙 冯天虎带着刘凤欣紧赶慢赶的到了广和楼,可还是慢了,戏都快散场了,这天也将近傍晚。 刘凤欣一脸懊恼和失望,这个纪念日没过好,她很有些不开心,对冯天虎也是没好气儿:“都怪你!成天脑子里就那点事儿!现在看不成戏了,你开心了?!” 冯天虎被训得垂头丧气,小心的开口安抚:“这戏天天有,明天咱们再来看呗,别生气了,小心儿子……” 刘凤欣一听更火了,这要是在家里肯定就直接上手了:“明天?明天还是‘认识的日子’吗?你这个人怎么不长心啊你!成天就惦记儿子,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不记得……”刘凤欣越说越伤心,声音都开始哽咽。 “嗳嗳,你别这样,我错了错了……对了!我带你去看电影吧?你不是还没看过电影吗?”冯天虎慌乱之中灵光乍现,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电影院。 “你看过?” “看过,啊,没看过……” “你到底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咳!我跟胡亮去看的,看一半没意思我就走了,也不知道算不算看过。” 冯天虎真恨不得抽自己,为什么提起看电影呢? 刘凤欣已经忘了纪念日的事情,转而对冯天虎看电影的事情狐疑起来,她很了解冯天虎,他对什么看戏看电影之类的消遣从无半分兴趣,他会跟胡亮去看电影?这骗骗广和还差不多。 刘凤欣狐疑的眼神让冯天虎焦躁不安,他想赶紧转移话题,可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走路一边看着街边的风景,忽然看见了荣宝斋的招牌,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的对刘凤欣说:“凤儿,你在这等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山楂糕。” 刘凤欣听见山楂糕,正在害口的她还真是有点儿想吃了,便点了点头,冯天虎扶着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等着,便转身奔着荣宝斋的方向去了。 冯天虎渐渐走远,刘凤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抹不去的怀疑和心酸——他难道真的有了别的女人? 刘凤欣是个外表柔弱,实际很有脾气的女人,当年她正红的时候,很多达官显贵都表示过想纳她做小,她也知道自己一个戏子出身,没资格做大户人家的正室太太,可是,她从心里反感那些油腻虚伪、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所以,她一气之下甩出一句狠话:我就是做小也只给大总统做小,你们算什么东西?! 没成想,大总统还真听说了这句话,忙不迭的就送来了聘礼,刘凤欣一时傻了眼,最后师傅跟她说:咱们戏子是下九流,你能嫁给大总统,哪怕只是个姨太太,这都是多少千金小姐求不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再加上总统对她也是百般体贴,人也算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年轻的她也便认了命——嫁入豪门,也许这就是一个戏子最好的归宿吧。 如果没有遇见冯天虎,不知道她又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她终究还是折在了冯天虎这个活土匪的手里,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又心甘情愿的为他守着这个家。 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冯天虎呢?到底喜欢他的哪一点? 是因为他把我从那些学生手里救了出来?还是因为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安静温暖?还是因为他才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理由的事情有很多,爱情就是其中一件。不管因为什么,刘凤欣都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冯天虎。 这些年他俩算是聚少离多,冯天虎常年在外,刘凤欣自己在家照顾孩子,操持家务,也是十分不易。家庭的重担都是刘凤欣一个人在担着,她也没有时间去过多的思念,两个孩子占据了她全部的生活空间。 虽然孩子成了她生活中新的重点,但最初的爱情却一直有没变,正是因为这份执着的爱,她才心甘情愿的自己孤单守着这个家,这个让冯天虎有归属有念想的家。 他真的会爱上别人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家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孩子们又该怎么办? 正当刘凤欣想的失神落泪的时候,她的思绪却忽然被一个邪气十足的声音打断:“哎呦喂!这不是小玉仙嘛!” 刘凤欣被惊的一愣——小玉仙,是她当年的艺名。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穿着一身十分不搭调的白色西装,正在她几步之外,朝她惊喜又猥琐的笑着。 那男子原本只是看着侧影很像,当刘凤欣转过头面对面的看着他时,他更加确认,这个女人就是当年红遍北京城的“小玉仙”。 “玉老板,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啊?”那男人见刘凤欣满面惊愕,便急急的凑近,露出一口大黄牙,呼出来的大烟膏子味儿直扑进刘凤欣的鼻子里。 “呕!……”刘凤欣被熏的转头就呕了出来。 “呦!这是怎么了?慢点儿慢点儿……”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见刘凤欣弯腰吐了,便顺势凑得更近,伸手在刘凤欣的背上来回的抚弄。 “你、起开!!呕……” 刘凤欣愤怒的把他的咸猪手甩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是一阵呕吐袭来。 “我说玉老板,您这可就是不识好歹了啊!这么多年,您这脾气还是这么大,可是一点儿都没改啊!我听说您嫁了总统,做了四姨太,可现如今,这曹大总统早就下台不知多少年了,您这是又找了什么好下家儿了?” 那男人说着,又凑近到刘凤欣身边儿坐下,手也不老实的在刘凤欣身上摸索起来。 啪!—— 刘凤欣强忍住呕吐,站起身,直接一巴掌扇在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上,她这五指山的功夫平时都是拿冯天虎练的,可那都是爱恨参半的,从来没这么实打实的甩出去过,想当初,她也练过刀马旦,这一巴掌直接把那个“大烟鬼”打趴在椅子上了。 “你给我滚远点儿!!” 那个大烟鬼没想到刘凤欣的力气这么大,被打的急了眼,从椅子上翻起身就朝刘凤欣扑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嘴里不干不净:“你个臭婊子,你还敢打我?!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你个过了气的戏子,老子能看上你是抬举你!” 说着,他举起了巴掌就要回扇过去,却被旁边突然蹿出的一个身影大力的抓住了手腕,他用力扯了两下没扯动,瞪着耗子眼睛愤怒的转头:“谁他妈……啊!……手手!要断了!……” 冯天虎一双眸子寒光凛凛,一手拎着山楂糕的盒子,一手抓着那个大烟鬼的手腕,向后掰着,暗暗加力,那个大烟鬼吃痛不住,身体只好向下蹲着,跪了下去。 刘凤欣看着冯天虎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赶忙上来拉住他,小声说:“天虎,算了,我没怎么样,咱们走吧。” “这怎么回事?你是谁?!”冯天虎看了一眼刘凤欣,又低头厉声问地上的大烟鬼。 “嗳!……手!松点儿松点儿……” “说!!” “我说我说……我叫那容,是执政府宣传部部长,我以前是玉老板的戏迷,这不遇见了打个招呼嘛!误会误会……嗳,手!……” 他这么一说刘凤欣还真想起了那容这个名字,以前常给她送花篮送礼物,还邀请过她去做客,不过她从来也没答应过,也没见过这个人。 她又拉了拉冯天虎:“我真没什么事,咱们快回去吧,我累了。” 冯天虎见状终于松了手,顺势在那容后背上狠踹了一脚:“滚!!” 那容被踹出去一个跟头,还真的是“滚”了。 冯天虎脸色铁青的看着那容连滚带爬的跑远了,又看了看身边的刘凤欣,见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便缓了语气关切道:“凤儿你真没事儿?” 刘凤欣有些愣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说:“没事儿,就是累了,电影不看了,咱们回家吧。” |
第七十五章 一日千年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在家悠然度日的冯天虎不知道,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国内的政治格局早已天翻地覆——北伐终于成功了。 5月末,各集团军开始了对奉系的全线进攻,占领河北。张雨亭见大势已去,命令部队撤离京津,并派出代表与国民政府谈判,打算和平交接京津地区。 他并不是没有办法知道,只是,他下意识的不想知道,只想全身心的沉浸在家庭的琐碎与温暖之中。 不知不觉,已然入夏。后海周围又是一片郁郁葱葱,草丛里蝴蝶飞舞,蛐蛐鸣叫,逗得孩子们咯咯笑着追个不停。 冯天虎正在院子里忙着,手里拿的不再是杀人的大砍刀,而是锯木头的小钢锯,他打算在院里给孩子们扎个秋千。冯天虎忙的满头大汗,索性直接把外卦脱了,光着膀子呼哧呼哧的继续跟一堆木头较劲。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着蛐蛐,美好的童音犹如天籁,萦绕在冯天虎的周围,他不时的回头看着,眼里满是温暖的父爱,心里涌起的是不一样的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不像是打了胜仗,倒像是他已经坐拥天下。 正在他美得快出鼻涕泡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随即,虚掩的院门被人推开。 “团长!” 胡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便装,满面惊喜。 “胡亮?!你小子怎么跑来了?”冯天虎惊的一愣,随即开心的扔下锯子奔向了门口。 “团长,您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早把弟兄们忘了吧?”胡亮一脸委屈状,说着,把两条活鱼拎到冯天虎面前:“我来你家蹭顿饭,行不?” “你小子来都来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快进来!”冯天虎接过鱼,拉着胡亮进了院。 刘凤欣听见门口的动静,推门从堂屋里出来了,胡亮见了,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夫人好!” 刘凤欣见胡亮来了,也颇惊喜,她走过去刚准备说话,却被一阵腥气熏得呕意袭来,捂着嘴转身到角落里吐了出来。 冯天虎赶忙过去扶着:“怎么又吐了?这次反应也太厉害了……” 刘凤欣边吐边艰难的把他推远:“快拿走!鱼……呕!……” 胡亮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也走过来担忧的问:“夫人这是病了么?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冯天虎明白了是鱼腥味惹得祸,赶忙把鱼交回胡亮手里:“没事,都是你这鱼给闹的!快拿远点儿!” 胡亮更糊涂了,也不再问什么,只拿着鱼溜溜的放进了厨房里。 刘凤欣吐完了,被冯天虎扶着进了屋休息,胡亮凑在两个孩子身边左看右看,甚是喜欢。 不一会儿,冯天虎从房间里出来,胡亮抬头说:“团长,您这两个大儿子可真好,长的比你可好看多了!” 冯天虎不乐意的上前推了他的脑袋:“你他妈瞎说什么实话……” “夫人这是怎么了?真不要紧?” 冯天虎满脸得意的拉着胡亮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要紧倒是不要紧,不过今天你这鱼可是吃不上了!没人做了,她现在闻不了那个味儿,又怀上了!” 胡亮的眼睛瞬间放出光来,好像怀的孩子是他的似的:“真的?!团长,您这可真是‘弹无虚发’啊!” 冯天虎更得意了:“那是!真正的爷们儿不止战场上不能怂,在床上更不能怂!” 冯天虎一得意嗓门不自觉就大了几分,刘凤欣端着茶水从堂屋出来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满脸通红,瞪着冯天虎:“你又在瞎说什么?成天嘴里没个正经,都把胡亮教坏了!我看你真是……” 刘凤欣看了一眼胡亮,想着还是给冯天虎留点面子,便硬把“欠抽”两个字憋了回去。 两个男人被说的都缩着脑袋不敢吱声了,待刘凤欣带着孩子进了屋,胡亮凑近冯天虎,满脸揶揄:“团长,我看您在家可是够怂的……” 冯天虎看着他那幸灾乐祸的样,愤愤道:“你懂什么?……你还别说我,你以后啊肯定还不如我呢,你家那个李月嫦,就那铁砂掌,还不得抽的你找不着北……” 胡亮却突然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冯天虎的眼神也不再猥琐:“团长,您现在跟以前可太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整个味道都不一样了,看着就觉得暖和,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外面的事了……” 冯天虎闻言有些沉默,胡亮说的他自己又怎么会没感觉?在家的这段时间,他脱去了所有的外壳和伪装,过得随心随性,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必隐藏半分,现在的他如此温暖,如此生动,再也没了深沉的冷静和暗藏的杀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做好了准备,平静的笑了笑:“说吧。” 胡亮见到了他熟悉的团长,声音也变得沉沉的:“团长,您这洞中方一日,外边可是世上已千年啊!奉系……完了!” 冯天虎并没有太意外,这一点是他意料之中。也只有北伐军占领了北京,胡亮才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家中。 胡亮见他淡淡的,知道团长已经想到了这个,便又开口道:“还有一件可是您想不到的,前天张雨亭乘火车回东北,在皇姑屯附近,被日本人炸了!是死是活现在还没消息呢,不过我估计,八成是死了,奉系的人怕大乱,对外封锁消息罢了!” “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 冯天虎惊讶之余缓缓叹了口气:“胡亮,你是读书人,你看过欧阳修的《朋党论》吧?” 胡亮想了想,微笑着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冯天虎点点头,抬眼看着胡亮,眸中满是担忧:“同利而相交,利尽而交疏,利反而相贼害。这说明,张雨亭不听日本人的摆弄了。日本人杀了张雨亭,东北形势堪忧。这几年,奉系逐鹿中原,大批兵力入了关,东北边防必定空虚,现在奉系大败而归,日本人想趁乱除了张雨亭,让他们群龙无首,然后趁虚而入,这算盘打的可实在是精啊!……嗳,我听说张雨亭的儿子,那个少帅虽然年轻,可是英明果断不输张雨亭,他有什么动静没有?” 胡亮眼神迷茫的摇了摇头:“还没听说什么。” 冯天虎想了想,吩咐道:“你打听一下张文龙的去向,联系上他,找机会我跟他见一面。” 胡亮点头:“是!” |
第七十六章 削藩之策 随着胡亮的到访,冯天虎在家中不问世事的好日子也彻底结束,鹿司令的命令由胡亮代为传达,让他尽快去司令部报道。 复出上任之前,他又安排了两件事,一是把小院子里的东西厢房都拾掇了出来,并添置了一些家具。这以后孩子越来越多,一个堂屋也实在是住不下,还有一件就是跟刘凤欣一起去劳务公司选了一个保姆。 这个小保姆是刘凤欣看好的,名叫小芸,十七八岁的一个小丫头,人看着清爽干净,原是前清的一个落魄贵族家里遣出来的,也很懂规矩。 令和听说刘凤欣又有了身孕,便彻底把魏妈妈安排到了他们家,令和如今大学已经快毕业了,成天忙着在学校里写毕业论文,基本都住学校,这魏妈妈原是她从长安带过来的,在张家也只是照顾令和,并无旁的事,令和不在家,她也是闲着的。 大家商量了之后,魏妈妈便彻底跟着刘凤欣了,刘凤欣也按照以前张家的工钱付给魏妈妈,魏妈妈推辞了一番,便也认可了下来。 这样一来,魏妈妈还能带带小芸,也是极好的,家里的一切安排妥当,冯天虎便可安心的去找鹿司令报道。 等再回到部队,这世间就再没有冯天虎,他已经是鹿恒了。 他回想自己这一生,还真是有意思,道生,冯天虎,鹿恒……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三个名字了,那我,到底是谁呢? 七月初,冯天虎穿上了久违的军装,来到了鹿司令办公室门前,他压抑了起伏的思绪,郑重的喊了声:“报告司令!鹿恒求见!” 门开了,鹿司令一脸慈祥的微笑:“来,快进来!” “我听胡亮说你在家呆的挺好,这见了你果真如此,你可是胖了,也白了!”鹿司令一边拉着冯天虎在沙发里坐下,一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冯天虎是胖了些,在家的日子,刘凤欣一日三餐精心的伺候着,又没了以前繁重的训练,唯一剧烈点儿的就是床上运动了,不胖才怪。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脸害羞的样子:“是,胖的这军装都紧了,紧跑两步都喘得慌,再这么呆下去估计就废了……” “你这是‘髀肉复生’啊!怎么样?过了这段逍遥日子,还想回来吗?”鹿司令的眼光明亮依旧,这个答案其实他清楚,人哪有不贪恋安逸自在的?谁又愿意把一生错付战场? 冯天虎看着鹿司令的眼睛,眼光清亮,笑的调皮起来:“那您得告诉我,这问题是‘爹’问的,还是‘司令大人’问的?” 鹿岳琦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期待的看着冯天虎:“都问了!看你怎么说!” 冯天虎转了转眼珠,表情生动起来:“要是司令大人问的话,那就是愿意回来,生为军人,誓死报效祖国,为国家为百姓,一切皆可抛弃!……要是爹问的话,那就是不愿意回来,我只想在家给您生孙子……” 鹿司令哈哈大笑,忍不住用手指着冯天虎:“你啊!看你那点儿出息!现在你不愿意回来也得回来!这边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一锅粥?”冯天虎有些惊讶。 “是啊,一锅粥……北伐算是暂时成功了,可这自古以来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奉系退回东北,现在蒋总司令要在北伐军内部开刀了。” 听了司令的话,冯天虎立刻会意,低声问:“这会不会太着急了点儿?这北伐才刚刚结束……再说,单以第一集团军的势力,要对付其他三个集团军,这没什么胜算啊?” “没什么急不急的,先下手为强啊!蒋中石这个人军事指挥不见高明之处,可这政治斗争倒是一把好手,而且,他夫人的娘家财力雄厚,势力颇大,在背后也是给他了很多支持。现在他已经提出了各集团军的整编方案,虽然还没最终通过,可这苗头已经出来了,他提议每个集团军的编制不超过11个师。” “11个师?我们西北军现在兵力足有40万,这不是要裁没了吗?那其他集团军怎么说?” 冯天虎的惊讶有些掩饰不住,北伐军的内部斗争来的太快太突然,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鹿司令也是一脸愁容:“肯定都是不乐意,上次开会各个集团军就闹个不欢而散,现在还是没有定论,不过,这事早晚还得再提,我看啊,说不定还得打起来!” 冯天虎安定了情绪,想了想又说:“司令,我听说蒋总司令任命了第三集团军的阎百川为京津戍卫总司令,让我们第二集团军戍守南苑,不许进城,这,可是明显的挑拨离间啊,这么说来,蒋中石是想拉拢阎部,而先拿我们西北军开刀?” 鹿司令颇欣慰的看了他一眼:“你分析得不错,我也这么觉得,攻打平津,我们西北军是头功,可是却没分到半点好处,连正常的军需物资蒋中石也分文未给,却把最肥的京津给了姓阎的,这意图再明显不过,冯总司令也是生气,托病一直没去述职。” “可这托病也太被动了,总司令就没别的打算?” “这不把这事交给我了吗?我也是头疼得很,才叫你回来帮忙。” 冯天虎心里有些拿不准了,这事可不是小事儿,各个集团军之间势力错综复杂,其中也是能人辈出,他真不知道,以自己这点儿斤两能不能想出个子午卯酉来。 鹿司令看他不说话,侧头问他:“怎么,没底了?别说你没底,我也是没底,咱们先看着办吧!这种事还真不是我擅长的,也不是我愿意做的。” 冯天虎知道,鹿司令是为了战场而生的,这点有点儿像岳钟麟,真刀真枪都不怕,只怕背后这看不见的暗枪。 “司令,这事我先回去想想,有眉目了再来向您汇报。” 鹿司令朝他点点头:“去吧,不过这事还得尽快想个办法出来,一旦蒋阎联手,那我们西北军就危在旦夕了。” “是!” |
第七十七章 隆中对 关于蒋中石的“削藩之策”,冯天虎冥思苦想了好几日,渐渐有了一些头绪,可还没来得及整理清晰,鹿司令便直接带着他参加了一次西北军的高级秘密会议。 说是秘密会议,是因为来参加这个会议的都是冯总司令身边最亲近的智囊团,经常与会的一般有五个人,鹿司令自不必说,他是冯总司令身边最久的老人,其他四个以石鸿生为首,此人也是城府颇深,可谓冯总司令身边的“第一智囊”。 冯天虎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会议上,这是鹿司令特地申请的,他之前草草听了冯天虎的想法,事关重大,他也拿不定主意,便直接把他带来了。 会议地点位于北京南郊的一处民宅内,下午两点,冯天虎随鹿司令进了会议正厅,长桌旁,其他几位与会人员都已经到了,冯天虎恭敬的向各位长官问好,之后便在鹿司令身边坐定。 冯总司令还没到,房间内其他几人都互相寒暄的说着话,鹿司令坐在右手最上的位置却是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凛然的军人气息十足,冯天虎便也安静的坐着,顺便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坐在对面的人。 鹿司令对面,左手最上就是石鸿生了,第二集团军总参谋长,兼任第三军军长,此人生的瘦小,满面精光,看起来像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实在不像行伍出身。 冯天虎正想着,冯总司令魁梧的身影便从内室走出,各位军官立刻起身敬礼,冯总司令面色沉沉,挥手示意大家入座。 “各位,今天我们这个会议事关西北军重大决策,有什么想法,大家不妨都说一说,咱们优中选优,拿出个办法来。” 冯总司令开门见山,说完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扫视着屋内的众人,扫过冯天虎的时候,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儿。 “你是鹿恒?” 冯天虎利落的起身,面向冯总司令微微顿首:“是!属下正是鹿恒。” 冯总司令点点头,继续说道:“好好,年轻有为!岳琦既然带你来,有什么想法你就说说!” 冯天虎看了一眼鹿司令,又看了在座的几位高参,淡然的一点头:“总司令谬赞,那属下就向各位长官汇报一下我的方案。”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到冯天虎的身上,他的年轻似乎和这里格格不入,让这些资深的老家伙不自然的带上了一层审视之态。 他微清了一下嗓子,沉声道:“经过几日调查和思考,我提出的初步策略是与新桂系和奉系交好,在蒋、阎之间保持不明朗的中立态度。” “远交近攻?”石鸿生抬眼看着冯天虎,那笑容的意思有点明显——不过如此。 遇到挑战在预料之内,没什么好慌乱的,冯天虎朝石鸿生展出明亮的笑容:“石总参,这里的考虑不只是远交近攻,更主要的,是考虑到目前国内的整个局势。现在蒋中石的这个削藩之策,好比三国时期‘隆中对’的重演。” “隆中对?”总司令不禁抬眼问道。 冯天虎点头:“是。三国时期,诸葛亮建议刘备避曹操之锋芒,结交孙权,夺取荆州和益州。如今国内,我们西北军手握重兵,占据西北大片土地,山西的晋军立足已稳,财力雄厚,对蒋中石来说,最可能先对付的就只有占据两湖的新桂系了。而且,据调查,新桂系与蒋中石之间一直矛盾颇深,从‘宁汉战争’时期,双方就一直内斗,甚至蒋中石一度被逼下野,所以,如果我们要抗蒋,首选联合的不是晋军,而是新桂系。我们西北军一旦联合了新桂系,那即使蒋阎联合,双方也算是势均力敌。” “年轻人,就暂且按你说的,蒋中石会先讨伐新桂系,他们一旦打起来了,难道我们西北军还长途跋涉去支援?”石鸿生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冯天虎沉吟了一下便抬起头,目光坚定:“联合只是一个态度,如果我们表明了这层关系,蒋中石便也不敢贸然出兵了。如果他真的出了兵,那即使是长途跋涉,我们也一定要出兵。” 石鸿生闻言摇头笑了,语气意味深长:“到底还是年轻……” “你先别急,让他说完。”鹿司令语气沉沉的开了口,又转头对冯天虎说:“你继续。” 冯天虎定了定神,继续道:“当然,出兵湖北风险是有的,不过,权衡利弊,还是利大于弊。如果新桂系没有后援,那势必打不过蒋中石,一定会被灭,新桂系如果没了,以现在的情势来看,蒋中石下一个要对付的就必是我们西北军。” 石总参还欲说什么,却被冯总司令打断:“这出不出兵的咱们可以再议,你且说说联合奉系是怎么想的?这奉系现在退守东北,老帅又被日本人炸死了,他儿子才刚接手,即使咱们中原地区有什么事,他一个小孩子,这交椅还没坐稳呢,能怎么样?” 冯天虎转向总司令,面色沉着:“回总司令,奉系的事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还是从国内形势来看,万一新桂系被灭,那我们中原就将面临三足鼎立的局面,那时候,东北奉系就会成为三派争相拉拢的对象,所以,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趁着现在奉系还没缓过劲儿来,提前示好,并给予些支持,拉拢奉系应该不是太难的事。一旦三足之势形成,局势明朗,那奉系的价码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在蒋阎面前,我们西北军的财力是最空虚的,到那时,我们就没有希望争取到奉系了。” 冯天虎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从我们西北军自身考量的话,我们西北军占据的地域虽广阔,但是大部分都是贫瘠之地,而我们手里的军队又有40万人之巨。用贫瘠之地维持这么大的军费开支,诸位长官都知道,是有些吃力的。所以,我们现在有人,有地盘,就是缺粮缺钱。而奉系虽然目前空虚,可是东北一直是个富庶之地,物产丰富,山西生意人多,而东北粮食多,这粮食,对于我们西北军也很重要。此外,还有一点,属下觉得阎将军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生意人,凡事只求自身利益,即使我们现在联系上了,遇事也并不可靠。而新上任的东北少帅,属下侧面打听了一下,此人倒是个性情中人,办事还有几分仗义的。所以,综合以上几点,属下认为,我们应该联络的是东北奉系,而不是晋军。” “可是,我们怎样去联络奉系?你也说了,我们的财务一直捉襟见肘,而东北军财力一直比较雄厚,我们哪有钱给他们啊?”冯总司令顺着冯天虎的思路继续问道。 冯天虎微微笑了:“回总司令,我们虽然没钱,但是我们有人啊!属下听说,东北少帅因为铁路的问题一直跟苏联人还有日本人摩擦不断,如果他们在边境打起来,我们可以提供兵力支援。” “发兵东北?!”桌上一圈老家伙几乎异口同声。 忍了很久的石鸿生更是拍案而起:“简直胡闹!!” |
