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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漂在京城的...(中篇集结号)[第2页] |
作者:雁度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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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耳丁 (一) 一只旅行箱,粉色的,一只小包,白色的,我裹了一件牛仔风衣,肥肥的剪裁,我玲珑的身体就在领口露出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略带一些婴儿肥,大眼睛黑黑亮亮的,齐眉刘海,肤色白皙,从不化妆。 我不安的偷窥对面一个男人,秃顶的,精瘦,搭在茶几的手背露出一根根青筋,他眼睛朝着窗外,却不时瞟我一眼。 我装睡,长途旅行,最好不喝陌生人的递来的水,临出门,妈妈嘱咐再三,似乎我初次出门,其实大学三年,我独自住校,高考失手,本可考进京城的,一次痛心疾首的机遇擦肩而过。 重拾,为圆梦进京。 京城的楼房里住着我的大姨。 小学三年级我随妈妈来过北京,蓝天,白云,红墙,黄瓦,天空的风筝在飘,颐和园的石坊不动,我想坐着远游,大姨笑了,那是汉白玉雕刻的,喜欢,就考北京的大学来上,这儿可有一条街叫学院路,西郊的清华,北大争得人太多,咱就考个一般的。 让她失望了。 我来,她高兴了。 去年春节定的,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和顶头上司吵翻,一分钱没要,我辞了干了一个月的大公司,故乡省城的珍贵500强啊。 女上司不喜欢我穿牛仔裤,更嫌弃我带耳丁上班,干脆带一对红色的,气气她,于是一场积怨爆发,斗嘴我的强项,痛快淋漓一番,扬长而去,和那个鸡窝头的女人和那些鸽子笼一般的办公大楼拜拜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我不喜欢故乡人的保守老土,隔着大河大山,北京太遥远,那儿现代风吹到这儿,早被本土化了。 此处不养人,走还不成吗?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一路东行。 十六节车厢风驰电掣,与茫茫戈壁相比,却像一条细细的小虫,我想象自己是一只展翅的大雁,去勇敢的寻觅理想地。 我的名字叫李小鸿。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除了喂饱肚子,就是迷迷糊糊的的睡觉。我换在上铺。很安静。 那个公司就欠着我的睡眠时间,无休止的加班,冷酷的管理,受不了也不忍,走为上策。 不知啥时候,下铺对面换了一位胖阿姨,怀里的小孩儿不停的哭闹,是人贩子偷来的孩子吗?一会儿过来一个年轻女孩儿抱过孩子喂奶,我的心才安下来。 呜呜,火车鸣笛了。 对面已经没有旅客,我到了京城的西客站。 |
大红灯笼高挂,大桥的铁链被火红起来。 运河波澜微起,碧水遥遥,减潮运河岸边白杨凝聚了一冬寒意,静待春色染绿。 其实夜景最能朦胧出一种意向里的魅力,横跨的桥洞栏杆被五彩的灯饰掩盖了清冷,城的改造步伐奋进,繁华的大街一边成平地,商场婚纱摄影楼有熙熙攘攘人流,围栏广告展示着新目标的雄心勃勃。 一个新的商业区拔地而起,向东向东,以往绿野与宁静只浓缩在河的一端。我庆幸来的是时候。 也许有新的机遇向我招手,住处很惬意,运河岸畔,大姨喜欢择水而居,园区后面,一条大河静静流过。 一套二居室是大姨家人避暑的行宫,基本闲置,我在被安排的小卧室布置自己的天地,就急不可耐的去逛街。 心里是踏实的,临行妈妈给了几万元。 |
一河之隔,六环之遥,我才晓得京城之大,城里东西南北两条主路,旧迹在一处博物馆,一座燃灯寺,幸而不远,迷路可不好玩儿。 旧船板,旧划桨,文字的墨迹显着沧桑浸润,还有一处八里桥,据传是大清抵抗八国联军的浴血战场,漕运的粮船也从那里经过,这得好好看看,必须有个伴儿,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外地人总是胆怯,所以就注意了楼上楼下左邻右舍。 一群蟑螂在一层楼梯爬进一家门缝儿,这是一梯两户哦六层商品房,买了等赚的房主就租出去,我的楼下是个饭店库房,油盐酱醋落成山,货箱子堵严实了窗户,从我住进第一天就发现蟑螂在楼道赛跑。 忍不住,敲响101的门,一个男生懒洋洋的问声谁,就开了半条门缝儿。 哎,你好! 看看这些蟑螂要去你家聚会了! 我伸手直指门槛,他低下乱鸡窝似的脑袋,大叫一声,妈呀!太吓人了! 立即啪的关了门。 胆小鬼,还是个男生。 我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噔噔蹬,上了楼。 后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女高音,尖尖的嗓子:谢谢你了,闺女! 我见过阿姨,她在一层草坪种了菜,施肥的尿味儿会飘到我家阳台,我紧闭窗户就是,怕惹事儿,听大姨说北京阿姨特能矫情。躲了为上策。 跑了一天,晚饭一万酸菜牛肉泡面塞饱肚子,就开始复习功课,我的计划第一年考研,进了研究生大门,再半工半读,那是第二年的事儿了。 |
一个绿色台灯在一侧,圆头圆脑的样子,灯泡发车淡淡黄色,我的脸色也少些红润,像一只书虫儿,我白天黑夜的啃着枯草的公式,表格儿,当初怎么选的这专业? |
一个绿色台灯在一侧,圆头圆脑的样子,灯泡发出淡淡黄色,我的脸色也少些红润,像一只书虫儿,我白天黑夜的啃着枯草的公式,表格儿,当初怎么选的这专业? 也许家传,老妈就干了一辈子财会,单位是流水的营盘,她是铁打的财务官,老了更吃香,还没到退休年龄,八家单位抢着给她留位置。 灯影下伏案,为了一分钱的账不平,熬到深夜,那是个刻板的画影,会计的背影,一动不动粘在座椅上的雕像,我不行,天性好动,而且虫子一样密密麻麻的的数字见了心烦,谁让我高考冲刺一个月时恰恰陷入热恋不能自拔,我们家属院几十个备考生,谁都看好我是稳进211重点大学了。 仿佛坐过山车。 名落孙山那天,我躲在秦海家不回来,志愿书老妈自作主张,好在那个二类校正在上升势头,我东去了长安古城一个工科院校,秦海被他老爸送去云南边防当兵。 三年混沌,不贪恋刻苦学习,大姨妈真有远见,她说不妨让桑德拉来京城由我照应。毕业论文再优秀大学名字不响,不如考研换个名校,再找对象,京城好小伙遍地,两不耽误的事儿何乐不为,反正那个小城不是她的容身地,她心可高着呢,活脱脱一个桑德拉。 这个好听的洋名儿拜她所赐,,据说是一个外国电影里的女主角,我问老妈,桑德拉和我哪点儿像,她笑得直不起腰来,说见了你大姨妈就知道。 打点行李,我的红耳丁包的严严实实,藏在贴身衣兜里,那是我的护身符,总能给我力量和勇气,那个藏族老人黝黑的精瘦的面孔 炯炯有神得目光就像刻在了我心底,她摆个摊子在过街天桥旁,大约半年多,每天上学都见她,有天傍晚雷雨大作,下班经过,看她慌忙收摊子准备离开,一串银饰搭配着淡蓝青金石掉在地上踩在雨水里,她也没发现,我忙弯腰捡起给了她,她感谢,要低价给我,我没带那么多钱,于是收到一对红耳丁,她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我相信也许是求神佛保佑我,我信。 |
(二) 流连河畔,一条宽阔的大河就在大姨妈园区后面,这是条运河支流,绿油油的河水,淤泥里浮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小岛,随着季节变幻,偶尔有数的鸟儿飞来落脚,显得越发冷寂,但是,有一排几里长的,怕有几十年树龄的参天白杨树护着它,这河就有生机,绿意叶丹,流水不腐,我的书看累了就去河畔溜达。野风伴随好不惬意,我提醒自己不要沉醉,前路漫漫,我别忘了自己是个北漂,去留在于努力程度。 一张褐色的老书桌摆在客厅阳台,桌面裂了三道缝隙,大姨妈不舍得唯一念旧的物件儿,她说这书桌有灵气,三个高工都从这里远走高飞。 大玻璃窗朝着向阳一面儿,三个精致的竹帘子遮了火辣辣的阳光,也档了明亮无比的光线,但我喜欢,觉得安全,像裹在蚕茧里的蛾子,蜷缩数日,数月,盼着长出翅膀能飞的那天。 楼下不清净,阿姨的尖尖嗓门,从楼道里流到菜园子,不知谁扔了瓜皮砸在她支起的塑料棚子,她站在菜地里仰着脑袋冲楼上直嚷,谁干的这让人搓火儿的事,是个爷们儿就站出来,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三天两头乱丢垃圾,不嫌损了阴德.....。 腾腾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会儿菜地里娘俩就拉扯起来,我悄悄勾开帘子一道缝儿,恰好就对着那胆小鬼的一双黑眼睛,我在暗处,人家在明初,那对重眼皮很深的眼睛秀气在长长弯弯的睫毛上,那家伙使劲拉着他妈的胳膊往外走,别丢人了,不就几颗菜苗儿吗,棚子低下又新起了一大片,移栽过来不就得了。 阿姨拧着细眉瞪他一眼,没血性的家伙,你早该上三楼去教训那山西女人一回了,还不是上次,我说她没北京户口,还不如隔壁家的牧羊犬,还能上个户口,她就说我瞧不起她这个外地人了,有啥了不起,不就是个煤窑老板养的小三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都住着啥邻居,楼上楼下的不太平,如果有条件得赶紧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紧急关头,总闪出这念头。 不住这儿,住哪儿,吃饭钱还是老妈掏的,我必须考上研,复习功课,复习功课,一场好戏才开头,我不知道,这园区住着得大部分都是北漂,六环外房价还算便宜,能凑几万首付,利息不高,先有个落脚地,跟着拉骆驼似的亲戚朋友都来京城找饭折儿。 如我这样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第一关是进城瞄着CBD租住地下室,那儿条件简陋,起码真的进了北京城,我距离真正的京城还远着呢。 可是101的阿姨,地地道道的老北京怎么也屈尊和外地人挤在一起呢。 这和我听来的说北京人都有几套房可对不上号,大姨城里城外都有房,也是沾了单位的光。 |
