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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小说《滴答河传奇》[第11页] |
作者:祁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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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小诸葛抱着小女孩和几个手下踉踉跄跄赶到,人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小诸葛胡子上全是白霜,被冻得丝丝哈哈的,如压了一块大石,闷恶难言,当下急喘了数口气,才慢慢调匀呼吸。 小女孩未伤丝毫,只是哭得眼睛红肿,脸蛋冻得青紫,此刻软瘫在地,一时竟动不得,好在衣服穿的多,倒也没有受伤。 大股胡子见到他们,大喜过望,人人兴高采烈。大家经历了死里逃生、劫后余生,再聚实属不易,众人恭谨地把他们让进屋里。 屋里早已人满为患。几个胡子自觉给他们腾出地方,同时有人端来热水,还有人端来饭菜。 小诸葛等人围坐在炉子边,伸手烤火。火热的温度使他们冰冷的身体缓解过来,特别是喝了几口热水后,身体更是温暖了。 小诸葛身体渐暖,眼色渐亮,看着众人,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当家的过来了吗?” 众人看着他,都默然摇头。 小诸葛不再追问,低下头,心里打起鼓来:官兵人数众多,大当家的莫不是遇到不测?若真是这样,这一干人可如何是好? 小诸葛怕乱了军心,不敢将担心表现出来,强打起精神抬头微笑道:“大当家的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 小诸葛说完,便低头大口吃起饭来,小女孩也樱桃小口地吃着,显是饿了。 这时,一个匪徒进屋给炉火加柴。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显出来的尽是一片沮丧阴沉之意。 夜已深,大部分人挤在木屋睡下,部分体格健壮的人睡在偏厦里,用兽皮盖身上。 木屋从未住人,潮气很重,毕竟能遮风挡雪,再加有专人加柴猛攻,所以睡在屋里最舒服。人人只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受用,非但不再感到有丝毫寒冷,反而暖洋洋地飘飘欲仙,有的还打起了呼噜,呼噜中还夹杂着咋咋呼呼的梦呓。 住在偏厦的人就遭罪了,四面透风,前面虽然有大火堆,火势极汪,烧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不停响着。但寒风毕竟无孔不入,那火堆也随风势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冻害大家睡得千姿百态:有的像老虎一样卧着,有的像蛇一样盘着,还有的像蹲仓的熊一样蹲立着,个个只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难受。 有几个实在冻得睡不着,便起来裹紧衣服,围着火堆,三三两两聊天打发时间。 火堆燃烧着,和平而热烈。这几个人虽然睡不成觉,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天让他们逃出生天,让他们能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 |
这雪下了大半天,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围着火堆聊天的一人眼尖,突然看到前面好像有几个黑影在移动。 他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确实有人在动。 这人大惊之下,失声叫道:“有人!”立即操起枪。听到喊叫,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战事一触即发。 只听黑暗中传来朗声:“是俺!”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一顿狂喜,人人大叫:“大当家的回来了!” 没错,出声的正是谢文东!他的声音寒夜中听来,就像是一杯热酒,可以让人全身温暖。 几条狼狗撒欢儿跟在后面,显是早已知道他们回来,远远就迎过去了,难怪都没有叫。 其中一条狼狗两个爪子搭在谢文东胸口,乐得嘴叉子从一只耳朵咧到另一只耳朵。 谢文东左脸被血糊住,衣服被刮破多处,扯得破破烂烂。他带着黄毛和手下逃到这里,颇费了工夫。 虽逃得艰难,谢文东气势却一点不减,丝毫不显狼狈。他边走边问:“大伙儿都到了吗?” “都到了,二当家也跟着到了,就差大当家你们了。”众人边回答边将谢文东等人迎往木屋。 真正的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在非常畏惧的情况下还敢于去做!谢文东等人可谓九死一生,虽然谢文东知道底下有树阻挡,借势下崖绕路逃生。可毕竟天冷路滑,一不小心坠下崖底,神仙也救不了。 置于死地而后生。经历了下崖危险的胡子现在回想,都后怕不已。跟着大当家捡条命回来,算烧高香了,心底都对谢文东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对谢文东来说,这经历实在不算什么。因为,生命要这样才有趣味: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会感到生命的弥足珍贵;只有不害怕死亡,才能克服死亡,不被死亡征服。 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意外的相逢往往让人无力承受。谢文东迎面见小诸葛扑到,觉得格外亲切,动容道:“二当家地!你是多咱(什么时候)到的?比俺早啊!” 小诸葛见到谢文东,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随即喜意充塞胸臆,高兴道:“俺们回来半天了!” 见谢文东脸上伤得不轻,小诸葛忙命人叫懂些医术的胡子过来,便跟着谢文东进屋,心里还在琢磨着:吉凶祸福,无从预料,生平为难心情,实以此时为最了,呆会儿咋跟大当家说平头子(夫人)的事儿呢? |
