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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小说《滴答河传奇》[第21页]

作者:祁健
首页 上一页[20] 本页[21] 下一页[22] 尾页[2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龙川太君慷慨地送了一顶官帽子。出了大价钱,自然想看看下面的货色,他又开口了: “他们的,串连了多少人,守山的战俘,他们串没串过?他们要什么时候逃?”
    这些问题,张贵银确实不知道。
    但!
    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做买卖不能这么老实,信口开河道: “太君,他们串连了不少人,各个号子都串了,守山也串了!什么时候逃,外面的游击队什么时候来,小人俺还不知道!估摸就在这几天吧!”
    龙川太君吃惊了,叫道: “这不是逃跑,是暴动!俺的,要把他们通通枪毙!”
    “是的,太君,是该通通枪毙,不过——”
    龙川太君笑道:“你的放心,现在的,皇军不会动他们,大日本皇军要把他们和外面的游击队一网打尽!”
    “太君高明!高明!”
    龙川鼓眼努睛,追查到底: “来接应暴动的,是哪一支抗联队伍?是李延禄?还是那个赵尚志?”
    “这个……这个,小人俺的不知道!”
    “和外面游击队联系的人是谁?你的,也不知道吗?”
    张贵银想告诉谦吉太君:他怀疑井下一三六煤窝的矿警刘磕巴,甚至想一口咬住刘磕巴,然而,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妥:倘或刘磕巴真是秘密联络员,那么,抓了刘磕巴,暴动就不会按计划进行了,抗联就不会来了,他的秘密也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官帽子自然飞了,自由也没了。
    他的表情如丧考妣,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像要哭了出来: “太君,小人,俺的,真的不知道!”
    龙川太君威严沉重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恶毒的微笑,但他尽量将这种笑容压制掩饰着:“那么,回去以后,你的,要把这个联络人找到!要尽快把暴动的时间告诉皇军,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太君!”
    他转身回去了,临走时,又向桌上的烟看了一眼。
    龙川太君让他把烟拿着,他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拿。那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了古人说的成语:“持盈保泰。”
    张贵银被提走时,八号大屋的弟兄们都在睡觉;当他垂着胳膊、塌着肩膀、低着头,像一条挨了两棍子的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来时,弟兄们依然在睡觉。
    田义富却没睡,他眼看着张贵银心慌意乱被提走,又眼看着张贵银满面愁容地走进来。
    张贵银正要在自己的铺上躺下时,田义富轻轻咳了一声。张贵银立即在黑暗中轻轻叫了起来: “老田!”
    田义富应了一声:“老张,过来!”
    他们的炕铺是并排的,当中隔着条一米左右的过道,过道上没有灯光,黑乎乎一片。
    张贵银像狗一样蹑手蹑脚地过来了,爬上炕,头朝里,两只脚一下子伸到田义富面前,自己的身子贴着田义富的身子躺下了。
    张贵银没敢将头凑到田义富面前,他怕田义富嗅出他嘴里的烟酒味。
    田义富只得把身子曲起来,头抵着张贵银的膝头,低声问:“怎么回事?日本人突然把你提出去干啥?”
    张贵银极忧虑地道: “老田,怕有人告密,日本人仿佛知道了点啥! 龙川这王八蛋老逼问:赵棒子是怎么死的?谁给通风报信的?他说,有人向他报告了,说咱们要组织逃跑!”
    “这痨病鬼是唬你的!他要真知道了,还问你干啥?!”
    “俺没说,啥也没说! 龙川让俺再想想,说是给俺两天的时间,两天以后,就要用狼狗对付我!老田,田大哥,田营长,你可得快拿主意了!”
    正说着,铁门又响了一下,靠门边的赫荣森被提走了。提人时,日本看守竟没注意田义富的铺上挤着两个人。
    “看,老赫又被提走了!保不准又是问那事的!田大哥,咱们得行动了!说啥也得行动了!不是和外面联系上了吗?咋还不把日子定下来!”