院里渐渐静下来,暮色沉沉,我卷起了竹帘子,不开客厅吸顶灯,只是开了电视柜旁一盏壁灯,三个弧形磨砂玻璃罩住乳白小灯泡的设计,出自表姐的毕业作品,淡淡里一些温馨,一种优雅。 我环顾屋里,一种惆怅,啥时候也能争取一套房,接老妈来住就好了。当然最初来时的陌生感淡去,我渐渐熟悉了大姨的家,她全力支持我的梦想,任由我一人独居一百平的大屋子,一切费用水电煤气物业费都不要操心,特地从中央财经大学找来去年考研辅导笔记。 我不能辜负亲人美意,父母期望,我要啃书本不停的啃书本。拿出我当初中考上了最好的重点中学的复课劲头。 几乎一个月,我足不出户,101的动静也小多了。阿姨的菜地一派勃勃生机,白菜萝卜白不老的能分出模样了。 一天早晨,我还睡意正浓,便被轻轻的敲门声吵醒了,昨晚没睡好,闹春的老猫在阳台下吱哇乱叫,三楼地板咚咚作响。 不知楼上的谁还伸出脑袋骂了一嗓子,谁家的野猫不看好! 下地开门,一个面容苍白的女人怀抱一只白猫站门口,一脸歉意的说,我家老猫吵到你了吧? 她身材修长,穿一件粉色睡衣,拖鞋带两个大绒球儿,一半的腰带松松的耷拉着,一副慵懒态,眉眼却出奇的清秀,好像盈盈的刚从画里飘下来,我从来没见过她,惊奇写在脸上,她莞尔一笑,我是三楼的。 哦... 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引起她的警惕,就问,我家的动静,你也听到了? 没,没有。矢口否认是不知她家动静原因。 不等我回答,她兀自答道,是我家老板子跟我学华尔兹呢。 老板子? 对啊,就是我老公。 据说河北一带把挖煤的叫老板子,难道是挖煤的... 他开煤窑的,跟挖煤的有啥两样,我就这么叫他。像赌气似的,她银牙紧咬恨恨的说,红唇欲滴,却含着杀气。 莫名的恐惧感又袭来,我独身一人,大姨妈再三叮嘱,别轻易交人,那个院子邻居杂。 我客客气气表示并未因她家可爱白猫的鸣唱和楼上她家华尔兹的旋转影响我睡觉,不必客气。 送走这个飘着来的淡粉影子,我轻轻舒口气,看来,认识人多和不认识一个人都不好,打定主意还是和101联系,那个阿姨嗓门尖尖,但属于不怕事的,她骂人也有道理,那个没血性的儿子懂得让人,也算是个讲道理的,我计划着怎么和他娘俩讨个近乎。 机会总有,厨房自来水龙头松动漏水,去寻胶布,就下楼敲101的门,门口被堵了一道细沙。 防啥呢?蟑螂似乎少了。 这次是阿姨开门,她的热情让我有些不自在,她眼睛不够用似的,看的我浑身不自在,以为自己穿错了衣服,自己低头看,也就是白衬衣,蓝牛仔裤子,乳白的高跟鞋也就四寸高,当她的眼光落在我的耳垂,便啧啧啧发出一种由衷的赞叹,这姑娘多可人疼呀,又朴素又大方,红耳丁哪儿买的?像红珊瑚珠子嘛。 第一次见面,她就夸个没完,说我成天在家看书学习,来了一个月很少见我面,只顾听她白活,我的正事儿插不上嘴。 她儿子从里面出来了,阿姨又夸起我,说,小庆子,如果你要像这姑娘一样爱学习,至于就上个联大吗?弄得现如今正经差事找不到,这窝在家里都一年多了。 庆子被剥了面子,急忙说,妈,你也不问问人家有啥事? 阿姨这才问我。说过之后。庆子道:水龙头里的垫片用久了就要换,胶布缠不行,八里桥有个建材市场去瞧瞧。 阿姨说,你也别打游戏了,带着姑娘一起去,对了,还没问你叫啥名儿呢。 我答道:叫我小花就行。 |
叫庆子的人,白皙的一只手轻轻掩住唇线很美的嘴巴,想笑又忍住,那动作太女性化,我有点儿不舒服,旁人无感觉,阿姨接着说,人家人生地不熟的,邻居之间就要帮忙,我们在大庆那几年人和人之间多亲啊。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行了,妈,别罗嗦了,我带小花去就是了。低眉收敛的模样像极了乖巧的女孩儿样儿。 好别扭。 庆子随便套一件T恤,我们出了门,阿姨眼神怪怪的一直目送我俩走远。 快到大门口了,庆子说,这么老土的名字,三楼的老白猫就叫小花子,你叫小花不重吗? 我像受了传染,也感觉怪怪的,猫咪叫小花子,怎么起这么个名儿,这才怪呢。 园区是临街的一片商品楼,香港人开发的,淡绿玻璃窗,米色贴砖,甚是优雅,衬得周边很土。大街两旁也零星盖了楼,不出彩,突出了大片的庄稼地的淳朴,黄土地的田埂横七竖八,和绿叶黄叶一起妆扮大地,那是楼宇和低矮村舍间的画布,挂在长安大道的东端,平添一些新城的气势,当然再往东去就接上燕郊了,那儿也是北漂的圆梦之地,一环之隔,河北燕郊的房价就差一大截儿。 我和庆子相跟着,一前一后的沿着新楼新街道往东大桥去,也许绿化上心,一溜儿街边花圃月季花开的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迎面吹来的六月风舒适极了,庆子说话也温柔极了,地道的京腔像行云流水的韵味儿,很迷人,望着他不算健壮的背影,乌黑发际线下的白皙脖颈,心想,这么讲究卫生的男孩儿真少见。 我有些恍惚了,一时竟然胡思乱想起来,秦海的影子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如果秦海有这么干净这么好听的声音那该是个啥感觉,这家伙一直没来信。 我们算不算分手呢?双双落榜211后,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大跌眼镜,这俩最聪明的金童玉女,关键时刻一起掉链子,因为二次高考摸底,我俩排名都很靠前,按照历年我们学校高考升学率,老们师预测怎么也能上个北京的二流大学,正如大姨说的,清华北大咱也不去争了,北京海淀学院路几所大学矗着呢,只要一本的分数稍稍高些。 可秦海和我就这么没运气,他老爸训斥他,不干出个样子,别回家见我,他被骂急了,走的也急,偷跑出来见我就五分钟,说,他父母都怪我不该缠着他谈恋爱。 我急了,谁缠着谁?今儿说清楚,你怎么不跟你爹妈解释明白了。 我可不背这个黑锅!这事儿不弄个一清二楚,咱两就分手。 我是谁?桑德拉!我隐隐感到这个无形的影子指挥着我,赌气一甩手,就扭身跑了。 秦海回了一句啥话,没听清楚。 反正那夜,凄风苦雨一场。 浑身湿淋淋的到家,不给爸妈一句话,一向自信的我,第一次感觉很无助,也感觉 自己也没有大人们一直夸得那么聪明,高考失手是纯属偶然吗? 我还不能从更深层面刨析自己。 桑德拉究竟是个啥人物呢?一团迷雾缠绕,我的命运和她有关联吗? 性格决定命运。 那是一部老电影,也并不有名,也就大姨妈这样的老影迷,竟能牢牢记住,还将人物定格在我身上。 |
(三) 报了三门,考试后一直忐忑,自学和听辅导大不一样,化了钱听课,有机会得到老师压的考题,果然这次自学只有一门及格,一门59分差一点点过啊。 绿台灯有些年代,底座不稳,摇头晃脑的似乎嘲笑我,这个镜子里的丑八怪,是的,我 很丑,我捏着两腮使劲儿,嘴巴鼻子挤在一起,原脸蛋儿变形,玲珑小巧的鼻子尖儿通红,每次不达预期,似乎是一种惩罚的自虐,就因为长得还美,有时会闪出凭脸蛋儿吃饭的杂念,其实,我最鄙视的就是它,来北京就是憋着一口气,凭本事混天下,却差点儿误入歧途。 其实复习期间,就去了五次他家打游戏,我自责,不该浪费时间,也羡慕北京孩子的天生优越,多好的生活环境,名校遍地,考分又低。 不像我这个外地人,眼看大半年晃过去,还在为未来犹豫徘徊,究竟放弃考研去找工作呢,还是继续复课,囊中羞涩迫在眉睫,还伸手向家里要,那不是和庆子一样啃老,没出息? 那天傍晚,去河畔散心,野河河心的淤泥小岛被秋水冲走了,鸟儿不来了,杨树林布满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大小蜘蛛各自守护一方领地,林子里风呼呼,静悄悄的有些恐怖片里的气氛。 竟然遇到庆子和一个男生隐在一棵大柳树后说悄悄话,好奇心占了上风,好奇害死猫啊,后来,我都后悔当时不该偷听他们说话,否则庆子就不和他妈闹僵了。 |
我借着树荫,旁逸斜出的树枝,低垂的柳叶儿佛过头顶,我近量靠近再紧些,心里慌乱,越想看清那人,庆子背影恰好就挡住那个身体,像树干里飘出的树杈,一双粗壮的胳膊挥舞着,露出麦子色的皮肤,偶尔一晃,看到他的头顶比庆子稍矮些,时不时发出粗鲁的声音,能感觉到想压低,又要示威风,一个劲儿的质问庆子,突然凶巴巴的一声大吼:你到底回来不回来,空屋儿就我一人儿,干啥都没劲儿。 他嗓音低沉厚实,像手风琴的最低音。 庆子像是求他什么,急促的低音。 心里一阵发紧,我想,这是流氓敲诈吗?不能让朋友吃亏。 我不顾树枝蛛网挡路,一挥手抓破黏糊糊的大网,不管有没有蜘蛛爬过来猛的就冲过去了。 这棵弯了腰的大柳树与野河的距离一米多点儿,差点儿没把那个男生撞河里去,庆子一把抓住他胳膊,吃惊的望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呀?在偷听我们说话吗?那男生站稳后很镇定的质问。 虽然浑厚的低音带着浓浓京腔京韵,但我觉得刺耳,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谁偷听了,就是路过。 你对我朋友干嘛这么凶?我高声反驳道。不知不觉我模仿了地道北京土语,说干嘛?而不是为啥。 回过神来的庆子急忙解释:我俩是发小,没啥事儿。你先走吧,别告诉我妈你遇到的事儿。 他似乎很紧张。 发小? 我倒要看看这发小啥模样? 哦呵! 眉毛和庆子一样漆黑,但粗短,方方正正的脸膛,阔嘴宽鼻,敦实个儿,浑身散发着庆子没有的那种霸气。眼睛里倒有些深沉的内容,这是我唯一欣赏的地方。 肤浅的男人靠不住,对女生太重要,庆子和他同性,何相干?我不禁为自己从心底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嘲笑自己。 大柳树下邂逅之后很少见庆子,上楼梯碰见阿姨问,她说搬走了,住自己那套婚房了。也不远在东大桥西面的最繁华商业街。和朋友一起搞动漫,那儿就兼做公司驻地了。 心里有些失落,但庆子不再啃老,也是对阿姨的安慰。 阿姨突然问了一句,姑娘,你有男朋友了吗? |
问的突兀,我不知怎们回答,含糊一句,顾不上,忙考研,还有五门没过呢。 继续熬夜,心里翻腾,是的,我算不算有男朋友,年芳二八早过,大学三年浪费了,班里几乎全部来自农村的凤凰男,不是看不起人家,实在说不上话,我几乎是个哑巴,每天听课去教室,回来到宿舍,两点一线,除了周日去大雁塔,去爬城墙。 北漂已然做到底,但前途未测。 嫁谁? 或者说,谁敢要? 挑人的第一要素,是对爱情的绝对忠诚,不容掺和一点杂质,我几乎到苛刻地步,因为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秦海是唯一,但近一年没信儿,他不吐口,我不再找。 庆子的影子却时时浮现,这个北京男孩儿老在眼前晃。 焦虑渐渐袭来。 大姨来过了,她给我添被褥,说天气凉了,暖气还未到,这是北京最难熬的日子,翻箱子取出大厚被子,外加一条毛毯,她说住几天再回城。 大雁南飞,从阳台瞭望一望无际的天空,我很想家,刚一见面大吃一惊的大姨像老妈一样,一把拉过我,握着我冰凉的双手说,这丫头,怎么熬成这摸样了? 我给坐了整整二个半小时公交的大姨煮了方便面吃罢,就合盘托出自己的纠结来。 还说了楼下阿姨的问话。 对我的考研究生和求职,大姨说,各有利弊,不过,日子不能这么过,可以一边复课一边工作,不能脱离社会,也不能一直靠着家里,去人才市场或者网上都行,我也帮你打听朋友熟人那儿信息。 她说难怪楼下阿姨打听,你不小了。 几乎是下命令,我这个周末去公园相亲集会。 这倒新鲜。 |