谢文东脸伤早已冻麻木了,进屋一缓,顿觉钻心疼痛。那懂医术的胡子打来温水将伤口洗净,伤口很深,成一条鱼尾线,并带去一条皮肉。 那胡子把从山洞找出的药品拿出来,给伤口抹上,用纱布包扎好。谢文东疼得脸色扭曲,却不出一声。 伤口虽包扎妥当,但因失血和劳累的关系,谢文东脸色苍白,力尽身疲。 小诸葛请谢文东上炕休息,谢文东嘴角却逸出一丝充满慑人魅力的微笑,摇头道:“让王仙伶过来!” 众人一片默然。 谢文东脸色渐冷,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众人你眼望我眼,见谢文东脸罩寒霜,哪敢说话,气氛骇人之极。 小诸葛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喊道:“大当家的,俺对不住你啊!” 谢文东心沉了下去,胃里却有一股苦水翻上来,又酸又苦。他强压下翻腾不休的激动情绪,连忙伸手扶起小诸葛,淡然道:“起来说,咋回事?”他的声音微颤,手不由自主抖。小诸葛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霎时之间,谢文东犹如五雷轰顶,呆呆站着,眼中瞧出来一片白茫茫,耳中听到无数杂乱的声音,却半点不知旁人在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只觉有人抱住他的大腿,说道:“大当家的,俺对不住你啊!” 谢文东定了定神,低头斜眼,见抱住自己的是小诸葛,不知什么时候又跪下了。 只见小诸葛脸上充满了愁苦悲愤之色,谢文东慌忙拉起,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吃这一口江湖饭,干的本来就是刀头上舔血勾当。咋能怪你呢?要怪就怪官府,你救了俺闺女性命,俺还得谢谢你来!” 谢文东的声音平静而坚决,言罢下跪。小诸葛惊得不得了,立刻弯腰将谢文东搀起,直说不敢当。 识英雄重英雄。心高气傲的谢文东表现得如此诚心诚意,他这一跪,当真让山寨弟兄们折服:这大当家有情有义,恩怨分明,对自己人真是深仁厚泽。 一个人若懂得利用别人“恶的”那一面,懂得利用别人的贪婪、虚荣、嫉妒、仇恨,他已经可以算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但谢文东却比那些人更高一着,他还懂得利用别人“善”的一面,还懂得利用别人的感激、同情和义气。 谢文东笼络人心相当了得,这种笼络手法,既直接又有力,怎不教人为他尽心尽力。尤其小诸葛,更是心里暗暗发誓:来日肝脑涂地,必报深恩。 想到王仙伶的柔情蜜意,想到还没有见过面的儿子,谢文东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怨毒:自己身为大当家,竟然护不住老婆儿子,这仇势必要报! |
次日清晨,雪停了。寨中官兵也起来了,个个睡得香甜,吃饱喝足后,将寨中搜刮一遍。 胡子们逃得匆忙,很多东西来不及带走,散碎钱财也有一些,兵卒们将能拿走的东西全部背肩上。 离开的时候,李宝奎吩咐众人将柴草架在屋下,命令放火。 兴凯湖胡子窝屋舍很多,全是红木搭建,费时费工,异常坚固。兵卒们一齐动手,将屋舍全部点燃,很快大火熊熊。 哗哗啦啦!房子一个个塌了架,伸出一股股带星星的火舌,夹在浓烟里,一旋一旋升到高空。 这些红松本就油大,一旦点燃,便不易熄灭,除非烧光烧净。 李宝奎看着火苗蹿上一栋栋木屋,露出了一丝笑意,看起来却更阴骘残酷。 此次上山,虽然收获不大,但烧了胡子老窝也算功劳一件。这些胡子没有窝住,再想为非作歹恐怕得过段时间了,到时候想法剿灭便是,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木屋离树林有段距离,加上处处是雪,李宝奎丝毫不担心发生山火,看着木屋烧得噼啪作响,已经彻底被火舌淹没。 李宝奎嘴角的一丝笑意,像阳光破开乌云普照大地,变成灿烂的笑容,竖起大拇指叫道:“哈哈,胡子们,从今往后,你们再也没有窝了。” 所有官兵们都跟着笑了起来,声音象箭射向远方。 李宝奎心情极佳,已经不担心回去交差的事情了。昨晚,他和带队长官想好对策,红旗报捷:众官兵一路猛攻,歼匪上百,自损几十,攻到山寨,剩余的胡子望风而逃,最后将胡子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带队长官觉得李宝奎这么撒谎有理,自己损失几十人,胡子才打死十几个,回去肯定没法交代。 若将胡子伤亡总数增加十倍,就可变成胜仗,反正只有自己最清楚,回去咋说不行。 再说,胡子窝确实被占领,放火时兵卒们都在场,也算长了些士气和锐气。 两人计议定了,都轻松下来,慢慢地,在他们心里,还真觉得自己胜了。但李宝奎却是死也料不到,自己的剿匪之举埋下了滔天大祸。 ——好象拿着一柄刀,刀尖调错了头,正往自己心窝里刺去。 ——又象是抓了一把锹镐,一铲一铲的,却是替自己掘好了坟墓。 |