    田义富道: “这事不能急,得准备充分些,要不,没把握!”
    “具体日子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俺只负责给八号的弟兄传个信儿,谁他妈领头,俺也不清楚!这日子要是能定,俺他妈今夜就干!”
    张贵银叹了口气: “完了,两天以后,俺非落个老xi的下场不可!”
    “你也得像老xi那样挺住! ”
    张贵银怯弱地道:“俺……俺……俺不敢说这硬话……”
    田义富恶狠狠地道:“那么,你想做赵棒子?”
    张贵银狡猾地撇开了话题,近乎哀求道: “田大哥,快逃吧!再拖下去,弟兄们可都他妈的完蛋了!”竟嗡嗡嘤嘤哭了两声。
    田义富开始安慰他:“能活着固然好,死了也只不过脖子上多了个碗大的疤口而已。那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又悄悄讲了许久,张贵银才又溜到自己的铺位上睡了。
    104
    这夜,一切正常。
    十一点钟,哨子照例响了,号子里的弟兄照例匆匆忙忙地趿鞋,穿衣。
    十一点二十分,龙川训话。
    十一点半,门楼下的钢板门拉开了。
    十一点五十五分,中暖营二百多名战俘和守山营的近三百名战俘全挤进大罐下了井,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暴动将在今夜举行……
    这一切来得都很突然。
    最初,煤窝子好像有人叫,声音短促,尖厉,矿警刘磕巴警觉地从煤楼边的守护洞里钻了出来,支着耳朵听。
    那短促尖厉的声音却消失了。通往煤窝的洞子是黑沉沉的,静悄悄的。刘磕巴以为是幻觉,又把枪往怀里一搂,缩到了守护洞里。
    坐在铺上,刘磕巴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今夜有些怪。战俘们的神气有些不对头哩!他们似乎是酝酿着什么重大事情,从暖泉巷往一三六窝子爬的时候,有些人就在那里交头接耳,尤其是五一四四号田义富,一会儿走在前面,一会儿拖到后面,老和人叽咕什么。
    他们莫不是想闹事吧?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搂在怀里的枪一下子横了过来,黑乌乌的枪口正对着黑乌乌的煤洞子。
    他想:只要有人从煤洞子里扑出来,他就开枪,他知道,枪一响,守在暖泉巷的日本皇军和矿警就会赶来救援,任何捣乱的企图都会被砸个粉碎!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愿开枪。他对这些战俘蛮同情的,都是同胞,平常对他们也并不坏。他和汉奸把头周驴子不一样,从未向日本人报告过什么,也从未打过哪个弟兄,他认定他们没有理由和他为难。
    往好处一想,脑瓜中那根绷紧了的弦又松了下来,长枪往肩上一背,挂在棚梁上的灯往手上一提,径自向洞子里走去。
    他得看看,煤窝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
    弯着腰在通向煤窝的洞子里走了二三十米,两盏晃动的灯迎着他跳过来了。
    他停住脚,把灯往地上一放,枪横了过来: “谁?干什么!”
    迎面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炸帮了!埋进去三个,周驴子也埋进去了!”
    刘磕巴立即提起灯,加快脚步往煤窝里去。刚走到煤窝里,就看到了周驴子躺在地上,僵硬的肌肉虽然已扭曲变形,却还是可以看得出他临死前的惊吓与恐惧。
    渐渐地刘磕巴的心,由焦急而变为困惑,再由困惑而变为惶恐,然后,这份惶恐又变为惊惧了!
    他立即将枪从肩上取下来,几个人已拥到他身边,一下子将他摔倒在地上,枪也被夺走了。
    他挣扎着喊: “嘎……嘎哈!你……你们要嘎……嘎哈?”
    五一四四号田义富窜到了他面前, 蹲下身来,伸出了手。
    热情的手。
    友情的手。
    田义富热烈地呼唤刘磕巴的名字,就像呼唤久违了的战友:
    “刘峰民大哥,你白(别)怕!弟兄们不会害你的,弟兄们要逃,要逃,懂吗?”