问的突兀,我不知怎们回答,含糊一句,顾不上,忙考研呢,还有五门没过呢。 继续熬夜,心里翻腾,是的,我算不算有男朋友,年芳二八早过去,大学三年浪费了,全部来自农村的凤凰男,不是看不起人家,实在说不上话,几乎是个哑巴,我每天听课,宿舍两点一线,除了周日去大雁塔,去上城墙。 北漂做到底,前途未测,嫁谁?或者说,谁敢要? 挑人的第一要素,是对爱情的忠诚,不容一点杂质。 秦海是唯一,但近一年没信,他不吐口,我不再找,庆子的影子却时时浮现,这个北京男孩儿,焦虑渐渐袭来。 |
一段情绪酝酿成一团迷雾,就这么一问,就这么一想,我将阿姨的问话和自己的心事,揉成一团乱线团儿,欲解找不到线头儿,秦海个庆子便在那团话语和想象力的迷雾里上下交替浮现,俊朗的北京男孩儿,同窗结谊的秦海。 北漂终究要落地,扎根,庆子是春天的树,我是绕树的藤,如果他是一面墙,不是有琉璃瓦的红墙,即使一堵百姓家的灰砖墙,一棵细嫩的爬山虎也能弯弯曲曲爬到屋顶,这样儿的景儿,我在闲逛的小街胡同见多了,竟然滋生出一副画面来,仿佛我就是那个不屈不挠的爬山虎。 北京人好聪明啊!竟然给这种不起眼的攀援植物起个亲切的好名字儿,还带着文化的描绘,带着几份亲昵。 这个念头一闪现,秦海立马退至遥远,远的模糊,我似乎记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一副宽肩膀和厚厚的嘴唇,粗犷的带着大戈壁风。 |
但,我的好奇心驱使,还是义无反顾的奔了公园去开开眼界吧!据说是当下北京,上海的一大景观。 复课已然弄得我筋疲力尽,放纵一下自己了,我答应了,周末上午十点中山公园正门准时准点儿和大姨会和。 穿好看点儿! 大姨出门时嘱咐我, 那一刻,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肤色白皙的清纯少女来,那就是我,自信满满,要紧的是,要不要戴我那对心爱的红耳丁去,,增色,也带着暗暗的祈祷,神佛保佑有个如意郎君在向我招手。 楼下尿味儿淡了,我的几扇阳台窗户大开,伸出头就看到阿姨在菜园里忙活儿,她戴一顶白底红碎花凉帽,脖子耷拉一条白毛巾,城乡结合部的风格,很吻合我们这片儿的背景。 她低头不停手里的活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关心起我大姨来,尖尖的嗓门和我一上一下对话,都传递着彼此心底想挑开又不露的意思来,她的问题比派出所查户口还仔细,什么我的童年,家庭背景,父母干啥的,为啥来北京,是不是你大姨想在北京给你找男朋友,这样,她们姐俩可以常见面了。 我就想弄明白庆子为啥啃老,他生来性格就那么面吗? 我不烦她的盘问,觉得和她对路子,一样的爽快人。 假如她做了我婆婆一定不难相处。 我的脸发烧,也许红了。 阿姨晒得比我还红,顺手扔给我一个大萝卜。说快入秋伏了,头伏饺子,二伏面。 那秋伏呢? 她大笑,你这丫头不见外。 明天来吃炸酱面,庆子回来。 我的脸又发烧了。 入夜,书没看几页,我仍旧在秦海和庆子被圈定的海域间左右徘徊,像坐着一条小舟,不知船桨滑向那个方向。 庆子,无疑就是北京,我开始喜欢阿姨痛快的说话,勤劳的扑腾在菜地,讲究日子的有滋有味,这个被我逛个遍的京郊小镇子感觉悠然,如果我把北京城逛个遍,那是啥感觉。 其实归根结底,我是被北京的大气所吸引,见过阿姨数次,每回都是那条紧绷绷的牛仔裤,她和庆子没有一点惊异的表情,包括大街上来往行人,谁在意你的穿着。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大城市的见多识广,在故乡行吗,即便省会城市,随意的牛仔受到非议,女老板和同事都非议过我,裤线紧绷,太露。 大姨年过半百,就穿着一条细细的黑仔裤,我提起自己,大姨不以为然,个人所好,我都离开几十年了,还那么传统保守。 冲破樊笼的鸿雁要展翅了。 秦海就是故乡的城市,一个指指点点论人衣着的地方。 我奇怪自己的背叛,那可是生我养我的土地,一个念头又冒出来,桑德拉就这样吗,我,忘了问大姨啦。 |
(四) 好吃的第二次炸酱面又摆在面前,餐桌换个淡蓝的方格布,白瓷碟子也是新换的。把秋伏当二伏过了,还是北京人的一个讲究。 肉丁切的不大不小,肥瘦搭配,甜面酱,黄豆酱的选择要品牌,六必居的好。菜码,萝卜,韭菜,豆芽.....红绿相间摆满桌。 庆子嫌肉丁儿小不解谗。 阿姨瞪他一眼:赶明儿让你媳妇做去! 接着微微一笑看我一眼,弄得我很尴尬。 她问:好吃吗? 只顾往嘴里塞面条,我直点头。 她开玩笑说:给我家当媳妇算了。 我心里一热,又抄起一筷子萝卜丝儿,胡乱塞嘴里。 庆子斜一眼坐身旁的阿姨,有点儿生气:妈,你还让人吃饭不? 满怀希望庆子能借题发挥,不料他态度如此冷淡。 心里乱,不知怎么吃完这顿饭,匆忙离开。 一夜睡得不安稳,一大早,我急奔公交站去,新开的一趟线路直通四惠,然后换了大1路公交,沿着长安大道一路向前了。 越来越高大巍峨的楼厦林立路旁,大都市的缤纷色彩扑面而来,昨日的不快淡去,炸酱面的余香留心底,但庆子的那份儿冷淡也像结了冰块沉在心底,不知这家伙葫芦里装着啥药,几次近距离接触,我分明从那一对卷曲长睫毛下的黑眼睛里,感受到几点火花的闪烁,虽然短促却炽热。 难道是我的一厢情愿,辛亏没有陷入单相思里。 难道他还有难言之隐埋在心底。 顾不得想那么多了,公交车已经驰过了一大段城乡结合部,长安大道平坦笔直,贯通京城东西,可以对开几列汽车的宽阔路面,车流往来频繁,一切都那么有气魄。 天安门广场人流如潮,下车穿过地下通道,到中山公园门前,大姨老远就招手,没多说急忙进了公园,跟着她穿花渡柳,一会儿到了一片空地,屹立的一片柏树溜翠欲滴,一列红墙旁的灰砖地,几溜儿摆着的各色纸板,有竖立的有平铺的好像摆地摊儿,明码标价似的,12345.....姓名,性别,籍贯,职业,身高,工资,要求条件等等,就差没有照片贴上面了。 这哪有一点儿隐私可言。 风花雪夜的浪漫荡然无存,一切都在赤裸裸的数字里竞相比高低。 对着这索然无味的场景,阿姨,叔叔们如猎人似的目光盯着来的寥寥可数的年轻身影,我心里发毛,对大姨说,您在这儿,我到那边长廊定定神儿,妈呀,这场面像贩卖人口嘛! 大姨嗔道,这丫头,说话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不刚兴起的嘛,大人有经验,看人准,再说年轻人工作忙,你....。 她停下话头儿。 我明白大姨的意思,就说,我去那边逛逛,顺便买瓶饮料。 其实,我远远的看戏,人间闹剧,看一场婚姻在名利场里的等价交换,我价码多少?就恰好能碰到了纸板上的相等数。 这是一幅人间百态图,忙碌的人影,嘈杂的声浪,相干的人一边儿凉快去,做爹妈的着急推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见几个人追着大姨在说什么,拿一瓶矿泉水过去,拉着她过来:咱过去歇会儿吧。 正和大姨的意思,她跟着我走,笑着说,也不知怎么的,都追着我来问,你是儿子还是女儿?想跟我们聊聊吗? 我有啥特别呢? 她低头瞅瞅自己,一双三寸根儿乳白浅口皮鞋,刚过膝的浅紫短裙,银灰的冰丝针织衫,头上的浅灰的太阳帽自然别致,这是表姐一直给大姨购买服饰的收获,提高衣着品味,气质,引人瞩目,衣帽取人,自然判断她家境优越,儿女优秀。 可惜了都是给女儿找的,你要是个男孩儿,今天没白来。 反正远看就让我心烦,太俗,我期望的爱情不是赤裸裸的明码标价的交换,我催着大姨离开,我说想逛逛公园了,这么别致的皇家园林,还有荷兰的郁金香花展呢。 大姨爱花,便转移了此行目的,本来我就是应个景儿,大姨也看出我并不上心,所以我陪着她一心一意赏花拍照去了。 也许要弥补吃炸酱面的冷淡,几天后庆子邀我去繁华新华大街去新开的麦当劳。 |
在故乡听说过,来北京也没去过,干脆面对面的挑明了也是个机会。 不料阿姨捷足先登了,她说包饺子,人少没意思,小菜园的韭菜很嫩,肉馅儿买现成的,我带着嘴来就行。 我特意穿了蓝牛仔,白衬衫,一对儿玲珑的红耳丁衬得我脸蛋儿越发白里透粉,刘海随意散开,显得活泼纯情。 又是一个周日,照例儿,庆子必回家。 下楼,敲门儿,阿姨大声招呼,庆子,开门去! 一张有着浓眉的国字脸闪出,这人个头儿不高,一脸严肃,眼镜片闪闪发亮,我急忙自我介绍,楼上的....... 阿姨的大嗓门飘过来说:这是楼上的小花,我请来一起吃饺子的,昨晚不是给你说过了嘛。 又说,这是庆子爸爸,回来休假的。 她在厨房忙,庆子可能在屋里打游戏,没听到外面动静。 我礼貌性的点点头,问声叔叔好。他带我落座沙发,剥开一只桔子递给我。 我又一次到家的感觉,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擀皮儿的,摆饺子的,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子,又是围在一起,晕黄的灯影笼罩出一片宁静,幸福来,能融入其里该是多么幸运。 |
阿姨手巧,一盘芥末墩,刀口齐整,微凉带着芥末的辣味儿,很合我的口味,但我必须矜持一点儿,给叔叔留个好印象,特别是庆子,他那种细嚼慢咽的样子,比个女生还女生他还是坐在阿姨身旁,不时的端盘子递个醋壶,纸巾的。 我得以看清了庆子的手指修长,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弹钢琴肯定好,手指细长...。 嘴里半只饺子滑下喉咙,也噎进去那半句话,你钢琴学几年了? 没敢问。 因为他曾告诉我,有一段时间特别逆反,家里让干啥就不干,正是每个父母逼着学东西的年龄段,我的钢琴是我喜欢才坚持下来的。 叔叔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看了庆子一眼:他有那长性吗? 阿姨拉一下庆子袖口,你去冰箱拿瓶辣酱,就是绿盖子的那瓶儿,庆子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阿姨嗔怪到:别老当着面儿说孩子,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 饺子的味道印象极深,西红柿馅儿还是头一次吃到。 阿姨说,北京人爱吃带馅儿,蒸懒龙,包子,烙馅儿饼,好吃又方便,她都喜欢做,诀窍是放点儿面酱,葱碎要最后。 饭后。我帮阿姨洗碗碟,她就这么不厌其烦,恨不得把自己看家本事都一一说给我听,准儿媳吗? 她和我一样,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庆子吃完又钻进自己屋子玩游戏了。 我转身上楼拿来两罐茉莉花茶,叔叔和阿姨已经在客厅看电视了,阿姨说。你别客气,家常便饭的,一个姑娘孤身在外,你父母不担心吗。 我知道话题又往庆子和我身上扯了,而且不避讳叔叔,也许他俩商量过了。 不想再隐瞒什么,我直话直说了,大概意思,庆子人不错,我工作没有,户口不在北京,怕是高攀了,还有,我的同学秦海一直没信儿,不知道算不算断了关系。 阿姨笑了,我就没看错人,多实诚的孩子! 叔叔也露出笑容冲我点头。 接下来一番话,令我感动,他们说冲着你学习刻苦劲儿,有份工作还不容易吗,再说了,至于户口不叫问题,有文件外地女生嫁了北京人满几年可上北京户口。 楼上的小三就这么成了北京人的。 真的,有这文件? 不信,问你大姨啊! 我和你叔叔早就说过你的情况,什么高攀,你上的是正经大学,庆子才上个联大,弄个公司也没怎么挣钱,家里贴进去不少呢。再说过一个月,他都满三十了。 客厅的话音儿不知飞到庆子耳朵没,我希望他听到又不希望,心里最纠结的,我最看重的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在他身上甚少,霸道发小对他的口吻,实在让人别扭。 阿姨最后嘱咐我:就趁热打铁主动找他谈谈,我和叔叔说了我们一致的意思,他没表示反对,还答应和你当面谈。 |