70 大雪再次将滴答河屯覆盖。辛宝宝此时坐在板凳上拾掇农具,他头上已见了白发,脸上皱纹之密,褶印之深,显得异常衰老。 他的腿脚不便,手臂的力气却已经恢复,他一板一眼地干着,不时抽动下鼻子,上唇豁口也随之不断翕动。 他脸上的伤已经痊愈,疤痕密布交错,缺失的眼睛仅留肉坑,乍一看,确实恐怖异常。 幸雪穿件碎花蓝袄正在灶房?油,蓝袄很旧,花色洗去不少。她无心思做新的,觉得衣服只要干净,穿身上暖和就行,自己又不是新媳妇儿,没必要穿红着绿。 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她头上见了白发,额上多了皱纹。每条皱纹,都是生命的痕迹,有些虽然是被岁月刀锋刻划出来的,却还是不及被心酸血泪惨痛经验划出的深邃。 家里遭了不少难,钱财损失不少,好在积蓄丰厚,再加上胡子帮衬,日子倒也过得宽裕。 在吃食上,幸雪从不亏待自家老公和孩子。年前家里杀了一头猪,猪肉到现在还没吃完,这两天炒菜油不够了,便?点猪油填补。 冬日没有时令菜,菜窖里的秋菜用荤油炒才香。幸雪将剩肉身上的大半肥膘切下,再切成小块放在烧干的锅里?,灶房里飘满油香。 肥肉块在锅底发出滋滋声,不一会便有透明的液体自肉体漾出,这清油越聚越多。一直?到锅里的油没有水分不起小泡泡了,里面的肉块变成浅黄色油嗞啦(油渣),也就好了。 今日寒冷,狗剩没出去玩,在院里堆雪人。玩了半天,狗剩进屋暖和,闻到灶房香气便跑过去。 幸雪正将金黄色的油嗞啦捞出,放到盆里。狗剩馋涎欲滴,不顾油嗞啦刚出锅,直接抓了一把,烫得他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 待稍微凉后,狗剩放进嘴里,嘎吱嘎吱咬起来,老好吃了。 幸雪满心欢喜道:“热!慢点吃,白(别)烫着,晚上用它给你包包子吃!” 狗剩边吃边点头,将手里剩下的油嗞啦一把塞进嘴里,便又跑出去堆雪人。 幸雪不由得心下柔情荡漾,虽然此刻孩儿一天天成长,但在她心中,儿子还是一般的天真幼稚,越是糊涂不懂事,反而更加可喜可爱。 如今,幸雪对狗剩几乎从不打骂,要吃啥穿啥都尽量满足。以前黄毛和二狗都没少吃她的七种武器,尤其黄毛,屁股经常是青的。 现在,三个儿子只剩狗剩在跟前,幸雪每每见到,便会想起被掳走的黄毛和枉死的二狗。 往事纷至叠来,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以抑制,原来自己终究是放不下。 因此碰上狗剩淘气,幸雪虽想打骂却怎么也不舍得,任由他胡闹,只当未见。 油?好后,幸雪将油嗞啦倒在菜板上剁碎,将一些烫熟的粉条切成小段,再将此前已剁好的白菜馅儿混在一起搅拌,再加佐料,包子馅便准备好了,最后去大屋炕上将发好的白面盆端出,准备包包子了。 |
滴答河屯一如既往的宁静,天黑时,各家烟囱冒出深浅不一的柴烟。 幸雪端上热气腾腾的包子,这油嗞啦拌的馅儿异常鲜美,辛宝宝和狗剩大口大口地吃着,满嘴油滑,极是快乐。 吃饭的时候,辛宝宝无意中念叨:今天去甄有财小卖店买盐,见甄有财面黄肌瘦,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就像是偷米的老鼠。家里更是造得不像样,孩子腰上拴根绳子,另一头就系在柜台旁柱子上。孩子没娘,鼻子都过河了也没人收拾,怪可怜的。 幸雪听丈夫言语之中似含深忧,不禁担心,便停住了筷子。她想起了弱弱,那个早逝的女人,那个滴答河屯里除了辛宝宝,第一个待自己好的女人。 吃过晚饭,幸雪将盖帘上的包子拣出一半放进提筐里,再装上自己腌制的泡菜,用屉布盖上,给甄有财送去。 见到幸雪送饭,甄有财极是感激,却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表达。他家里锅碗瓢盆哪都是,跟遭了贼一般。 幸雪看不下去,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想:明天抽空还得去一趟,帮着拾掇拾掇。 幸雪进家时,看到郝大娘盘腿坐在炕上抹眼睛,辛宝宝则在一旁掉眼泪。幸雪奇怪:“咋地啦?” 郝大娘叹息一声,惨然垂下头去。辛宝宝摸了一把眼泪,哽咽出声:“官兵去………兴凯湖………山上打胡子,说胡子都被……打死了,窝儿也被烧光了………黄毛兴许也………” 辛宝宝说不下去了,幸雪只听得五内如焚,天旋地转,立足不定。郝大娘赶紧下地扶住幸雪,并搀上炕。 幸雪脑子顿时成了个大空洞,空得呼呼过风,眼睛模糊起来,身子里也是一片虚空,什么也不能去想,什么也不能去做……… 今天下午,李宝奎派人报喜讯:自己带官兵上山围剿兴凯湖的胡子,打死一百多,仅逃走个把人。下山前放火烧了胡子窝,自家大仇已报,县长特意嘉奖,给自己升职了。 李家人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在李宝金带领下,几个兄弟集体给祖宗上香,告慰之辞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人人一副扬眉吐气之状。 李家娘们眉飞色舞,走家串户,将这消息散播出去。没一会儿,屯里基本都知道了。 很多人拍手称快,尤其是曾被绑票、损失钱财的家庭,更是欢呼大叫:“活该!这伙胡子早该被剿了,人人作恶多端,没有一个不是死有余辜。老天有眼,把他们给灭了!” 豆腐张娘们去郝大娘家串门,说起这事情,对李家娘们很是不屑:李家人最爱传瞎话,整天叭叭地和邻居闲嘎哒牙,一些事让他们传得越来越不贴铺衬(不靠谱),白(别)全信! 郝大娘也知道李家人的话不可全信,但血液还是凝结,身上每根筋脉,都似被人用尖针刺了一下,又如堕冰窖,心儿齐往下沉,茫然不知自己一路小跑到辛宝宝家。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辛宝宝夫妻辗转反侧,心痛到无法呼吸。此前,黄毛身在胡子窝,虽说为匪,但毕竟还活着。想念归想念,倒也不揪心。 现在出了这种事,摆明人凶多吉少,三个儿子死了俩,这当父母的岂不心如刀割、痛澈心脾? 是夜,邻居听见肥姐家有哭声,哭声不大,不一会就没了。家里的灯一直亮着,直到天明。 村人看见肥姐微肿的眼泡大大地肿起来,昨夜一定哭了很长时间。 |
与李家人表情截然相反的,是兴凯湖的胡子们。他们此刻站在被毁的家园前,如一群被激怒的野兽般,个个怒气冲天、拊膺切齿。 山寨所有房屋都被烧了个干净,到处是燃烧殆尽的灰烬,好不凄凉。 谢文东一动不动,巨大的悲痛攫住了他的心,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原来的玉面朱唇的俊朗风采,竟给改成了江湖草莽之气。 只见他身穿王显玲做的华丽寿服,那扣还没有来得及缝,就这样穿在外面,用根腰带系住。 那华服黑缎白狐毛边,极其华贵,城里富家公子也未必穿得起,如今却成了谢文东悼念王显玲的丧服。 上山寨前,胡子们在小诸葛带领下将王显玲尸首寻出。 谢文东见到浑身冰碴雪沫、已成僵硬人棍的王显玲时,不禁恸哭失声,众人不敢相劝,只立在旁边陪着难过。 待谢文东哭够,小诸葛安排人手找一处好地方,将王显玲埋了,再将兄弟们尸体一一寻出,逐个掩埋好。 众人随后来到山寨,只见一片焦土,沧海桑田。