    “逃……逃……逃?你……你们逃了,俺……俺咋向日本人交……交账!你……你们白(别)害俺……俺了!俺……俺可从没做对……对不起你们的事哇!”
    田义富剖心沥肺、开诚布公道:“刘大哥,你是好人,咱们一起逃吧!”
    刘磕巴越急,结巴得越厉害了:“逃……逃得……得掉……掉……掉吗?日……日、日本人在……在上面,咱在……在……在下面!”
    接着,刘磕巴提出了一个反建议: “老……老田,还……还、还是白(别)……白(别)逃了吧!你……你、你们白(别)……白(别)逃,俺……俺也不……不、不向日本人报……报告!咱……咱们还是好……好弟兄!周驴子死……死了活该!”
    田义富听了,勃然变色,但见刘磕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怒气渐息,善念顿生,朗声道: “刘哥,你的好心俺知道,可弟兄们受够了!这里是人间地狱,不逃早晚死在这里,逃出去反而有活路!”
    汪华喜也在田义富身后嚷:“老刘,白(别)怕,上面有咱们游击队接应哩!”
    刘磕巴还是不同意,他认定田义富他们不会杀他,便躺在洞口道:“你……你们真……真要逃,就……就先……先杀……杀了俺吧!你们不……不杀俺,日……日本人也……也要杀俺!”
    不曾想,刘磕巴话刚落音,黑暗中突然有人扬起铁镐,恶狠狠一镐头砸到了刘磕巴的脸上。
    刘磕巴一声惨叫,身子剧烈地抽颤起来,砸开了花的脸上,白糊糊的脑浆和殷红的血搅成了一片。
    刘磕巴两腿拼命一蹬,身子一挺,死了。
    “谁?谁干的?”田义富怒道。
    黑暗中的杀人者慢慢站到了田义富面前。借着灯光一看,那人竟是张贵银!
    “老张,你……你咋能这样干?”
    张贵银有些惶恐地道:“刘……刘磕巴拔犟眼子(脾气执拗)!俺……怕耽误时间,老田,快……快行动吧!晚了,日本人知道就麻烦了!”
    “对!田大哥!快干吧!不能磨蹭了!”
    “田营长,你快说,咱们怎么走?”
    “……”
    身边的弟兄们也跟着嚷。
    田义富这才将目光从刘磕巴血肉模糊的脸上收回来,对着众人道:“弟兄们,事情都闹到这个份上了,逃是个死!不逃也是个死!今夜,咱们拼死也得逃!咱们走风井口,风井口有密山来的游击队接应,约好的时间是夜里三点。
    田义富将抓在手上的那块原本属于周驴子的怀表举到灯前看了看,又说: “现在是一点十五分,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咱们一三六窝子距风井下口只有二十分钟的路,时间很宽裕,现在咱们要帮助其他窝子的弟兄,把矿警队除掉,把井下的电话线全掐断,封锁暴动消息。那些在生产区的鬼子、矿警,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溜到井口去!只要咱们能将消息封锁到三点,大伙全聚到风井下口,事情就算成功了!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黑暗中响起了一片闷雷般的应和声。
    “下面,俺来分一下工:赫荣森、汪华喜你们带三个弟兄去对付暖泉巷的那两个矿警和一个日本鬼子!二宝、大秧子、小三子跟俺一起到一五六、一六八两个窝子去!”
    张贵银自告奋勇地道:“老田,不是要掐电线吗?俺去!干掉暖泉巷的守卫后,俺就把通往井口的电话线掐了!”
    田义富想了一下:“再给你配两个人!钱小宝,李玉战,你们跟着老张去!”
    分完工后,田义富再次交待: “记住,要小心谨慎,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枪!也不能让鬼子和矿警开枪!不要怕,咱们有一个半小时,有五六百号人,生产区的矿警、鬼子,统共不过二三十,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千万不要怕!”