第七十八章 谋士之争 冯天虎的提议并没有被采纳,这,好像也在鹿岳琦的意料之中。 鹿司令办公室内,冯天虎的情绪有些低沉,鹿司令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这就想不开了?这还早着呐!” 冯天虎抬眼看着鹿司令柔和的眼光,心里不是滋味:“司令,咱们西北军要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伸不开手脚,那真就是等着被老蒋收拾了……” 鹿司令叹了口气:“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该进言咱们也进言了,至于怎么做,还是听总司令的吧!再说,你这路数也确实是剑走偏锋,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还都得我们先出兵,总司令犹豫也是正常,石鸿生坚持联合晋军,山西地域上离得近,也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要是他的法子能成,我们不也省得长途跋涉去征战了吗?也是好事!” 冯天虎知道司令是在宽他的心,可是这事明摆着,现在跟老蒋去抢晋军,怎么可能?你西北军是能给人家钱啊还是能给人家权呢? 可是看着目前的形势,他在石鸿生面前还是人微言轻的,再多说什么也是没用,只得点了点头:“是,我明白。” 下午的会议上,冯天虎主张主动出击,在蒋中石还没做好对付西北军的准备之前,以兵力支持为代价,先行交好新桂系及奉系,尤其是奉系。 这么做是有些冒险,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拿出点儿诚意来,又怎么换取有价值的合作呢?只要选对了方向,付出成本是为了更大的回报。再说,这出兵的条件也都可以商谈的。 而石鸿生主张求稳,观望为主,积极联络晋军,只要晋军跟西北军合作了,那一切都可解决,何必再舍近求远、大费周章的去找奉系和新桂系? 冯天虎在石鸿生面前到底资历差了很多,再加上总司令也是个求稳的人,不敢下太大的赌注,最终,会议还是决定先采用石鸿生的策略。 于是,事情就这样发展起来,西北军持观望态度,一切到底还是被蒋中石抢占了先机。到了8月份,蒋中石在南京召开白党全会,并在会上重提《军事整理案》,他私下多方周旋,最终使得此议案得到通过。 会后,蒋中石委任冯焕章为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兼军政部长,并要其立即到南京供职。冯焕章照旧在观望中,托病不肯进京入职,西北军的编遣方案也拖着不推进,到了十月份,在各方的舆论压力下,冯焕章不得已委托鹿岳琦替他到南京任职,并处理一切南京方便的编遣事宜。 石鸿生还在晋军方面努力着,不过效果始终不明显,阎百川向来是精明过人,而且也是求稳,在蒋、冯之间,他肯定还是倾向蒋中石的,毕竟他已经从老蒋手中得到了京津地区,手握富庶之地,这个时候反蒋,那不是赔本生意嘛,他才不会那么傻! 冯天虎眼见着这帮老家伙都在打太极,他干着急也是没用,干脆不去操那个心了,就像司令说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还是练好自己的兵吧! 这时候他也多少有了点儿预感,按照现在冯和阎的做法发展下去,未来的天下,很有可能是蒋中石的——要不要提前为自己做点儿筹谋?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首先想到的是“干爹”。鹿司令追随总司令已经十好几年了,之间的感情先不说,就按干爹的人品,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打算什么,算了,还是先看看局势发展再说吧,也许,这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坏而已。 鹿司令去南京赴任之前,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带冯天虎去了,一是考虑平津地区要留个放心的人,二是因为冯天虎家里的情况,刘凤欣有着身孕,丈夫在身边还是最好的。所以,鹿司令最终还是自己去了南京赴任。 鹿司令走后,冯天虎带兵驻扎北平南苑,并不能经常回家,但总也比出征在外强很多了。虽然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可是那两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都不在家,他心里真的盼望这世道能再消停一阵儿,哪怕是暗流涌动,至少表面能消停一阵儿,让他能在家亲眼看到这个孩子的出生。 世事会不会遂人心愿呢? 冯天虎想到的坏事儿多半能发生,可是盼着的好事儿却总是阴差阳错——1929年3月,蒋桂战争终于爆发,冯总司令得到消息立刻警觉起来,他想起当初冯天虎的“隆中对”,这还真是应验了第一步,大惊之下,他立刻急招冯天虎来河南商讨对策。 眼瞅着刘凤欣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得到总司令的急招,冯天虎简直气的要骂娘,这都什么事啊?你们打仗就不能挑个合适的时候吗?! 虽然是一步三回头,冯天虎还是紧急赶到了洛阳,他心里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耽误不得。 洛阳城总指挥部内,冯天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总司令办公室,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了鹿司令单独面见总司令,心里难免忐忑——倒不是因为畏惧官威,只是鹿司令不在,他的话分量可就更轻了。 冯天虎心里盘算着,便在卫兵的指引下进了门,门内,果然不止总司令一个人——石鸿生正坐在沙发上,悠然的端着一个烟斗。 “总司令!石总参!”冯天虎淡然的敬礼问好。 “鹿恒,来,过来坐。”总司令为人倒是颇随和,就跟他的大身板似的,看着就让人产生一种亲近之感。 冯天虎略略推辞,便也随着总司令坐下。 “鹿恒,还记得上次在北平的会议上,你提及新桂系之事,如今倒还成真了!这次紧急叫你过来,我还是想再听听你的想法,到了现在的局势,你觉得我们西北军应该如何动作?”总司令还是喜欢开门见山。 冯天虎谦和的笑了笑:“回总司令,属下可否先了解一下我们跟晋军的合作事宜发展的如何了?不然,这个事儿还真是有点儿不好说。” 冯天虎这次学乖了,为了避免石鸿生再直接上来撅他,还是先让石鸿生说话吧,毕竟这次没有鹿司令在这挡着,自己可是招架不住这个石总参的。 总司令闻言看了一眼石鸿生,石鸿生脸色淡淡的,语气沉沉:“晋军方面情况有所好转,不过还是没有明确的合作意向。” 冯天虎明白了,石鸿生这是在晋军那碰了个大钉子,他又转向总司令:“总司令,属下还有一个问题,如今蒋桂已经开战,他们二人,可有先向我们西北军示好的吗?” 总司令似乎一愣,这个年轻人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这其实是派系首脑之间的秘闻,他对于冯天虎的信任还达不到和盘托出的地步,于是略沉默了不说话。 看了总司令的反应,冯天虎心里有了几分数,开口道:“总司令,请恕属下冒昧,如果不了解其中细节,那属下也是在不敢随便提什么想法,万一错漏,那岂不是辜负了总司令的信任?” 冯天虎说的也是在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总司令想了想便开口道:“目前双方都有拉拢示好,蒋中石许诺如果助他讨伐桂系,战后便把鄂、湘两省交由我们西北军统辖,新桂系李德邻表示如果助他反蒋,便结生死之盟,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冯天虎的问题得到了解答,他又不着痕迹的扫了扫石总参,开口道:“谢总司令的信任与看重,这件事,属下以为,我们如果看长远还是与新桂系合作,要图短期安稳,也可与蒋中石合作,以后看情势再作打算。” “长期短期都怎么说?”总司令问。 冯天虎顿了顿便接着道:“总司令,目前国内势力最盛的就是南京政府,蒋中石想要一统天下这是势在必行的,他所许诺的地盘也好,官职也好,那都是缓兵之计,以后等他倒出手来,势必会一个一个收服各路人马。所以,如果我们从长远来看,必须得保证现在的格局平衡,不能打破任何一个平衡,在这之中积极发展我们西北军的势力,所以,新桂系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但是,现在直接与蒋翻脸,确实又是冒险之举,毕竟南京政府势力强大。如果我们要图短期的安稳,那也可先收了两湖的地盘,之后国内便是三足鼎立,我们就得积极争取奉系的支持了。” “那如果我们两方都不支持呢?屯兵豫鄂边界,待蒋、桂两败俱伤之时,再乘机出兵占领武汉。”石总参果然喜欢在别人发言之后再来发难。 冯天虎转头看向石总参,淡淡的摇头:“依属下浅见,此举不可取。” “如何不可?”石总参一双眼睛直盯着冯天虎。 冯天虎笑了:“如此作壁上观,渔翁得利,最后只能两边得罪,即使我们真的得了武汉,那,也不会长久。再说,以蒋中石的兵力和财力,打败新桂系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如此做,既没有得到新桂系的支持,还彻底的把蒋中石得罪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自古兵不厌诈,能够渔翁得利,是手段的高明,从来王侯将相又有哪个是不得罪人的?年轻人,你这想法,实在是天真了!我来问你,如果我们答应了其中任何一方的合作,一旦他们不兑现承诺,那时,我们该怎么办?”石总参的态度颇有些咄咄逼人。 冯天虎闻言垂眸想了一下,继而又抬起头,目光清澈淡然:“总司令,石总参,任何事情都有赌的成分在里头,就看哪一个胜算更大,当然,他们是有可能不兑现承诺,那就是他们给自己找仇人了,派系斗争中,有敌人不可怕,是敌是友随时都可以变化,可这仇人,就不同了,谁都不会轻易给自己找仇人,尤其,这仇人还是手握重兵的西北军。” 冯总司令见二人颇有些争执不下,他的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他强镇定了思绪,开口安抚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再容我细想想,如今,听二位的见解,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先调兵遣将了,先发兵豫鄂边境,到底如何动作,再作打算!” |
第七十九章 三日勤父 总司令并没有放冯天虎回北平,而是带着他和石鸿生直接随军去了豫鄂边境,经过这两次的接触,冯总司令发觉这个人虽然年轻,可是眼光很是独到,而且大刀阔斧,剑走偏锋,与他身边的几个老成的智囊相比,别具一格,其言论倒是很能开阔思路。 而在石鸿生的眼里,冯天虎的出现却是一大威胁。西北军中也是派系林立,鹿司令因为骁勇善战,且跟着总司令的时间最久,所以是总司令身边的第一得力助手,而石鸿生屈居第二。石鸿生一直看不上鹿司令的冷硬做派,虽表面恭和,心里却是一直想取而代之的。 冯天虎是鹿司令举荐的人,石鸿生的手里也有一票后备力量,他也向总司令举荐过,不过,所推之人都没能入得了总司令的眼。而鹿司令极少向总司令举荐新人,但是唯一举荐的这个独苗,就一下得了总司令的关注,这实在是让他不得不多加防备。 在去湖北的路上,总司令一直在想着蒋桂之战的应对策略,也找人进行了多番商讨,最终定下了求稳策略,先应下南京政府方面的战略联合。 一切都已定妥,也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石鸿生淡然看着,却忽的眼珠一转,一个妙计浮上心头。他瞅了总司令身边没人的时候,便钻进了办公室,拉着总司令悄悄嘀咕起来。 “总司令,咱们不能着急出兵。” “为何?” 石鸿生满眼担忧:“您想啊,咱们要是出兵了,让蒋中石当了枪使,那新桂系不就得恨上我们?蒋中石与新桂系之争现在还不明朗,谁知道是不是有诈。” “鸿生,你、这此话怎讲?”总司令更糊涂了。 石鸿生忧色更浓:“依我看,蒋中石出兵湖北,但是真正的意图却在西北!新桂系不足为患,可是咱们西北军可是手握重兵,现在国内兵力上能跟国民政府相抗衡的也就是咱们西北军,这蒋中石一方面拉拢晋军,一方面想借着这次假意跟咱们示好,让新桂系也恨上咱们,这样一来,咱们西北军不就孤立无援了么?到那个时候,他们三派要是一起围攻我们,那我们可怎么是好啊!” 总司令听得也是心头一惊,他垂眸想了一下,缓缓道:“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个可能……还是你考虑的周全啊!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现在电报都已经发出去了啊!” 石鸿生假意思考了一下,不动声色:“总司令,您不必惊慌,咱们虽答应了蒋中石,但这出兵不是可以拖着么!咱们就还是在这豫鄂边境坐镇,先看着,他们若是真打,咱们再上也不迟啊!” 冯总司令思忖半晌,觉得这确是目前的最佳对策了,便点头应了下来。 3月中旬,西北军到达豫鄂边境已经两天了,冯总司令还没进军的命令,冯天虎观察情势,发现总司令和石高参都一副散淡拖延的模样,两人语气如出一辙,他便觉出不对,可是在总司令面前,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字辈,况且还有个阴阳怪气的石高参夹在中间,他几乎说不上什么话,也只能继续暗中留心,随机应变了。 总司令听信了石鸿生的话,虽然表面答应了蒋中石出兵,可是一直没伸手,只作壁上观。蒋中石也是万中之一的人物,对于西北军方面的心思他看的明白,气愤之余,也不打算依靠西北军了,继续玩起了他的看家本事—— 战术。 3月末,蒋中石重金收买了新桂系的将领李明瑞,李明瑞的倒戈直接导致了新桂系的败落,蒋中石尽得两湖地区。 一直在旁观战的冯总司令闻讯立时傻了眼,这一切,还真都按照鹿恒那小子说的发生了——西北军妄想的渔翁得利瞬间就变成了鸡飞蛋打,既没得到新桂系的支持,也没得到国民政府许诺的地盘,还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冯总司令又紧急召开了秘密会议,这一次,他邀请了冯天虎参加。可是冯天虎明白,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蒋中石已经恨毒了西北军,再去拉拢奉系、晋军或者其他小军阀都已经晚了,为今之计,就只有快速撤回西北准备战事了。 这次会议上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以石鸿生为首的其他几个老头儿,一上来就提议撤军回西北,巩固防守,准备迎战。所以冯天虎在整个会议上基本都没有发言。 冯天虎一直听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会议快结束时,他的脑子忽然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跃出,他终于知道这几个人的口径为何如此一致了! 想及此处,冯天虎全身的血液仿佛冻住,他完全听不进总司令他们在说什么,蹭的站起了身,声音好似一声惊雷:“报告总司令,现在还不能开战!” 会议室内正在讨论撤军方案的几人一下愣住,冯总司令随即惊的开了口:“这是为何?!” 冯天虎的眸子直直盯着总司令,面色沉得可怕:“鹿司令还在南京,此时如果西北军与国民政府开战,那还在南京任职的鹿司令随时都会有性命之虞!” 总司令的脸也瞬间阴沉,刚才只想着西北军的出路,而一时忘了还在南京的左膀右臂,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抬眼看着冯天虎:“那你说怎么办?不提前调兵,便会贻误了战机,那整个西北军就堪忧了。” 冯天虎也强压了直冲上头的热血,稳了稳心神,坚定的开了口:“属下愿意去南京接应鹿司令回西北,只要总司令宽限5日时间,5日之后,再行调兵遣将。” “5日?5日之内你知道蒋中石会做什么?这5日可能就决定了我们西北军的死活!”石鸿生眼神阴阴的,可是冯天虎却在那里看出了一丝开心。 冯天虎也淡然的笑了:“石高参所言极是,可是拿这5日的战机跟鹿司令的性命相比也是不值一提的,且不说鹿司令为西北军效力多年,战功赫赫,就说面对国民政府的进攻,没了鹿司令,在多十个‘5日’又能如何?” 他这话既是说给石鸿生的,也是说给总司令的。总司令闻言抬头看着冯天虎,一向憨厚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和杀伐果断:“这样吧,岳琦和战机都是我们西北军的性命,两相权衡,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们西北军必须即刻开始调遣!” |
第八十章 南京 南京 时间已是深夜,冯天虎在自己的帐篷内静静的立着,他不时的抬手看着表,面容平静,内心却如火烧一般。 三天时间,赶到南京,救出司令,这个任务,到底要怎样去做? 看今天石鸿生那个样子,估计他是早有预谋的,如今想来,总司令本打算出兵助蒋,后来又按兵不动,应该就是石鸿生进的言了,他借着鹿司令在南京,想利用蒋、冯两方的矛盾置司令于死地,而后在西北军中取而代之,这手段可是真他妈的狠啊! 如今蒋中石已经对西北军起了杀心,不知司令在南京的状况如何了,即使没被抓,也很有可能被软禁或者被监视,想要直接去见司令肯定是行不通的,那要怎样才能见到司令呢? 南京……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南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正好钟麟在南京,到了之后,也只能先找他了。 冯天虎正想着,帐帘忽然被掀开,一个魁梧的身影闪身进入了帐篷。 “总司令!”冯天虎肃然转身,立正敬礼。 冯总司令朝他憨厚的一笑:“都准备好了?” “嗯,差不多了,一会儿便可出发。” 总司令笑着点头,目光从上到下扫视着冯天虎的一身便装:“我这个点来见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总司令的想法冯天虎多少能猜到些,他稍稍犹豫,终于选择如实回答:“总司令自然是关心鹿司令的安危,有重要的事要交代,又怕横生枝节,所以才通知属下这个时间在这里见面。” 冯总司令笑的更加随和,不住的点头:“岳琦这个人啊,这么多年脾气是一点儿没改,他一向不喜欢伶俐圆滑之人,可是却看中了你,我原看着也糊涂,但是今天你在会上执意要去南京,我便知道,他选对了人。可见这人啊,确实不能光看表面的。” 总司令的这番感慨似乎语带双关,冯天虎下意识的想接住这话头谈谈石鸿生,可他思忖了一下却还是没有开口,只谦虚的笑着:“司令既是我的上级,也更是我的义父,身为人子,尽这点儿孝心实在不算什么。” 总司令转回身面对他,颇欣慰:“好,好……时间不多,咱们闲话日后再叙,你此去南京,势必凶险,你自己要小心。你接到了岳琦之后,便直奔上海,我在黄浦江上准备了船只,先送他绕道去日本,再从日本回国,省得路上横生枝节。另外,我还安排了车辆送你去南京,这样也能节省些路上的时间。除了这些,你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冯天虎虽然想到了总司令见他必会有些交代,却没想到总司令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安排了这么多事情,他心内温暖,郑重的向总司令鞠了一躬:“总司令如此费心,属下替义父感谢总司令的大恩。” 总司令伸手扶起他,眼中似有水光晃动:“这么说就见外了,岳琦本也是替我去的南京,这个苦差事若换成别人都不会去,也只有他了。时间不早了,你抓紧出发吧,万事小心为上。” “是!” 冯天虎整整在车上晃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司机把他摇醒,告诉他南京到了。 北伐成功之后,钟麟跟着国民军回到了南京,并因其作战有功,在军队整编之时,升任上校团长。永羲一直跟着钟麟的队伍,虽然她是个女子,可是各方面都不输男军医,性子也豪爽,在军队中颇受认可,北伐结束后,也被正式任命为二等军医佐,女军医在当时的队伍中非常少见,绝对是军队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岳家父母知道一双儿女在外都平安,也都上进,非常欣慰,遂在南京置办了一处大宅,让兄妹两先住着,他们也打算举家搬迁至南京。近两年,西北地区一直闹灾,且战乱不断,况且儿女都在这边了,应该一家人团聚才好,只是,岳家产业颇多,要处理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这天一早,钟麟和永羲正在办公室里聊着天,姜常伟敲门而入,在他身后,一身便装的冯天虎探出了脑袋。 “道生!你怎么来啦?!”兄妹俩几乎异口同声,惊喜的喊了出来。 “怎么,不欢迎啊?”冯天虎笑的温暖而顽皮,他见了永羲一身利落的军装,惊讶的说不出话了:“你这是、这是……” 永羲一脸自豪:“怎么?就行你们男人从军入伍了?现在可是新时代,男女平等!我如今可是正八经儿的二等军医佐了呢!” “啊?!……钟麟,你就让她这么闹你也不管管?这战场上多危险啊,这不胡闹么!” 冯天虎原以为永羲这个所谓的“军医”就是一时兴起,耍一阵儿小性子也就回家了,继续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以后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一生富贵安逸,相夫教子,这应该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了。没成想,永羲竟然正式入了伍,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谁胡闹了?!我这是支持革命事业!”永羲对冯天虎的“鄙视”颇为不满,边说着边转身去倒茶。 钟麟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近冯天虎小声说:“我哪管得了她啊!还是留着你管吧……” 冯天虎看着钟麟意味深长的目光,尴尬的闭了嘴,不再指责永羲从军的事了。 钟麟见冯天虎风尘仆仆,一双眼睛也熬得通红,便关切的拉着他在沙发里坐下,漂亮的唇角蕴出顽皮的笑,一点儿也没了岳大铁血的一惯高冷:“这是出什么事了?现在形势吃紧,你还敢来南京,就不怕我把你这个西北军少将给交出去请功吗?” 永羲端着沏好的茶款款走来,把茶放到了冯天虎面前,听了钟麟的玩笑,也颇担心:“是啊道生,这两天人心惶惶的,我也是听说,很多在南京任职的外来官员都逃走了,还有的被抓了,你来了可别乱出去,小心被特务认出来!” 冯天虎闻言心里一沉——以司令这个军政部长的官职,肯定是第一批被处理的,他看了看钟麟,又看了看永羲,下定决心的开了口:“你们知道被抓的人关在哪了吗?” 兄妹俩惊的一愣,钟麟稍一思考,便大概猜出了冯天虎要做什么,温暖的面色立时寒了下来,他看着冯天虎眼底掩不住的焦急,声音冷冷的:“你他妈的别去送死!” 永羲被钟麟吓了一跳,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满眼茫然:“哥你这怎么了?” 冯天虎看着钟麟寒凛的面色,心中明白他已然明了,便抬头笑着对永羲说:“没事儿永羲,你去忙你的吧,我跟你哥商量点事儿。”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永羲知道此事肯定不小,事关道生的性命,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冯天虎不再言语,他不想让永羲参合进来跟着担惊受怕,钟麟也冷冷的沉默着,永羲左右看着两人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自己的,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退出了房间。 待门被关好,钟麟急的快从沙发上跳起来:“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不管你要去救的人是谁,都不许去!再说,此事由参谋本部第二厅直接负责,任何人都插不上手,我也帮不上你!” 在岳钟麟暴躁的目光下,冯天虎却越发平静,声音也柔和淡然:“钟麟,我要去救我爹。” “你爹?!你找到你爹了?” “是,好不容易找到了,所以,不管多难,我都要去救他,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帮我去动手,只求你帮我打听一下他人在哪里。” 冯天虎的淡然却越发激怒了岳钟麟,那本来漆黑的眸子已经烧的透出了火星,他一下从沙发上蹿起,几步跨到冯天虎的面前,抓着他的双肩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提起,面对面死瞪着有些呆愣的冯天虎:“你对兄弟就这点要求?还是根本就他妈的没拿我当兄弟?!” 冯天虎愣愣的看着对面那熟悉的眸子,虽然那里蹿出来的是裹着冰的火,却瞬间暖化了他的心,他嘴唇颤抖着刚要张口,办公室的门却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一个明亮决绝的声音乍然响起:“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我知道那些人被关在哪!!” |