真是唱着歌儿回到家,虽然二楼,却感觉飘到天上,北京户口,多少人的梦寐以求,大姨以前提过,一个调干,一个对调,两种进京途径,那得多大关系网啊。 我生在寒门小户,父母起先普通公职人员,国企体制改革后,一个下岗,一个内退,有房无车,混个温饱吧。也没指望我有多大出息,只是我心有不甘,大姨看的准准的,不止一次对她老妹说:你们这两只兔子就恋旧窝,不愿折腾,小花可不是这样的,她随了外婆家的人。 关于外婆家的故事,一部长篇写不完,大姨说不编一部家史太可惜。 一夜无梦但香甜,我计划选在什么地方和哪天约庆子。 地点: 麦当劳? 人多。 野河? 太静。 对了,去他的公司看看。一举两得,一切像是安排好了,给庆子发了微信,他一口答应。 (五) 一座尖顶六层洋楼,屹立运河岸畔,绿水套套,红壁流光,活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那是庆子的公司,他的婚房。 我会是未来的公主吗?我幻想他抱着我一步步走进那座心里的城堡。 自从看了他的痛快回信,而且谦卑的要求我来定时间,就感到是个好兆头,我说最近有二门重考,他回答:没问题,你先好好埋头复课。 |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几天来我几乎通宵达旦,眼前老晃着那对闪着长睫毛的黑眼睛。 除过清晨去田野大棚早市喝一碗豆腐脑,对于黏着塑料的瓷碗,油条被反复炸过的油染的黑糊糊的,也不再嫌弃,酱油很深的粉芡也得到青睐,吃完了,稍稍歇息后,顺着野河旁那条笔直的村路,一口气跑几里地。 两旁的白杨树叶儿稀少了,蛛网在风里摇晃,看到那天为救庆子,被我撕破的蛛网,心里甜滋滋的,人家是英雄救美,我来个相反。 长长林带的尽头,有一片露着窗户和大门的别墅,我刚来第一天的夜晚就发现了,隔着玻璃窗远眺,那儿仿佛有灯火一闪一闪,说给楼下阿姨,她一惊,那儿荒废几年了,早就没人去了。 但那儿就仿佛是一幅画差几笔 ,留下一张张洞开的黑暗巨口,像是要倾诉什么。 一阵凉意袭来,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我不敢再往那头跑了。 回来伏在三道裂纹的老书桌,沉浸在爱情给力的复课里,午餐晚餐都泡面,一箱子大碗面快要见底儿。 考试轻松的感觉预示了成绩过了。 几天后分下来了,大满贯哎!六十七分和六十六分。 灯下对了菱花镜,一张消瘦,苍白的脸,圆下巴的婴儿肥自然消失了,白里透粉呢肤色被熬夜偷走了。 还穿那件风衣像只大口袋,不过减肥不愁了。 决定要弄个成熟发型,底商有东北人开的理发店,还免费修眉,嘴唇还是能够润红的,大姨妈不用的名牌儿口红都给了我,那是表姐特意给她老妈还原青春自信的。 又拿出首饰盒里的那对红耳丁,深红的端庄,娴熟。 是我的风格吗? 桑德拉,一个怎样的女郎?她戴啥样的耳钉。 那天公园相亲,特意问起大姨,她没笑,回答很巧妙,桑德拉嘛,性格很特别,人漂亮不用说,但如果向这边一点儿就是娴熟端庄,那边一点儿就妖媚野性,电影里的角色而已,你呢,稍稍偏那边一点儿,可骨子里还是随外婆家人。 她意味深长瞥我一眼:看你怎么把握自己了。 圆圆的绿色台灯罩着一片灯影,投一片温馨,似乎笑我痴心,双手合十的青春少女,圆溜溜的红耳丁就握在掌心,端庄与娴熟潜在心底,一心祈祷明日的顺顺利利,当个北京好媳妇,要百分之二百的满意。 一门考了六十六,这不是顺顺溜溜的意思吗,另一门六十七,心里一沉,七就是去,溜溜去,也对,恋爱不成,就算溜溜去,看看这个大男孩儿的窝儿,有啥不一样,桑德拉的妖媚野性浮出,哎,北京大男孩儿,好听的京味儿京韵,像是一块大磁石在前面,将我的人生旅途吸引到正东方向。 对啊,从故乡出来,一路向东,哐当哐当,落脚,又是一个向东,八里桥以东的小县城,虽然距离小时候看过的红墙黄瓦隔着几十公里远,也毕竟站在了皇城根儿下。 那座遥遥在望的尖顶红楼。 洗漱完毕,打算早睡早起,几下敲门声起,很轻的,小心翼翼的的那种, 是谁呢? 阿姨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楼上的? 某日很晚了,听到大动静,压抑的哭泣,摔东西的乒呤乓啷,太累,合着书本就想睡,无心搭理,反正三楼的夫妻斗不是一天二天了,自从那次小三怀抱与我同名的白猫来道歉,已经从心底原谅了她,是当时她的袅袅娜娜,还是细声曼语,美丽的魅力不独对异性,几份同情先有了,是同情她小三的身份? |
自己也吃惊,桑德拉的妖冶野性又浮上来。 为了成为北京人,这不失为一个捷径,作为女性的天生优势。 不是有一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用用有何不可,虽然有那么一点儿俗气。 听过类似的故事,和大姨妈聊过,我俩一致的不屑,从心底鄙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任何理由都不成其为做小三的理由,说到底,外婆家的家风不容,那可是大户人家,不知大姨的家史着手编了吗? 离开床边去开了门,楼上小三轻轻移步进来,像一缕妍丽的玫瑰云儿飘进来,今夜她修长的身条裹一件玫瑰红长袍,换了猫头拖鞋,葱根似的手指小心的掩上门。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我俩对坐灯影下,她的黑眼圈黛色朦胧,弯弯睫毛下汪了一潭深水幽幽不见底,偶尔闪出几点火花,旋即沉入底儿。 但那对流盼婉转的眸子里,不存丝毫放荡,反而清澈的逼视人心。 她说,还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白静,你叫我姐或不叫都没关系,想必楼下阿姨早都告诉了我的事情,不过......,她稍稍犹豫一下,也还有没告诉你的吧?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为了她的儿子,庆子都过三十五了,和我一样属虎的。 我一愣。 我刚来时,她还介绍庆子和我交朋友呢......。 嗯? 我更糊涂了。 他? 你不是和老板.....。 |
白静打断我的话,苦笑一声: 对的,刚来,老板拿我当干女儿,在老家对我妈指天发誓过的,因为他已经成功的把我们村里最美的一个姑娘变成了北京人,我当属第二美女,不能白瞎了,他路子很宽,说过的话又兑现,老家人都信服他,走南闯北的的首富,人们几乎对他膜拜顶礼了。 我瞟她一眼。 你不信?小地方就这样。 就靠挖煤? 我还是忍不住又问,顺便给她一瓶矿泉水,家里最后一瓶农夫山泉。 买一瓶等于支援贫穷地方一分钱呢。 那时候赶上机会胆子大的,大山里钻个洞就有掏不尽的黑金子,那搭的人都这么说。 不经意间,她纯熟的普通话露出一点儿乡音。 一个人的人生的底衬很难改变,即使涂抹了浓重色彩。 睡意全消的我,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已然弄得忐忑不安,该是我要刨根问底儿了。 五年前静子姐就来北京了,不知为啥,心里默认了叫她姐。 一座山西会馆在京城一隅拔地而起,用家乡女孩儿做服务员,她聪明貌美又有文凭,就被这位老板带来寻找新的生活之路,而且她与我一样迷上了皇城根儿,迷上了京味儿京韵的京城男孩儿们。 她说小时候村里来过一群北京知青,他们说话好听,对人礼貌,每天夜晚在村里打麦场的月光下凑一块儿吹口琴,跳舞。她觉得太神奇了。 还有他们讲的城墙秋天茅草里抓蛐蛐,雪花飘飘的胡同里里卖冰糖葫芦的,逛庙会的面茶,艾窝窝,白塔倒映,小船荡漾的北海......有趣的故事一串串,听的让她入迷,一个美丽的向往自此诞生,仿佛眼前打开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静子姐的爷爷是个教书先生,子从父业,作了乡村教师的父亲,在她很小时候,就带她到学校来,再加家里宠爱和她的努力,高中毕业顺利考上了省会师范专科。村里唯一的女秀才呀。 在她面前似乎应该有一条人生坦途。 之后的变故一言难尽啊,怎么从干女儿变情妇,小三,她似乎刻意隐瞒,只是告诫我,要仔仔细细看清庆子这个人和阿姨的真实意图。 她凄美的眼神让我不得不信,但不服。 我嫁了他,不就像你一样成了北京人,再说又不会像你似的......。 幽幽的凄美里多了几份无奈,悲哀。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小花妹,你经历太浅,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自己慢慢去想吧。 她起身想离去又坐下。 我的猫咪为甚叫小花子,那是像我一样每天在乞讨生活,只是我对它是爱意,老板对我真是施舍。我呼唤猫咪,是在叫给他听。 你可以反抗啊!离开他。 愤然的我露出桑德拉的野性。 哎,她叹口气,我还有一个五岁女儿呢,她怎么办,老板有钱有势就是打官司,我也赢不回女儿。 好看的红唇微微颤动,静子姐的愤懑压在心底。 就先这么过吧,为了孩子。 说这句话时,她仿佛一下子颓废下来,整个儿人形像一座潟了的雕塑,垂首不语,乌发流瀑,苍白的肤色失去光泽,露出红唇一点嫣红,四顾茫然,海浪涌天,好似寻不到露出地平线的桅杆。 玫瑰色的影子飘走了,凄婉的话音飘荡在空间,无限扩大的空间里,铺陈了野河的白杨树,一个个树疤露出一双双黑色眼睛,注视我义无反顾,扑向狰狞的蛛网,一盘白磁盘热腾腾的饺子,在也是白瓷的碟子里扑腾,我就是夹不住,那对长长睫毛下的黑眼睛似乎嘲讽的盯着我看.......。 两个影子明灭闪烁,庆子和阿姨就这样混成了一团迷雾。 我几个月来的努力似乎都是空的。 两个女人的倾诉,一个,想嫁得好未必嫁的好,一个,嫁的好就是好。 我陷入矛盾,辗转反侧。 迷迷糊糊入睡。 一大早还是决定去见庆子。 绝不轻言放弃! 朦胧中,桑德拉说。 |