    煤窝里的弟兄们纷纷抓钢钎、铁镐、铁锹等工具,三五成群地沿着下坡道向东、西两个平巷摸,蓄谋已久的暴动开始了。
    一点三十五分,守在暖泉巷口的两个矿警和一个鬼子被利利索索地干掉了。
    担负此项任务的赫荣森挺聪明,他把刘磕巴的矿警服套到身上,又提上刘磕巴的大电石灯,电石灯的灯光很亮,照得巷口的那个日本鬼子睁不开眼。
    那日本鬼子没怀疑,他知道用这种大电石灯的都是监工、矿警,又见来人穿着矿警服,背着枪,就更没在意。
    不料,走到近前,赫荣森突然枪一横,枪上的刺刀捅进了他的胸膛,没费劲就敲掉了一个。
    两个矿警是在暖泉巷口的防风洞里堵住的,他们根本没来得及把枪抓起来,就被突然拥到洞里的弟兄压倒了,一人头上吃了几镐。
    暖泉巷的警戒线被破除……
    张贵银是在暖泉巷的警戒线破除之后,冲出暖泉巷的。
    在暖泉巷口,张贵银对手下的两个弟兄说: “你们往里跑,把里面的电话线全扯了,我扯外面的!”
    两个弟兄应了一声,去了。
    105
    张贵银却站在暖泉巷口愣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走?
    狡猾奸诈的田义富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把他和龙川谈妥了的一笔买卖搞砸了!
    田义富的奸猾是确凿的,他明明知道今夜暴动,在井上却偏偏不和他说,硬是把他裹到了这场可怕的漩涡中,逼迫着他和他们一起干!他认定田义富是这场暴动的指挥者和策划者!
    他张贵银不管怎么聪明,怎么机警,最终还是被田义富骗了!
    生活真可怕!
    这些叫做人的玩意儿更可怕——红尘滚滚人心难测!
    人心不古更胜魉魍魅魑,理智终是不敌人性。现在,他要做最后的选择了:
    或者继续去和龙川太君做买卖,或者铁下一条心,和田义富一起干。
    他得最后揣摩一下,把赌注压在哪头划算?
    现在看来,暴动有成功的希望了,地下五六百号弟兄全动起来了,上面又有游击队接应,铁着心干下去,也许能捡得一条命来!地下的情况看来不错,地上怎么样呢?游击队不会变卦吧?日本人不会加强防范吧?
    他突然有些后悔:真不该在地面上向龙川太君讲这么多!倘或龙川听了他的话,加强了地面防范,调来了驻防滴道火车站的宪兵队,那么,今夜的暴动必败无疑!他自己就把自己卖掉了!他不死在日本人的枪弹下,也得死在龙川的指挥刀下。
    想到这里,和龙川太君做买卖的念头固执而顽强地浮了出来……
    恰在这时,躺在巷道口水沟盖板上的那个日本兵动了一下,他跑过去一看,眼睛立时发了亮、发了光,就象跟贪财的人见着了元宝、画迷觅得了真迹的神情一样。
    原来那日本兵竟没死:胸前湿漉漉一片,手上,脖子上糊着血。
    他弯下腰时,那日本兵挺着上身想往上爬。
    这时机无疑非常重要。
    人要成功,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把握时机。
    要把事情做好,也得要把握时机。
    但很多人都只在等待时机,却没把握时机。
    那就好比人坐在家里苦等,但时机却在门外,他就是不懂得开门去迎接。
    时机不会久等。
    时机会走。
    时机溜去不再来——再来的,也不会是同一时机。
    得失之间,往往便是这样。
    他把握时机,决定主意:还是和龙川太君做这笔买卖。
    他要用这个受了伤的日本兵来证实他投诚反正的诚意。
    他把握了时机,救助了日本兵。
    但在另一方面、另一角度而言,龙川太君的时机也同时等着了、出现了!