第八十一章 秦淮风月 六朝古都风月金陵,桨声灯影靡靡秦淮。 秦淮河是南京的母亲河,也是金陵自盛唐以来著名的风月场,缓缓流淌的秦淮水,荡着多少绝代佳人的笑与泪,载着多少风流才子的情与痴。 第二天夜晚,秦淮南岸,文德桥东南的石坝街上,如水的月光映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那男子身形高大挺拔,衬衫西裤,头戴礼帽,压低的帽檐遮住了眉眼,只可见棱角分明的下巴。 那女子披着艳色披肩,旗袍的侧开很高,行走间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惹得人浮想联翩。他们依偎在一起亲密的低语说笑,漫步走着,路过了一个亮着灯的二层小楼。 这样的男女在石坝街很常见,因为这里是秦淮附近有名的红灯区,早在明初,石坝街就是曲中女郎的居所,所谓“曲中”,即旧时的官办妓院,归教坊司管辖。自此以后,南京妓院多集中于此。 那对男女走过了红灯摇曳的街巷,转进不远处一个幽静漆黑的民居巷子里,另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从暗处浮现,手中拿着一件女式风衣,他缓缓走近那对男女,递上风衣,对那女子柔声道:“快穿上点儿,小心着凉。” 永羲化着浓妆的面孔从暗影里浮现,金棕色的眼影在月光的衬托下无限魅惑,娇艳欲滴的玫瑰色红唇却顽皮的嘟了起来:“这天都多暖和了,着什么凉……” 虽然口中拒绝,可是她还是接过了风衣披上——她知道,冯天虎在意的不是凉不凉,而是这旗袍太过露骨。 钟麟伸手推高了压在眉眼处的帽檐,一双眸子晶亮如星:“这边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到家里再说。” “好。”冯天虎点头,三人便踏着石子路快步离去。 蒋中石对西北军起了杀心之后,便即刻派人监视鹿司令的行踪。当时各派系在南京任职的大小官员总数不少,但大多数都入不了蒋中石的眼。只有几个重要的是他必须要留在手上的砝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鹿岳琦了。 鹿岳琦是西北军五虎将之首,也是冯玉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果鹿岳琦逃回了西北,那他想要扫除西北军的计划就会难上加难,而如果鹿岳琦能够被收买为己所用,那想要瓦解西北军,几乎就是弹指一挥的事情了。 所以,他摆了一桌鸿门宴,邀请鹿司令相聚。宴席上,他使出了所有的杀手锏——高官、重金和美女,这些加在一起,几乎可以打动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可却未能动摇鹿司令分毫。 气愤之下,蒋中石便把鹿司令软禁了起来,地点就在这不起眼的石坝街内,每日派出说客,继续试图劝服鹿岳琦。 他知道,鹿岳琦戎马一生,虽然已经年逾四十,可是身手一点儿也不比他手下的那些年轻军官差,所以为了防止他逃跑,蒋中石还命人在鹿司令的日常饮食中下了药,这药并不要命,只会让人浑身酸软无力,也就无从逃脱了。 像鹿司令这样的重要人物,一共有三个,都是被软禁在石坝街里的,这里虽然守备没有正规监狱森严,可是鱼龙混杂,更容易掩人耳目,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是关押重要人物的地方。 那永羲是怎么知道鹿司令被关在这里的呢? 这事也是巧合,蒋中石给鹿司令他们用的药是江湖上的一种秘方,因每个人体质的不同,吃了药之后的反应也会有所不同。 最初用药的时候,有一个人反应很大,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蒋中石不希望人死了,就找军医来看。而军队里著名的军医都是西医出身,对这种中药都毫无头绪,最后,军医们想起了中医出身的永羲,永羲便来到了这石坝街,外用针灸,内服中药,最终救活了那个新桂系的将领。 在治疗的过程中,永羲也是无意间听了一些守卫们的聊天内容,他们提及了这里关押的情况。所以,那天她在门外偷听到了冯天虎和哥哥对话,便第一个想到了这里,并以此为条件要挟两人——不让她参与这件事就别想知道鹿司令关在哪里。 两个男人好话说尽,连哄带骗,可永羲都不为所动。无奈之下,他俩只得暂时答应了下来,永羲终于如愿以偿的加入了这个营救小组。 待到三人赶回岳家大宅,时间已近午夜,连续两天的昼夜侦查,让钟麟和永羲看起来都是满脸疲态,冯天虎看在眼里,内心满是疼痛和感动——谁能想得到,从小养尊处优的岳家大少爷和大小姐,竟会扮成嫖客和妓女,在鱼龙混杂的石坝街内转悠了整整两天呢?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十年前,这对善良的兄妹救了他的命,并且跨越了世俗的歧视和偏见,待卑微的他如好友一般,而现在,又为了救他的父亲,放下所有的身段和脸面,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混进特务堆儿里去侦查。 这辈子,我是不是永远也还不清他们了?…… 岳钟麟带着冯天虎进入后院的书房,永羲回自己的卧房去换衣裳,管家带人送来了宵夜和茶水,便退出去关好了书房的门。 “来,道生,咱们先吃点儿东西,永羲知道你爱吃面,特意让人给你准备的。这可是她的心意,快尝尝!”钟麟拉着冯天虎在桌前坐下,又把筷子递到他的手中,笑容明朗如夏日阳光。 冯天虎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鸡丝面,本来酸涩的心更是一直酸到眼底,他强扯动嘴角笑了笑:“这面好香。” 钟麟看着冯天虎开始吃面,自己却不动筷子,温暖的目光也开始变深,渐渐复杂。 冯天虎吃了几口面,便发觉了钟麟的异常,他停了筷子抬头看着钟麟,那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便习惯性的选择了调侃的语气:“怎么了?我吃面这么好看么?” 钟麟却并不搭他的茬,侧头挑眉直盯着他的眼睛:“天虎,你说实话,你喜欢永羲吗?” 这问题突如其来,又太过直白,冯天虎的大脑有一瞬的失控,那句“喜欢”像一匹野马,嘶吼着想挣脱缰绳冲出唇舌,可最终,却没能成功。 “钟麟,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就和你一样。” 冯天虎的表情是惯常的平静淡然,淡然到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这,是他最常用的一副面具。 “你撒谎……” 钟麟其实心里清楚冯天虎是喜欢永羲的,只是他想听他亲口说出来,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冯天虎笑的更平和了:“我为什么要撒谎?你了解我啊,遇见中意的女人我可是从不手软,可永羲,是妹妹。” 钟麟还想说什么,书房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永羲换好了衣裳走了进来,直扑到桌子上的宵夜跟前儿,整个小脸都要钻进面碗里:“好香啊!我可是饿了!” 两人的谈话只得就此作罢,钟麟也拿起了筷子,笑着对永羲说:“饿了就快吃吧,吃完咱们还得好好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儿呢!” |
第八十二章 这一次,相信我 其实,冯天虎的话永羲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打算推门的动作瞬间停滞,心内一片静默。 虽然看不见冯天虎的脸,可是她心里清楚并且确定,所谓妹妹,只不过是他拙劣的托辞,就像她曾经说过的哥哥。这种托辞,连迟钝的钟麟都骗不了,也只能拿来骗骗自己了。 这世间什么东西都可与人分享,唯有爱情不可以,如果得不到他完整的爱,那我宁愿将这份爱在心里守护一生。 想及此处,永羲抬手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欢快”的推门而入。 三人匆匆用完了宵夜,便围在书桌前,商量起明天的营救方案来。明天,也是总司令给冯天虎的最后期限。 “虽然咱们已经在石坝街附近蹲守了两天,可还是不能最终确定到底哪个才是鹿司令被关押的位置,石坝街5号永羲去过,那里不是鹿司令,另外两个有特务出入的地方就是石坝街8号和23号,这两个中,哪个才是鹿司令的关押位置呢?” 钟麟在书桌旁坐定,拿起纸笔,边说着边画出了三处居所的位置图,说完,便抬眼看着正在沉思的冯天虎。 冯天虎想了想,抬起眸子回应钟麟的目光:“你觉得这8号和23号有什么不同?” “不同?……恩,这两个院子,从位置来看,都是居中的,很隐蔽,从出入的便衣特务来看,数量上也是相当的,从房间的格局来看,也是一样的建筑制式……好像没什么不同啊!”钟麟蹙眉想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头绪。 永羲也全心的回忆着,这两天,都是她和钟麟乔装打扮,在石坝街上侦查,而冯天虎则在石坝街上和石坝街外围机动侦查。 “那你说说发现了什么不同?”永羲眨着大眼睛看向冯天虎。 冯天虎又细细的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说的都对,从表面看,这两处地方的守备规格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发现有一点似乎不太一样,就是这两处院子出入的人有点儿差别。” “出入的人?”永羲和钟麟都好奇的转向了冯天虎。 冯天虎目光锐利的扫过两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嗯,根据这几天咱们蹲守的情况,这两处院子里出入的人有便衣,送饭的伙计,还有秦淮河花船上的姑娘,便衣们一般是上午出入,送饭的伙计是饭点儿出入,烟花女子则是晚上出入,这些都是正常的。但是,在咱们第一天蹲守的时候,8号院子晚上的时候出来了一个便衣,当时我看着奇怪,这个人看气质和举止绝对不像是武夫,他出来之后,我便悄悄跟了一会儿,结果发现他上了一辆汽车走了。” 钟麟闻言脑子里灵光一闪,眼光也亮了起来,在南京,有小汽车代步的绝对不是普通的特务:“你是说……说客?!” 冯天虎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能让蒋中石派人去努力拉拢的,我估计就是司令无疑了!” 永羲也开心的笑了:“道生你真棒!这下好了,只要确定了位置,下面就好办了!” “好办?……” 冯天虎和岳钟麟都一脸尴尬,怎么会好办呢?虽然确定了院子的位置,可是那院子里守着好几十个便衣特务,小楼的前后窗子都是钉死的,这两天从来没见窗子打开过,司令还被下了药,手脚无力,就凭他们三个人,不,应该是两个人,肯定不能让永羲去冒险,该怎样把司令全须全尾的给救出来呢? 面对两个男人诧异的目光,永羲却很是志得意满:“对啊!下面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啊?!……” 钟麟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满面急色:“你说清楚啊,你有什么办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永羲见状反而神秘的轻挑蛾眉,一双眸子在的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妖娆妩媚:“这件事,你们俩都不行,只有我才能做到。” “不行!!”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天虎突然一声暴喝,永羲吓得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向后缩着身子。 “你他妈疯了!”冯天虎的暴躁来的太过突然,钟麟心里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急忙起身拦在冯天虎和永羲之间,生怕他一犯浑再动了手:“你吓着她了!!” 冯天虎却根本没看钟麟,也没理会他伸过来推自己的手,只越过钟麟盯着永羲,声音冷的滴水成冰:“如果我猜对了你要干什么,那绝对不行。” 永羲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目光也变得倔强凌厉,隔着钟麟跟冯天虎的目光对峙:“如果你猜对了,那你一定知道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我也一定要这么做!” “你敢!!” 冯天虎的身体也随着这声咆哮前蹿,撞得岳钟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岳钟麟又懵又怒狠狠推开冯天虎:“你他妈的要干什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冯天虎被推撞到身后的书架上,一摞书籍顿时散落一地,他看着一脸倔强的永羲,又看了看愤怒的钟麟,鼓胀的气焰渐渐颓败,整个人似乎都缩短了一节。 永羲见他如此,心疼的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道生,你别这样,我不会有事的。” 冯天虎抬眼看着永羲,眼光变成了戚戚的哀求:“算我求你了永羲,真的不行,你这法子真的不行……” 永羲更用力的抓着他的胳膊,笑容温暖恬淡,清澈的目光直射进他的心底:“在济南城外,你让我相信你,这次,你能不能也相信我一次?” |
第八十三章 十面埋伏 第三天的夜晚,石坝街巷口处,一个妖娆的女子款款下了黄包车,身后跟上一个抱着琵琶的小丫头。 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走远,那女子带着抱琴的丫头正欲抬步拐进石坝街,却忽被身后蹿出的一个高大黑影捂住嘴拉进旁边的巷子里。还没等这女子反应过来,后颈上便忽遭重击,她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那个抱琴丫头的遭遇也是如出一辙。 “堵住嘴,捆起来,你先在这看着。”岳钟麟一身黑色风衣,压低声音吩咐身边的姜常伟。 “是!”姜常伟点头答道。 永羲粉面红唇,一袭紧身旗袍,身后还跟着自家带出来的丫鬟小翠,从暗影里疾步走出。 钟麟把琵琶交到小翠手上,看着永羲,满眼关切:“一定要小心,一旦有问题,立刻开枪,我带人冲进去救你。” 永羲却笑得镇静自若,化着浓妆的面孔犹如暗夜里的美丽精灵:“没事的,你们在后窗下等我。” 永羲正欲转身离去,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她回头,对上冯天虎深黑的眸子,那里面是深深的心痛和不舍:“永羲……” 永羲朝他暖暖一笑:“相信我,道生,我一定会把司令好好的带出来。”说罢,她轻轻抽出手腕,转身离去。 岳钟麟和冯天虎躲在暗处看着永羲敲开了石坝街8号的院门,然后被开门的特务顺利的接了进去。 钟麟挨在冯天虎的身边,能清晰的他听到“砰砰”的心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全身的颤栗。 “你冷静点儿!永羲说的对,每天被找去的‘姑娘’都是送进司令房里的,那些特务就是想消遣也都得出去,谁敢把‘姑娘’叫到这里?” 虽然他心里也很担心妹妹,可冯天虎这个样子也实在让他揪心。 昨天晚上,一开始是永羲拼命的劝说他们俩,后来,就变成了钟麟和永羲一起劝说冯天虎。 对话截取如下: 钟麟:“要不就让永羲试试吧,我看她说的这个计划还算可行……” 冯天虎一拍桌子,眼睛都要瞪出来:“试什么试?!试你大爷啊试!!有你这样的亲哥吗?!一旦要是……你不劝她,还来劝我?!” 钟麟:“……” 永羲:“道生,不会有事的,他们找的姑娘是陪鹿司令的,我只要找到机会把药给司令吃了,再把窗子撬开,你和我哥在楼后的窗子下接应我们下来就行了……” 冯天虎根本不看她:“那也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你们要是再说我就现在就走!!” 最后永羲也怒了:“你走吧!看你那点儿而出息!我告诉你,就是没有你,我跟我哥两个,也能把鹿司令救出来!!” 冯天虎气的恨不得冲过去把永羲绑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钟麟赶紧上来拦住他:“你冷静点儿!!永羲说的其实是个不错的法子!我再带上一些可靠的弟兄,在石坝街外边埋伏着,永羲一有事就开枪,咱们就往里冲……” 冯天虎一把推开钟麟:“那你们俩不都得搭进去!……这事你们别管了!我现在就走!!” 说完冯天虎转身就往外冲,钟麟拼命上前拦住,永羲却愤愤的拽回钟麟:“哥,你让开,你让他走!咱俩接着商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你!……”冯天虎看着永羲倔强的样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躺地上直接把自己给摔死。 三个人一直吵到天亮,吵得筋疲力尽,吵得嗓子都哑了,终于,冯天虎被兄妹俩强按着妥协了。 其实永羲说的他也清楚,送进去的姑娘肯定是给鹿司令的,没有上面的命令,把守的特务谁也不敢往这里带人,一旦出点儿问题他们担待不起。可是,他不敢想,把永羲孤身一人送进虎口会发生什么,什么事都有个万一,这个“万一”一旦发生,那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于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冯天虎的心就一直在挣扎,一直在煎熬,一直在摇摆,直到看着永羲真的走进了那个小院子,他都像在做梦一般,头脑混沌到不能自控。 钟麟倒是比冯天虎头脑清醒,他估算着永羲进入的时间,差不多有十分钟了,他拉起冯天虎:“走,后窗!” 小院内,永羲和小翠在特务的指引下上了二楼,那个特务停在了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处长,翠云轩的姑娘到了。” “进来吧。”门内响起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特务推开房门,永羲带着小翠缓步走进,房门又在身后被轻轻关上。 永羲抬眼打量屋内,这房间并不大,居中是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酒菜,两个男人坐在桌旁,正对面这个看起来四十左右,一身军装,面色虽然苍白,却掩不住眉目间的凛凛正气,此人,应该是鹿司令无疑了。 坐在鹿司令下首的男人看起来年轻些,三十出头的样子,微胖,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这个人,应该就是特务口中的处长了。 “你叫什么名字?”处长上下打量着永羲,看了一圈之后,表情颇为满意,笑着开口问道。 “长官好,小女名叫芳云。”永羲笑的风情万种,无可挑剔。 那个处长看的有些入了神,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名字。”他又看见小翠抱着的琵琶:“都会弹什么曲子?” “二位长官想听什么?”永羲说着,转身从小翠手中接过了琵琶。 处长闻言转向了鹿司令,一脸的谦和讨好:“鹿部长,您先点?” 鹿司令却仿若未闻,看也不看他,垂了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 那处长见状并不奇怪,想来是已经习惯了司令的这种态度,又转向永羲,笑着道:“那就随便弹一曲,芳云姑娘拿手的!” “是。” 永羲点头答着,便在旁边的椅子里落座,摆正了琵琶,猝然挥手,滑落指尖的竟是一曲《十面埋伏》。 小楼的后窗下,冯天虎和岳钟麟听见疾风立马的《十面埋伏》,心里的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几分。两人屏息听着,忽然,一阵急促的琴音之后,琴弦“嘣”的一声断了,那曲《十面埋伏》也戛然而止。 时机到了! 钟麟立刻矮身,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冯天虎会意,踩着钟麟的肩膀攀上了窗台,从袖子里抽出短刀,开始撬动窗子的边框。 他极力稳住身体,稳住心神,集中全部精力在手上——必须快点儿!再快点儿! 窗子从里面被钉死了,冯天虎的刀子虽然锋利,却并不太厚实,他动作急切,手上已经划出了几个血口子,可窗子还是没有被打开,正在他心急如焚时,窗子却突然从里面被推开,司令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鹿恒!” “爹!” |
第八十四章 谢礼 永羲的那曲《十面埋伏》便是暗号。 琴声响起,说明一切进展顺利。琴弦断裂,说明永羲已经找到了动手的机会。 永羲借着换琴弦的时机,从琴盒的夹层里取出手枪,然后从背后顶住了那个处长的脑袋,低声喝道:“别动,不许出声!” 那个处长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的举起来了双手:“别开枪!别开枪……” 鹿司令侧头看着永羲,眉目如炬:“姑娘,你是谁?” 永羲的眼睛一直盯着处长,生怕他有一丝异动,只迅速的扫了司令一眼:“鹿司令,鹿恒在窗外……小翠,药快给司令服下。” 鹿司令听到“鹿恒”心里一惊,起身便要奔着窗子跑去,可他脚步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送药过来的小翠急忙扶住了鹿司令,把药递到司令手中:“司令大人,这是解药,您快服下,一会儿身体便可缓和许多。” 此时窗子外面有轻微的响动,那是铁器在窗框上划擦的声响,鹿司令看看永羲,又看看窗子,终于把药放进了口中。 司令来到窗前,用小翠递来的匕首从里面撬动窗子,一开始,手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渐渐的,在药物的作用下,身体机能开始重新复苏…… 永羲一直紧紧盯着那位处长,不敢放松丝毫,鹿司令在小翠的协助下终于从里面打开了窗子,他急切的推开,面前出现的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狗皮膏药”。 “爹!”冯天虎攀着窗子进入室内,焦急的扶住司令:“您没事吧?快!您先下去!” 鹿司令眼含热泪,内心波涛汹涌,可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朝室内一指:“快去!”便转身爬出了窗子。小翠紧随其后。 冯天虎疾步走到桌前,看着永羲,眼神儿柔软,口中的话却低沉冷硬:“看着门口。” 永羲下意识的转向门口,那个处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脖子一凉,鲜血瞬时从领口喷涌而出,他满脸惊恐的捂住脖子,张开嘴,却只能呼哈的抽了几口凉气,便捂着脖子向后仰倒下去。冯天虎赶忙从身后接住那个处长仰倒的身体,轻放在地上。 “啊!”永羲从门口转回头,血腥的场景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她赶忙用手捂住了嘴。 门外不远处的特务似乎听见了这声惊呼,凑近门口,小心的听着,门口的脚步声让冯天虎紧张的心快跳出了腔子,他急切的用眼神儿示意永羲快走。 永羲却并不理会他的示意,稍稍平复了情绪,娇声娇气的冲着面前的空气开了口:“处长,您别这样急啊,都吓着我了~~” 这声音软的能掐出水来,冯天虎不自觉的浑身发紧。门口的脚步声又渐渐走远,两人也随之稍稍松了口气。 “快走。”冯天虎拉着永羲奔向敞开的窗子。 钟麟已经带着鹿司令和小翠先朝准备好的车子去了,后窗下空无一人,冯天虎先跳下窗子,伸出双臂面朝窗上的永羲:“来,我接着你。” “道生,我、我害怕……”永羲看着三米多高的地面,犹豫了几次也还是不敢往下跳。 “别怕永羲,你闭上眼睛,我一定会接住你的,相信我。” 相信我,这三个字给了永羲莫大的勇气,她看着那黑暗中依然晶亮的眸子,终于一闭眼跳了下去。 冯天虎准确的接住了永羲,却被她身体下坠的冲力撞得重心不稳,也摔倒在地,永羲的额头磕到了冯天虎的下巴,一阵钻心的疼痛伴着眩晕,她不禁轻声呻吟,冯天虎伸手推起她:“永羲,你没事吧?” 又一次的近在咫尺,四目相对,让两人都慌乱无比,好在夜色掩藏了绯红的脸颊,永羲强压了心头的慌乱,挣扎着起身:“我没事……” 冯天虎也强制自己填满脑中的空白,迅速起身拉起永羲:“快走!钟麟他们在巷口等着!” 两人快跑到巷口时,永羲忽然开口:“道生,你为什么非要杀了那个人?他可以不用死的。” 冯天虎看了看身边的永羲,表情柔柔的:“对不起,是不是吓着你了?” 永羲却有些伤感:“我只是觉得不忍心。” 她是一个医者,所谓医者父母心,对于生命的逝去,总是不忍的。 冯天虎闻言放慢了脚步,一双眸子清澈里透出寒意:“永羲,我曾一时心软放过了一个人,却害死了许多自己的兄弟……这个人见过你,所以,他必须死。” 永羲愣了一瞬,不再说什么了——也许,他是对的? 二人终于到达巷口,钟麟的车子已经在暗处等着了,冯天虎拉着永羲上了车,车子发动,一路向东,朝城外驶去。 南京城外,一处隐蔽的荒草密林中。 钟麟拿出两套国军的军装和两个军官证件递给冯天虎:“道生,这是郭团长和于参谋的证件,我找人仿制的,你跟司令就用这两个身份去上海吧。” 冯天虎默默的接过,点了点头:“谢谢你们,钟麟,永羲。” “别放哪没味儿的屁!你他妈……” 钟麟很不习惯冯天虎这样的对话方式,忍不住爆了粗口,话一出口又想起了鹿司令还在旁边,便讪讪的收了口。 鹿司令倒是笑的随和,刚才在车上,冯天虎已经给司令介绍了钟麟和永羲,也大概的说了三个人的过往经历。司令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些久远的记忆,目光开始变得凄迷——谁没有年轻过?谁又没有过刻骨铭心的兄弟? “鹿恒他说的对,这次多亏了你们兄妹俩,尤其是永羲,孤身作战,深入虎穴,却毫不露怯,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鹿司令赞许的看着永羲。 “司令,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道生,你可是听见了,司令都夸我呢,以后,你可不许再小瞧我!”永羲一脸得意的看着冯天虎,炫耀着她的战绩。 冯天虎无可奈何的点头:“好好,你厉害……我服了!我认输了!” 永羲又顽皮的眨着大眼睛凑近冯天虎:“那你输给我点儿什么啊?” “那你想要啥?我送你!” “我想要……” 永羲正眨着大眼睛思考着,钟麟却阴阳怪气的开了口:“道生,永羲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 冯天虎闻言霎时一脸尴尬,这岳大少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啊!鹿司令仿佛看出了点儿什么味道,他这个干儿子他可是了解的,从没见他在女人面前害羞过,他笑了笑开口道:“永羲小姐的这份谢礼,就包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了!肯定让你们都满意!” “啊?……” 冯天虎拿不准司令是什么意思,脑子里又是一团浆糊了。钟麟见他一脸惊愕,不满的推了他一把:“啊什么啊?司令大人做主,你还不满意?”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永羲见大家都奇奇怪怪的,一时尴尬的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司令,道生,时候不早了,你们就抓紧出发去上海吧,省得夜长梦多,咱们后会有期!”钟麟安抚了永羲,又看了看天色,谨慎起见,还是催促两人快些出发。 鹿司令也正有此意,再次道谢之后,便带着冯天虎直奔上海而去。 |