(六) 赵毓庆的逆反来自北京老家儿的重男轻女,仿佛含着玉的贾宝玉出世,老赵家三世单传。 毓字辈儿的男孙一落地,赵老爷子便捻着山羊胡子喜滋滋的对儿子说,庆子就留在北京养着,有我们喂他洋奶粉,高干粉,不比你那大荒甸子强百倍?你和媳妇都上班,谁看着我孙子? 庆子的父亲插队东北兵团,上了工农兵大学还是分配回来东北的大庆油田,他和一起女知青莫彩云结了婚。 他是独子,想方设法调回北京不找石油去找水,还是过着勘探队的漂泊生涯,莫彩云对调在一个小商场,国企改制,买断工龄,就去超市当临时工了。 庆子直到上初中才搬回自家住,刚开始不习惯,三天两头往爷爷奶奶那儿跑,在家受点儿委屈就告状去。二老对这个孙子真是捧在手心儿养大,几个姑姑更是护短,弄得当妈的管不是,不管也不是,后来索性由他去,直到高中住校,脏衣服不好意思给奶奶洗,才回家勤了。 一个男孩儿自小就在花花绿绿堆里,姐姐妹妹穿啥,他就要啥,还要像女孩儿一样扎小辫儿,穿裙子他挑颜色,今儿红的,明儿就绿的,自己把自己打扮的水灵灵的娇模样儿,弄得爷爷奶奶哭笑不得,不知怎么疼他好。 饭桌上,奶奶说,吃饭不兴翘起兰花指,他就偏偏学个兰花指,还在地上扭几步,竟把女孩儿的样子模仿到了极致,让人开心,也夸他聪明伶俐,也许同性恋的萌发就在此。 也有说纯属生理原因,环境造就只是一个强化的因素,当一切真相大白,莫彩云夫妇每每想起儿子的事,还是感到深深的内疚,后悔没有亲自带孩子。 甚至奢望,前面的路歪了,就掰过来,希望儿子早早成家,娶了媳妇自然天成了。凑首付,贷款给儿子买了婚房,就盼等迎娶新人,图个安宁日子,不料却先住进去个李大远。 儿子的媳妇还没影儿也挡不住当妈的操心,一直悄悄打点婚房用品的莫彩云,有一天听说东大桥新开个杭州丝绸城,开店第一天打折新品,她相中一对儿苏绣被面儿,就买了要给儿子瞧瞧,那时庆子的公司刚注册一个月,也顺便看看儿子在忙啥。 进了尖顶楼,就听到阁楼的嬉笑声,这是一套复式二居,楼顶还带一个大天台。她还踅摸着自己做腊肠,配方都找好了,橘子皮也晾晒的差不多了,弄好了就挂在天台上阴干,好留着儿子每天蒸米饭时放一根儿,不想炒菜就水煮凉拌,一荤一素也营养够了。 长长的楼梯十四个阶梯,她边听动静边挪动脚步,只听得楼顶一片笑声,一个粗粗的男音一口一个媳妇的大叫:庆子过来,跟哥亲热一下嘛!好熟悉,想不起谁。 就不,就不嘛。 是庆子的声音。怎么怪怪的声调。 这又是媳妇又是哥的,搞啥名堂? 她没想多,到了阁楼卧室就推开门,见俩男孩儿在床上揉作一团,李大远一看是她进来,吓得脸都白了。 庆子也急忙站在地板上,紧张的不知说啥好。 你们这是闹什么鬼呢? 莫彩云很生气,气的是儿子不好好工作,招惹着李大远来干什么。 给你一人住这儿,是要你好好办你的公司,不是凑一起玩的。 听妈妈这么一说,庆子平静些了,他说,大远是我公司的合伙人,他也有股份。 大老早以前,李家住在赵家隔壁,平房大杂院邻里关系近,俩孩子从小一起玩儿大,庆子聪明身体弱些,大远贪玩,身体壮实,长个墩子个儿,蛮劲儿大,谁欺负庆子,一准儿是他挡在前面。学习没法比,上小学,庆子老考一百分,大远及格都少,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渐渐的好学生庆子就放纵了自己,爷爷奶奶又护着,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上高中,底子差,再使劲儿也为时已晚,高考,这是检验十二年寒窗之苦功啊。 |
进了联大,他努努力,拿个大专,放任的就是个职高水平,譬如好不容易毕业的李大远先干了一段销售卖油漆,觉得不和路子,就奔庆子公司来,索性住一起,两人恋情何时起,谁也说不清,反正就是都没有女朋友,对女孩儿提不起兴趣。 大远不想找女朋友,他父母并不在意,双双下岗,一家三口挤在十几平米小房子,儿子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提出搬庆子婚房住一起干活儿,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一来二去的大远的妈妈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俩男孩儿腻味的过分,但还是时常过来帮助他们收拾屋子,做做饭,日子久了纸里包不住火,李家算是默认了。 莫彩云把那天偶遇告知休假回来的丈夫,赵工有种不好的预感了,假期满了返回单位后,他以别人的故事讲给单位的年轻人听,人家说,赵工,这不是一出断背山吗? 什么断背山? 就是同性恋呀! 这不可能!赵工脱口而出,对方奇怪,又没出在你家里。 对,对,是别人的.....。 一场轩然大波给庆子父母带来极大痛苦,他们瞒着老人,苦劝儿子,尽快给他成婚,也许是挽回的唯一希望,赵工夫妇坚持认为儿子发育健全,怎么可能是个同性恋,一定是电脑上乱七八糟的看多了。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故事,他们瞄上了一切可能的女孩儿,白静,李小鸿。 |
庆子以有准备迎接我的无备而来,不,确切的说,还有一点点准备,然而当庆子娓娓道来他的全部故事,剧情大反转。 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杏眼圆睁?还是柳眉倒竖?反正一定是很难堪吧。 呆坐一旁的我,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白雾,雾里看花,一点点碎片,都拼接出一个长弯弯长睫毛,一双黑眼睛的美少女来,她长裙拖地,婀娜多姿,一步步扑向那个墩子个儿的宽肩膀里,多么滑稽可笑,两个男人抱在一起。 我没看过断背山,香港李安,多么牛气的大导演,李安说:人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 可为什么偏偏要长在庆子心里。 拍的再好看,那也是别人的故事,可以远远的欣赏,如夜雾漫漫,朦胧委婉,那也触不到我的肌肤,砰击我的心灵,但这是庆子,他印刻在我的心底快一年了,心里装了他,他却属于别人,而且是那样一个没有钱财,住房,也不帅气,更无才能的男人,我为庆子抱屈,心痛,我更恨李大远,什么北京男孩儿,去他的吧! 我想象如何寻找挽救庆子的药方,即使成不了他的女友。也希望他过常人生活,那座尖顶小楼是留给真正的公主的,如果有愿意的可心的女孩儿,他喜欢,我就退出。 回到家,我胡乱找书看,似懂非懂里,对他有点儿可怜,性取向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当今绝大多数科学家、心理学家、医学专家认为性取向是先天决定的,美国心理学协会发表的一篇科学文献表明:长期的实验记录证明,同性恋是无法被“矫正”的,性取向无法改变。 那么他自幼喜欢的裙子,小辫子绝不是空穴来风了。据说绝大部分同性恋者在20岁的时候都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了。他是啥时候? 我拿起电话,欲言又止,电话听筒捏在手里,半天拨不出号儿。 心想,也许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并深信不疑。否则怎么和李大远扯在一起,尤为痛心的是,他冷静对我说,你做不了我的女朋友,就做一般朋友吧。 |
那天他有意支开李大远,楼上楼下一片寂然,阁楼的小窗户斜射进来一缕阳光,他逆光对我,一张松软的席梦思,床单是深浅搭配的格子图案,仿佛沉在五彩光圈里的他,成了我一意孤行织就的爱河里的一个远影,那双长睫毛下的黑眼睛,曾经含情脉脉注视过我。如今冷的结了冰花儿,我融化不了它,今后我将再也听不到他动人的京味儿京韵了。 要留我吃午饭,我说:还不是泡面? 送我出来,没拒绝。 外面灿烂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尖顶的红墙壁的小楼浮在云端,云垛游曳,不知向何方。 他米色毛衣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子,也让我刺眼,多么干净的北京男孩儿。 不想再看一眼,如同与秦海分手的那次一样,我扭身就离开,急忙奔向东大桥,过了桥,忍不住回头张望,尖顶红色小楼前空荡荡一片,一切都浸在白花花的阳光里,我的脚印蒸发了,我去过那儿吗。 夜深人静,我透过窗帘,楼间的缝隙闪过白杨树的轮廓,野河风阵阵吹来,园区一片黑暗,也许只有一盏亮着的灯光,一个伏案的傻妞对着一对红耳丁凝神,镜子里的我,还要捏红鼻子尖儿自虐一次?才不! 红耳丁莹莹闪亮,圆圆的绿台灯用晕黄的灯影,小心翼翼的的拢住它,我带了它去,是衬托着端庄还是散发了妖媚。 因它出走,离开故乡,失恋也因它吗? 莹莹的深红在灯影下飞旋,弥漫着一层神秘气息。 双手合十的虔诚祈祷的藏族老妈妈浮现了,任何事都有因吗?怎么解?一连串的奇怪想法止不住涌出,何为好与坏。我应该悟道些什么? |
(七) 秋天的北京真美丽,真正的碧云天,黄叶地。 我在野河无目的的溜达,弯腰捡拾着一片片半红半黄的叶儿。 一棵樱桃树独立寒秋,在众多的白杨树间,亭亭玉立,枝头结满了累累硕果,说明春天,它一定满树花朵儿,无缘一睹芳颜,可惜了! 我那时埋头书堆里,做着考研的梦,错过了樱花的梦。 和庆子的伤心事,令我有些多愁善感,见花开花落,便想到了岁月匆匆。 不能再单一的耗在考研里了,得调整计划,一边寻求工作。 眼看老妈给的几万元快花的见底了。 继续和庆子保持朋友关系,因他主动求和,毕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北京男孩。 那天之后的周日,他回家来,什么也没给家里说,我答应答应阿姨和他见面后,也一直在敷衍阿姨,说还需要彼此多了解。 庆子提出带我串亲戚,走他姥姥家,他说,那才是真正的老北京。阿姨竟然往好处想了。 姥姥家住的老胡同在琉璃厂一条老街,祖上是密云杨家一条街,从头到尾都是杨家盖的房子,有出租的有开铺子的。 留一处杨家老宅很有规模,文玩古董收藏不少,战乱和时代变迁遗失大部分,最终家道中落,到了庆子舅舅的时代,有底气开一家旧货店,且在琉璃厂最繁华地儿拥有一座铺面,也是占了祖上的光。 庆子安慰我说,舅舅结交的文化人朋友多,文化人的后代怎么也会有个好学历,起码没有联大二字。 我嗔怪道:那是你老妈嫌弃,我从来没说过什么。 这也是他父母一块心病,两边家世不差,虽然算不上往来皆鸿儒,家族历史上也出个秀才,进士的,到了庆子爸爸,好歹也是大学毕业,工农兵学员后来都补了文凭,文脉不该在庆子这儿断,那是大人们的观点,我倒和庆子越说越一致了,结论是,皇城根儿下的老传统不假,但古老文明照样有糟粕。 文凭就决定一切吗?再说必须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吗? 他还坦诚的说,那天自己痛说一番家世,是为了拒绝我而垫底儿的,我却无意里知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你家里,阿姨知道吗? 露出一些马脚,所以心有不甘,让我回归他们所谓的正常人的日子,这才扯进你来。 一切得到合理解释,可怜天下父母心,将儿子性格形成缘由父母的不足,为了弥补,不惜一切代价找媳妇,从那个李大远身旁拉回儿子。 他们搬家远离老城区,也是为避着街坊闲言碎语,从城里到远郊,李大远竟然追过来。 我想问,你们也有青梅竹马,海誓山盟一说? 但不敢贸然,同性恋,听起来怪怪的,却发生在我身边,而且是我主动去迎上的。 