    时机跟刀和剑一样,往往也是双锋两刃的:对甲来说可能是良机,但对乙而言却是舛机;同时对你是一个先机,但对他却成了失机。
    因此,说自己“掌握了时机”是一件很暧昧或荒谬的事,因为你可能同时也给时机“掌握”了:那是时机选择了你,也可能是你得到了这时机之后,反而要面临更大的厄运。
    没有人知道“时机”到底真正是向着哪一面,而结果到底会是怎样——如果知道,那么,很多人就不一定会去求那官职、赚那笔大钱、管那一件事、爱上那一个美丽的女子……
    因为没有人知道“结局”是如何。
    “太君!太君!”他看看巷道两头都没有人,急切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扶起了日本兵:“太君!太君!他们的暴动了!暴动了!俺的,送你上井!”
    那日本兵点了点头,咧嘴笑了一下。
    他架着日本兵,疾疾地向主巷道走,眼前已升起了一轮飘荡的太阳。他仿佛看到那轮太阳悬在白云飘浮的空中,火爆爆地燃着。
    不料,刚走了大约百十米,他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暗叫不好,认定是几个窝子的弟兄把矿警和日本看守干掉后,赶来封锁巷道了,他带着一个行走不便的日本兵,非落到他们手里不可!
    他的责任是保护日本兵。
    只要保护得了日本兵,他便一切不愁不忧,应有尽有了。
    所以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责任:
    无论发生什么,第一要务,就是要保护日本兵。
    因为日本兵是他的荣华富贵,也是他的衣食父母。
    为了保护他,什么都可以牺牲。唯一例外的,或许只有:死。
    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什么功名利禄,也就没有了,享用不到了。
    所以什么都可以牺牲,性命却不可以。
    性命比责任更重要!
    他立即反脸无情,把那日本兵一下子推倒在巷道一侧的水沟里,拔腿便往井口跑。
    跑到井口时,是二点零五分,井口的总监工多门二郎正为和里面的煤窝联系不上而犯疑。
    他扑到多门二郎面前,张口气喘地道:“太君!太君!他们……他们的暴动了!俺的……俺的要见龙川太君!要见佐佐木大佐!”
    多门二郎不会中国话,便叫来身边的一个矿警,这矿警靠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学会一些简单的日语。
    在矿警的翻译下,多门二郎的脸色顿时变了,眼里射出骇人的寒芒:太岁头上动土,胆子大得很呐。
    “哇!”多门二郎怪叫一声,狂暴地用一双大手抓住他的肩头摇撼着,用日语哇哩哇啦道。
    “太君问你,都是谁暴动?多少人?什么时候?”矿警翻译道。
    他不屑和多门二郎做生意,执意要见龙川太君和佐佐木大佐,他要把这桩秘密卖给他们,卖出一个公道的价钱:“太君,俺的……俺的要向龙川太君和佐佐木大佐报、报告……”
    矿警将这话用日语告诉多门二郎。
    “咚!”一声,沉重的拳头很结实地击到了他脸上,他身子一歪,几乎栽倒在地。
    可没等他倒在地上,肥胖的多门二郎再次抓住他瘦削的肩头: “说!快说!”
    鲜红的血,慢慢从鼻孔和嘴里流了出来,嘴里还多了一颗硬硬的东西,他吐出一看,是颗沾着血水的牙齿。
    他不说。
    多门二郎这回暴怒得几乎吞食了自己,咆哮得整张脸只剩下了个血盆大洞口,连七只蛀牙,六只烂牙,十四只又黄又黑的牙全都龇露在人前,正像一只活见鬼的山魈。
    多门二郎围着他转来转去,用拳头打他,用脚踢他,用鬼子话骂他,他凄惨地嚎叫着,就是不说:
    俺张贵银是条硬汉子,不能把自己拼着性命搞出来的秘密拱手让给面前这个大狗熊!
    于是,倔强又勇敢的张贵银固执地大叫:“俺要见龙川!哎哟!俺要见佐佐木!哎哟!你……你打死俺,俺也要见两位太君!”