第八十五章 十三太保 大上海,黄浦江畔。 夕阳的余晖洒在滚滚江波之上,满目碎金。 鹿司令面对江水,背光而立:“鹿恒,你说的我都明白,石鸿生的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这个人文官出身,最擅权谋之争,这几年他凭着一张利嘴,在西北军中地位节节攀升。总司令虽然更信任我一些,可是他知道,我只专心军务,对于拉帮结派之事向来不屑于做,对他,也倒没有太大的威胁。可是如今,他见了你,他这是害怕了,怕你我联手,便无他立足之地,才冒险下了死手。” 冯天虎立在鹿司令的身后,望着司令镶了金边的背影,沉沉的目光里有一丝懊恼:“司令,是我太心急了,锋芒太露,才让他对您起了杀心。这个人阴险狡诈,以后咱们须得多加防备,再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了。” 鹿司令闻言缓缓转身,笑容慈祥和蔼:“不是你的问题,早些年,他也只是小打小闹,我也无谓与他争什么高下,可是如今,他竟有心拿西北军开玩笑,那我绝容不得他!我跟他之间,早晚都是一场干戈,你出现与否,都是一样的。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以后,而是当下。” “当下?”冯天虎一惊,有些不解的看着司令。 鹿司令缓缓点头:“是,当下……这次石鸿生为了除去我,下手有些急了,总司令事后回想,定会疑心他,我怕他会狗急跳墙啊!” 冯天虎闻言更加惊愕:“您是说……他会倒戈?!” 鹿司令沉默了,他其实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现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多考虑一层。 “石鸿生一力主张联合晋军,这里面的缘由你想过没有?” 听了司令的话,冯天虎茅塞顿开:“石鸿生应该是看好了晋军这条后路,借着联合之机给自己找门路,花着西北军的钱办自己的事。如今,西北军情况危急,总司令又对他起了疑心,他很有可能一转身带着队伍就去投靠了晋军!……司令,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西北军岂不是危在旦夕了?!” 鹿司令眼中的忧色更浓:“是,真的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你这次回去一定要跟紧总司令,把我的话带到,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全权代表。时间紧急,我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是!”冯天虎郑重的点头答着,然后看着司令瘦高的背影走远,上船。 黄浦江边送别了鹿司令,冯天虎便快马加鞭的赶回了河南。 一到河南驻地,得到的消息却让他顿时傻了眼,任他已经做好了面对困境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料到,眼前的这个困境竟会坏到如此地步——冯总司令在石鸿生的建议下去了山西,准备联络晋军共同反蒋,谁成想到了之后,石鸿生倒戈投了晋军,而总司令竟被晋军软禁做了人质! 听到消息,冯天虎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懵了!不止他懵了,整个西北军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如今的西北军,外有强敌压境,内部又群龙无首,冯总司令和鹿司令都不在,鹿司令虽然密令他做全权代表,可是以他一个团长的职务,如何领导众多旅长,师长和军长呢? 现在,西北军各军基本已呈散沙状态,几个军长谁都不服谁,鹿司令回来还需要些时日,这种情况下,到底该怎么办? 他强压狂乱的思绪,竭力想着应对之策——现在,首先要面对的是强敌,可是强敌面前,绝对不能没有主心骨啊!他知道,以他的职务和威信在西北军中顶多也是支撑一时,若是时日长久,定是不行的。 现如今,只有寻回总司令或者鹿司令才能拢住军心,重振军威。可鹿司令已经出洋去了日本,短期内想找回司令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也只能去一趟山西了。 这去南京,还有钟麟和永羲,可是这山西,真的是眼前一片黑,谁也不认识啊!自己去怕是不行的,还是得叫来胡亮和小海。 想及此处,他首先给驻守北平南苑的胡亮发了电报,让他带着小海来河南汇合,其余驻守南苑的部队由张立军带队,迅速撤回潼关。 第二,他以鹿司令的名义发起了一次高级作战会议,与会人员一共十三名,皆是西北军中的重要将领,职务都是师级以上,这十三人,也被称为西北军的“十三太保”。 会议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9点, 地点就在河南临时驻地的指挥部内。冯天虎提前一个小时就来到了会场,立在门口,恭候各位长官的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个高级将领昂首阔步的走进了会议室,他们看着门口立着敬礼的冯天虎,或表情淡然,或稍作微笑,松垮随意的回着礼。 冯天虎心里点着人数,或者是敬礼的次数,十三个军官,十三次敬礼,没错,人齐了。 他转身进入室内,缓缓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在众军官诧异的目光下,一边走向上首正中的位置,一边把自己的领章摘了下来,换上了另一幅领章——那是鹿司令的二级上将领章。 领章换好,他也正好走到了坐席前,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刚才在门口时的恭顺,而是面沉似水,正气凛然,这样子,还真有些鹿司令的风范。 他扫视了一圈依然坐着的军官,声音沉沉的开了口:“诸位,刚才在门口迎接你们的是少将团长鹿恒,而现在,站在这的是二级上将司令长官鹿岳琦。鹿司令目前在南京公干,已经密令我做他的全权代表,处理目前我军所遇之困境。” 说完,他顿了一会儿,目光沉稳的扫过每一个军官的面孔,众军官一时无语,有的在发愣,有的面面相觑,还有的是一副带着敌意的冷漠。 鹿司令收了冯天虎为义子之后,曾特意在军中摆了酒席,目的就是想帮冯天虎正身份。从那以后,大家对他的称呼也都改变了。可尽管如此,众人心中也都知道,这个人就是以前的冯团长,他在济南抗击日军的英勇事迹也是广为人知,让很多人敬佩。 一阵静默之后,有一个军官带头起身,立正敬礼,表情肃穆郑重。此人,是第二军军长孙呈新。也是追随鹿司令的一个老人了。随后,也有三五个人起了身……冯天虎又等了一会儿,最后,依然坐着的就只剩三个人了。 冯天虎挨个看了那三个人,这里面官职最高的就是第九军的军长韩长文了,估计,他就是那个领头的。 他缓缓走出坐席,来到韩长文的身后,表情淡然,双手覆在了韩军长的双肩上,俯身贴近韩长文的耳边柔声说:“韩军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来帮帮你?” 说罢,还没等韩长文反应过来,冯天虎的双手猛地发力,扣住了韩长文的双肩,把他生生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韩长文被冯天虎突如其来的暴戾震得一颤,他深深感受到了抓在肩上的那双手的力道——凶狠决绝,不留余地。 这个冯团长的名号他是听过的,一年前,日本人逼迫西北军交人的事几乎人尽皆知,冯天虎的名字也就这么传开了。 虽然你冯天虎有鹿司令撑腰,可是你到底也只是个小小的团长,凭什么在这些军长面前耀武扬威?我韩长文也是追随总司令多年的猛将,我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 稳了稳心神,韩长文转身面对冯天虎,眼神森冷:“你只是个小小团长,即使你是鹿司令的全权代表,也受不起军长的礼吧?” 冯天虎却笑了:“礼不礼的倒是无所谓,只是这非常时期,只要韩军长能够以西北军大局为重,听从指挥就好。” 韩长文还欲说话,冯天虎却忽然转身走了,他信步走回上首的坐席,声音洪亮,直透屋顶: “各位前辈,你们都是我鹿恒的前辈,作为晚辈,我在这里略表孝心,给你们也指条明路,如今的西北军,已是危在旦夕!!你们的选择,一!团结一致!听从指挥!!二!赶紧给自己找个好下家,投敌去吧!不过,我今天就在这里发誓,各位长辈都是我的证人,所有选二的人,都是我鹿恒的死敌!有生之年,我必手刃之!!” |
第八十六章 毫无头绪 整个会议室内一片静默,只余冯天虎咆哮的尾音。 一众高级将领仍然呆立着,韩长文也呆立着,剩下那两个坐着的军官倍感压力,也尴尬的起了身……眼前这个年轻的团长带给他们的似乎不只是震惊,更多的还有思考。 总司令被俘以后,军中的混乱人尽皆知,再加上老蒋的大军已经逼近河南边境,大战在即,十三太保也好,智囊团也好,一顿乱争乱吵却也定不下一致的行动方案。 现如今,西北军前途未卜,谁都想保存实力以备后路,谁也不想自己的队伍流血牺牲而被别人捡了便宜。因此,这些“太保”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各自为战,咱们自己玩自己的,谁也别干涉谁,谁也别想占我的便宜。 可能,他们缺的正是这样一个人,无所谓官职与军衔,无所谓年龄与资历,只要他够狠,够决绝,够无畏。 当然,最重要的,还得够无私。 这一点冯天虎自然清楚。一个领导者,看起来是掌握权力,发号施令,威风八面。但同时,他也必须是牺牲最多的那个人,只有如此,才能凝聚人心,所向披靡。你无畏,你的队伍才会无畏。 沉默良久,冯天虎慢慢缓和了表情,挥手示意大家入住,声音也平静从容:“各位,题外话说完了,现在会议正式开始。” 众军官听得此言,纷纷落座,目光也都看向了冯天虎。 冯天虎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若有什么话说的不妥还望诸位前辈海涵。根据目前的形势,我们西北军想要活下去,必须做两件事,第一,撤离河南,回到潼关固防坚守。第二,立刻派人去山西,营救总司令,群龙不能无首。” “放弃河南?!”韩长文猛然发问,目光里的敌意更浓。 “对,放弃河南。”冯天虎依旧平和,直视韩长文眼中的敌意,却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语气不容置疑,:“韩军长,我知道河南一直是您的驻地,相比甘肃、兰州等地,河南确实算是一块肥肉,我也不想放弃,可是如今,我们没得选了,如果不放弃河南,我们的战线就拉得太长,顾不过来。河南周边,除了西面是我们的地盘,剩下的,河北,山东,湖北,安徽都是国民政府的,山西是晋军的,几乎四面受敌,死守的话只会消耗我们大量兵力,这样会拖死我们西北军的。” 说话间,他的语气又忽现顽皮,充满童趣:“我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这壁虎逃生的时候会脱掉尾巴,以后还能再长出来,我当时觉得很神奇,所以记忆犹新。现在,这河南就是我们的‘尾巴’,为了生存,暂时忍痛割掉,以后等我们缓过神儿来,还会有的。” 这番话确是实情,本来躁动的众人也都沉默了,韩长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但是,他心里仍然是舍不得河南这块儿“肥肉”的。 见众人不说话,冯天虎接着开口:“撤兵回潼关,这个大家没异议了吧?……那我们说第二个,去山西营救总司令,诸位前辈,有没有好的策略?” 此言一出,众军官的眼神不自觉都收回了,没人再看冯天虎,仿佛都在低头沉思。冯天虎并不意外,这种时候去山西,损耗实力,且成功的机会渺茫,实在是得不偿失的。 他微笑了一下刚准备开口,却忽见第二军军长孙呈新肃然起立:“鹿团长,这件事就交给我们第二军吧!” 冯天虎一愣,稍想了一下便也站起了身,语气恭敬平和:“孙军长,能说说您的具体办法吗?咱们现在连总司令被关在哪都不知道,如何去救?” 孙军长有一瞬的迷茫,随后目光变得坚定:“我可以先派出一队精兵,潜伏入晋,暗中查访,等有了消息,便带人偷袭营救总司令。” 冯天虎看向孙军长的目光愈加柔和,满含敬意,笑容温暖又顽皮:“孙军长,您的第二军是我们西北军的精锐,坚守潼关也更不能没有您,这件事还是我这个小喽啰去办吧!” 屋内的军官一直看着他俩,闻听此言更是都瞪大了眼睛——难道,这是个好活?这俩人竟然抢上了! “不知鹿团长打算怎么救?”孙军长一脸不解。 冯天虎一脸的憨厚与诚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这个……我还得再想想。” 这个有些“大逆不道”的会议就这么愉快的结束了,冯天虎知道自己肯定又树敌了,可是为了司令的交待,就算把人得罪光了,也得硬着头皮去干。 会议最后,他把撤军和固防的事宜就交待给了孙军长全权负责,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专心思考去山西的事情了。 他想了整整两天,竟然毫无头绪——这阎大将军想要在山西藏个人,你派去多少人侦查才能找到啊?那不是大海捞针吗?派人侦查这办法肯定是行不通了,那该怎么办呢?收买消息?可是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晋军的人,现找的人或者中间转手的消息,这都不可靠啊!哎,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呢? 冯天虎简直想破了脑袋,快把自己想疯了,可最后一条条路都被他自己否定,这件事还真就是无解了…… 正在他抓心挠肝之时,胡亮和小海到了,同时,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有点儿坏的好消息。 “团长,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胡亮一脸的神秘兮兮,清亮的眸子里又闪出了贼光。 冯天虎太熟悉他这表情了,肯定不是正经事儿,他瞪着胡亮:“有屁快放!” 胡亮竟故意拿起架子来:“您这什么态度啊!要是这样,我可不说了……嗳嗳!……” 还没等他的架子端稳当,冯天虎就一把扭过他的胳膊背在身后,把胡亮压在了桌子上,那样子简直是穷凶极恶:“你说不说?!” “嗳!胳膊断了!……我说,说!……您起那名字没用上!” “啊?!”冯天虎惊的顿时松了手,这段时间他一直来回奔波,也没倒出空来给家里写封信,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他急的又要上来扭胡亮。 “团长您别急,没事儿!就是夫人给您生了个闺女,这男孩的名字可不就用不上了嘛!”胡亮见团长真急了,也不敢再端着了,终于说了实话。 “你大爷的!吓死老子了!……闺女,闺女该叫个啥名好呢?” 看来这回这名字又够他想一阵儿的了。 |
第八十七章 雪上加霜 撤军潼关之事在孙呈新军长的支持下,进展的基本顺利,只有第九军韩长文那边磨磨蹭蹭,不愿西进。冯天虎跟孙军长商量了一下,目前也没有太好的方法压制韩长文,吓唬已经吓唬过了,一次可以,次数多了就免疫了,再说,这韩长文身经百战,也不是吓大的。 孙军长与韩长文实力相当,冯天虎虽然有鹿司令的“尚方宝剑”,可毕竟不是司令本人,想强压韩长文,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敌当前,也不能真的斩将,这会让西北军大乱的。 韩长文这边不让人省心,那边的山西营救行动也是毫无头绪,冯天虎内心焦灼,坐立不安。 这天傍晚,冯天虎跟胡亮、小海三人正凑在一起吃晚饭,吃着吃着,冯天虎突然抽风一样的扔下饭碗,烦躁的离了桌,咣当一下把自己扔在了行军床上。 胡亮和小海吓了一跳,也都面面相觑的放下了碗筷,凑近床边,那眼神儿好像看怪物一样:“团长,怎么不吃了?” 冯天虎并不搭理他俩,一脸的生无可恋,没躺两秒他又蹭的坐了起来,胡乱的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什么。 胡亮明白他这是在找烟,赶忙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包没开封的三炮台,递给了冯天虎。胡亮并不吸烟,只是他跟着冯天虎这个烟鬼,身上也总是备着烟的。 冯天虎接了烟点上,深吸一口,总算安静了一点儿,他双肘撑在两侧的腿上,垂了脑袋看着地面,似乎陷入了沉思。 胡亮还是最懂团长的,他大概猜得到,团长应该是在烦山西的事。从昨晚到了之后,就时不时的听团长嘴里念叨,这该死的山西到底该他妈的怎么办?! 胡亮想了想,试探性的开了口:“团长,要不咱们先去山西吧,到那先打听着看呗……” “没用,去了也是白费功夫,那么大个山西,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去哪儿啊?”冯天虎头也不抬,直接撅了胡亮的办法。 胡亮一想也是,耷拉着脑袋也开始琢磨起来,静默半天,他忽然眼前一亮:“嗳,团长,要不我问问月嫦吧,她的红枪会可是遍布中原啊!” 冯天虎惊的一抬头,差点儿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你赶紧的,溜须拍马美男计,能用的全用上,去找你家李月嫦去!!” 胡亮却一脸的不乐意,眼神幽怨:“您这什么团长啊?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要把自己的亲信给卖了……” 冯天虎急的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给卖了:“你小子再给我装!就你那点儿色相,要是能因为这事卖出去了,那你还真得谢谢我!” 就这样,胡亮一溜烟儿的去找了李月嫦,李月嫦又片刻不顿的派人联络山西红枪会,三日后,终于有了消息——五台县的建安村红枪会反应,这些日子村子里多了不少官兵,村子的祠堂也被占用,看样子里面应该是关押着大人物。 冯天虎得到消息,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蛮靠谱的,于是决定即刻动身北进,前往建安村。李月嫦联络了建安村红枪会的团总于满仓,让他协助冯天虎一行乔装前往建安村。 这边的山西之行刚刚有了头绪,还没等冯天虎松口气,韩长文那边又给他来了当头一闷棍。 那天晚上,冯天虎正在准备去山西的事宜,孙军长匆匆赶来,脸上是能杀人的愤慨和深深的忧虑:“韩长文这个孙子!!不想放开河南这块肥肉,老蒋也是看准了他这心思,花了大价钱收买,他竟然带着队伍倒戈投敌去了!!” “什么?!” 冯天虎的四肢百骸顿时凉了个透,这西北军到底是怎么了?!四十万的铁血雄师,不怕苦不怕死,作战素来以勇猛著称,可是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刻,全他妈的倒戈了呢?! “孙军长,这事儿准了吗?” 冯天虎还想最后确认一下,他真的有点儿接受不了,虽然他知道韩长文不愿意离开河南,可他在西北军中也是战功卓著的一员大将,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投敌叛变了啊!这投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以后,谁还敢放心重用这样的人呢? 孙军长依然愤慨至极,咬牙切齿道:“千真万确,姓韩的已经去了老蒋那,并且发了声明了!” 冯天虎听了沉默半晌,慢慢平静了下来,事已至此,着急是没用的,只能全力应对了,如今,韩长文倒戈,西北军的形势便更是雪上加霜。 “孙军长,现在咱们没时间再做准备了,咱们今晚就出发,兵分两路,我去山西,您带队回潼关,无论如何,这河南是不能再呆了!” 冯天虎的冷静也让孙呈新终于和缓下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若有所思:“是,也只有这样了……咱们西北军,真刀真枪都不怕,刀山火海也不怕,可就怕两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冯天虎听懂了,却也没有接话,孙呈新好像也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怕的就是钱和女人。” 孙呈新说的不错,西北贫瘠,百姓生活本就不富裕,何况还要供养如此庞大的西北军。西北军中,别说士兵了,大部分底层的军官日子都很贫苦,高级军官虽然好得多,可是比起国民政府的军官来,也是相去甚远。所以,他们最受不得的并不是枪炮子弹,而是金钱和美女的诱惑。 蒋中石大抵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面对勇猛善战的西北军,他知道自己的国军并不是对手,他也并不打算面对面真刀真枪的干,对他来说,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 |