好奇害死猫,我别问的好。 原来北京人的色彩,在我眼里不再是明丽如琉璃瓦的黄,红墙的深,也有着世俗人家的灰色调儿,还带着一些对世俗的挑战,一个悠悠古老与现代迅疾的博弈一起,繁华堪比国际大都市,纽约,巴黎。 古老文明如长河漫漫,我需要一点点走近。 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CBD金融街,朝阳的规模如大船舰,西单的就袖珍一些,写字楼一样的气宇轩昂,街新,路新,树也是年轻的,迎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那是庆子带我去姥姥家,特意绕了一个大弯子,他要让我认识真正的北京。 我问,你心里有几个北京?你老舅的琉璃厂古玩儿是,金融街的楼也是吗? 他笑了,细密的白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心里一热,如果是他的女朋友多好,没见过同性恋接吻,他和李大远会吗? 是啊,北京是多色彩的,你待久了,就像万花筒变幻的画面,永远有新奇和古老的交替叠加。仿佛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有梦想,就会奔着它来。 这家伙肚里还有不少墨水,联大二字封不住他的口了,我开始动摇,要不要为了文凭苦熬,或者还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情。那么李大远也不是我想象的了,对庆子的好感,我产生了新的想法,继续走近更多的北京男孩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
这家伙肚里还有不少墨水,联大二字封不住他的口了,我开始动摇,要不要为了文凭苦熬,或者还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情。那么李大远也不是我想象的了。庆子的好感,我产生了新的想法,继续走近北京男孩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为他们的隐秘亮底牌的竟然是我,桑德拉的野性让我勇敢。这是我的不料。 从姥姥家串门回来,阿姨久久不见动静,原以为我是加深彼此了解,扩大走访范围的。 有个北京童谣,拉大锯,扯大剧,姥姥门前唱大戏。阿姨 她催促我,咱家啥时候有个红火场面,比唱大戏还热闹啊?我明知她的意思,故意不接茬,低头帮她翻地,花生一嘟噜一嘟噜被刨出来,自从我们走近了,她改了种子,不种绿叶菜,一分花生,三分向日葵,好看不上肥,这天唤我吃煮花生,包饺子,地里的小蜜蜂嗡嗡飞,落在阿姨的白毛巾上,干了半个个时辰,话题还没到她的本意,于是她主动提出,遇见李大远的事,像是试探。 一见时机已到,我委婉引导,不瞒您了,庆子合盘托出了,阿姨,既成事实不可更改,他俩好了几年了,拆也拆不开了。 我将自己一知半解讲给她听,同性恋,三个字在我和阿姨之间跳来跳去,揪着当妈的心,阿姨一会儿紧缩眉头,一会儿流着眼泪骂庆子,又怪李大远不依不饶的追庆子,那样子好可怜。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我意外也稍稍有点儿解恨,阿姨和李大远的妈妈大吵了一架。 她专程进城去了李家。 李家的大杂院,被街边灰色的一堵墙壁封在一个小空间,以前日子该咋样,还咋样,蜂窝煤堆在狭窄的一进门的过道,还有用不着的杂物。院里豁然开朗,木杆子拉着的粗铁丝挂着五颜六色晾晒衣物,木格子窗户外面摆着几个花盆,都是耐旱好养的绣球花,长寿花,四季梅,几户人家各自占领门前角角落落,窄逼空间塞进日子的每一寸缩影,独独李家门口一对自己焊接的杠铃很惹眼,铁水浇铸,模样粗糙,墩子的劲儿和个头都在常年的一举一动里收获和失去。 阿姨特意收拾一番,深红绒衫,黑色细腿裤子,大街上年轻人都流行,脚上的运动鞋是电视广告里凯莉做广告的那种,她信电视里播出的一切,叔叔不在家就看新闻联播,在家跟着他看海峡两岸,常对播音员品头论足一番,回忆知青年代的长篇连续剧使他们沉浸青春岁月的美好里,感叹庆子这些孩子们成长环境,让人眼花缭乱。 进了院子就嚷嚷,大远在吗? 一个女人应声从西面一个红门出来,她一把头发揪在脑勺后面,发带是老式的,挂着几个白色的珠子,穿一件带帽子的迷彩绿绒衣,套一件红白相间格子背心,一般裁剪的米色裤子,好像是改了儿子的旧裤子,一看一衣服就知道,都是捡着儿子旧衣服穿。 因为瘦,说话声音低,气势上就比阿姨矮一截,她刚说大远出去了,阿姨就迎上去说,正好,你就说说你儿子干的好事。放着女孩儿不追,成天缠着我们家庆子想干啥? 阿姨越说越激动,她大声质问,为什么你早知道,还瞒着我们家。 |
大远妈妈似乎理亏,自己儿子又住在人家,吵了几句,就败下阵来,末了说,这不是一个孩子的事情,既然如此,就要正视现实,看看以后怎么办吧。 阿姨答应李大远住着,该用的两家都别凑合,一起过日子要有个过日子的样子,阿姨要把那对苏绣作为赠礼。 但有一个要求,他们的关系今后如何发展由他们自己做主,公司的事业一定不能荒废,要往好里干。 一个正直,善良,敢说,敢认理儿的阿姨,在我心目中立起来了,北京人就是北京人。 |
天外飞来的断背山给日子带进新鲜元素,我喜欢不断的挑战,那是进京的同类的本性,就是要背井离乡来寻梦。 第一个梦影破碎了,还有新的机遇,嫁的好与干的好,孰轻孰重,一直在心里打架。温饱不愁的我,可以延缓无数不确定因素的干扰,但是轮到李大元的祖辈,就不那么简单了,谋生第一,他们祖传铜匠,从山东来京城制作铜火锅,据传大名府人最多,到了放下汗滴摔八瓣儿的手艺,自己开了专用铜火锅烹饪的刷羊肉店,那一代人穿了长衫当掌柜,已经在南城有了名号,庆子说,大远家至今还有几只紫铜老火锅。大远爹闲来没事儿,就擦,仿佛从没文化的贫民阶层跃上祖宗的鼎盛运命,就是一路抱着铜火锅闯荡下来的,他视如宝物珍藏,逃不过大舅的法眼,一个小小小杂货铺不起眼,但,有了历史明姐琉璃厂垫底儿,这气势就非同一般,大舅讨还数次,老爷子就是不开口,庆子说这叫恋旧。 我听了有对庆子的眼光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李大远也不是我认为的那么一文不值,还是有些文脉的,从一个食字儿上起头,民以食为天,假如那一天,庆子的合伙公司经营不下去了,还能开个铜火锅刷肉夫妻店嘛。 想这儿,我心里好笑,又酸酸的,不过,不再那么恨李大远了,他的墩子个儿成就了那么结实的肌肉,黑眉毛也闪闪发亮,宽鼻头不是有福嘛,庆子会有好日子过。 那座尖顶红色的小楼变成了我聊天解闷的好去处,我还是没有放弃复课,还有二门证书到手,应聘会底气更足,几次去了农展馆,雍和宫人才市场,黑压压的人群让人心焦,压抑,哪一个展台的缝隙里能插进我,即便挤进去了,人家能看上吗?感觉又回到公园相亲,一样的明码标价,只是一个为嫁得好,一个为干得好,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彷徨,心底冒出桑德拉的影子,她一头金发披肩,一双媚眼惹人,流动飞盼间,她妖冶回眸一笑,意味深长。 我倔强的一扭身,挤出人流,继续伏案,我不信第一年计划会流产, 红耳钉摆在首饰盒里,天天开着看,灯影子下,浮出云山雾海,双手合十的虔诚眼神,被高原晒得黝黑的肤色,我新录了一首香格里拉的歌曲,音乐伴我夜读。这一次的报名考试费怎么也不能浪费了。 |
( 八) 有日子没去河边了,今儿天好。去挖野菜,楼下阿姨说做菜馅儿包包子好吃。 哪能只带着一张嘴去,人家以前请我是冲着准儿媳,现在是邻居,礼尚往来,这段日子从庆子那儿学到不少北京的理儿。 深秋的野河一派清秋寂寞,河水浅了,鸟儿和鸭子不见了,大柳树挂着的蛛网的蜘蛛还在坚守,一些小虫儿可怜兮兮的黏在天罗地网,一个生命就这样完结了,不过一物降一物,蚊子好像也没那么猖狂了,夏天来的多,野菜也多,地黄的大叶子扑棱着,一朵朵蒲公英开了黄花儿,马齿觅厚实的圆叶瓣墨绿的可爱,这会儿就剩下苋菜了,长得老高,茎秆粗壮的像手指头,底下的老叶儿沾了蚜虫,我弯腰一片片摘干净些的,掐尖儿就有嫩叶儿,正聚精会神翻看叶片背后,四周风轻轻漫过,不知不觉就便采边走到了那片别墅。 风瑟瑟,空地里,种过玉米的荒地留着干枯的秸秆,一片片留存的干叶子,像风里的一面面小旗子,门洞里黑糊糊的,恍惚有个袅袅的影子闪过,心里一惊,翻身往回,突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叫声,李小鸿!李小鸿,我怕了,这声儿飘飘的传来,就从那片无色的别墅来,被茅草淹没,像是断壁残垣的缩影,转身疾步沿着白杨林的土路飞跑,后面的脚步也尽了。 嗨!你跑啥呢!是我呀。 声音有点儿熟。 原来白静追过来,她怀里抱着花子,白猫儿灰突突的,早失了往日的优雅,干净。 原来是你呀!吓我一跳,刚在那边看到个影子闪过,以为遇见狐仙了。 我没夸张,一身白色,袅袅的飘过了。 白静姐扑哧一笑,你就没顾上看我的穿着,啊? 眼波如秋水清澈,果然她穿着一条乳白长裙,很薄透的纱织,上衣却保暖,一件掐腰的轻便羽绒服,她脸庞微红,大约走的急,看我手里野菜袋子。便问,又是吃馅儿去,自从我搬来,每年都有野菜包子的口福。莫彩云太能干了。停一下,她试探的说,那事儿怎们样了? |
啥事儿呀? 和庆子的呗! 我坏了你们的事了,莫彩云一定恨死我了。 不,没有的事儿,阿姨知道后,反而感激我,要不她云里雾里的瞎猜,和庆子的关系就更别扭了,不如听个痛快话。 庆子他俩过的可好了,阿姨还给陪送了苏绣被面。 我俩边走边聊。 感叹北京人眼界宽,这趟浑水也敢放手,由着儿子淌,往后的日子还不知咋样呢,两个大小伙子当夫妻过,这在老家一定是辱没家族的不孝子孙,庆子家三世单传,就绝了后呀。 那有啥法儿呢,家家一本难念的经。 我又问,抱着猫儿溜达来? 哪儿呀,找猫来着,它老喜欢奔别墅区跑,一不小心就溜出去了。找这儿,就准能找到。 白静平静的回答说。 多远啊? 隔着几排楼房,还要穿过一大片庄稼地,可是这猫儿通人性,它不忘旧主儿,这个地方曾住过一个我认识的人。 都没门窗,就敢住? 你去院里就明白了,好房子都集中在院落里。早就一切就绪。内部装修可好了,和一般的豪宅没两样,外围几座别墅包着,反而清净,不过,胆儿小的可不敢住这儿。 啊哦,我心里明白了,原来夜半隐隐古筝声,竟是废弃别墅里的睡美人,大白天悄无声息,夜里倾诉衷肠。 好奇害死猫,但,白静姐一番话,引起我探秘的好奇心。 白静舒缓的样子,说明她这一段日子还好,她告诉我认识一个律师,年纪轻,但在界内有名望,山西会馆的乡党介绍认识的.....。 乡党? 就是老乡呗。静子姐还是偶尔露出乡音。 楼上所谓平静,也是个暂时,老板久未临幸,没准儿有了新欢呢, 静子姐忧虑的一层阴云,浮上眉头,她恨恨道:反正打一开头,我就是上当受骗的,只要把女儿要回来,他另有新欢,与我无关,我就要离开他。 红唇微微抖动,眉宇间又浮出些许杀机。 我好担心,这一对母女今后命运会怎样,漂在北京,至今无根。 我自己也要尽快寻到实现落地的根,还就是我的计划要一步步付诸实现,必须时间加速了,一个个小目标的接近,圆梦就不远,我要给自己成为北京人打气儿,加油! 她问我的事儿,我坦言,吹了。彻底的很,但成了好朋友。也常去一起玩儿。 她羡慕的说,年轻真好,有了出去玩儿的好事,也叫上我吧。虽是孩儿妈,心还没老嘛。 其实,静子姐比我大不了几岁,和庆子同龄。 从野河回来,接近中午,到了一楼,阿姨在垛肉馅儿,她不喜欢买现成的,说不干净,都是碎肉乱凑和的,附近没超市,每月逢五的大集市,浩浩荡荡的马车,驴车从河北农村,附近村里云集,在六环路旁大片空地上展示五颜六色的田野风光。 |