    多门二郎、矿警都对这顽固不化的人没办法了,只好先让井口料场、马场的几十名劳工和十几名矿警、日本兵撤离上井,同时挂电话给井上的龙川和佐佐木。
    这时,是二点十二分。
    十分钟后,迅速升降的罐笼将大井下口的人全拽到了大井上口,多门二郎总监工和两个日本兵押着浑身是伤的张贵银挤进了最后一罐。
    在大井上口,张贵银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佐佐木大佐。在他结结巴巴向佐佐木大佐报告的时候,龙川太君也赶来了。
    张贵银中断了极为重要的报告,马上向龙川扑去,扑到龙川面前,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竟哭了。
    就像挨打的小孩看见了家长,他满脸是泪,指着多门二郎对龙川说: “太君,他……他打俺,俺……俺要向你,向佐佐木大太君报告,他……他就打俺!”
    佐佐木大佐鄙夷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条落魄的丧家狗,阴阴、森森、嘿嘿、哼哼地道: “你——敢——不——说?说!”
    他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龙川太君。
    龙川阴沉沉地点了点头:“你的,大大的好!说!暴动的,多少人?游击队什么时候来?他们的,从哪里上井?”
    他想都没想,便滔滔不绝道:“井下的战俘全暴动了!全暴动了!——除了俺反正投诚!总共有五六百号人,想从风井口出去,游击队三点钟在风井口接他们!井下的皇军和矿警全被他们干掉了,他们手里有了枪,太君,大太君,皇军们要赶快到风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佐佐木狰狞笑容不见了,怒吼道:“你的,为什么早不报告?嗯?”
    他慌了,脸孔转向龙川: “俺的……俺的向龙川太君报告过!”
    龙川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不怀好意地道: “暴动时间,你的没说!”
    “太君,龙川太君!下井前俺……俺不知道啊!他们信不过俺,他们没告诉俺!太君,这件事……太君……”
    他急于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可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楚,最终没能解释清楚。
    佐佐木大佐冷笑地扫了他一眼,走了,到井口电话机旁摇电话去了。龙川也抛下他,跑到那帮闻讯赶来的日本兵面前,哇里哇啦讲起了鬼子话。
    他们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的信心,他的自由梦,他的汉奸梦,忽然像暴露在阳光下的春雪一样,溶化,消失。
    他忽然有了一种神奇的、无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恐惧。
    他这种恐惧的强烈,就好像一种坠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他终于明白了,他的聪明、机警全用不上了,在和日本人做这笔人肉交易的时候,他把生命的正能量全挥霍干净了,他在短短几天里走完了遥远而漫长的人生路。
    现在,他正慢慢死去……
    他还觉得自己就像蚌一样,情报像珍珠一样珍贵,奉送上去,自己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珍珠是怎样形成的?因为有沙子钻入蚌壳内,使它痛苦,分泌出粘液,把沙子紧紧裹着融化,日久成珍珠。
    珍珠是可卖的,但却是用它的血与汗才能获得的。
    而采珠的人一旦撕开了它的壳取了珍珠,它也就活不了啦。
    矸石山下,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蜜峰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甚至连风都在传播着生命的种子。
    这本是个生命孕育生命成长的季节,在这种季节里,没有人会想到死。
    只可惜死亡还是无法避免的。
    佐佐木大佐和龙川太君在忙着指挥……
    二时五十二分,驻守在滴道火车站的宪兵中队过来守住风井井口和大井井口,二时五十五分,两个战俘营里的探照灯全打亮了,岗楼上的机枪支了起来……
    暴动在短短一小时内陷入了绝境。
    106
    窝在地底下的五六百号弟兄可遭大罪了,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硬饿也得饿死!
    想冲上井?没门!日本鬼子架着机枪候着哩!
    不过,刚暴动那一阵子,弟兄们并不知道,都以为顺着风井口能冲上去!都以为风井口有抗日游击队接应!