人世问的变化本就很大,只不过这地方的变化未免太快了些。 谢文东看着辛苦创下的家业尽数被毁,脸上肌肉痉挛,神情可怖,转身面向大家,恶狠狠地说道:“弟兄们,这毁家仇,杀妻恨,不共戴天!俺谢文东今儿个当大家伙儿面立个誓,这梁子不挑,不啃阳间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说到这,谢文东停顿了下,抚平纷乱的思潮,沸腾的热血。众人以为大当家要带他们轰轰烈烈的死战一场,人人热血沸腾,亮出武器,大声道:“誓决死战,不与官府两立。” 谢文东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扫视一圈后继续道:“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眼前儿,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这大冷天地,咱百多号人得有个窝儿是不是?山寨没了,咱得再建,东西没了,咱得再置,等咱们拾掇利索再报仇也不晚,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匪纷纷应和道:“是啊!要饭还得有个拄棍子场所呢,何况咱们这么多人!” “可不是,凤凰山的房子太少,老挤了,不够住啊!” “对!先把山寨建起来,再报仇。” 众匪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小诸葛走到谢文东身边,再次示意大伙安静:“弟兄们,听俺一言。狗有狗窝,鸡有鸡架,鸟有鸟笼,一切各得其所。小顺子、大成子、陈老五,你们几个天天住偏厦,那是人住的场地吗?俺跟大当家的商量过了,又给大伙找了新家,离这100多公里,官兵再也找不着咱们。眼下天气死冷,大家都辛苦点,到了新家,搭把手把房子盖起来。咱寨里有钱,把东西置办齐全,大伙有住的地方,吃饱穿暖了,大当家领着咱们干大事。” 众人听得血脉偾张,齐声道:“大当家的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要皱一皱眉,祖宗十八代都是乌龟王八蛋。” 小诸葛又道:“眼前天下大乱,当真人命贱似蚂蚁,过得了今天,也不知还有没有明天?大当家领咱们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出死入生,甘苦与共。是英雄的绝不低头,是枭雄者决不屈服。咱们总要好好商议,把新家整得局红管儿亮(繁荣昌盛)。日后患难相助,如有出卖朋友,或是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大家一齐干他奶奶的。”众人又是一阵喝彩。 黄毛也将手枪拿出来,只觉血脉偾张,全身皆热,呼呼喘气,叫道:“好家伙,咱们干他奶奶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谢文东脸上一条弹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显得狰狞可怖。他一直挺立着,凝望前方。 寒风吹来,拂得他寿服猎猎作响,自有一股从容大度、孤傲不群的动人神态。 终于,谢文东带领兄弟们走出了蜂蜜山。 这平静但又雄奇壮丽,单调却又变化迷人的蜂蜜山,已经在谢文东心中留下永生不能磨灭的印象…… 但谢文东却没有回头,没有再去瞧一眼——过去的,既已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留恋?不!绝不! |
黑龙江省鸡西市蜂蜜山 |
71 这个冬天,滴答河屯人虽在猫冬,却不像往年般无聊,村里祸事不断,成了大家谈资。 村里被打劫,李俊及孙子惨死,二狗被钉在棺盖上,弱弱猝死,黄毛被官府消灭,黄大仙失踪等等,都被大家拿来不断议论。 “村里定是灾星当道,所以死这么多人。” “村里肯定还有大难,要不黄大仙咋一走就不回来了呢?她必然算出来了,才提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阎王爷那缺人了,一天天地调兵遣将,扩充队伍,也不知地下有什么大的战事,需要这么多的人马。竟带走一大群壮丁(胡子)。” 话儿越传越邪乎,人人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睛,好似自己亲眼看见一般。 辛宝宝一家再次恢复正常,如平时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大家都以为夫妇俩像黄毛刚丢、二狗刚死那般痛不欲生、呼天抢地,都有意无意往他们家房院看,想探个究竟。 结果发现夫妇俩面容平静,一切如旧。幸雪还经常去甄有财家,帮着收拾屋子、做饭、洗衣服。甄小宝的棉衣棉裤也给拆洗了一遍,孩子小手冻得开裂,鼻涕成河,幸雪看的眼睛湿润了:有妈的孩子是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村人见夫妻俩如此正常,甚是奇怪:“看他们人好好的,孩子没了也不知道难过,莫不是接连出事,都已经麻木了?他家绝对被啥邪物磨着了,要不就是祖坟有问题。” 议论完了,大家都摇头叹息不已:要是这事情都出在自家,怕趴下了,辛宝宝夫妻不容易啊,也真能扛得住事儿。 村人不知道,就在前几天夜里,辛宝宝夫妻正为黄毛伤心不已时,胡子送信奉告:黄毛无恙,因救了大当家的命,已被正式收做干儿,待夏天就领黄毛过来致谢。 黄毛还活着!父母亲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愁容一扫而光。皆觉这孩子不一般,有异能,自不会轻易没了,屡次大难不死,日后定能成大气候。 |