第八十八章 刘黑七 冯天虎为什么会觉得五台县建安村这个地方靠谱呢? 那是因为五台县附近就是阎百川阎将军的老家。这个消息,也是这段时间,他为了山西之行多方打探而得的。 在他之前的行伍生涯中,跟晋军的交集甚少,只是在民国15年,冯天虎驻守南口之时,晋军曾与直奉联军一起向西北军发起过进攻,从交手的情况来看,晋军战斗力很一般,尤其进攻,对西北军几乎没什么冲击与威胁,但是在防守上,晋军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冯天虎之前一直不主张联络晋军,这战斗力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一个军队,擅守不擅攻,这说明什么?说明并不是他们的能力不行,而是缺少斗志和血性,能守住自己的老本就行了,别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且这阎百川早年间还做过金融投资,投资失败以后才转行考了军校,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一点点有了这么大的一块地盘,拉起了这么大的一支队伍。 生逢如此乱世,英雄,枭雄,奸雄,狗熊……各路豪杰粉墨登场,为名为利为信仰争得是你死我活,是成是败自然有机遇的成分在里头,但是,机会总体来说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阎百川能够从中脱颖而出,并且在各路人马中周旋平衡,发展壮大,占据了晋、绥等富庶之地,这说明他还是很有本事的。 他的本事可绝不是战斗力,而是一个生意人的投资眼光。就说这次的北伐,攻打河北的主力是西北军,可他却能在北伐之后得到优越的平津之地,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这里头绝对少不了他的筹谋。 跟这样的队伍合作,那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小鬼儿手里,被人卖了还在那替人数钱呢! 在去山西的路上,冯天虎又前前后后的把晋军的情况琢磨了一遍,并努力从中寻找应对之策。 经过了几天的长途跋涉,冯天虎三人终于到达了建安村,这一路上他们都乔装成来山西进货的商人,在当地红枪会的协助下,一切都还顺利。 这天时间已是傍晚,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零星小雨,天色昏暗,雨雾蒙蒙,古老的建安村显得凄凉又神秘。 一个健壮的汉子立在村口,头戴斗笠,不时朝村口的那条土路上张望着。终于,越来越暗的天色中,渐渐浮现三个男人的身影,他急忙抬腿迎了上去。 “鹿掌柜!俺是于满仓。您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俺来。” 那汉子跑近,终于看清冯天虎的长衫袖口处系着的一缕红缨子,便推高了头上的斗笠,恭敬友好的招呼着。 “有劳于团总。”冯天虎的笑容也是恭和温暖,说着,三人便随着于团总进了村。 这次出行,冯天虎扮的身份是掌柜的,胡亮是账房,小海是伙计,所以,冯天虎和胡亮是一身读书人穿的长衫,小海还是短打扮。 这还冯天虎有生以来第一次穿长衫,他很有些不习惯,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觉得自己这形象有点儿侮辱读书人,拉低了全体读书人的档次。其实,也没那么差,除了他那宽肩阔背有点儿出戏外,这看脸盘,看气质,还是能以假乱真的。 在于满仓的引领下,三人走进村东头的一个农家小院里,此时天色基本已经全黑,院子里的景象看不太清,但也能隐约辨出,这院子里杂乱荒凉,一点儿生气儿也没有,不见半个鸡鸭鹅狗。 四人进了屋,于满仓请三人在堂屋里的方桌旁坐下,又朝房内喊了一声:“秀玲!来客人了,倒茶来!” “来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女音,内室里掀帘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她虽是一身村妇打扮,可样貌也十分清秀,看样子应该是于满仓的媳妇儿。 “这是俺婆姨,叫秀玲。”于满仓一脸憨厚的向冯天虎介绍着,有转头对秀玲吩咐:“快去沏茶,再准备些酒菜来!” 秀玲答应着,可是面色却有些游移,又见有客人在,似乎不便开口,最后还是转头去了厨房。 冯天虎似乎看出了点儿什么,又联想刚才院子里的景象,他们家的境况似乎不太好,便转头给了胡亮一个眼神儿,胡亮是账房,管钱的,看到团长的眼神儿,他会意,立刻从包袱里掏出了几块大洋,放进于满仓的手里,诚恳的说:“于团总,给您添麻烦了,这是食宿的费用,请您一定收下。” 于满仓坚决不收,冯天虎起身道:“于团总,咱们交情归交情,这食宿的费用是应该的,您要是不收,我们可不好意思在您这吃饭了!” 于满仓还欲推辞,秀玲端着茶水进了屋,见了屋内的情景,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她看了于满仓一眼,眼神儿颇复杂。于满仓见了秀玲的眼神儿,一脸无奈,犹豫了一下,便也不再推辞收下了钱,转手就交给了秀玲:“去,给鹿掌柜弄点好酒好菜来!” 冯天虎细看了一下秀玲的脸色,她接了钱,表情却并不是开心的,平静中竟有一丝愧色,待秀玲放下茶水退了出去,冯天虎想了一下,便笑着开口:“于团总,恕我冒昧,您家里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于满仓闻言有些意外,抬头看着冯天虎淡然的脸,愣了半天,满脸悲愤的一拍大腿:“咳!还不是这个世道!让人还怎么活!” “这到底是怎么了?于团总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说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冯天虎看得出于满仓夫妻二人并不是贪财之人,收下钱也是无奈之举,想来家中已经无力招待客人了,若是他们钱财上有需要,那也正好,这次本也需要他们的帮忙,拿些钱感谢一下他们,倒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于满仓抬眼看着冯天虎,眼神悲戚的开了口:“俺爹是这里的保长,这不前些日子村子里来了好些当兵的,他们就让俺家负责安排伙食,那些兵就把粮食什么的都放在了俺家,可没成想,这土匪知道了这事儿,昨天晚上来了,全给抢走了,连着我们自己家的东西都一点不剩儿!幸亏我跟秀玲跑得快,不然,秀玲肯定也得给抢走,那个刘黑七可是出了名的!看见俊点儿婆姨就抢,这些年,抢了得有百十个婆姨上山了……” “刘黑七?”冯天虎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有那么点儿印象。 “是,那个土匪头子就叫刘黑七,最早是山东的响马,这几年也蹿到这山西了,心狠手辣,老百姓听了他的名都害怕。” “可是,这到底是军粮,他们就敢来抢?!”胡亮在一旁听得也是气愤之极。 “刘黑七可不管那么多,他手下听说有好几万人,一会儿又当了兵,一会儿又变回了匪,闹不明白!再说,这些兵也不管是谁抢的,粮食没了,就只管找俺爹是问……”于满仓越说越伤心,眼泪沁出了泪花,便低了头去拭泪。 冯天虎心中明白,现如今,这中原形势吃紧,各路军阀都以保存实力为主,谁还有空剿匪啊,只是,这最遭罪的还是百姓了…… 他安抚的拍了于满仓的肩,语气温和:“于团总,您别着急,我这次来带的钱不多,不知道够不够你的军粮钱,不管多少,你先拿去垫上应急,等我们办完了急事,看看能不能帮您把那些军粮给找回来。” “真的?……真的能找回来?!”于满仓听了抬起泪眼看着冯天虎,眼睛里又充满了希望。 “会的,您放心吧。”冯天虎笑着安抚,其实他知道找回来的希望渺茫,不过,想来这些粮食应该没多少,到时候把钱补给于满仓就是了。 于满仓愣愣的看着那温暖的笑脸,急忙起身,就要给冯天虎磕头,冯天虎赶忙伸手拦住:“于团总,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又不是白帮你,我还有事求你呢!” 于满仓停了动作,诚恳又急切:“什么事?请鹿掌柜吩咐!” 冯天虎扶他在椅子上重新坐好,温和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沉沉的冷意:“您刚才说,祠堂里那些兵,伙食是你们家负责的?” |
第八十九章 第二天晚饭时间,建安村祠堂内。 “各位老总,开饭啦!” 随着一声洪亮的吆喝,祠堂内各处的士兵开始向院子角落的于满仓靠拢,各自拿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有的松散有的急切。 “呦!今天的菜不错啊满仓,还有肉呢!”第一个凑过来的士兵看着打开的大桶,一脸馋相。其他士兵听了,也都蚊子见血似的扑了过来,队形都忘了,几个盛饭菜的大木桶前,乱糟糟的围了一堆人。 “排好队!!”随着一声厉喝,祠堂正厅里信步走出一个年轻军官,看军衔是个连长。 乱糟糟的士兵们闻声立刻变成整齐的两队,分别立在盛饭菜的大桶跟前。 那个军官缓缓走近,看了看于满仓,又看了看立在于满仓身边的冯天虎,冯天虎佝偻着身子,满脸的胆怯和呆愣,一看就是个怂包,在那个军官的注视下嘴唇哆嗦着:“长官好……” “于满仓,这谁啊?怎么今天你媳妇儿没来?”那个军官满面不悦,比起吃肉来,他好像更关心于满仓的媳妇儿。 于满仓满脸陪着笑:“王连长,俺婆姨今天身子不爽快,这不,正赶上周家庄俺舅家的表弟来了,就叫他来帮忙了,他家杀了猪,特意给俺爹送点儿猪肉,俺爹说啦,各位老总在这执勤辛苦,就让俺今天给老总们加个菜!俺爹还把藏了十多年的酒从地窖里挖出来了,王连长尝尝?”说着,于满仓从身后的推车里捧出了一个酒坛子,递到王连长跟前。 王连长打开酒坛子闻了闻,脸上立刻放出光来,底气十足的吆喝了一声:“嗯!好酒!!弟兄们,今天咱们喝点儿?!” 旁边的士兵们也兴奋起来,大声的附和着。这些日子,王连长带队驻扎在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哪里比得上曾经在县城里的灯红酒绿,这些兵也是憋屈坏了。 王连长把酒坛子递给了身后的士兵,眼里冒出邪光来:“满仓,你媳妇儿的身子怎么了?要不要紧?我过去瞧瞧?” 于满仓闻言气的攥紧了手里的饭勺子,脸上却也不敢露出来,艰难的陪着笑脸:“没事儿,小病,过两天就好了,怎敢劳王连长费心!王连长还是先尝尝这酒吧,自家酿的,存了十几年了。” 这些天送饭的时候,这个王连长就总是对秀玲动手动脚,于满仓也是敢怒不敢言,秀玲也只能尽量躲着。 王连长低头想了想,不再说什么了,回身吩咐身后的士兵:“你把饭送进去,然后带着弟兄们摆上桌子,咱们就在这院子里喝点儿!” “是!” 那个士兵答应着,拿了托盘,在于满仓这盛好了饭菜,便转身走向祠堂正厅。 冯天虎一直暗中偷眼观察,这里吃饭的士兵大概40人,带队的这个应该就是这个王连长了,刚才那个士兵去送饭,是给总司令的么?如果是,那总司令应该就在祠堂正厅的某处被关押着。 祠堂院内一阵忙乱之后,桌子终于摆好,几坛子酒也摆了上去,一些机灵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的上了桌,围在王连长身边有的倒酒有的夹菜,热热闹闹的喝了起来。 冯天虎和于满仓继续忙碌着,把剩下的菜也分盘装好,摆到各士兵面前,等盛完了菜,又忙活着给各位军爷倒酒,倒是没有急着走。 王连长喝了一会儿,有了五分醉意,身体也兴奋起来。他斜眼看着还在忙碌的于满仓,心里一动,拉过身边的士兵低声说:“你看住这两个人,别让他们走。” 那个士兵点头答是,王连长便起身说要去方便,开了祠堂的门出去了。 冯天虎看见王连长出去方便,却也没有多想,和于满仓两人继续给士兵们灌酒,这酒里放了微量的蒙汗药,能加快喝醉的速度,而且喝多了以后,会让人睡得更沉。他本可以多放一些的,只要一杯就可以放倒一个健壮的男人,可是那样,太过明显,就会害了于满仓一家,所以,他还是选了费事一点儿的办法。 天渐渐黑了,桌子上喝酒的士兵们也都趴下了,冯天虎确认了每个士兵都已沉沉睡去,刚要转身进入正厅,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王连长还没回来! 这都已经半个多小时了,他去哪了呢? 刚才他话里话外一直提起秀玲,难道……他不会是去于满仓家里了吧?! 想及此处,冯天虎顿时血往上涌,他一把拉过于满仓,眸子里的凶光吓的于满仓一哆嗦:“你快回家!去看看你媳妇儿!!” 于满仓一愣,然后转头朝桌子上的士兵们看了一圈,王连长不在!!他立刻明白了冯天虎的意思,撒腿就跑出了祠堂。 看着于满仓跑了出去,冯天虎转身跑向祠堂北侧的围墙,翻身上墙,朝一直埋伏在外边草丛里的胡亮和小海一挥手,两人便翻墙而入。 “胡亮,你在这把风,小海,你快回于满仓家,他家可能出事儿了,你小心些,去了个当兵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 “是!” 时间紧迫,安排了胡亮和小海,冯天虎便迅速进入了祠堂正厅。 正厅内一片黑暗,唯有后侧传出微弱的灯光,冯天虎循着那灯光小心的穿过正厅,来到了一扇小门前。 门上锁了,他小心的敲了敲门,压低声音:“总司令?” 门内一片静默,但似乎有微弱的摩擦声响。他又叫了一声:“总司令,我是鹿恒。” “鹿恒?!”门内的声音确是总司令无疑。 “是我,总司令,我来接您回西北,您稍等,我去找钥匙。”冯天虎说罢,转身就要回到院中去士兵身上找钥匙。 “等等!”门内的声音却突然叫住了他。“鹿恒,现在西北情况如何了?” 冯天虎回身,犹豫了一下,便如实开口:“回总司令,现在西北情况十分危急,石鸿生投了晋军,现在韩长文又投了蒋,鹿司令去了日本还没回来,您也不在,现在西北军群龙无首,又有大敌压境,您必须得回去啊总司令!” 门内是长久的静默,冯天虎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又焦急的开口:“总司令?” “鹿恒,我现在不能回去。”门内的声音似有哽咽,却依然坚定。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在这,西北军才能活。你先别着急,听我说,然后按照我的话去做。” “是!” “第一,从现在开始,到岳琦返回西北之前,你就是我的全权代表,任西北军敌前总指挥,岳琦回来之后,你这个职务转交给他。第二,即刻命西北军全部撤回潼关以内固防,放弃河南。第三,你回去之后,以敌前总指挥的名义,宣布我已经下野去苏联考察,然后,向国民政府示好,表示愿意与国民政府进行和解谈判,服从国民政府的一切安排。并且,这个消息,一定要让阎百川知道。如果你这三件事做好了,那我们西北军就能活,我,也就能回去了。” |
第九十章 三更灯火五更鸡 天色已经全黑,冯天虎带着胡亮匆忙离开祠堂,往于满仓家的方向跑去,刚跑了没多远,就见前方的黑暗中迎面跑来好几个人。 他猛地按住身后的胡亮,小声预警:“隐蔽!” 对面跑来的小海隐约辨出那是团长和胡亮,一边跑近一边压低声音喊道:“掌柜的,是我!” “小海!” 冯天虎连忙也迎了上去,待到两拨人汇合,他才看清,跑来的那几个人除了小海,还有于满仓、秀玲和于满仓的老爹。几人都神色慌乱,秀玲更是衣衫不整。 “这是怎么了?”冯天虎预感于满仓家里肯定是出了事。 “掌柜的,出事了!刚才我赶回于团总家里时,于团总正跟那个连长厮打在一起,王连长吃了亏要开枪,我眼见着来不及了,一着急下手狠了点,王连长死了,这事肯定是瞒不住了,我们商量了一下,于团总说先去周家庄他舅舅家避避,再作打算。”小海一脸愧色,懊恼自己一时心急,宰了那个王连长,让这件事不可收拾 于满仓恨得牙根痒痒:“鹿掌柜,这件事不怪小海兄弟,我早就想宰了那个狗日的王连长了!刚才我要是再晚一步回去,秀玲就……也多亏他喝的酒里下了药了!” 刚才王连长果真是去了于满仓家里,秀玲惊慌之中插上了房门,王连长叫门不开,最后干脆撞开了房门,于满仓的老爹于保长出来阻拦却被他一脚踹倒,秀玲拼死反抗,可面对一个强壮的男人也是毫无办法,正在危急之时,于满仓先赶了回来,拉起王连长就是一拳,王连长便跟于满仓扭打起来。 王连长的喝的酒里下了药,虽然是微量的,可也影响了他的体力,他被于满仓打的急了眼,拔出手枪就要打于满仓,小海刚好赶回,危急之下拔出匕首刺入了王连长的后心…… “鹿掌柜,我知道您是个大官,您也是个好人,这建安村是没法呆人了,等我把我爹和秀玲安顿好,我跟您走!您让我干啥都行!”于满仓语气决绝,眼神坚定的看着冯天虎。 冯天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不到他这次来建安村,竟然把好好的一家人牵连了进来,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他温和的看着于满仓:“于团总,这件事一会儿再说,现在时间紧急,咱们先去周家庄避避吧。” 几人点头,便趁着夜色匆忙赶往周家庄。周家庄距离建安村不过30里路,这要是冯天虎他们几人,两个多小时也就到了,可现在队伍里还有秀玲跟于保长,一行人走走歇歇,天快亮时才赶到了周家庄于满仓的舅舅家里。 于满仓的舅舅姓周,家里还有个儿子,就是冯天虎假扮的那个表弟,叫良子,是个20出头的壮小伙,人长得精神,一看就是个机灵样。 良子见几人走了一夜,满面疲惫,便赶紧张罗了早饭,之后又安排大伙休息。 冯天虎、胡亮和小海一个房间,刚进屋,小海便凑过来低声问冯天虎:“团长,总司令不在那祠堂里?”这问题小海憋了一路了,可是毕竟人多,开不了口。 冯天虎看了他一眼,淡然开口:“在。” “那、那……”小海一脸的惊诧和不解。 冯天虎明白他的意思,微笑着打断了小海:“在这。” 说着,他从胸前的内袋里抽出一个长条的布袋,打开,里面是一支钢笔。 胡亮也好奇的凑过来,顿时满脸惊讶:“这是、这是总司令的那支金笔?!” 冯天虎点头:“是,西北军中几乎人人认得,就是这支金笔。总司令已经密令我暂领敌前总指挥,对外发表声明,冯总司令下野去苏联考察,他暂时不能回去了。” “啊?!” 胡亮和小海异口同声,惊讶的无以复加,这事听起来对冯天虎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以一个小小的团长之职,一跃成为整个西北军的总指挥,这应该是多少人的梦想,可是,胡亮和小海都明白,现在这个时候,领了这么个差事,与飞黄腾达相比,更有可能的是先送了命。 冯天虎并没理会他俩见鬼一般的表情,目光依然平静,看了看面前的两个比他还年轻的人,继续开口道:“总司令命我发表声明,我们要跟老蒋和谈,并且这件事还要让阎百川知道,你们知道总司令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吗?” 冯天虎心中当然明白总司令的意图,他只是想考一考这两个年轻人,或者说他想引导他们,多想,多思考,然后再去做。 小海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总司令放着能逃出来的机会为啥不出来呢?还非要找个新人替他说话,绕这么大的圈子是为了啥呢? 胡亮低头凝神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光明亮的一抬眼:“靖康之变?” 冯天虎闻言笑吟吟的看着胡亮:“那你细说说!” 胡亮往前凑了凑脑袋,目光清亮:“我也是忽然想到的,历史上的靖康之变导致了北宋的灭亡,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位皇帝被俘,宋高宗在应天府即位,改称南宋。” “你这说的啥啊?咱们打仗跟皇帝有啥关系啊?”小海听得莫名其妙。 “你别打岔!好好听,好好学!”冯天虎不乐意的拍了小海的脑袋。 有了团长撑腰,胡亮颇得意,继续说:“这旧主被俘,新主即位,跟咱们西北军的情况不是很像吗?当年宋高宗以莫须有的罪名刺死了抗金名将岳飞,这表面是奸臣所害,私下里,我觉得宋高宗肯定也不希望旧主被岳飞救回来。现在,您掌握了西北军,那总司令等于被架空了,阎百川就算手里握着总司令,那也是没什么价值的。” 冯天虎听得不住的点头,颇欣慰:“说的不错,这是其一,光是有了新主,也不会让阎百川急着放回总司令。” “那第二个层面是什么?”胡亮不解的追问。 “这第二个层面嘛,你想,新主上任,根基不稳,便会急于寻找靠山,比如国民政府,我这个新主,相比于以前的总司令,这新人肯定是好摆弄啊,为了巩固根基,我会对老蒋言听计从,这样一来,西北军就等于跟国民政府穿了一条裤子,那他阎百川不得傻眼了嘛!” 胡亮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啊!这时候能压住新主的就只有总司令这个旧主了,那他一定得哭着喊着求总司令回西北了!” 小海看着两人越聊越来劲,越聊越兴奋,他的思路可是有些跟不上,为了掩饰尴尬,他非常适时地打了一个哈欠:“啊哈~~团长,咱们睡会吧,天都亮了……” 冯天虎转头看了看小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平时让你们多读点儿书,多读点儿书……就知道睡,睡什么睡!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五更了,读书!” “啊?!……” |
第九十一章 胡亮的老家在河南开封,从小家境不错,爷爷在前清时是个县主簿,父亲也是文职工作,所以他耳濡目染,书底子还是可以的。 当年冯天虎在河南打仗时,偶遇胡亮被一帮兵痞殴打,他便出手救了胡亮,后来,胡亮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跟着冯天虎从了军,那年,他还不满17岁。 小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 贫苦人家的孩子,人虽然机灵,却大字不识几个,他是从军以后,才慢慢的识了字,这点跟冯天虎差不多,不过,与冯天虎不同的是,他识字都是被逼的,逼他的人自然就是冯天虎了。 西北军的士兵,文盲和半文盲占据了大多数,因此,识字的人就会在普通士兵中脱颖而出,升迁很快。所以,冯天虎从军以后,寻找一切机会去学习,再加上他本身也聪明,勤奋加努力,他很快便能识字看书了。 看的书越多,他越发觉,学习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且不说武器的使用与维护,也不说什么战术战法,就是两个人近身搏斗,也不是光拼蛮力的,体力是一部分,但脑子更重要。 后来,他便要求自己身边的几个亲随都必须读书,认字,再后来,他见识了日本军官流利的汉语以后,他就有想法,他的队伍,必须扫除文盲,都得识字,都得会看书。读书使人明智,读书能让一个人的脑子不再是一团浆糊。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正准备睡去,冯天虎却忽然感觉不对,外边似乎有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虽然轻,却逃不过这三个人机警的耳朵。 胡亮和小海也察觉了异样,他俩跟冯天虎对了个眼神儿,便毫无声息的朝门口移了过去。正在他俩趴在门上细听时,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鹿掌柜,俺是于满仓!”门外的于满仓声音很是焦急。 冯天虎急忙从土炕上下来,走至门口拉开了门:“于团总,怎么了?快进来。” 于满仓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他的表弟良子,良子一进屋,二话没说,扑通一声便朝着冯天虎跪下了。 “嗳!……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冯天虎被这一跪整的懵圈了,慌忙去拉良子起来。 良子却死活不起来,眼含热泪看着冯天虎:“鹿掌柜!俺听俺哥说了,您是军队里的大人物,俺求你,求你去剿匪,杀了刘黑七,救救燕子吧!!” 冯天虎听得更懵了——剿匪?这话从何说起呢?暂且不说西北军如今自顾不暇,就是有心剿匪,这山西可是晋军的地盘,我要如何剿匪?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胡亮和小海,两人也上来帮着一起把良子从地上拉起来:“良子兄弟,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撕扯了大半天,三人终于把良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几人在炕沿儿上坐下,冯天虎便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燕子是谁?” 良子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旁边的于满仓便替他开了口:“鹿掌柜,是这么回事儿,燕子是良子还没过门的婆姨,两个月前,他俩成亲那天,被刘黑七连人带嫁妆一起劫到了山上,到现在连死活都不知道,良子就要带着红枪会上山去救燕子,被我们死活给按住了,这刘黑七手里有枪,还有那么多人,俺们这些庄户人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嘛!俺们官也报了,可是这么久,一点信儿也没有,良子都要急死了,这不刚才俺不留神跟他说了你的事儿,他直接就奔过来了……” 冯天虎听了心里也是气愤,来到这建安村短短时间,已经眼见刘黑七做的两个孽了,这样人的确实该杀该剿,可是这眼下,自己确实也是无能为力啊!他一共就带了胡亮和小海两个人来,怎么对付刘黑七的几万人?再说,西北军危在旦夕,这时间上也是不容许啊…… 良子见冯天虎沉默着不说话,起身又要下跪,涕泪横流:“鹿掌柜!事到如今,俺也不盼着燕子能活着回来了,就算她死了,俺也得把她的尸首给找回来,不能把她就这么扔在那土匪窝里……只要把燕子找回来,俺就跟着你去当兵!上刀山下火海俺都不怕!总有一天,俺一定要亲手宰了刘黑七那个王八蛋!!” 冯天虎看良子哭的撕心裂肺,心也被揪痛,他虽然从军多年,见惯生死,可是心底却柔软依旧,跟最初的少年没什么差别。 他用力的拉起良子,声音里多了几分强硬:“别哭了!挺大个爷们儿哭哭唧唧的!快起来!” 良子听出了冯天虎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他强收住眼泪抬起头,满眼祈求的看向冯天虎:“鹿掌柜……” 冯天虎盯着良子的泪眼,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恢复了温暖淡然:“良子,这件事你若信得过我,就容我些时间,等我处理完了急事,一定回来为你,为于团总,为这里的百姓讨回这个公道。”他又转向小海:“小海,今天我跟胡亮回去,你留下来,先探探这个刘黑七的底,等那边的事缓和了,我带人回来找你。” “是!”小海点头答道。 良子抬手狠狠拭去眼泪,双眸通红,瞪出火来:“鹿掌柜!俺信得过您!俺就在这等着您回来,跟你们一起,上山宰了刘黑七!!” 于满仓也是满口道谢,之后便拉着良子退出了房间,让冯天虎三人好好休息。 三人简单收拾上了炕,不多时,小海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冯天虎却躺在炕上难以入眠。他翻了个身,却吓了一跳,胡亮正瞪着一双眼睛死盯着他。 “你发情啦?不睡觉看我干啥?”冯天虎被他瞪大的眸子盯的发毛,压低声音吼过去。 胡亮的眸子却依然没有动,黑暗中闪着微光:“团长,你知道吗?这么多年跟着你打仗,打得最痛快的就是济南那一仗,我在想,如果我们这次留下剿匪,一定也很痛快……” 冯天虎有些发愣,他看着胡亮白净的脸庞,一时无语,半晌,他翻身仰躺,声音有些苍凉:“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西北军如果没了,我们还拿什么去剿匪?……别想了,睡吧,我说了会回来,你是信不过我?” 胡亮依旧盯着冯天虎的侧脸,微明的天光中,那侧颜线条模糊,轮廓却更加清晰有力。 “信得过,我从不信神鬼天地,就信你。” |