    暖泉巷车场挤满了人,无数盏跃动的灯火从各个煤窝汇拢来,沿着双铁道的宽阔巷子,组成了一条光的河流。
    沉重的喘息,兴奋的叫嚣,疑虑重重的询问和毫不相干的歇斯底里的咒骂,唧唧喳喳混杂成一团。骚动的气浪在灯光的河床上,在众人头顶上啸旋着、滚动着,把一轮希望的太阳托浮在半空中。
    地层下的整个暴动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从一时十五分一三六煤窝动手,到二时二十分一六八煤窝的弟兄们走出来,暴动只用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在这一小时十五分钟里,六名矿警和五名日本兵被击毙,余下的十九名矿警和五名日本兵做了暴动者的俘虏。
    在井下,劳工最恨的不是日本鬼子,而是汉奸,因为鬼子很少动枪打他们,只要开枪,非死即伤,但人人都吃过汉奸把头的皮鞭。
    汉奸是狗仗人势的奴才,做起事情来比鬼子更绝、更坏、更毒,常常冲主子点头哈腰,表现出低三下四、趋炎附势之态;但面对同胞,立马挺直了腰杆,表现出高人一等、刚正不阿的形象,动不动甩鞭子。
    汉奸为了给日本主子表现,哈巴狗一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盯着战俘们,发现有人干活慢了,上去就是一鞭子,战俘们都没有少吃鞭子,因此恨之入骨。
    二十余名汉奸把头们成为暴动者俘虏后,战俘们纷纷用铁镐或铁锹把他们刨死、拍死,一个活口不留。
    五六百名被迫从事奴隶劳动的战俘们重新成为军人,再度投入了战争。
    行动中,鬼子和矿警们还是开枪了,十几个参加暴动的弟兄在枪口下毙命,另外还有几个受伤。
    然而,不管怎么说,暴动还是成功了。现在,那十九名矿警和五名日本兵被捆了起来。他们手中的枪,已转到了暴动者手中。
    缴获的枪共计三十五支。田义富抓了其中一支.他背着那支枪,挤在煤楼底下,和一些人商量着什么。
    后来,田义富爬上一个被推翻在地的空车皮上,对着弟兄们讲话。
    这时,是二时三十五分。
    “弟兄们,静一下,静一下!听俺说!都不要吵了……”
    田义富喊了好一阵子,巷道里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弟兄们盯着田义富看,看不到的,就呆在那里静静地听。
    “弟兄们,咱们成功了!从现在开始,咱们不是日本人的俘虏了,是军人!就像以前那样,是打日本的东北军人!现在俺宣布,田义富原黑龙江步兵一旅四营营长,对这次行动负责!俺要求弟兄们听俺指挥,大家能不能做到?”
    也许这话问得多少有点突然,聚在车场巷子里的弟兄们沉寂了一下,没有回答。
    田义富愣了一下,有些失望,嘴角抽了抽,又说:“如果弟兄们信不过,也可以另举一个弟兄来负责,但是……”
    田义富一句话没说完,“砰”一声,站在不远处的黄毛朝煤顶放了一枪,吼了起来:“老田,白(别) 磨叽了,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就喃排(安排)任务吧。谁狗懒的不服,俺崩了他!”
    “对,听田营长的!”
    “田营长,你发话吧!”
    “听田营长的!”
    “听田营长的!”
    应和之声骤然炸响了,巷道里仿佛滚过一串轰隆隆的闷雷。
    田义富感激地笑了笑,双手张开,向下压了压,示意弟兄们静下来。
    手势发挥了作用,巷道里再一次静了下来。
    田义富又说:“弟兄们,马上,咱们就从风井口冲出去,大家不要乱,还是以原来的窝子为单位,一队接一队上!三十五支枪,二十支由老赫——赫荣森带着,在前面开路。十五支俺带着,在末了儿(最后)断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要慌,不要乱!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又一片应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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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8-06 20:59:18  更:2022-01-14 04: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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