甄有财近来神情委顿,一副睡眼怪论的模样,看不出一丝灵动之气,做事、行动都疲疲沓沓。 每次幸雪前来帮忙,甄有财不停重复着谢意,眼神却直直飘向另一处。 杂货铺的生意不咸不淡地维持着,一向精于计算的甄有财,卖货时竟两次多找了钱。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得便宜的村人赶紧离开,生怕他醒过味儿再讨回去。 甄有财算过帐来,已是几天后了。他也不知多找给谁了,想去讨回,又不知该找谁?再说,即便知道是谁,都过去几天了,人家肯认吗?自己无凭无据的,怎么讨要? 甄有财烦闷不堪,白发更多了。自从弱弱离世后,甄有财越来越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而且做事越来越没有耐心,很多事情反应不过来。 一个人内部的变化和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看出来的——甚至连自己都看不出。 真正的改变和衰老是在人的心里。一个人只有自己心里觉得衰老时,才是真的衰老。甄有财终于发现:自己老了。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再也没有什么心劲儿了。 他望着甄小宝,眼神充满怜爱,自己若不在了,儿子咋办? 当然,送给别人的闺女,他偶尔也想起,但却不甚挂念,毕竟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血脉所在。 东北四季轮回明显,符合二十四节气和民谚,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河边看杨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添一九,耕牛遍地走,正是整个北大荒由冬至春气候的写照。 随着时间推移,大地正用劲挣开束缚住它一冬的滴答河,大地在冰下蠕动着,而太阳则在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乳汁。 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气孔,裂缝展开了去,一块块薄冰成块地落入河水中。 而这时,有一种美丽的小花,冰凌花,不畏严寒,悄然绽放,凌寒独自开。 闪闪发亮的黄缎子般的花儿,淡黄的花心和花蕊、毛茸茸的花粉,一簇簇、一片片、黄澄澄,金灿灿。 冰凌花在自然状态下,从种子落地发芽、生长到开花,需要五年时间。 冰凌花非密林不生,非冰雪不卧。所以说,能看到冰凌花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
美丽的冰凌花 |
春天的阳光,明媚得让人欢喜。春天的花开,倔强得令人期待,在不经意间给你新惊喜。 潺潺流水从每座山的斜坡上流下,看不见的泉水所发出的叮咚声传向四方。万物都融化了,都柔软了,都怒放了。 树汁从松树中流了出来,柳树和白杨树发出了幼小的嫩芽,灌木丛和葡萄树披上了绿色的盛装。 鹧鸪和啄木鸟的叫声、敲击声在森林里轰响着,松鼠们在闲聊,小鸟们在歌唱。 春天的太阳就像是小姑娘的脸一样,终于羞答答的从云层里露出来,暖洋洋照在滴答河屯上。 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老太太都脱下了棉袄,穿上了有红有绿的春天衣裳,在街上溜达着晒太阳,让别人看漂亮的新衣裳。 孩子们用三根鸡毛两个铜钱做成的毽子满街跳跃,各式各样的风筝飞满在蓝天上,连老爷爷的嘴里都含着长烟袋,抽一口吐几个圈。 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大家心情自然也就畅快了,都准备好好的享受一下春天的欢乐。 春雨贵似油,夏雨遍地流。好不容易熬过了凛冽刺骨的寒冬,从冰天雪地里存活下来的植物,刚刚见到一缕春光,就要成为食物。 这样的道理不仅适用于植物,人也如此,经历百般磨难之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宝物。 趁着好天气,幸雪跨个筐,领狗剩上山掰刺嫩芽(一种植物,木身皆刺,一般在枝桠顶端长出新芽,是可吃的一种山菜)。 幸雪在滴答河生活多年,对大山已经极为熟悉,知道什么季节收什么。大山的慷慨被山民牢牢记住,从不会辜负。 现在春意不浓,可这芽却早早立在枝干上,长出结实的一小束。这时采摘最好,回家下开水里煮,待熟后捞出,蘸酱吃美味无比。也可跟鸡蛋一起炒吃,滋味极香。 若等着芽展开,老了,也就没了吃头。 幸雪领狗剩找到有刺嫩芽的地方,她怕狗剩采摘扎手,命他看筐,自己上下采摘。 幸雪也不贪,快满筐就收手了。边下山边想,吃了一冬天白菜、土豆、萝卜,早吃腻歪了,今晚又有时鲜的蘸酱菜啦!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幸雪爱吃山上的野菜,而且知道怎样做出鲜美味道,看到自家人每每吃得香甜,她也是醉了。 辛宝宝自从拣到这媳妇,嘴已被养刁,一般吃食都觉得无味,只有媳妇做的饭菜才觉得好吃,狗剩更是如此。 这孩子除了爱吃,也爱看母亲做饭,有一天模仿着给父母炒了个鸡蛋。虽然焦糊了,两人却还是一口气吃光,心情美哒哒: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父母了。 幸雪领着狗剩回村,在街上迎面遇到张神医拎着医药箱子匆匆疾走,她客气打招呼:张大夫干嘛去? 张神医回答道:甄有财病了,不能下地。 幸雪吃了一惊,忙领狗剩赶快回家,将跨筐放下,返身又去了甄有财家帮忙。 |
甄有财是病了,两眼无神、四肢瘫软躺在炕上。 他穿着一件破烂的背心,根根肋骨凸现出来。他穿着一条大裤头,更显得两条腿细如麻秆。 他的上下牙不时因身子的颤抖而发生碰撞,声音虽小,但清晰可闻。 他儿子甄小宝生着一颗圆溜溜的大脑袋,两扇招风耳朵,像家兔一样,腰上依然拴着绳子在地上玩。 甄小宝万分不高兴,几次想把绳子解开,可绳结在背后,够不着只能作罢。 绳子另一头拴在柜腿上。甄有财已无力拽住儿子,只能由绳子栓住,阻止孩子满哪乱跑。 世上有几件事,是绝对逞不了强的。 性爱是一件事,有心无力时,不是说强便强、要坚便坚的。 运气也是一件事,时势未到,纵有天大本领,也只好伺时待机。 年龄更是一件事,你在十年前能做这件事,不见得十年后也可以做同样一件事,而且当岁月是原因时,已再不需要其他的理由了。 甄有财近来身子越来越差,总是磨洋工(消极怠工),脚下似拖着千斤重物,每走一步,汗珠滚滚而落。 他看个杂货店,也没有啥体力活,隔段时间去城里进货,就算辛苦了。再说,山里人呼吸无任何污染的新鲜空气,吃得是纯天然食物,喝得是山泉水。天天辛勤劳作,身体锻炼得倍儿棒,七老八十的照样下地干活,何况他这才五十多的人? 可甄有财确实干不动了,一连几日连炕都起不来了。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是老了,而是病了。强打精神呼喊邻居帮忙请张神医,然后一头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