大风地里支起棚子卖豆腐脑的,花花绿绿的塑料迎风招展,一溜儿下去人头攒动,横七竖八的窄凳子,塑料椅子,坐满赶集的人,一阵扬尘飞起,紧挨着的鸡笼子热闹起来,一些更大的铁笼子关着狗儿,猫儿,还有小香猪娃子,据说它长不大,可以当家里宠物养着。 少见的斑点狗,我动了心,一旁的老爷子哼几声:斑点儿是染的,不信,拿水洗洗去.....。 卖猪肉的摊子比家禽更忙活,都是新宰杀的。 要去正规超市买肉禽,就要过了东大桥,几站地呢,随着附近楼房盖的越来越多,一路新开的公交车已经出现拥挤。 阿姨会算账,大集市猪肉新鲜,又便宜,冻在冰柜里,一块块分割好了,吃一块,化一块儿。 庆子反对,说冻了化,和新鲜的味儿不一样,娘俩的争执就为这些小事,阿姨给我念叨,我就想,庆子性格真的偏向女性,排斥我也是自然,同性相斥。 看阿姨忙活,家的温馨的感觉袭来,屋里亮亮堂堂,地板砖又是浅色的,阳台大盆儿的杜鹃花沐浴在温暖阳光里,盛开着一半白色,一半粉红密密匝匝的花朵。 这让我想起妈妈的阳台花圃。 快点儿成为北京人吧! 心底浮起和妈妈一起包饺子垛馅儿的情景,故乡没有卖现成馅儿的。 吃罢包子,阿姨临出门,又给我几个,出来上了楼,我敲静子姐的门。 她没做午饭,正伏案写什么,见我,一脸惊喜,头一次来,还借花献佛,又是她也喜欢的野菜包子。 这屋子真干净,一样的格局,大姨家书香气息,静子姐闺房秀丽,仿佛两个境地,大屋子是她住着的,一水儿的玫瑰色家具,铺着雪白床单,窗帘的白色里浮着几朵深紫玫瑰花。 床头柜摆着几本精装书。 靠窗户淡绿的窗帘下,一张茶几,一个沙发,都蒙了乳白纱织物,图案很精致。 她带我一一参观,小屋子是老板的寝室,她告诉我,大屋子也是她争来的,就不做偏房,住侧室。 难道女儿回来也挤在一起,女儿在双语幼儿园,基本一月一次接回家。 老板舍得为女儿花钱,他花甲之年得一女,掌上明珠。 生的漂亮还聪明,在老家的几个加一起,也比不上这一个!老板很得意。 静子姐怼他:你也不看看谁的种? 这话外之音,老板装糊涂。 也许真的不知道内情。 |
离婚和要孩子必须一起解决,要孩子就不许离,离了就别要孩子。 白静陷入矛盾中,律师安慰她,正在想个万全之策。 所以夫妻表面关系还要维持。 你还想留在北京,做个北京人吗? 我急于知道她的底牌,静子姐说,当然,还是要留在北京,孩子日后有个好前途,你不知道,那个幼儿园简直像是儿童乐园,要啥有啥,还有金发碧眼的老外教英语,做游戏.....。 我女儿会说好多英语呢。 她一脸满足幸福,沉浸在当母亲的骄傲里。 我不知怎么好,诤友出真言,我心里已经由同情到想帮她,可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注册会计考了四门,还有最难的线性代数,倒计时九十三天,旧年就拜拜了。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考。 随着新年钟声敲响,我的步履必须随着北漂一族的节奏,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如同贴相片一样每天挤公交,谋生活,光想想,脑袋都大几圈了。 住在大姨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静子姐住老板家,也是战战兢兢里度日,我们仿佛同命鸟,意欲攀高枝儿,前面横着一个难字儿。 难的解读不同,各自境遇,家庭背景,个性汇成一条漫漫河流,目标就是做个北京人,这也许就是北漂的亮点,不敢寂寞的动力。每个人都不断折腾自己,在寻梦的路上孤独前行。 静子姐打开光线柔和的镜前灯,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瓶兰蔻,在我手背滴了一滴,用葱根似的雪白手指,轻轻抹了几下,一种滑腻舒适感哦。 她拉着我的手:多细嫩的皮肤,要好好呵护啊,咱们女人的本钱别丢了。 我不以为然,嫁得好,靠别人终究落空,前一段是我和庆子,后一段是静子姐和老板。不过如此。桑德拉在潜意识里拍手称快,那种野性,不再是妖媚诱人,而是自我意识的觉醒,来京数月,一个野河畔的小小园区,已经展示了浮世绘的五光十色,北京真是一个聚集千奇百怪人生故事的宝地,令人大开眼界。 |
然而,这仅仅是开头,我浑然不觉,身边的一场北漂和当地土著-北京人的不协之音,已然在园区悄然弥漫,导火索就是筹备成立业委会。 阿姨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份资料,一张报名参选业委会的表格,一份业委会章程,选举程序等等。 她神秘的压低嗓门说,小鸿,你这个年轻人可要发挥作用啦,成立业委会关系到每个人利益,选好了,就给业主维权了,不然和物业穿一条裤子,拿了钱,不干人事儿。 对业委会依稀听说,业委会的人拿钱这倒新鲜了。 我疑惑,阿姨进一步解释,就是人家不能白干,成天坐在办公室跟上班一样盯着,哪能白干? 听说当楼长的每月都有补贴,她进一步补充道。 她看着我说,你怎么也得弄个楼长当当,替大家跑腿了,自己每月还有百十元外快,总比一分钱不挣强多了吧。 看着阿姨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动了,决定报名参选。 (九) 一场两派人马的无硝烟之战在园区开始了,这个园区的格局,以绿化带分隔了两大块地域,最先搬来的在东半部,他们是皇城根儿下的老北京人,旧宅那一片要保护古旧建筑,以前私搭乱建违章建筑拆除,占据古建四周的地块儿要腾退出来,拿到不菲的拆迁费,瞅准了这儿,离中轴线二十公里,又通了地铁,公交。况且港人设计的住宅楼,好比鹤立鸡群,外观大气,内里舒适度蛮好。 大姨图个这里田园风光,四野青绿庄稼地延到天际,北临一条大河,东往燕郊,正如开发商宣传的蓝天,白云,空气干净,房价低的省出一私家车,便动心了。 人来郊区,城里核心圈的往日时光难以忘怀,养狗解闷儿,一个个大妈大婶,遛弯儿手里都牵条狗,我的动物学知识大增,泰迪,牧羊犬,金毛儿,京巴儿.....每次去野河,时间凑巧了,就能见到养狗一族的大聚会,有人挑头儿,让物业盖个狗乐园,在园区后面空地圈了场子。 清晨,傍晚或周日更早时间段,花红柳绿的阿姨们便牵狗溜达河边来。 |
日子久了,都发现野河的魅力,跑步的,练拳的也来了,外地口音的瞧着遛狗的说,看看都养着啥狗,小柴狗也抱在怀里,还儿子,孙子的叫的老起劲儿.....。 风吹着话音儿走,传到前面土著阿姨耳朵里,本来图清净搬家,来老远的六环外,结果越来越多的外地人都挤这儿,东北人居多,江西,湖南的也来,大多随着子女,像候鸟迁徙,奔着带孙子来的。 人多嘴杂,参差不齐的素质,偏巧今儿这两位,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言,我一语抬起杠来,闹到脸红红脖子粗的时候,话就难听了。 牵着京巴儿的大妈,大花儿裤子,碎花儿袄,红红火火的花朵儿一起凑热闹,带着风声走路,头扬的老高,放下怀里的狗儿争理儿,一句话噎的对手差点儿闭过气去。 这位东北大婶儿最忌讳户口二字,儿子儿媳都外地户口,孙子户口随父母,总不能再回到黑土地去种大米吧,落了个河北户口够糟心的,偏这位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的小柴狗还有北京户口,你有能耐给你孙子落一个....,”。 这下戳到人家心窝子,两女人之间的战争就升级了,场面混乱,人叫狗吠,黄尘夹着各自乡音的高低音此起彼伏,漫漫野河的秋风也赶来凑热闹,一阵紧似一阵,风里裹着枯黄,深绿,苍色,扑向一团花花绿绿人影,卷起一片风里迷雾带着人间烦恼飘得越来越高,我急忙离开。 自此户口二字在我心底沉甸甸的,是啊!有了北京户口才算做了真正的北京人,猴年马月能实现。 我感觉目标离我越来越远,几乎闪出一个最不该有的当懦夫念头:如果还考不过,那就打道回府吧。 晚上,对镜自怜,在山样叠落的书本堆里和一面镜子间徘徊,捏红的鼻子头儿是对自己的惩罚。桑德拉妖妖佻佻的若隐若现,柔媚的声音似乎在嘲笑我,回吧,回你老家去吧,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吧! 不!绝不可能,我答应过妈妈,她给的几万元明年工作就还上。那是她省吃俭用,送我进京“赶考费”,还未金榜题名,更不见名落孙山,我土头灰脸回去,如何面对我亲爱的爹娘。 这一对儿属兔的人儿,没赶上好年景儿,三年自然灾害的饥荒年代,上上下乡运动,国企改制下岗,赶文凭,寻机遇,总追着命运的末班车奔跑,即使希望渺茫,也奔着希望之光不放弃。 有人说希望是蛊惑人心的妖女,心底的桑德拉就是,她如影随形,不离片刻。我要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老妈给的几万元,必须一分不少的还给她。 圆头圆脑的绿台灯,拢出晕黄的光影儿,灯下打开首饰盒,小心翼翼的的拿出我的红耳丁,晶晶亮,飘着一层淡淡润红。 握在手心,模仿藏族老阿妈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一切遂愿。 思绪飞向人间天堂的香格里拉,旋即落在镜子里的我,我对自己说,一万个愿望不如一个行动。 啪啪啪,几十份简历从手下流出来,又跟着每一次点击飘走,带着我履历里的仅有的一点亮点,毕业论文为优,用最恳切的语气,盼望伯乐降临。 给李小鸿一个展翅高飞的天空吧! 你赏识了我,定有天马行空的奇迹出现。 |
我就这么自信,桑德拉朝我挤眉弄眼,又飘然而去。 一连几天都是阴天,屋里不开灯,数学题的符号都是模糊的,书看的昏天黑地,昨天似乎有人敲过门,无暇理会,今儿敲门声又响了,回过神来,去开门,一个大叔挤在在门缝里,自我介绍是业委会筹备组的,东北口音,人说成音儿,三言两语说明来意,让我次日去10号楼一层去做参选准备工作。 在一片种着格桑花,绣球花,月季花,马莲花的草坪后面,进了楼道。一件很小的屋子急急巴巴塞进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正对着门坐着的大叔先自我介绍从抚顺来的,他面色黝黑,像是长期紫外线照射过,他就是昨天敲门人,另一位大叔年轻些,眼睛细的像条缝儿,嘴角微翘,笑眯眯的说是东北兵团插队刚返京的。角落坐着的阿姨卷着乌黑大波浪,白皙的圆圆脸,眉眼不动也带着笑意,她拉我坐旁边说,咱俩负责计算选票。他们幸苦几天了,发了选票,刚收回来。 选票? |