第九十二章 扮猪吃虎 就这样,小海被留在了周家庄,指挥建安村附近的红枪会,侦查土匪头子刘黑七的情况,冯天虎带着胡亮直奔潼关,与孙军长汇合。 两人日夜兼程,两日后的深夜终于到达了潼关。虽然已是深夜,孙呈新依然带着一众亲随,亲临一线,在指挥布防事宜。 孙呈新这个人冯天虎还算了解,虽然之前并没有正面打过什么交道,可这个人的名号在西北军中也是响当当的,如雷贯耳。 此人追随鹿司令也将近十年了,最初还是排长,便被鹿司令看好,后来战功卓著,步步高升。他的脾气也是很像鹿司令,甚至比司令更甚,刚直不阿,热血无畏。 冯天虎想了一下,该如何把总司令的指示传达给孙军长呢?他倒不是担心孙呈新会计较什么“敌前总指挥”的名头,冯天虎更担心的是,孙军长不会同意与国民政府和谈,而且是俯首称臣的和谈。 冯天虎与孙呈新之间的了解和信任并不多,孙军长很有可能会误解冯天虎,认为他是趁着西北军危乱,用诡计害了总司令,或者用花言巧语骗取总司令的信任,之后带着西北军整个的去投奔蒋中石,以换取自己的高官厚禄。 孙军长如果真这么想,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冯天虎如果真的见到了总司令,既然能安然的带出总司令的信物,那为什么不直接救总司令出虎口,闹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不是掩人耳目又是什么呢? 冯天虎足足想了一个小时,最后他决定还是先跟孙军长见面,并且明言此事,毕竟,现在的自己,如果没有孙军长的支持,是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把,赌一把了。 打定主意,他便只身前往孙军长的指挥部。 孙军长正在前线视察,得到通讯兵传来的消息,他便火速赶回了指挥部。他满心盼望的是冯天虎已经救回了总司令,可是,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傻了眼。 “你说什么?!总司令通电下野,让我们跟老蒋无条件的求和?!!”孙军长惊的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冯天虎坦然的脸。 “是,孙军长,这件事可能表面听起来有些奇怪,可是您听我解释……”冯天虎尽量平和语气,希望能缓和孙呈新的惊讶与激动。 “听你解释?……”孙呈新紧盯着冯天虎,他的脑子瞬间闪过很多念头,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凌厉的猜忌:“好啊!那你就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见到了总司令,又带回了总司令的金笔,可是却没有带回来总司令本人?” 果然,孙军长的猜忌来的不算突然,冯天虎温和的笑了笑:“孙军长,总司令现在不回来正是为了西北军大局,也是为了以后更体面的回来。您看,现在我们如果有了新的主帅,并且这个主帅努力向国民政府求和,示好,那阎百川不就慌了嘛!一旦西北军和国民政府达成一致,那下面要被收拾的肯定就是晋军了,那时候,他阎百川就得去求总司令,让他重回西北军主持大局,还得求着总司令跟他们晋军联合,共同抗蒋,以求晋军的生存发展。总司令如果现在回来了,我们西北军不但没有任何脸面,还得面临老蒋的进攻,在联合晋军上也是毫无主动权,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孙呈新静静的听完了冯天虎的解释,目光里的猜忌却并没有减少,他一步步走近冯天虎,直视他的眸子,语气冷硬:“如果这个新的主帅为了高官厚禄,金钱美女,而带着队伍直接投了蒋,那我岂不是为虎作伥,成了西北军的第一罪人?!” 冯天虎坦然的迎着孙呈新的目光,眸子里静静的,幽深漆黑,一片赤诚:“孙军长,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石鸿生,韩长文,在西北军中与我共事多年,他们立功无数,受伤无数,得到总司令的优待也是无数,这样的人都会投敌,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孙呈新的目光咄咄逼人,愈加凌厉,冯天虎却温和的笑了:“孙军长,您不信我,我理解,毕竟这世上,我也只信自己。这件事,您若是不信我,那还有一个办法。”说着,冯天虎抬腿从军靴上抽出了匕首。 “你要杀了我?”孙呈新的脸上凶光顿显,眼中还多了一分轻蔑。 冯天虎笑着摇了摇头,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孙呈新的眼睛:“不,是您杀了我,然后,这个主帅您来做,这样,您总可以相信自己了吧?” 说着,他拉起孙呈新的手,把匕首放到了他的手中。 孙呈新似乎一愣,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抬头看看依旧平静的冯天虎,犹豫半晌,还是愣着没有动作。 冯天虎看出了他眼中的游移,猛地拉起孙呈新握刀的手,刀尖直对自己的胸口:“没时间了!孙军长,没时间了!!杀了我,您来发这个电文!!” 孙呈新内心挣扎,脸上的肌肉轻微抽搐,他紧盯着冯天虎的眸子,那里是急切,坦诚的急切,看不出半点恐惧。 太多太乱的想法在孙呈新的脑中撕扯,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我可以信任这个年轻人吗?如果错了,那西北军会怎么样?如果不信,我到底该不该杀了他? 终于,他手中发力,顶着冯天虎胸口的匕首也慢慢前移…… 鲜血顺着匕首溢出,染红了冯天虎胸口处的军装,一滴一滴洒落在他的前襟上,孙呈新看着那些刺目的猩红,又抬眼看着面前那张依旧平静的脸,那张面孔平静到让人害怕,让人恍惚,好像被刺中胸口的人并不是他,那些新鲜的血液也并不是从他的胸膛流下…… 孙呈新猛地抽回匕首,身体也有些踉跄,他扶住身后的桌子,目光终于软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冯天虎:“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冯天虎脸色苍白,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如果孙呈新的刀尖再前进一分,那他这次就彻底赌输了。 他捂着胸口,上前搀扶孙呈新,一脸的诚实和无助,跟刚才的冷静狠决判若两人:“说实话,我当然怕,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的“诚实”让孙呈新措手不及,一脸呆愣——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大义凛然的狠话吗?你怎么一脸的猪样?你刚才的狠劲哪去了?我是不是被你小子耍了?! 最后,孙呈新终于明白,自己真的被这个扮成猪的小子给吃了,而且是吃的死死的,他恶狠狠的白了冯天虎一眼:“不是来不及了吗?赶紧发通电!” |
第九十三章 第一谋士 冯天虎的以命相搏触动了孙呈新,有了孙军长的全力支持,再加上总司令的信物,冯天虎在西北军内部算是安然的走马上任了,那下面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呢? 午夜梦回,胸口的新伤隐隐作痛,虽然那一刀只是伤及皮肉,却仿佛也扯痛了他的五脏六腑。回想这些年的经历,他思绪难平。 这辈子,他的初衷只是想活下去,还记得小时候,每天最清晰的感受就是饿,饥饿会让人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竭尽全力的去寻找食物。 后来,渐渐长大,渐渐的不用为了食物而整日焦灼,整日寻觅。可是那饥饿的感受却依然清晰,他害怕眼前的安稳会随时消失,害怕再陷入那种空空如也的焦灼里。所以,他一直都在努力经营着自己的人生,一直都非常没有安全感。 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他的这些经历,如果放在一个太平盛世里,估计够一个人用几辈子的时间去经历,可是如今,却被浓缩在了这短短27年的生命中。 到了现在,他竟会迷茫,这是他以前很少有的感受和体验。似乎寻找“食物”的这个念想已经越来越模糊,那自己前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呢?他有些看不清了。仿佛那不再是具体的什么东西,而是虚幻的一团,泛着光芒,镶着金边……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理想! 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黄昏,在后海的石桥上,令和问他:道生,你有理想吗?你的理想是什么? 那时的他答不上来,一个吃不饱的人拿什么去谈理想? 那如今呢?如今的我算是有理想吗?我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沉思良久,直至头痛,他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的理想,也许,这些想法叫做愿望会更合适一些——他希望司令和总司令可以安然无恙的返回西北,希望西北军能够渡过难关,希望家里一切平安,凤欣和孩子们都健康安稳,希望钟麟和永羲在南京也平安顺遂…… 也许我的理想应该是升官发财,掌控天下,富可敌国,这样的目标才能称得上是理想吧?或者,叫白日梦更合适一些…… 黑暗中,他笑了,为自己这可笑的理想。 几日之后,蒋中石欣然接受了西北军的和谈请求,冯天虎作为敌前总司令,即将再次奔赴南京,与南京政府进行“秘密”谈判。 说是秘密,就是说这次的和谈并不是公开的,可是,这个隐秘的谈判,又必须要让阎百川知道。 这次的南京之行,国民政府方面负责接待冯天虎的并不是蒋中石本人,而是蒋中石帐下的一名高参——杨畅卿,此人号称“国民政府第一谋士”。之前的“削藩之策”就是他向蒋中石进的言,拉拢韩长文倒戈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因此,在那段时间,他颇受蒋中石的重用。 紫金山位于南京市东北方向,又名钟山,是江南四大名山之一,紫金山虽不算高,却是一个文化名山,早在三国时期就极富盛名,紫金山周围,山,泉,湖,城,一脉相连,互为呼应,实在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吉祥地。 杨畅卿宴请冯天虎的地点,就在这紫金山半腰的一处花园别墅之内。 傍晚,绵绵细雨中,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驶入紫金别苑,停在了一栋造型雅致的小楼前。门口的卫兵早已等候在旁,待车辆停稳,便利落的上前开门,撑伞。 冯天虎一身中山装,从后座下了车,在卫兵撑起的大伞下,抬眼打量着面前的这栋小楼,小楼的正前方,赫然立着一个灰褐色的大石,上书四字,禅意山居。冯天虎在心中默念着,随即淡然一笑——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 “鹿将军!欢迎欢迎,快请进!” 随着一声爽朗的笑语,一个40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从正门内走出,一身整齐朴素的灰色长衫,笑意盈盈,看起来平易近人。冯天虎知道,此人便是杨畅卿了。 “不敢当不敢当,杨总参叫我鹿恒就好。”冯天虎也恭敬的笑着,迎了过去。 “那可使不得,我这个老头子可不能倚老卖老,错了礼数啊!来,快请!” 二人寒暄着,杨畅卿便引着冯天虎进入了正厅,又上了二楼,进入了一个别具特色的房间内。这房间倒是让冯天虎有些惊讶,因为这是日式风格的一个房间。 房门刚一拉开,便见门内一左一右躬身立着两名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对着冯天虎和杨畅卿鞠躬问好,之后,又动作娴熟的跪在地上给两人脱鞋。 冯天虎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脚,又撇了一眼身边的杨畅卿,便放弃了收脚的动作,任由脚下的日本女人为他服务。 “鹿将军,这一路辛苦了,我这吃饭的地方选的如何?这紫金别苑虽不是富丽堂皇,可我喜欢这里的清幽和禅意,不知是否合鹿将军的意?”两人换好了鞋,杨畅卿亲热的拉着冯天虎在房间中央的矮桌旁席地而坐,笑的满面春风。 冯天虎此时才细细打量了一下杨畅卿的长相,这个人要说长的好看,是有些牵强,可要说长的不好看,他的五官又实在是无可挑剔,他这相貌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扔人堆儿里根本认不出来。 “杨总参费心了,这地方很是特别,让人一见难忘。” “哦?那恕我冒昧,好奇一下,鹿将军觉得,这里特别在什么地方呢?”杨畅卿的表情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跟他这身打扮,还有他的气质都有些不符,或者这些东西可以叫做调皮? 冯天虎不好意思的笑了,坦然道:“这禅意山居名字就很特别,再加上刚才进门的这种……,杨总参,说实话,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杨畅卿闻言爽朗的笑了:“鹿将军不见怪吧?我早年曾留学日本,慢慢发现日本这个国家很有意思,虽然它只是个弹丸小国,却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研究去学习。” “比如,进屋先脱鞋?”冯天虎一脸的懵懂无知。 杨畅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的更加开怀:“对对,进屋先脱鞋……来,上菜吧!” 杨畅卿朝一直跪在旁边的日本女人一挥手,那女子立即应声点头,不多时,各种精致的小盘子便陆续上了桌。 冯天虎一直细心的留意着杨畅卿的举止和表情,他发现这杨畅卿似乎并不着急谈正事儿,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另有企图。他的企图冯天虎也能猜到几分,无外乎“银弹政策”,想要拉拢自己倒戈投蒋。 这一点在来之前冯天虎就想到了,杨畅卿面对西北军一直主张拉拢为主,他这次去南京,难免也会面临这个考验,那我要如何表现才能让他们放弃自己呢? 装蠢?……怕是不行,既然我能查到杨畅卿的底细,那他就一定会查到我的底细,硬去装蠢等于直接卖了自己。 那该怎么办呢? 这个蠢,还是要装的,只不过不能太着痕迹,只有一个蠢材才不会让人忌惮,也只有一个蠢材,才会没人稀罕。 |
第九十四章 开胃菜 饭桌上,杨畅卿有意无意的跟冯天虎聊起家乡,聊起妻室,聊起子女,冯天虎都一一如实作答,虽然这些年冯天虎一直为人低调,可是只要杨畅卿留心去查,这些都是可以查到的,所以,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杨畅卿也很大方,对冯天虎毫不设防,甚至谈起了自己前几年被“雪藏”的坎坷经历。 “鹿将军,人生苦短啊!一晃我今年已经四十有八了,我这一生,看起来风光过,可是我自己知道,我的抱负还远远没有实现,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不能说不遗憾!如果不是当年我看错了时局,错投了西南军阀,那如今,我肯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有机会一展身手!到了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杨畅卿说着,端起酒杯朝向冯天虎,眸中波光晃动,看来是动了真情。 冯天虎知道,杨畅卿说的确是实情,他在来之前,就查了杨畅卿的底,此人眼光独到,才学满腹,只是当年在孙先生和西南军阀之间押错了宝,才导致一直没有被重用,适逢1928年蒋中石重掌白党,他看准时机,向蒋中石进献万言书,大谈政治时局,蒋中石当时也是苦于没有好的谋士,便见了杨畅卿,谁知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杨畅卿的政治生涯才算走上正轨。 “杨高参,您要是这么说还让别人怎么活啊!谁不知道您现在是蒋总司令身边的第一谋士,这是多少人羡慕的!那冯唐和李广怎么能跟您比呢?”冯天虎似乎喝的有些多了,言语间动作和表情都随意起来,不像刚开始那般拘谨。 杨畅卿听着冯天虎的恭维,面色也缓和了,不再伤感,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惺惺相惜:“鹿将军当真羡慕?” 冯天虎郑重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杨畅卿笑了:“与其羡慕别人,那鹿将军何不替自己打算一下?如今总司令正是用人之际,身边缺的正是鹿将军这样年轻有为的英雄豪杰啊!” 冯天虎愣了一瞬,旋即懊恼胆怯的一摆手:“不行不行!我哪有那本事啊!杨总参,今天咱俩投缘,我也不怕您笑话,就我这点儿斤两我自己知道,在西北军还能勉强混混,那要是到了这中央政府,哪还有我的地儿啊!” 杨畅卿笑吟吟的看着冯天虎,目光平和从容:“鹿将军何必妄自菲薄?您有什么本事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您能让鹿岳琦为了你而得罪日本人,您能以团长之职而一跃成为西北军新的主帅,就凭这两点,中央政府也绝对会有您的位置。” 冯天虎看着杨畅卿平淡的笑脸,心里知道自己这蠢是有点儿装不下去了,可是还得硬撑一会儿:“咳!我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杨畅卿似乎比他还能装,一脸调皮的举杯凑近冯天虎:“那鹿将军何不来中央政府这碰碰?这里的‘死耗子’可是比西北军多呢!” 冯天虎也举起酒杯,一脸怂样:“那要是万一碰不着可咋办?我在这西北军干的好好的,吃老本混日子就行了,这要是去了中央政府,还得去拼命赚军功,那我何苦呢?” 杨畅卿的表情忽然有些神秘,声音也是意味深长:“何苦?……鹿将军,只要您愿意来,中央政府自然是不会亏待您的。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世上,有哪个是不求功名利禄的?这西北军,恕我直言,您在西北军,可惜了……” 冯天虎的表情依然是很不自信:“杨高参,您真是抬举我了,我其实就是个粗人,没什么见识,也没啥追求,能安稳的活着就不错了,实在不敢想那些有的没的……” 杨畅卿淡然的看着冯天虎,任由他装傻充愣,心里却也不着急。在他向冯天虎发出邀请之前,他就已经细细的查访了这个年轻的鹿将军了,以他的眼光,冯天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能够收服,真心的为国民政府效力,那就是他的又一大功。 他心里知道,现在西北军已经退居潼关固守,国民军硬去攻打的话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很可能两败俱伤最后让别人捡了便宜,议和是目前双方最好的一条出路。所以,议和之事他并不着急,现在更要紧的是收服这个鹿将军,以现在西北军的形势,如果鹿恒倒戈投了国民政府,那西北军基本就是彻底散了,不攻自破。 沉吟半晌,他决定还是先缓缓,那些高官厚禄现在都不得眼见,诱惑力还是有限的,不如先给这个鹿将军见点儿实惠,上个“开胃菜”。 杨畅卿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酒菜,见冯天虎不再动筷,便笑着开口:“鹿将军吃好了吗?也不知合不合您口味。” 冯天虎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吃,这些生鱼他实在是不习惯,再加上还得分心应付杨畅卿,这顿饭真是吃的反胃。他笑着答道:“吃好了,非常美味,而且大开眼界,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个日本……对,日本料理。” “那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喝点茶吧。” “好。” 外面的细雨已经停了,夜晚的山林空气格外清新。冯天虎随杨畅卿沿着花园中的石子路慢慢走着,杨畅卿不时的为他讲解这院子里的布置。 “鹿将军,这紫金别苑建于清末,最初是本地的一个大珠宝商所建,后捐赠给了政府,前年又进行了扩建,如今这园子里一共有七栋小楼,而且每栋楼都各具特色,我们刚才所在的那一栋是禅意山居,这后边还有鹿寨,莲花台,梅影竹壁等,这些小楼都由这花园里的石子小路相连,幽静清雅,别具一格。” 冯天虎也随着杨畅卿的指点各处看着,不住点头:“这园子可真是别致,总听人说江南美,如今也算见识了。” 说话间,二人走近花园中的一处亭台,杨畅卿笑着伸手做邀请状:“鹿将军,上去坐坐,喝点茶。” 冯天虎点头,二人便拾阶而上。这处亭台建在花园中的假山之上,台阶及亭台里都点了橙黄色的吊灯,精致古朴,夜色中更显妖娆。 待冯天虎缓步走到台阶最上之时,亭子里的景象让他有瞬间的错愕,眼前的这一幕,美得超乎想象。 |
第九十五章 别苑美女 其实对于杨畅卿要展示给他的东西,冯天虎是有心理准备的,高官厚禄之后,无外乎就是美女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美女竟然这样美,或者说,不单单是这个女人很美,连同衬托她的背景,整个与她融为一体,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亭子里居中摆着一张长条矮桌,桌子后面便是那个女人,她一身绛紫色碎花和服,发髻高高挽起,修长的脖颈雪白细腻如羊脂美玉,在她身后稍远,是一汪池塘,暗色的背景中摇曳着花树枝桠,橙黄的灯光映着整个画面,无端的给这女子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纱。 这画面乍一出现在眼前,便让人想起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形容词——月中嫦娥。 那女子本是跪坐在地,见二人走入亭中,便直起身体恭顺的行礼。 “鹿将军,请坐。不知您平时喜欢什么茶?”旁边的杨畅卿一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冯天虎的脸,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冯天虎那一瞬间的失神,眼底便露出浓浓的笑意。 “都好,随您。”冯天虎的恍惚只是一瞬间,之后便恢复如常。 “那……岩茶如何?” 冯天虎笑着点头,二人便在长桌对面的矮凳上坐下,对面的女子也开始了茶艺表演。 那女子的手比她的脸更美,纤白灵巧,柔弱无骨,收放间颇有舞蹈的韵味,晃得人意乱情迷。 冯天虎静静的看着那双手,似乎看的入了迷,杨畅卿眼底的笑意更浓,轻声开口:“这日本茶道就是费工夫些,鹿将军是不是等的口渴了?” 冯天虎却答非所问:“杨总参似乎对日本的东西情有独钟。” 杨畅卿淡然笑道:“嗯,日本这个国家很有意思。你就说这茶道,茶叶本是中国传到日本的,而这茶道却能在日本被发扬光大,在中国,人们喝茶喝的是味道,而在日本,人们喝茶喝的却是精神。我在日本求学期间,还听过一个匪夷所思的说法,说这日本武士歃血为盟之时,往往都煮一大碗茶,然后每个人轮流从同一个位置下口,一人一口,到最后一个人刚好喝完,如果前面的武士喝的多了,轮到后面的武士茶被喝完的话,那没喝到茶的武士就会引以为耻,甚至切腹自尽,血溅当场。你说,这是不是不可思议?” “哦?还真是匪夷所思,我只听过中国有‘二桃杀三士’,不想这日本也有‘茶水杀武士’啊!” 杨畅卿被冯天虎的‘茶水杀武士’逗笑了,随后似乎谈性更浓:“这日本有趣的事还不止这茶道,你看这日本女人穿的和服,背后都会有一个包袱,鹿将军知道这个包袱是做什么用的吗?” 冯天虎顺着杨畅卿的目光看向那个女人的身后,那女子也很配合的微微回身,向两人展示身后背着的小包。 “这个还真不知道。”冯天虎坦然的摇了摇头。 杨畅卿表情忽然变得神秘,凑近冯天虎:“日本女人的这个腰包起源有很多说法,不过有一个是最匪夷所思的。据说,在十六世纪时,日本发动战争,侵略明朝和朝鲜,最后战败。明朝对于日本战败的索赔是:每年3斗完好的睾丸和6000张完好无损的人皮,这些战争索赔日本被迫上缴了60年。因此,日本人口锐减,尤其是男人,在当时的日本,男人几乎快绝种了!日本政府看到这种局面以后便下令:凡是能生育的女人出门时必须携带被褥,只要在屋外碰见一个男人,不管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只要男人愿意,女人就必须和他一起睡觉,以便增加怀孕和生育的机会。从此开始,日本女人出门时携带被褥的习惯流传了下来。后来,人口危机缓解了,这个腰包也就变成了装饰性的东西。” 冯天虎听得有些瞠目结舌,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那样子似乎是羡慕日本男人。 杨畅卿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继续开口道:“所以,日本的姓氏也是很有意思,什么松下,井上,就是说有这孩子的地点,可是,孩子的父亲是谁就不知道了……” “这还真是……”冯天虎笑着摇头,心中五味杂陈,怪不得日本人手段残忍,这跟他们民族的经历一定有很大关系。 “不过,这些也只是民间流传的说法,官方可不会这么说,到底是真是假,那也无从知晓了,我们就权当个故事听吧!” 这在两人说笑之间,那女子恭顺的把泡好的茶摆到两人面前,杨畅卿便邀冯天虎一道品茶。 他呷了一口茶,悠悠笑着看向冯天虎:“鹿将军,这茶如何?” “好茶,虽然我不懂品茶,但是也喝得出这茶一定是极品。” 冯天虎是真的不懂茶,他从来没时间也没心情去品茗赏雪,那些精致的东西对他来说一向都是奢侈的。 杨畅卿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这茶倒是一般的,只是竹窼肉桂,并不是什么极品大红袍,我这个人一向不看重茶叶的品种,只在意茶叶的制作工艺。这竹窼肉桂的传统加工定要经过十三道工序,可谓茶叶制作中最繁琐的一种。这就像人一样,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一个人是怎样的出身我从来不看重,我在意的只是他的经历和作为。” 这番话的意思冯天虎听懂了,杨畅卿这是在说他呢,目的还是想把他拉到国民政府的阵营中。 见冯天虎沉默,杨畅卿似乎也不太在意,继续淡然的开口:“鹿将军,也许我应该叫你冯将军,名字都无所谓,我看好的是你这个人。你可能也探听到了,总司令的‘削藩之策’是我献上的计策,你能打听到我的事,那我也一定能打听到你的事,‘隆中对’是你提出的,也只有你,与我不谋而合。实不相瞒,我的想法却是来自于三国时期的‘隆中对’,我的计划是,以经济手段对付西北军,以政治手段对付晋军,以武力手段对付新桂系,以外交手段对付东北奉系。如此下来,国家必得统一。” 冯天虎惊的一抬头,他有些不可置信,杨畅卿竟然对他和盘托出,他这么做,就等于封死了冯天虎的后路,你若不跟我,那我就一定会灭了你。 “杨总参,我们西北军已经向中央政府求和了,那我们就是中央政府的一份子,西北军也必会遵从中央政府的一切命令,其实从北伐开始,我们的目标就是一样的。” 杨畅卿却并不被冯天虎的文字游戏所动摇,他目光淡然的看向冯天虎:“鹿将军,我欣赏你是个人才,你我联手必定大有作为,其实你心里清楚,西北军的覆灭只是迟早的事,你又何必在那里浪费光阴?你若同意,这紫金别苑便是你的,还有,这里的所有女人,也是你的。” 还没等冯天虎回答,杨畅卿便已经起身准备离去。 “嗳,杨总参!……” 冯天虎起身拦住杨畅卿,刚要说话,却又被杨畅卿打断,他凑近冯天虎的耳朵,语气玩味:“鹿将军,刚才我还忘了说,日本女人为了便于跟男人交合,和服里面是什么也不穿的,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亭上’,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姓氏呢!” |