张神医来甄有财家前,刚跟自家媳妇闹了点不愉快。 张神医是外来户,在滴答河站住脚后,经村人介绍,见了个女孩,叫黄妹。 这黄妹双眸含情,犹如欲说悄悄话;肌肤娇嫩如雪,红唇淡淡若画。那份静怡,那份清丽,人世间难找。 张神医感到五脏六腑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一下子爱上了她,过了大半年两人成亲了。 成亲后,小日子过得很是幸福美满。唯一的毛病是真叫张神医头疼,那就是媳妇好色——欲求不满。 黄妹放荡驰纵,任性恣情,就像天生的窑姐,能让每个男人感受洞房的热烈以及新婚的隆重。 因为张神医技艺专业高超,日子过得比一般村民富裕,家里常常收到病人家属送来的感谢礼品,各种各样好吃的好喝的,众多繁杂。 黄妹天天吃好喝好,再加上耳濡目染,多少懂了一点医术,认识了一些中药材。 她知道哪些药材对身体大补,常常吃喝一些补精壮阳的药物,还知道山上有一种尸草,吃了起yin欲。 黄妹乱七八糟的吃完,精力极是旺盛,缠着丈夫做ai,从没有满足的时候,一夜最多做了六次,仍然精力十足。 而张神医则精疲力竭,苟延残喘。 黄妹依然没有满足,竟采取摸、吻、吸等逗弄方式,把已经疲软的jiba搞得再次硬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的娘们! 性方面女人原本占据着压倒的优势。女性一旦知道了快乐,就会变得像沼泽一样深不可测;相比之下,男人的勇猛就好像沼泽地上蹦蹬的鱼,浮在表面,是瞬间即逝的。 在这有限与无限的较量中,无论对快乐的感受度,还是寻求快感的持久力,男人都远远逊色于女人。 甄有财邻居来请张神医去给看病,自己便走了。黄妹仍纠缠着张神医不放,要和他玩完游戏再走。 她撒娇道:“老公,咱俩钉杠锤(指石头剪子布的方法比输赢),你输了俺弹你脑瓜嘣,俺输了还弹你脑瓜嘣,然后再放你走!” 张神医苦笑着求饶道:“老婆大人,你还是直接弹吧!你个欲求不满,月经不调的臭婆娘!” |
幸雪赶到甄有财家时,张神医刚给他诊完脉,皱着眉头道:“甄大哥,你这病挺重,是体虚寒气大,得慢慢调养,回头俺抓好药给你送来,你就不用跑了。” 甄有财谢过,掏出诊金,张神医接了,在幸雪相送下离开。 幸雪见甄有财病成这样,便主动提出让甄小宝到自家,跟狗剩住在小屋,吃住都在自家。另外,中药可由自己拿回家,熬制好了再端来。 甄有财此时虚弱不堪,见幸雪这么说,不由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尽力忍住眼泪,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感激地点点头。 甄有财心想:幸雪这两口子真讲义气,是值得生死相托的好朋友。这么多年,自己也就交下这家人了。自己当年把挖参客嫁祸人家地头,还阻拦弱弱去串门。如今想来,自己真不是东西,更不是玩意儿啊! 甄有财叹了口气,躺在炕上愧疚不已,越想越是难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幸雪见他神色不好,掏出手帕来给他抹去汗水。甄有财手一格,推开了手帕。 幸雪不禁错愕,以为他得病上火呢,便又宽慰了几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也白(别)上火,慢慢养着,一定能养好身体。 甄有财心中颇觉烦闷,缄默不言。幸雪帮忙干完家务活,便领着甄小宝回了自家。 |
太阳出来,暖洋洋的,久违的麻雀在树枝上叫唤,李宝奎又回村了。 这次更威风,李宝奎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六个卫兵。有胖胖的,有瘦瘦的,有马脸的,有牛头的,有鹰鼻的,有猪拱嘴的,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 六个人都穿着军装,说话都带官腔,板儿板儿的(神气的样子)。除了对李宝奎十分恭谨之外,对旁人谁也不理,神态倨傲。 在六个卫兵的簇拥下,李宝奎显得冷漠严肃,威仪赫赫,一副上流社会的绅士派头,脚步不轻却充满自信,满山黄花不如他骄傲。 春天的太阳暖和,照得他身上舒舒服服的,远处的大山一碧如洗,燕子正在树上吱吱喳喳,好像说欢迎李宝奎回家。 李宝奎进了自家大门后,便差遣两个卫兵留在门口站岗。招来很多村人看热闹,大家指指点点围观。 李家人都亢奋得不得了,李宝金专门背着手出来一趟,站在门外咳嗽两嗓子才重新进屋。女人孩子更是里出外进,荣耀极了,连香媚也挺着孕肚进出两回。 李家再次成为村人关注的焦点。 李宝奎这次回村,心里实在觉得愉快极了、得意极了。上次因为开棺的事儿在村人面前扫了脸面,一直耿耿于怀、抑郁不已。这次自己带兵进山剿匪立了大功,上峰通令嘉奖,并被提拔县保安队长。 李宝奎这次回来,就是想让全村人知道:自己权势赫赫,不可一世,呼幺喝六,掌红吃黑。 李宝奎这次回来,还带了很多东西,都是别人求他办事送的礼品,他拣不值钱的用马车拉回来。 饶是如此,也让这些山里人开了眼界。李家一时热闹非常,仿如过年般。 李家人人脸上的笑像化了的糖稀,随时都要流下来一样。纷纷傍在李宝奎的身边,上半身朝他倾斜着,争先恐后地交口称赞,赞得天上有地下无。 当天饭口儿,李家将最好的吃食拿出来,还杀了三只笨鸡,素的荤的整了两大桌。 将随行卫兵也当贵客招待,又客气又热情:“你们都不是外人,到俺家白(别)假假咕咕(不实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多吃多喝,吃好喝好! |