我都不知道有填写选票呢,你们收选票就完事了? 黑脸大树解释一番:没人在家,我们就一律代填,全体业主等齐了,那到啥时候,现在凑凑也勉强半数了,超过半数选票里的半数就算当选业委会成员了。 仿佛自己搭台自己唱戏,一个很赶潮流的业委会就这么匆忙诞生了。 我落选,因为我不是业主,便聘做秘书,轮流值班下来几天,就和他们都熟了。黑脸大叔在露天煤矿做过矿长,业委会他第一把交椅,当主任,圆脸阿姨做副手,兼着会计出纳,她说家里不缺钱,丈夫开着两个公司,作装修的。其余人打杂,有事就做,没事儿打乒乓球,隔壁有居委会的活动室。“新生事物,慢慢摸着石头过河吧!虱子多了不愁”黑脸主任并不为业委会究竟要干啥着急,广大业主并不关心这个组织是否合理合法,所以值班很冷清,如果我去接班,他还没走,就坐下来和我聊起许多过往事儿。 “我们那嘎达国企改制,下来老多人,,有点儿法子的都奔北京来,一夜火车的事儿,像我儿子没文凭,就整个驾照开黑车,成天蹲在地铁站口,一天怎么也弄个几百元,有时就在咱园区门口,附近的正规出租车干瞪眼,终归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他接着说,“还是有文凭好啊,早晚你能混个公司白领,不像我儿子,没文化就下苦力干活儿呗。” 我买了两套房,都贷款,自己再不出来干点儿啥,月月还贷就犯愁了。 值班第二周,有告状找业委会的大妈,她说,她家阳台对着棵大松树,怪森人的,这儿又不是陵园,种啥不好。 非要业委会出面砍树,栽棵白杨树,从河北来的要杨树,无非一点儿思乡之情,忌讳不好说,我答复她,最好不砍树,非要砍,还得征求那楼大多数业主意见。 年轻人听了好笑,咋这么多事儿。 北京老阿姨乐了,那个公园没松树?这什么讲究,干脆别去公园,得了。 |
不同的思维方式,生活习俗交缠一起像一锅沸腾热粥,弄得黑脸大叔也一脑袋浆糊,催着砍树的像是火烧了眉毛的急,不同意砍树的一套一套的振振有词,抱狗阿姨说业委会别和落后势力妥协。 送走她们,黑大叔忍不住大叫一声:妈呀!这群老娘们儿,整的比在矿上的事儿还难缠.....。 牢骚归牢骚,折衷是和谐,一共五棵树,就砍了二棵树,反正树疤瘌带着点儿灰白,园艺师说可能有虫病。 新白杨树亭亭玉立和老松树并立一起,虽然深浅不一倒也绿色融融,给人类造福,乘凉,散发富氧粒子,树下的人却没有因此和谐一起。 我就想象,几十万年前,老祖宗都在北京房山周口店的山洞里架起篝火,抱团取暖,再往亿万年前数,人类都是从非洲人猿进化而来的,那时候大脑并不发达,想不起争个哪来哪去的。如今科技发达到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人类的聪明仿佛主宰了万物一切,怎么反倒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争得不亦乐乎。 黑大叔说我年轻,阅历浅,所以有此怪论。 见多不怪。他说,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就觉得很正常。人和人斗,别说旁人,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么。 接着就讲了一件离奇古怪的事儿。 有一年他和儿子跑长途,大卡车拉着满满一车厢的冷冻牦牛肉,过了青海湖,茫茫雪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抛锚了,爷俩冻得冰青脸肿,双脚发麻,张望四野,黑黢黢一片,忽然儿子惊喜的叫起来,爸爸,快看,那儿有堆火,还有人影呢......。 父子俩踩着厚厚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疾奔过去,到那儿顾不得和人打招呼,就着人缝儿坐地上,伸手烤火,红红火苗闪动着,半天感觉不到热度,旁边人没有一个吭气的,这才感觉不对劲儿,扭脸儿借着火光一看,妈呀,个个都没下巴儿,这还是人吗? 吓出一身冷汗,撒丫子朝大卡车跑去......。 “这事儿怪不?” “丫头,世界上整不明白的事儿海了去了。一个院子住着,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一家人在一起还马勺子碰锅沿儿呢。 跟着大叔好好干,整钱是真的,看我,一个外地人还供着两套房呢,他们北京人有这个魄力吗?不就有了一笔拆迁费才搬进新楼房的吗? 能站在北京不走的就不简单。“ |
一连串的麻烦事还在后面,过了几天狗乐园和活动场起了矛盾,遛狗的摸黑出门,打乒乓的顶着月亮占场子,狭路相逢,硝烟又起。 我的卧室窗户对着那排松树和白杨林,树荫下面有个小广场,东区的几个北京老太太,五点起来打拳舞剑,雾霾天也准点儿开始,小喇叭就欢实起来,吵得上班的打开窗户骂人,几次劝大妈们放小点声儿,无济于事。 人们的地域,爱好凑成圈儿,但居住区域的明线成为本地外地人的界限。 复课累了,我临窗看人间,京东小小一隅,竟然藏着多少人间五彩缤纷的百姓日子,土著区域的已然遛狗的多,几个大妈牵着链子走前头,大叔们是年轻些的,他们一起相跟着,浓浓的京韵京味儿随着流动,狗儿的着装很配套,看来不是瞎凑合,带着满满自信走过,风雨无阻。 这一个喜好锻炼身体,还有聚堆儿的聊天才是重头戏,她们抱怨周边可以逛的地儿太少,热闹的前门,秀丽的北海,美食的牛街.......三千年沉淀的文明,古迹几乎都在三环内,要去一趟花费路上时间太长。 自然,对外地人来说,占了皇城的边儿就是幸运,即便六环外也是横跨了数省,几个小时到王府井算啥呢? 有个湖南大爷,天麻麻亮,乘头班公交到朝阳区公园练习太极拳。 楼下阿姨很大度,从东北插队,工作几年回京,她认为本地人用不着翘尾巴,人家儿女从农村考大学,到了北京上班,还把爹妈接来北京住,那是人家的本事, |
她对一家理发店颇为好感,带我去剪发,理发师就是东北来的,租了底商开店,生意很红火。 小伙子人高马大,手艺活儿却精细,日子久了话多了,他告诉我,他们一大家子都抚顺的,露天煤矿挖成个大坑了,与矿区比,北京的六环荒郊野外,也不知比老家强多少倍,连着长安大道呢,他脸上泛着骄傲的光芒。 北京好挣钱,工作机会多,他一再感慨。 不久,就发现,黑脸大叔干业委会就为捞钱,他百折不挠,成天没事儿就和物业交涉,多次后终于达到目的,业委会每年进账大几万,事儿没干多少,坐地分钱个个热心,细细眼睛的叔叔不满意,告了黑状,反映黑脸大叔一人兼着两个园区业委会主任,按照规定,不居住不得任职,这才不得不辞了儿子那边的,原来和儿子房不买一处,打着这个算盘。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外地人胆子够大,进京第一部,买房落脚,假如他儿子娶个北京户口媳妇儿,孙子自然成了北京人,三代努力,完成一个家族的华丽转身,够谋略,有魄力,但第一桶金子来历不够干净。 业委会捞钱,都心知肚明,园区拆迁老户从一开始态度就不积极。 和楼下阿姨聊起来,她说,谁爱管那些闲事。 庆子过来和着话音说,嗨,北京人瞧不上那些小钱儿,也就外地人,眼皮儿浅。 我说,业委会主任还贷了两套房呢。 我们都不语了。 足见久居京城,衣食无忧,并非全都好。 |
(十) 我对北京人的概念有了新看法。 我的深浅历史观在变化。 我认定,北京人是一个流动的概念。节点在于我认识了史大爷。一位比楼下阿姨一家还纯正的北京人。 两个领域的部族不睦,主任三天两头被缠的关不了门,我建议业委会新增一个北京人,最合适人选就是史大爷。 他住在大院门口第一排楼。那儿的橱窗,有业委会园地,我亲眼见他贴过几次倡议书,遛狗的要牵绳子,保持园区卫生,当好铲屎官.....字儿好,文笔好,看样子是个热心肠的文化人。 黑脸大叔眉开眼笑,你这叫以夷治夷,让北京人管北京人的事儿,省的说我拉偏架,向着东北人。 看不出看来呵,你这个丫头真有好点子,快去找他说说,差不离了,我再正式聘他。 我受到表扬,心里得意,趁着午饭前,去找。 大爷住在二楼。 |
与他两次邂逅,都是满满的正能量,那天,我从河畔溜达回来,狗乐园旁就两人,一只金毛儿大狗,撒欢的跑,吓着一个女孩儿,后面的大爷跟着就数落遛狗的,狗圈儿不能摘,北京市规定居住区不适合养着大狗,已经违反规定了,还放开狗跑,咬着人,打针都没近地儿,往少里说,进城得花一个多小时......。还没说完呢,牵狗的男人一声不吭就离开了。 重阳节那天见他贴了一首诗,大意是院里要和睦,老人们要管好自家孩子守公德。 进了楼道,台阶很干净,没乱摆的杂物,我见过老人居住楼道,寸土不放,有用没用的都堆着,先就对史大爷有了一份好感,他开了门,让进我,一件大客厅带着满满的书香气呈现眼前,沙发,电视柜很普通,客厅阳台一块儿就是个阳光书房了。 一道折叠木制屏风,旁边摆着一张褐色的大写字台,f一只精致的吊架悬着大小毛笔,笔筒好几个,宣纸,砚台,半成品墨宝.....。 大爷端着一盘金黄的小橘子,递给我一个,“没事儿写几个字儿,省的痴呆了,给孩子找麻烦。”及其纯正地道的老北京话,像舒展阳光扑面而来,让人感到亲切温暖。 我对大爷说了来意,他捻着雪白的山羊胡须,沉吟片刻,我给你们帮个忙写写画画的还行,进业委会就算了吧。 听我的不太纯正的普通话,大爷关切的问,外地来的吧? 接下来的闲聊,让我颇生悔意,怎么没和大爷早些认识,其实,大姨嘱咐过我,有个史大爷和咱家一起装修房子的,那道阳台的折叠屏风就是模仿他家的,院里独一无二呢,那是个老北京,有时间找他聊,四城九门,老街胡同,全京城的事儿都知道。 今儿借题发挥,一老一小就神侃了,沙发靠垫儿,都是大妈作的,大爷说,那可是北边儿蓝旗营的格格,他祖上山东大名府普通人家,长期生活,耳濡目染,从一个粗人变成了细人,老了老了,人家说他快成诗人了。 没法子啊,旗人讲究多,礼数丁点儿不能有差池,大妈年轻时温柔贤惠,一点点手把手的教他,谁叫他一表人才,人又聪明好学呢,后来家传的裱画店铺交给他,权当半个儿了。 才见第一次,用北京人的话来描叙,就这么抖搂家底儿,透着对人的坦诚,我感动,也乘机倒出心底的苦闷,大爷安慰道:是金子,就发光,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擎好儿吧,只要你勤奋,努力。 他还嘱咐我,有空儿就来聊天儿,需要啥也别客气,街里街坊的,远亲不如紧邻嘛。浓浓的京韵京味儿比庆子的更醇厚,我像是在茫茫大海又找到一块绿荫的小岛,庆子家算一个,史大爷家也不例外,楼上的静子姐,只要她好,顾着自己就行。 出来,园区静悄悄一片,午睡时间,我光顾着聊天了,大爷留饭,我拒绝了,没有勉强,大概大爷凑合一顿了,他说大妈进城去找老街坊了,走时留了午饭。 没见格格大妈,不过,我会常来,飘着的人,喜欢人家里感受一丝温暖,何况这么一位热心,诚恳的北京大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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