第九十六章 一夜风流 第二天清晨,日光微曦,紫金山里鸟鸣莺啼,一片生机。 禅意山居内,冯天虎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步履从容的从二楼走下,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 “鹿将军,昨夜休息的如何?住的还惯吗?”杨畅卿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见冯天虎下楼,便笑着起身迎了过去。 “杨总参如此费心安排,怎会不好呢?只是,让您操劳了,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冯天虎笑的心满意足,却掩不住眼下的一片乌青,面色似乎也不是太好。 杨畅卿看看冯天虎,又看看旁边一直半低着头的日本女人,笑的意味深长:“昨晚是不是用力过度了?……” 冯天虎有些害羞,扭捏起来:“咳!……让杨兄见笑了。” 男人之间似乎一聊起女人就会自然而然的拉近距离,见冯天虎改了口,杨畅卿也亲热起来:“老弟何必见外,你满意就好……来,吃早餐!”又转头对日本女人吩咐:“你下去休息吧。” 日本女人答应着就要退下,冯天虎却不舍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嗳,杨兄,昨夜我听幸子说起,这附近的紫金湖特别美,尤其是早晨,躺在那湖心的小木屋里,周围雾蒙蒙的像仙境一样,我想跟幸子一起去看看!” 杨畅卿一愣,盯着冯天虎的脸看了两秒,他的表情是无懈可击的向往,似乎还有一丝急切……杨畅卿哈哈大笑:“怎么?一晚上还不够?……既然老弟想去,那就去吧,不过,晨起山里雾大,怕你们迷路,我找人带你们去。”说罢,杨畅卿朝门口的卫兵一挥手,两个卫兵便小跑着到了跟前。 “你们俩,带鹿将军去紫金湖的木屋,一定注意安全。” “是!” 冯天虎眼见杨畅卿是不放心他,便也不再推辞,笑着揽过幸子的肩,便急不可耐的往紫金湖的方向去了。 紫金湖离紫金别苑很近,走路不过十分钟,两个卫兵一前一后,冯天虎和幸子走在中间,一路上,冯天虎都拉着幸子的手,两人不时的低语说笑。 不一会儿,几人便到了湖心木屋,这小屋建在湖水中央,由一条木桥与岸边相连。冯天虎拉着幸子抢在卫兵之前上了桥,又转头淡然的看着正准备上桥的卫兵:“多谢带路,这桥上就不劳二位了,你们就在这等着吧。” 说罢,他不等卫兵反应,便转身拉着幸子直奔木屋而去。两个卫兵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去,直到冯天虎和幸子进了木屋,二人对视一眼——出入木屋就只有这一条路,想来他也是跑不了的,便立在岸边等着了。 两个卫兵等了好久,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湖心木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二人觉得有些不对,便悄悄的走上木桥,朝木屋靠近,走得越近便越觉得不对,这木屋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他们急忙朝四周张望,可是这湖上雾大,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别的全都看不清,二人迅速靠近木屋,敲门,门内毫无反应,待到二人撞开房门时,彻底傻了眼,木屋内,只有幸子一人晕倒在床上,而冯天虎早已不见踪影。 南京城内,钟麟和永羲吃完了早饭,正准备出门去司令部,管家却忽然带着一个人进了门,兄妹二人见了来人瞬时惊呆——这浑身湿透的落汤鸡竟然是道生! “道生!你这是怎么了?!” 冯天虎一脸崩溃,痛不欲生:“钟麟……我、我昨晚差点儿被个日本娘们儿给强奸了!……” “……” 时间退至昨夜。 花园中的亭台之上,冯天虎拦住杨畅卿,一脸为难:“杨总参,这‘亭上’是挺好听的,可是这地方确实不太方便,能不能换换?‘床上’不行吗?您这么大的园子都给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随便挑地方?” “……行啊!您随便挑!” 禅意山居二楼房间内。幸子手脚熟练的脱去自己的和服,那里面还真是什么都没穿。 “嗳!你先等会……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日本人?”冯天虎推开扑过来的幸子,搜空脑袋想着聊点儿什么。 “您可以叫我幸子,我不是日本人,但是我在日本生活过很长时间。”幸子裸着身体跪坐在冯天虎面前,那白花花的颜色晃得他眼睛生疼。 “啊?你不是日本人,那为什么在日本生活那么久?”冯天虎一脸好奇。 “这个……”幸子为难的低下了头,这个问题似乎不能说。 “没事儿,不方便说咱们就聊点别的……你躺下吧,躺下说。”冯天虎倒是不在意幸子说点什么,反正有说的就行, “嗯。”幸子钻进了被子里,冯天虎的眼睛也好受多了。 “这紫金别苑周围有什么好玩的吗?”眼见幸子又要贴上来,冯天虎忙不迭的找了一个话题,顺便往床边挪了挪身体。 “这里……这里有个紫金湖,很漂亮,尤其是早上,雾蒙蒙的,湖心还有个小木屋。”幸子倒是个诚实的女人,眨着大眼睛如实回答着冯天虎的问题。 “木屋……还有别的好玩的吗?”找话题好像是个挺尴尬的事情。 “……抱歉,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哦,没关系,没关系,那个……那个你会说日语吗?” “会的。” “真的?那日语的‘你好’怎么说?就是打招呼的。”冯天虎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话题,这个问题似乎可以聊很久。 “靠内西瓦。” “靠内西瓦……嗯,那再见怎么说?哎呦!”冯天虎终于挪得掉地上了…… 是的,冯天虎就这样“虚心”的学了一个晚上的日语,学的幸子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在这个漫长的日语课里,他能记住多少不知道,但是至少,他把这个晚上打发过去了。 其实,从见到幸子的第一眼,冯天虎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杨畅卿给他准备的圈套,所以,他适当的流露出了男人见到美女的正常反应,后来,杨畅卿又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冯天虎知道,如果自己拒绝了这个贿赂,那将必死无疑,或者,至少也是被软禁,短时间回不了西北。所以,他也只有将计就计,装作被吸引,先把杨畅卿的“好意”照单全收,然后再伺机逃跑。 |
第九十七章 为官之道 杨畅卿得知冯天虎逃跑之后简直气炸了肺,急令南京各个城门戒严,一直查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查到冯天虎的行踪,这个鹿将军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神奇的消失了。 杨畅卿肯定想不到,冯天虎在逃出紫金别苑的当天,就以于参谋的名义出了城,疾奔潼关而去。 当冯天虎终于赶回潼关之时,一切都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迎接他的第一件好事,就是鹿司令终于平安归来。 “司令!您可算回来了!”冯天虎一得到消息就脚不沾地的跑进了鹿司令的办公室,就差抱着司令大哭一场了。 鹿司令看着一脸菜色的冯天虎,十分心疼,拉着他在椅子里坐下,声音柔柔的:“这段时间难为你了,我真是没想到总司令也会出事,孙呈新已经向我汇报一切,这里里外外真是辛苦了你。对了,你这次南京之行怎么样?” 冯天虎一听南京,瞬间满面愤恨,熬得通红的双眸都要瞪出眼眶:“司令,这杨畅卿实在阴险,老奸巨猾,他就是看准了我们西北贫瘠,大把 ,笼络人心,我估计韩长文就是这么被他拉过去的!我这次去,他根本没跟我提什么和谈的事儿,又送宅子又送女人,看那架势,我要是不从就得死在他手里……” “你从了?”鹿司令竟然一脸好奇。 冯天虎一脸苦相:“司令,我能从吗?我要是睡了那女人可就说不清了,再说,这被女人强上的滋味儿我可受不了,给我逼得没办法,硬着头皮学了一晚上的日本话……对了,那还是个日本女人。” “啊?……你这可是浪费了!” “……” 冯天虎看着司令一脸惋惜的样子呆愣无语,鹿司令见状也不再逗他了,轻松的笑了笑:“好啦,都过去了,这笔账咱们暂且给他们记着。” 冯天虎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支金笔,双手递给司令:“对了司令,这是总司令的金笔,他说过等您回来了,这个便转交给您,我的敌前总指挥职务也一并交接给您。” 鹿司令看着冯天虎手中的金笔,脸上的笑容凝滞,神情开始变得肃穆,他双手郑重接过金笔,垂眸看了半晌,而后抬眼看着冯天虎,目光深沉明亮:“鹿恒,这次是你救了我,救了总司令,也救了西北军。” 冯天虎在司令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他扭捏起来,满脸羞涩:“我、我也没干什么,我就是按照您和总司令的指示去做的……” 其实冯天虎做的鹿司令都已从孙呈新和胡亮处得知,他知道,这段日子他这个义子有多么的不容易,他做的这些绝对不是听差办事那么简单,那需要许多的智慧和勇气,最主要的,还要有临危不乱的强大心理。鹿岳琦扪心自问,他自己在20多岁时,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 他微笑着拉冯天虎坐下,语气也变得轻松许多:“鹿恒,这段时间你也算从战场转到了官场,这为官之道你可有什么感想?” 冯天虎听的竟有些恍惚,这“为官之道”四个字,从司令嘴里边说出来,总让人感觉有些别扭,鹿司令在所有人的眼中,一直都是个地地道道的热血军人。 “司令,说实话,我觉得这官场比战场可难多了……” 鹿司令笑了:“哦?那你说说,难在哪?” “难在……难在我不会啊!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嘛!”冯天虎挠头想了半天,说出来的竟是这么一句强词夺理的大实话。 鹿司令愣了一瞬便又哈哈大笑:“你说的还真对!其实我看啊,对你来说,没什么难的!你啊,比谁都适合当官!” 这评价似乎很高,冯天虎听得又是一脸羞涩:“您就拿我开心吧……” 鹿司令不干了,瞪起了眼睛:“我说的可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冯天虎闻言一脸兴奋的凑上前:“司令,那您说我为啥适合当官呢?” “因为你脸皮厚啊!” “啊?……” 这算哪门子夸奖嘛!冯天虎顿时有些垂头丧气。鹿司令见状笑着拍了他的肩膀:“对当官来说,脸皮厚可是好事,你听过‘唾面自干’这个典故吧?” 冯天虎沉沉的一点头:“嗯,听过,这个说的是唐朝宰相娄师德的故事,他的弟弟当官赴任前,向兄长讨教为官之道,娄师德便问他:我现在是宰相,你也要当官了,这样的家族难免遭人嫉妒,我们该怎样才能保全性命?他的弟弟说:今后即使有人向我脸上吐口水,我也不敢还嘴,把口水擦去就是了。娄师德却说:人家朝你脸上吐口水,是对你发怒。你把口水擦掉,表明你不满,会让人家更加发怒。你应该笑着接受,让唾沫不擦自干。这就是‘唾面自干’了。可是司令,这个会不会太怂了?” 鹿司令满面坦然:“是啊!这本来就是很怂!反正我是做不到,所以,我这辈子从来就不会当什么官!” 冯天虎闻言满脸尴尬:“司令,那您的意思是说……我能做到?” “对啊!你小子脸皮厚嘛!所以,你适合当官。” “……多谢司令夸奖!” 冯天虎看着眼前这个“老顽童”,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前不苟言笑的鹿司令——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咱们说正事,你去南京这个事儿还真是让阎百川着急了,昨天他已经亲自前往建安村看望总司令,并且痛哭流涕,要和总司令一起抗蒋,总司令已经给我军发了电文。现在我军形势好转,相信总司令也会很快回来……这段时间你忙坏了,回家去休息一下吧!我听说我的儿媳又给你添了个闺女,这可是喜事,这个你拿着,算是我这个爷爷给孙女的见面礼!” 鹿司令拿冯天虎开心了一顿之后,终于想起了正事儿,并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冯天虎一见那个盒子顿时心里一惊,赶忙摆手:“不,司令,爹!这个是您一直随身的,我不能收……” “也不是给你的!给我孙女的,就是让你带回去,你着什么急!” 冯天虎推辞几番,终于还是拗不过鹿司令,只得颤抖着手接过了红木盒子。他知道,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司令一直视若珍宝,爱如性命。 鹿司令看着那红木盒子,目光温暖,渐渐闪烁:“这么多年了,这东西一直跟着我南征北战,如今传给了孙女,也总算是对她有了交待……” |
第九十八章 罄竹难书 虽然鹿司令给冯天虎放了假,可是冯天虎还不能回家,他还有个愿没还呢,没错,这个愿就是土匪头子刘黑七。 冯天虎得知总司令即将从建安村返回西北,他便向鹿司令请缨,要带着他的主力团去山西接总司令回陕,鹿司令闻言甩给他一个大白眼:“想干啥就直说!!” 冯天虎一脸可怜相:“那个,司令,我在建安村欠了一笔债,这欠债得还啊……” “什么债?风流债?”这鹿司令看来还是了解冯天虎的。 “……是风流债,不过不是我的风流债,是刘黑七那个王八蛋的风流债……” “刘黑七?你要去剿匪?……你要跑到人家山西去剿匪?!你的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鹿司令又一次被冯天虎雷得外焦里嫩。 “司令您知道刘黑七?”冯天虎惊的瞪大了双眼,这什么事儿咋都逃不过司令的眼睛呢! 鹿司令却不再说话,直愣愣的盯着冯天虎,看的冯天虎心里发毛,他心虚的清了清嗓子:“咳,司令……” “别说了,你去吧……不过小心些,这刘黑七手下足有万余人,这伙人亦兵亦匪,手里的重武器也不少,你要是敢把主力团折腾进去,仔细你的皮!!” “是!请司令……” “去去去!别他妈烦我!!” “……是。” 五日后,一切安排妥当,冯天虎便率主力团大摇大摆的进了山西。 国民政府和西北军的密谋合作吓坏了阎百川,再加上蒋中石对山西的一系列政治打压,让阎百川惶惶不可终日,他终于下定了反蒋的决心,并且积极争取西北军的合作。 由于之前囚禁冯焕章在先,自知理亏的阎百川也不好阻拦西北军来接人,而且,来的也只是一个团的兵力,对晋军来说,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不知不觉,小海在周家庄已经呆了一个月了,这些日子里,他可一直没闲着。他在于满仓和良子的支持下,集合了周围村子的红枪会,总数近千人,并把这些人按照军队的编制分组,每日进行格斗训练。 除了训练之外,小海更重要的工作是在建安村周边侦查,搜集土匪刘黑七的各种情报。经过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土匪刘黑七神秘的面纱也一点点的被揭开。 这天傍晚,小海正带队在周家庄的一处田野上训练,远远的便看见两匹快马朝这边跑来,他只一打眼,便知道,这是团长跟胡亮回来了。 “团长!”小海扯着脖子喊了一声,随即大步跑了过去。 冯天虎跟胡亮骑到近处下了马,胡亮上前兴奋的搂住小海的脖子:“你小子在这练得有模有样的哈!团长交给你的任务办的咋样了?” 小海一边擦着汗,一边急切的看向冯天虎:“团长!刘黑七的情况我摸的差不多了!啥时候向您汇报?” 冯天虎看着田野里的一排排民兵,那一招一式还真挺有样,他赞赏的看向小海:“不着急,你先安排大伙吃饭,然后咱们回建安村,到那再议。” “是!”小海答应着,便转身跑向了民兵队伍。 夜晚,建安村于满仓家中。 冯天虎,胡亮,小海,张立军,于满仓和良子围坐在方桌前,开始了剿匪行动策划会议。 会议自然由冯天虎主持,他扫视众人一圈便开口道:“小海,你先说说这些天你搜集到的情况。” 小海手里拿着几页纸,点头道:“是!根据我们这几天的侦查,这股土匪的匪首主要有三人,刘黑七,他的弟弟刘黑八,还有他的压寨夫人,名叫钟丽兰。” “女土匪?这女人是不是被他强迫的?”冯天虎有些吃惊。 “据说这个钟丽兰最初也是刘黑七抢的,当时刘黑七在山东抢劫一户人家,正要撞门,门内忽然出来一个女子,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对刘黑七说:放过我的父母和弟妹,我跟你走。刘黑七见她十分漂亮,又临危不惧,十分惊喜,便娶了她做压寨夫人。这个钟丽兰做了土匪以后,手段残忍不输男人,也是杀人无数,那些被刘黑七抢走的女人,都是钟丽兰在看管,说杀就杀,毫不手软。”小海解释道,旁边的良子听得面色惨变,拳头不自觉的攥紧。 冯天虎见了心中也难免酸楚,赶忙转移话题,看向小海:“你继续。” 小海点头,继续道:“这个刘黑七,原名刘桂堂,最初起家时是八个地痞结拜成匪,按照年龄他排行第七,又因生的黑,就被叫成了刘黑七。他最初在山东起家,曾投靠过大匪首孙美瑶,孙美瑶被杀之后,他流窜鲁南,继续为祸,当时手下千余人,自称团长,江湖人称‘刘团’。” “团长?”胡亮忍不住惊呼,满脸气愤:“他也配?!” 小海冷笑一声:“团长那是以前了,现在刘黑七手下少说也有一万人,传的更邪乎的还说有三万人,人家现在自称师长,手下都是旅长和团长!土匪中传唱的歌谣说:‘要使钱,上刘团’,‘跟着师长到处窜,给个县长也不换’!” “艹!什么狗东西!!”胡亮的涵养在这几个人里算是好的,可是面对丑恶,他是最没有涵养的那个。 “你先别急,听小海说完的。”冯天虎安抚的抬手拍了拍身边的胡亮,又示意小海继续。 小海一脸冷冷的鄙视,还有掺杂了些许幸灾乐祸,对着冯天虎开口道:“团长,您不是说听着刘黑七这名耳熟吗?我打听了消息才知道,您听过这名字可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就在去年北伐的时候,第二军韩长文驻扎许昌,他见刘黑七手下众多,便想收编。这刘黑七收了韩军长送的一万七千块大洋和两千袋面粉后,又觉着韩长文权势小,改投了第一集团军的嫡系部队,被编为新四师,以‘北伐先遣军’的名义进军胶东,这事儿当时在咱们西北军中可是流传甚广,韩军长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就要去干死刘黑七,您还记得吗?” 冯天虎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觉得刘黑七这名字耳熟,而且司令也熟知刘黑七,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如此看来,这刘黑七还真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毫无任何道义可言。 这事虽然吃亏的是韩长文,可冯天虎心里也还是不舒服,都说西北军穷,他韩长文却拿这么多血汗钱去送给土匪,弟兄们都吃不饱穿不暖,啃着窝头去打仗,这他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事儿我记得,看来这个刘黑七还真是不能小觑啊!他们当过兵,有钱,有武器,是一般的土匪比不了的,这次咱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仔细筹划才行。” 小海看着冯天虎,又看了看众人,满脸悲愤,声音里也满是悲怆:“团长,他刘黑七有什么我都不怕,我就是死了也要先宰了他!以前我不知道,这次来了,知道了这么多,我真是受不了,刘黑七,就是他妈的畜生!!” “怎么了?你仔细说。”冯天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小海下面要说的,一定是刘黑七犯下的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 小海深吸一口气,用以平复情绪,沉默半晌,终于艰难的开了口:“从民国14年到现在,刘黑七的势力逐渐扩大,在山东,山西,河北等多地流窜,抢掳奸杀,造的孽数都数不清……他向各村派粮派款,如果不交或交的少就带人攻打村寨,到处杀人,很多村子几乎都被他杀成了绝户村!而且他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男人被砍去四肢、大卸八块,女人被强奸致死,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听说有一个十岁孩子被他的手下用七寸尖刀从左耳刺进,右耳刺出,活活的钉死在墙上!还有两岁孩子被抓住双腿生生扯成两半,不满周岁的婴儿被放在碾麦的石辊下碾成肉泥……他还发明了许多狠毒的死法,什么‘放天花’,就是把人埋进土里,只露脑袋,再用铁镐猛敲头顶,血花脑浆冲出老高……还有‘点天灯’,就是把人用铁丝捆紧,浇上煤油点火,叫‘点天灯’……” 小海说不下去了,声音因哽咽和愤怒而几度终止,最后,他默默的低下了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摔落纸上。桌上的人都沉默了,整个房间一片死寂,冯天虎听得脑子嗡嗡作响,手脚冰凉。 半晌,一个颤抖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冯天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刘黑七,他现在人在哪?!” |
第九十九章 点天灯 周家庄良子家的地窖里,良子提着一盏马灯,先从地窖顶上顺梯而下,冯天虎、胡亮和小海三人紧随其后。 这个地窖不算大,共约二十平米,一头的架子上存放着一些粮食和蔬菜,另外一头的暗影里,蜷缩着两个被捆住手脚的男人。 “团长,就是他俩,前天我带人去黑风口侦查时逮住的,应该是刘黑七的人。”小海凑近冯天虎,指着地上的人低声说道。 地上的两个男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嘴也被破布塞紧了,看见来人乱扭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冯天虎接过良子手里的马灯,凑近两人,照了照他们的脸,又翻过他们的手细看,这两人眼光发凶,手上有明显的枪茧,肯定不是农民,再看这装束,应该是土匪无疑了。 “吊起来!” 冯天虎的声音冷的透骨,地上的两个土匪被吓的一个激灵,喉咙里的呜咽声更重。胡亮和小海应声上前,把地上的两个壮汉拉起,双手捆紧,挂在地窖的横梁上。 冯天虎手提马灯,面无表情,挨个又照了两个土匪的脸,淡然开口:“我现在会把你们嘴里的东西拿开,但你们不许出声,谁出声,我就扣他一个眼珠子。听懂了么?” 两个土匪看着冯天虎平静的脸,一时有些呆愣,慢吞吞的没反应,胡亮猛地抬脚狠踹在一个土匪的肚子上:“问你话呢!!” “唔~~”那个土匪被踹的五官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惨呼,忙不迭的点着头,另一个见状怕被踹,也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冯天虎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马灯下却更显森冷:“好,你们别怕,只要你们乖乖的听话,我保证不杀你们。”说着,他朝胡亮递了个眼色,胡亮和小海便上前拔下了二人口中塞着的破布。 两个土匪终于能够自由呼吸,都大口的喘着气。 “你们是谁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冯天虎缓缓踱步,先走近左手边的土匪,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稍显稚嫩,应该不是个老土匪。 “俺叫二青,是刘师长的人。” 啪!—— “啊!……”叫二青的土匪话音未落,就被冯天虎一个嘴巴抽的嘴角淌血。 “谁的人?”冯天虎似乎没听清,耳朵凑近了二青。 “……刘黑七的人。”二青还算机灵,慌忙改了口。 冯天虎满意的笑了:“记住了,下次可不许叫错。”说着,他又走向了右边的土匪,这个人看起来20多岁,身材高大健壮,虽然被抓,落得如此境地,可那眼光中依然难掩狡诈凶狠。 “你呢?”冯天虎把马灯提到那土匪的脸边,灯光下,那土匪额头上的刀疤显露出来,分外狰狞。 “李广财,也是刘黑七的人。”李广财略略低头,避开了冯天虎的目光。 冯天虎笑着点头:“好,下一个问题,刘黑七现在在哪?手下一共多少人?” 说着,冯天虎先看向了二青,二青对上冯天虎森冷的眸子,身子禁不住一颤,嘴唇也哆嗦起来:“刘黑七在……” “咳!”二青正要开口,却被旁边的李广财一声咳嗽打断,他转头看向李广财,黑暗中,那双眸子凶光毕现,二青更哆嗦了,赶紧闭了嘴。 冯天虎好像并不意外,表情突然温和起来,缓缓走近李广财:“您这是嗓子不舒服?” 李广财挤出一丝笑来:“就是有点儿干……” “是吗?……来,给他来点水!”冯天虎朝身后一挥手,胡亮从身上摘下水壶,递给了冯天虎,冯天虎又细心的把水倒进了李广财的嘴里。 “怎么样?好点了吗?”冯天虎喂完了水,又把水壶递给胡亮,顺手从军靴上抽出了匕首。 李广财刚挤出的笑瞬间僵住,声音也开始发抖:“好了……” “你好了,那现在该我了,我刚才说了,随便出声会怎么样?啊?!”说着,他猛地伸手揪住了李广财后脑的头发,刀尖一寸寸的划过那惊恐的脸颊。 “别别!求求你!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李广财吓得魂不附体,头拼命的向后抻着,拼命的想挣脱冯天虎揪着他的力度。 冯天虎的匕首停在了李广财的眼窝处,笑的有些调皮:“不是故意的啊?……那就再给你次机会?你来说,刘黑七在哪?” 李广财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栗,满眼恐惧,可仿佛还存在侥幸心理,依然不肯说实话:“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好吧,那可就不怪我了!!”冯天虎面色平静,眸子里却瞬间飞出刀子来,连同手中的匕首,一起刺入李广财的眼窝…… 啊!—— 在李广财惨绝人寰的叫声中,一个圆球状的东西骨碌碌滚落在地,旁边的二青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冯天虎利落的松手,脚步撤后,静静的看着,任由李广财在剧痛和恐惧中无助的扭动挣扎,鲜血迅速涌出那瘪塌的眼窝,在他扭曲的面孔上横行肆虐。 半晌,李广财似乎昏死了过去,气息微弱的瘫软在地,双腿全失了力气,只剩一双手吊起他烂泥般的身体。 冯天虎依然安静的看着,直到李广财彻底没了声息,他才幽幽的开了口,语气中不无惋惜:“说实话,你们俩我只要一个就够了,另一个是多余的,既然我要留,就只留最有用的那个,你们谁知道的多,我便留着谁,剩下的那个……嗳,小海,你下午说,这刘黑七杀人都有什么花样来着?” 小海闻言立刻会意,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语气:“哦,有大卸八块,还有开膛,挖心,不过这都没啥看头,最好看的应该数‘放天花’和‘点天灯’了,团长,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呢!” 冯天虎也是一脸好奇,声音中掩不住的兴奋:“是吧!我也没见过,那剩下的那个就‘点天灯’吧!” 闻听此言二青差点昏死过去,眼前这个男人好似活阎王,生挖人眼面不改色心不跳,手都不哆嗦一下,他说点天灯那绝对不是吓唬人玩的。 二青的牙齿打着颤,舌头也仿佛被冻住似的打了结:“我、我知、知道刘黑七在哪!我、我知道的都、都告诉你们!……” 二青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只剩一口气的李广财突然活了过来,急不可耐的打断了二青:“你知道个屁!我知道!我是连长!!他就是个刚来的生瓜蛋子,什么都不知道!上山的路有雷区,只有我能带你们过去!!” |