72 李宝奎他们在家吃喝痛快时,小诸葛领着两个随从却在密山县城打探官府剿匪事情。 三个人服饰都非常华丽考究,身上带着零碎装饰,每一样价值不菲,看来不是高官富家的子弟,就是腰缠万贯的富豪。 胡子们自从老窝被烧光后,在谢文东带领下,前往百公里外麒麟山。 人人顶风冒雪、不辞辛苦搭建了十几栋木屋,古朴幽雅,鳞次栉比,十分的豪华气派。 同时将周边围拢,设了明哨暗哨,敌人只要在山脚下,不等摸上山,就能发现。 有钱能使鬼推磨。谢文东苦心经营多年,手上有很多黄白之物,再加上小诸葛带人运走的钱财,木屋很快便置了家当,该有的东西全都有。 山寨只有几个头目知道,谢文东除了带众兄弟打家劫舍,还做大烟生意——一本万利,来钱极快。 谢文东花钱如流水,弟兄们活得自由自在,钱也促进了山寨的兴旺。 但谢文东决不让弟兄们知道,除了几个头脑,毕竟此事需要有人差办。 谢文东一向严禁弟兄们抽大烟,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他私下对小诸葛说:大烟害人,本不该碰,可当今乱世,为了活命,必须昧着良心做事,但自家兄弟绝对不能碰。 小诸葛深知谢文东的一片苦心,对弟兄们看管的极严。 谢文东已将女儿秘密送往一户农家寄养,他心里万般不舍却也无法。山上一群胡子,孩子跟着实在碍事,一旦被人发现,反被其累,只能送走。 草绿了,花开了,燕子从南方回来了,河流上又波光荡漾了。 一切忙完,悠闲无事,谢文东便琢磨起报仇事情,派小诸葛进城打探官兵围剿事情的前因后果。 小诸葛全心投入此事,带着两个随从,坐进一辆豪华马车里。这马车极尽华丽,由八匹骏马拖拉,非常有气势。 他们走进密山城里一家大饭庄,小诸葛带着笑容招呼这里的老板,叫道:“聋哑老板,给俺打十斤上好的酒,二斤狗肉,另外还有什么好菜尽管上,今天俺要请贵客。” 聋哑老板其实并不聋也不哑,只不过有人要欠账时,他就聋了、哑了。 这饭庄人多极了,几乎客满:一家大小来吃个饱的、跟三五好友来小酌的、跑江湖的、干一整天活的、寥落不得志的、当官发财得意的,全在这儿,各据一桌,或各占一座,聊天的聊天,充饥的充饥,醉翁之意的醉翁之意。 一上楼,店小二们就立刻围了上来,倒茶的倒茶,送毛巾的送毛巾,陪着笑,哈着腰,问道:“几位大爷今天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今天小店的大白鱼是特地从兴凯湖快马捎来的,要不要活杀一条来,再配十年陈的虎林老窖?” 像小诸葛这样气派的人,店小二不去巴结他去巴结谁? |
虎林老窖——原粮古法酿,好喝不上头! |
为他们打通关节的是当地粮油巨贾沈仁福,他一向与官府关系密切。虽与官府表面亦保持交情,暗里却对官府的苛索无度,恃强横行非常不满。 在这里,小诸葛通过沈仁福认识了几个官差,吃喝嫖赌抽一条龙,搭了不少钱财进去。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后,官差便将剿匪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了小诸葛。 小诸葛嘴角微抿,嘴角中显示着一个人在达成某一种目的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得意和愉快。 小诸葛了解到,围剿回来后,李宝奎倒也没有难为张大嘴的老母和孩子,只派人送回家。 小诸葛派人去探望时,孩子不见了,估计被谁拐卖了。老太太已死在炕上多时,因与邻居有很远的距离,所以没有被发现,估计是又病又吓的,一命呜呼。 胡子回去禀报,小诸葛吩咐他们将老太太在院里就地埋了。一切事情办完,小诸葛便带着手下赶回山寨。 麒麟山酷似一只巨大的麒麟盘卧在那里,风景清幽,风光骀荡,尽是醉人之意,但山径颇为险峻,崎岖难行。 小诸葛等人下马,走在充满荆棘的小路,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爬到山顶上,视野顿时开阔。小诸葛猛然望见一枉碧水掩映在群山之间,山峰秀丽,湖水清幽,仿如隔世桃源般。 小诸葛忍不住惊叫起来:太美了! 好山水真自在!有山为证,有水为鉴。山是麒势,灵秀扑面,烟雨凄迷,春来如兰,秋去如画。水是麟液,风起微澜,月来满地,日来不醒。 冬天,小诸葛曾随谢文东匆匆来麒麟山数次,其时心情不佳、来回匆忙未解景色之美。 春天,今日小诸葛心情愉悦,有了闲情逸致,这才领略到这山容水意、花态柳情,果然是令人目酣神醉! 自古以来,无论谁想站在群山的最高处,就得先学会如何忍受寂寞。 他们走进山寨,见谢文东正凭栏眺望风景。 回忆的感觉最美。 回忆是因为得不到。 得不到的特别美,而且加上一点凄然。 有一个地方,只有他们知道。这麒麟山是谢文东和王仙伶那年夏天骑马远行,发现的好地方。 去日虽然已久,但往事记忆犹新,谢文东仿佛又回到那夏日。 草木欣欣,百花怒放,他与她同骑一匹马走在山路上。在马背上他用双臂抱住她的腰,心与神会,意与手合。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贴近她的耳朵动情地说:俺是山,你是水。山能生水,水能养山。山水相连,天地永存。 麒麟成双人成对,并蒂花开万年红。 幸福像花儿一样。那是多么纯洁的情感,纵然他将能得到一切,但这甜蜜的日子却势必一去无返。 人生的爱恋,只有一次,就正如死亡也只有一次一样。 也许,只有离开,才明白什么是爱,爱有多深。 情到深处人孤独,爱到深处,莫非都是悲情? 谢文东想起:他一生中很多重要的战役,多在山中或水边进行。 山是名山,水是名水,山水能留名千古,但他那些战役呢…… 随着山的风化、水的流逝,如人的消殒般逝去…… 于是所有的声音与人影,刹那间便已离他远去,他心头就只剩下了那王仙伶片片身影。 于是,幸福变为痛苦,痛苦变为幸福,幸福着的痛苦,痛苦着的幸福,世事遥远了,世事迷乱了。 不管多么痛苦,不管多么悲哀,不管多么想将她忘去,但那毕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
黑龙江省鸡西市麒麟山——山是麒势,灵秀扑面,烟雨凄迷,春来如兰,秋去如画。 |
黑龙江省鸡西市麒麟山——水是麟液,馨香四溢,风起微澜,月来满地,日来不醒。 |