第九十九章 点天灯 周家庄良子家的地窖里,良子提着一盏马灯,先从地窖顶上顺梯而下,冯天虎、胡亮和小海三人紧随其后。 这个地窖不算大,共约二十平米,一头的架子上存放着一些粮食和蔬菜,另外一头的暗影里,蜷缩着两个被捆住手脚的男人。 “团长,就是他俩,前天我带人去黑风口侦查时逮住的,应该是刘黑七的人。”小海凑近冯天虎,指着地上的人低声说道。 地上的两个男人被捆的结结实实,嘴也被破布塞紧了,看见来人乱扭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冯天虎接过良子手里的马灯,凑近两人,照了照他们的脸,又翻过他们的手细看,这两人眼光发凶,手上有明显的枪茧,肯定不是农民,再看这装束,应该是土匪无疑了。 “吊起来!” 冯天虎的声音冷的透骨,地上的两个土匪被吓的一个激灵,喉咙里的呜咽声更重。胡亮和小海应声上前,把地上的两个壮汉拉起,双手捆紧,挂在地窖的横梁上。 冯天虎手提马灯,面无表情,挨个又照了两个土匪的脸,淡然开口:“我现在会把你们嘴里的东西拿开,但你们不许出声,谁出声,我就扣他一个眼珠子。听懂了么?” 两个土匪看着冯天虎平静的脸,一时有些呆愣,慢吞吞的没反应,胡亮猛地抬脚狠踹在一个土匪的肚子上:“问你话呢!!” “唔~~”那个土匪被踹的五官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惨呼,忙不迭的点着头,另一个见状怕被踹,也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冯天虎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马灯下却更显森冷:“好,你们别怕,只要你们乖乖的听话,我保证不杀你们。”说着,他朝胡亮递了个眼色,胡亮和小海便上前拔下了二人口中塞着的破布。 两个土匪终于能够自由呼吸,都大口的喘着气。 “你们是谁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冯天虎缓缓踱步,先走近左手边的土匪,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稍显稚嫩,应该不是个老土匪。 “俺叫二青,是刘师长的人。” 啪!—— “啊!……”叫二青的土匪话音未落,就被冯天虎一个嘴巴抽的嘴角淌血。 “谁的人?”冯天虎似乎没听清,耳朵凑近了二青。 “……刘黑七的人。”二青还算机灵,慌忙改了口。 冯天虎满意的笑了:“记住了,下次可不许叫错。”说着,他又走向了右边的土匪,这个人看起来20多岁,身材高大健壮,虽然被抓,落得如此境地,可那眼光中依然难掩狡诈凶狠。 “你呢?”冯天虎把马灯提到那土匪的脸边,灯光下,那土匪额头上的刀疤显露出来,分外狰狞。 “李广财,也是刘黑七的人。”李广财略略低头,避开了冯天虎的目光。 冯天虎笑着点头:“好,下一个问题,刘黑七现在在哪?手下一共多少人?” 说着,冯天虎先看向了二青,二青对上冯天虎森冷的眸子,身子禁不住一颤,嘴唇也哆嗦起来:“刘黑七在……” “咳!”二青正要开口,却被旁边的李广财一声咳嗽打断,他转头看向李广财,黑暗中,那双眸子凶光毕现,二青更哆嗦了,赶紧闭了嘴。 冯天虎好像并不意外,表情突然温和起来,缓缓走近李广财:“您这是嗓子不舒服?” 李广财挤出一丝笑来:“就是有点儿干……” “是吗?……来,给他来点水!”冯天虎朝身后一挥手,胡亮从身上摘下水壶,递给了冯天虎,冯天虎又细心的把水倒进了李广财的嘴里。 “怎么样?好点了吗?”冯天虎喂完了水,又把水壶递给胡亮,顺手从军靴上抽出了匕首。 李广财刚挤出的笑瞬间僵住,声音也开始发抖:“好了……” “你好了,那现在该我了,我刚才说了,随便出声会怎么样?啊?!”说着,他猛地伸手揪住了李广财后脑的头发,刀尖一寸寸的划过那惊恐的脸颊。 “别别!求求你!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李广财吓得魂不附体,头拼命的向后抻着,拼命的想挣脱冯天虎揪着他的力度。 冯天虎的匕首停在了李广财的眼窝处,笑的有些调皮:“不是故意的啊?……那就再给你次机会?你来说,刘黑七在哪?” 李广财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栗,满眼恐惧,可仿佛还存在侥幸心理,依然不肯说实话:“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好吧,那可就不怪我了!!”冯天虎面色平静,眸子里却瞬间飞出刀子来,连同手中的匕首,一起刺入李广财的眼窝…… 啊!—— 在李广财惨绝人寰的叫声中,一个圆球状的东西骨碌碌滚落在地,旁边的二青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冯天虎利落的松手,脚步撤后,静静的看着,任由李广财在剧痛和恐惧中无助的扭动挣扎,鲜血迅速涌出那瘪塌的眼窝,在他扭曲的面孔上横行肆虐。 半晌,李广财似乎昏死了过去,气息微弱的瘫软在地,双腿全失了力气,只剩一双手吊起他烂泥般的身体。 冯天虎依然安静的看着,直到李广财彻底没了声息,他才幽幽的开了口,语气中不无惋惜:“说实话,你们俩我只要一个就够了,另一个是多余的,既然我要留,就只留最有用的那个,你们谁知道的多,我便留着谁,剩下的那个……嗳,小海,你下午说,这刘黑七杀人都有什么花样来着?” 小海闻言立刻会意,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语气:“哦,有大卸八块,还有开膛,挖心,不过这都没啥看头,最好看的应该数‘放天花’和‘点天灯’了,团长,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呢!” 冯天虎也是一脸好奇,声音中掩不住的兴奋:“是吧!我也没见过,那剩下的那个就‘点天灯’吧!” 闻听此言二青差点昏死过去,眼前这个男人好似活阎王,生挖人眼面不改色心不跳,手都不哆嗦一下,他说点天灯那绝对不是吓唬人玩的。 二青的牙齿打着颤,舌头也仿佛被冻住似的打了结:“我、我知、知道刘黑七在哪!我、我知道的都、都告诉你们!……” 二青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只剩一口气的李广财突然活了过来,急不可耐的打断了二青:“你知道个屁!我知道!我是连长!!他就是个刚来的生瓜蛋子,什么都不知道!上山的路有雷区,只有我能带你们过去!!” |
@七夜七年 2019-06-04 11:29:42 好慢,速度啊楼主 ----------------------------- 这还慢? |
第一百章 有仇报仇 有冤抱冤 三日后的黄昏,建安村祠堂内,冯天虎正陪着总司令在院子中的石桌前下象棋。总司令黝黑的脸膛方阔端正,一双眼睛紧盯棋盘,正专注的思索着如何端了冯天虎的老窝。 冯天虎看起来也是一脸专注,可是他心里却如火烧一般,远处隆隆的枪炮声响早就勾走了他的魂儿,他强做镇定,竭力把心思付诸棋盘,陪着笑脸与总司令对弈。 “你要是再不专心,可就又要输了啊!”总司令手中把玩着棋子,抬眼看着冯天虎,满面揶揄。 冯天虎一脸难色,手中捏着他的老帅左右也走不通了,踌躇半晌,他终于无奈放弃:“总司令,我这只能‘对将’了,您棋艺高超,我又输了……” 总司令却笑得意味深长:“我看你输的可不是棋艺,你是心有旁骛!是不是还在担心胡亮他们?” 冯天虎的心思到底还是没逃过总司令的眼睛,便也不再隐瞒,老老实实的点了头:“总司令,刘黑七手下近万人,有枪有炮,而且黑风口地形复杂……来的时候鹿司令可是说了,我要是敢把主力团折腾没了,他就削死我……” 总司令闻言哈哈大笑:“他要是削你,你就说是我的主意,让他来削我!” 冯天虎一脸黑线,却也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抱怨:谁敢削您啊?!挨削的不还得是我…… 总司令看着可怜兮兮的冯天虎,眼里全是笑意:“来,再来一局!” “啊?……好。” 冯天虎正硬着头皮整理棋盘,一个通讯兵急匆匆的跑进祠堂,立正敬礼:“报告总司令!黑风口大捷!胡副团长正在清理善后,让我来给总司令和鹿团长先行报信!” “好!知道了,让胡副团长忙完了再来复命!”总司令转头吩咐通讯兵。 “是!”通讯兵应声跑出了祠堂。 总司令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冯天虎:“怎么样,这回总能赢我一次了吧?” 冯天虎仍在整理棋盘,听到胡亮打了胜仗,他心里虽然乐开了花,可总司令面前,他还是压住了情绪,笑的扭扭捏捏,一副小媳妇儿模样:“总司令,您还是让我去打仗吧,赢您这任务也太难了……” 总司令却忽然一黑脸,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不行!赢不了我你这团长也别干了!胡亮正好打了胜仗,这个团长就让他来干,肯定不比你差!” “……那您还是直接撤了我算了,我这点儿水平我知道,就是再下十局也是个输啊!”冯天虎一脸苦瓜样,懊恼的低下了头,这下个棋还能下的丢了官,带不带你们这么卸磨杀驴的? 冯天虎凄惨无助的样子极大满足了总司令的虐待狂心理,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那可说好啦,你的主力团可就是胡亮的了!至于你嘛……虽然棋下的臭了点儿,可长的还算顺眼,给你个中将师长,愿意干吗?” 冯天虎心里一颤,他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会升官,可是却没想到竟会“跳级”,他满面惊异,话也说的不顺溜了:“总司令,属下、属下这样……” 总司令却笑着打断他:“你先别急,听我说,这次咱们西北军连遭变故,两员大将接连倒戈,受创着实不小,又逢中原局势紧张,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准备破格提你做师长,你的才干我也是早就听岳琦说过的,这点,我不怀疑。而且经过这次变故,我也确实反思了很多,这用人之策,以后我也该好好调整。其实,我发现你身边的几个人都不错,你是怎么选人的?” “我?” 冯天虎有些错愕,总司令似乎是在向他求教——怎么选人,这个问题冯天虎好像从没认真的去总结过,他一直都是相信自己的眼睛,长久的观察,长久的接触,再来判断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就是他的选择标准。 “总司令,我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实在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没关系,你就随便一说,我也随便一听。”总司令笑得憨厚瓷实,看着就让人有安全感。 冯天虎看着那笑容,心里暗自思忖,他深刻理解总司令现在的心情,接连两员大将的倒戈难免会让总司令内心迷茫,他现在缺的并不是老师,而是一个“心灵按摩师”。 想及此处,冯天虎声音柔和的开了口:“总司令,我身边那才几个人啊!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这人少了怎么都好弄,也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您知道我读书少,但我听过说书的讲三国,都说刘备是以德服人的明主,而曹操是宁我负人,人不负我的小人,但不管是曹操也好,还是刘备也好,他们帐下都从不缺叛徒,就说这关羽失荆州,主要就败在投降曹魏的麋芳和傅士仁身上,所以,属下以为,这天下的叛徒是防不胜防的,任您眼光再独到,也架不住人心难测啊!” 总司令听得眼神飘忽,似乎真的听了进去,半晌,他转头看向冯天虎,声音里有如释重负的轻松:“鹿恒,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你说的不错,叛徒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你说你读书少,其实我跟你一样,也不是读书人出身,所以,我以前很看重读书人,石鸿生,韩长文,他们都是读书人,按理说这读书人是有气节的,可还是当了叛徒,可见,一个人的气节,不能单看是否读过书,非得到了大事上才能见真章,就像你,虽然不是读书人出身,却断然拒绝了杨畅卿的拉拢,不顾自身安危,挽救西北军于水火。” 总司令这评价不是一般的高,冯天虎却并不喜形于色,只满脸郑重诚恳的表忠心:“总司令,属下惭愧,西北军就是我的家,为了家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是分内之事。” 这话总司令听得舒心,笑的也更加亲切:“对了,说起家来,我听岳琦说你家里有三个孩子了,人丁兴旺,这是可喜之事,这人多住的也得宽敞些,我在雍和宫附近有一处院子,还是当年北京政变的时候住过的,这一晃也闲置好几年了,那里虽比不上南京的紫金别苑,可也清幽雅致,空着也是浪费,便送与你吧!” 冯天虎脸上更是惶恐不已,赶忙起身:“总司令,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总司令一脸豪迈的挥手示意他坐下:“我说你当得起就是当得起!除非……你是看不上?” “不……只是受之有愧。” “那就别废话了!……来来,接着下棋!这一局你可得好好下啊,再不许分心了!” “是!” 这一次的剿匪,总司令指示,由副团长胡亮全权指挥,而冯天虎的任务是陪总司令下棋。 其实冯天虎能猜到总司令的心思,这刘黑七虽然人数众多,可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战斗力比正规军还是差得远,总司令这是想看看胡亮的本事,如果胡亮漂亮的赢了这一仗,那他这个副团肯定就能提正了。 虽然心里明白,可冯天虎的心里还是忐忑,这毕竟是剿匪,他的队伍还是第一次,胡亮也并无经验,万一在山里遇见埋伏可怎么办?他的护犊子心理折磨了他一下午,直到通讯兵来报信,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夜晚,建安村于满仓家中,冯天虎终于见到了率队凯旋的胡亮。 “团长!”胡亮远远跑来,面色并不是想象中应有的开心,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团长,刘黑七那个王八蛋跑了!” “什么?怎么跑的?”冯天虎唇边的微笑瞬间褪去,满脸寒意。 “我带人攻上山时,刘黑七竟然把他抓的那些女人全拉出来当人质,在山寨前边排了一排,一共80多人,他趁乱带着刘黑八和钟丽兰从后山跑了,顾忌着那些女人,我没法办只好在寨门前面守着,让小海和张立军带人分别绕道去追,在山下,小海找到了他们,这刘黑七也是真够狠的,他把刘黑八和钟丽兰都推了出来,趁小海抓这两个人,他又跑了,我们带人追了很远,还是给那个王八蛋跑了……”胡亮身上脸上满是硝烟尘土,还有干涸的血迹,懊恼的无以复加。 冯天虎看着胡亮血红的双眼,心里泛起酸痛,柔声安慰道:“别着急了,以后还有机会抓他,咱们的人都怎么样?燕子救出来了吗?” 提到燕子,胡亮的面色稍稍缓和:“燕子救出来了,受伤了,不过总算还活着,良子已经把她接回家照顾了,咱们的人伤亡不大,总司令从阎百川那调来了重炮,把他们的岗楼几乎都炸平了。” 冯天虎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总司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他是早有安排了。 “那个刘黑八和钟丽兰抓到了?” “刘黑八被不小心打死了,钟丽兰抓到了,团长,怎么处置这个钟丽兰?” 冯天虎抬头看了看天,声音冰冷:“不是说是她看管那些被抓的女人吗?就把她交给那些女人处置吧,给她们一天时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之后如果死不了,就枪决,暴尸三天!” “是!” |
第一零一章 你在哪,家就在哪 建安村的剿匪暂告段落,三个匪首死了两个跑了一个,冯天虎的债算还了三分之二,不知为什么,他的仇总是报的拖泥带水——当年的清风岭,李大壮活了下来,还加入了他的队伍;在济南,杀日本人也没杀个痛快;而这次,这个本该千刀万剐的刘黑七却他妈跑了! 钟丽兰死的很惨,被抓山上的女人们在她手里受尽屈辱,如今,终得机会偿还。于满仓和良子执意要跟着冯天虎的队伍一起走,却被他强硬的拒绝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从的哪门子军呢!这辈子,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也就这样了,而你们,还有得选…… 冯天虎一路护送总司令回到了潼关,刚到驻地,他的委任状就下来了,他正式升任西北军第一整编师师长。 这个第一整编师是个新组建的大杂烩,人员可谓五花八门。这里面有他的手枪营和警备营,这两个队伍是他多年的心血,鹿司令都不用他说话,直接给他送了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韩长文的第九军和石鸿生的第三军残部,韩、石二人倒戈之时,带走了他们所辖的一部分队伍,剩下一些不愿意投敌的,就悄悄留在了西北军。这些人身份尴尬,一般的队伍都不愿意收,只有冯天虎例外,他简直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除了这两部分,总司令还把近段时间新招的士兵全都划归到了第一整编师名下,这些人加在一起,都快赶上一个军的兵力了。 冯天虎看着这乱糟糟的队伍,一个头两个大——说好的回家呢?!……老子不管了!先扔给小海几天吧,我想家,想孩儿他妈,我可是得回家看闺女了! 要想把这个整编师捋顺当了,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他决定还是先回趟家,第一,把司令给闺女的东西带回去,这东西放在自己身边总有些不放心,第二,回去把家搬了,这样,凤欣和孩子们也能住的舒服些。这样想着,冯天虎打定主意,向总司令请了假,直接奔回了家。 “老爷回来啦?” 冯天虎刚推开家门,就被这恭敬的问候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爷,这个称呼还能再别扭一点吗?! 他尴尬的一点头,并没心思在这停留,径直奔向了堂屋:“凤儿!我们要搬新家啦!” 刘凤欣听见冯天虎的声音,正抱着孩子欣喜的推开了堂屋的门,却被他这一声惊得一愣:“搬家?!” “是啊!……么么!快拾掇拾掇,我带你去看看那宅子!”冯天虎一边说着,一边从刘凤欣手里接过闺女,么么的亲着那白嫩的小脸蛋。 “嗳!你轻点儿,胡子拉碴的,再扎着孩子!”刘凤欣见他亲起来没轻没重,赶忙又抱回了闺女。 冯天虎眼瞅着孩子被夺走,不气也不急,转脸又亲上了刘凤欣白净的脸蛋儿:“不让我亲闺女,那就亲你……” “嗳!你别闹了!小芸看着呢……” 刘凤欣的话提醒了冯天虎,他才想起来,现在这院子里还有小芸这么个人,他只好不情愿的撒开了嘴,拥着刘凤欣进了屋内。 小芸红着脸愣在院子里,这么不正经的老爷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午饭过后,冯天虎便带着刘凤欣来到了总司令奖给他的那处宅子,那宅院位于雍和宫西边,官书院胡同里,紧邻着国子监,还真是个正宗的书香之地。 冯天虎停在宅门前,抬手扣了扣门环,不多时,厚重的朱漆大门便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探身出来,打量了冯天虎夫妇,便礼貌的开口道:“请问您找哪位?” 冯天虎微笑:“我是鹿恒。” 那男人闻言满面惊喜,恭敬的打开了大门:“鹿师长!您快请进!小人是王子顺,这里的管家,这几年一直在这看宅子的,前几日总司令便派人来了信儿,让我在这恭候师长大驾,交接这宅子的房契等事宜。” 王管家一边躬身在前引路,一边向冯天虎夫妇解释着。二人跟着王管家进了宅门,又过了垂花门,便走入了一进院落。 “鹿师长,这宅子原是前清国子监祭酒的府邸,后被北洋政府接收,当年北京政变之后,总司令看中了这,说这是书香宝地,中南海都不住了,住到了这里。如今这里闲置也有5年了,布置陈设都是前清的底子,一直没变过……夫人请小心脚下。” 王管家恭敬的引着冯天虎和刘凤欣穿过抄手游廊,下台阶的时候细心的提醒刘凤欣。冯天虎也贴心的扶着刘凤欣,朝她暖暖的笑着:“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刘凤欣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冯天虎清澈的眸子,勉强一笑,便垂下长睫默默不语。 王管家见师长夫人似乎不满意,慌忙又开口解释:“夫人,这宅子虽不是极尽奢华,可是清雅幽静,很多设计别出心裁。您看,这院子整体是一主二次,中间的主院是三进的,两边各带一个次院,左边的次院是花园,里面布置了花房和琴室,总司令住的时候还让人在园子里修了一个游泳池,右边这个次院是书房和会议室,还有几个房间空置着,可以当作客房或改了另作他用都好。” 刘凤欣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看着王管家:“王管家,您别误会,这宅子真的很好。” 冯天虎看出刘凤欣的失常,他关切道:“是不是累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王管家很有眼色,赶忙引路:“师长,夫人,那就先到正堂休息下,用点儿茶吧!” 王管家引着二人进入一进院的正厅,又叫人上了茶水,便退了下去关好了房门。 冯天虎看着刘凤欣郁郁的小脸,握住了她的手,满眼不解:“凤儿,你这是怎么了?不喜欢这宅子吗?” 刘凤欣垂眸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手有温暖的魔力,直达心底。她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像以前那样坐在冯天虎的腿上,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进那熟悉的胸膛里:“天虎,这里很好,只是,我不想搬家。” “为什么?……我想让你跟孩子们住的舒服些。”冯天虎更加不解,伸手抱住了怀里的刘凤欣。 “你总也不在家,这里太大,太生了,没有你的味道,我害怕……”刘凤欣的声音哽咽,泪水不自觉的滑落眼眶,她深吸着冯天虎身上的味道,只有这个味道,才是她所有安全感的源泉。 冯天虎的眼眶也不禁发热,他知道自己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刘凤欣自己守着这个家是多么的不容易。他低头深吻刘凤欣的卷发,心里一阵阵酸痛:“对不起,以后我多在家陪着你。” “天虎,我知道你在外边很不容易,我也不求你在家守着我,咱们现在住的房子虽然小,可到处都是你的影子,我没事儿的时候,摸每一件东西,都能看见你、闻见你……天虎,咱们别搬家了行吗?” 刘凤欣抬起泪眼看着冯天虎,眼神凄凄的,把冯天虎的心割的七零八落,他强忍住眼泪,笑着吻上刘凤欣的额头:“好,听你的,你喜欢住哪咱们的家就在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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