小诸葛向谢文东打了招呼,几人一同进寨。 此时下雨,胡子们大多窝在屋中休息,或坐或躺,舒适写意。 女匪们在灶房摊煎饼,不停地忙活着,准备这百多人食物。 在东北,煎饼是一大主食,有黄有白,可软可硬,几乎家家都会做。大人孩子都爱吃,口感筋道,需要较长时间的咀嚼,因而可生津健胃,促进食欲。 煎饼一般都是按十斤米三斤面来配材料,然后上磨拉,里头还要掺点黄豆,这样摊煎饼时边翘好起。 摊煎饼得用鏊(ao)子,这工具是黑铁铸成圆平状。手把快的女匪抹鏊子、放浆糊、摊开,动作一气呵成。煎饼摊得又圆又匀,起出后放在一旁的盖帘上。 煎饼已摞得高高的,但她们动作却不敢停止,这点煎饼哪够啊?百多人吃的食物得备多少? 她们继续忙碌着,累得直不起腰,脸上却挂着笑容。 小诸葛等人经过灶房,看到黄毛正拿张煎饼兀自咬得欢,这煎饼刚从鏊子起出,脆脆香香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黄毛个头又长高了,但在一群五大三粗的东北男人堆里,还是显得矮小,那头上的癣依然寸发不生。 黄毛长得很帅气,为人处事已颇有男子汉气概,自从救了谢文东,还打死一个兵卒,过后谢文东便当众收他为义子。 众匪都私下称他少当家,但当面还是叫黄毛。 小诸葛逗道:“嗨!黄毛,你偷偷吃啥呢?”黄毛转过身来,小诸葛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身后的胡子更是捧腹大笑。 因为他们看到黄毛嘴唇肿胀,向前凸起,活脱脱一张猪脸,几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黄毛已被人笑了一天,早不在意了,咀嚼着煎饼掩饰道:“二当家的,你们回来啦!你们几个笑啥啊?没见过让猪嘴磨拱着的吗?真是的!” 小诸葛等人这才知道,敢情是黄毛的嘴迫不及待,竟让那时鲜物给害了。 |
摊煎饼 |
猪嘴蘑中文学名胶陀螺,也叫猪拱嘴。长得似猪嘴,呈黑褐色,生在柞木上,喜阴喜潮,专在春天雨中疯长。晴天看不到,而且不能保存,只能按季节碰运气寻找。 洗猪嘴蘑是一件很繁琐很费时费力的事儿。首先,要不厌其烦耐心细致、一遍一遍洗掉沾在猪嘴蘑身上的小灰。因为小灰是草木灰,草木灰里含有大量碱的成分。 在碱的作用下,猪嘴蘑比先前光滑了许多。所以,洗猪嘴蘑又是一个越洗心情越爽的过程。 用清清的河水冲洗十几遍后,猪嘴蘑身上的小灰就完全不见了踪迹。 把猪嘴蘑洗到这个份儿上,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还要用盐水再浸泡一会,一遍遍地清洗,最后反复地揉搓。 揉搓猪嘴蘑时简直是一种美好的享受,滑润的感觉在双手中上下翻卷,像一条条鱼儿在手中梭来穿去。 这种美好的感觉常诱得人馋涎欲滴,忍不住送进嘴里一个,又送进一个,再送进一个……… 猪嘴蘑像黑木耳,但不像黑木耳薄薄的一片。猪嘴蘑是厚厚的,洗好后颜色也由黑乎乎变成了褐红,而且还泛着光亮。 褐红色的猪嘴蘑,加上白的蒜,绿的葱,红的辣椒,搭配在一起很是色彩斑斓。吃在嘴里更是有滋有味,清新、滑韧、爽润,令人垂涎三尺、爱不释口。 可若在不洗净吃它,便要被“毒”着。轻则疼痒,嘴唇肿起来,重则浑身发热,呕吐、起痘,尤其怕太阳晒,一晒痛苦更甚。 这玩意让山里人又爱又恨,却还是忍不住吃它! 看着黄毛的猪拱嘴,小诸葛含笑道:“你接着吃吧,留点肚子晚上好吃烧鸡。” 黄毛高兴极了,再也不吃剩下的煎饼了,而是装进兜里,等着晚上吃。 小诸葛这次回山带了不少吃食,山上虽不缺各种食物,但滋味毕竟不如城里饭馆中的好,便专门拿回了饭馆里的熟食。 小诸葛独自一人进了谢文东屋,显是密议着什么。 直到吃晚饭时,谢文东从屋里出来,来到饭厅,端起酒杯,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咱们山寨经历了官府围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东山再起,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杯酒,大伙儿一齐喝了。”说着右手一扬,将一杯酒向大梁泼了上去,登时化作千万颗洒滴,四下飞溅。 胡子们欢声雷动,都道:“大当家说得不错,大伙儿此后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谢文东听得心花怒放、喜不自胜,便道:“豁出去可劲造,怎么解嘎吱(过瘾)怎么来!就是死了也值个儿(值得)。”说完又进了自己屋里。 谢文东很少单开小灶,从来都是和大家同吃同喝,从不疏远弟兄。因为今天要和小诸葛谈机密事情,便破例开了小灶。 见大当家进了自己的屋,黄毛也尾随进去。 |
猪嘴蘑——有滋有味,清新、滑韧、爽润,美好的感觉常诱得人馋涎欲滴,忍不住送进嘴里一个,又送进一个,再送进一个……… |
只见大当家和二当家坐在炕上,炕桌上摆了一只烧鸡,几只猪蹄,还有几道野菜,香味浓烈,满屋生香。 烧鸡是密山名小吃,叫知一烧鸡,皮像烤鸭皮,回味悠长。举箸一抖,骨肉分离,肉质鲜嫩,真是越吃越爱吃,越吃越想吃,吃了忘不了。 不待招呼,黄毛一个蹦跳上炕,左手抓着一条鸡腿,右手攥着一只猪蹄,轮番啃咬,边吃边含混道:“大当家,二当家,你们也吃啊…………” 谢文东和小诸葛相视而笑,心中喜乐,不可言喻。 席中有一盘最重要的菜——猴头蘑炖山鸡。这猴头蘑是黄毛采到的,山鸡也是他打到的。 东北森林中有一种生长在柞树上的白色蘑菇,大家叫它“猴头”,有拳头那么大,毛茸茸的。 猴头蘑是一种有趣的蘑菇,一般是孪生的。如果你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它,那么在这棵树附近,往往有另外一个与它相对着。 如果把猴头蘑和山鸡炖在一起,再嘴刁的人也会赞叹它的鲜美。 还有一道野菜,就是洗好洗干净的猪嘴蘑,色香味俱全,看着让人食欲大开,可黄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吃了。 此外炕桌上还有一笸箩掸好的豆面卷儿,还有一小盆剥好的细春葱,外加一碗豆酱,酱香四溢。 那时的东北,每年春天家家户户都要做酱。东北的大酱是满族的传统美食,有着悠久的历史。 在东北,大酱主要是用来蘸菜吃,新鲜的蔬菜,无论是大葱、萝卜条、还是其它的蔬菜,只要放在大酱里蘸一下,就会变得特别美味。除了蘸着吃,还可以用来做炖菜,尤其是东北的大酱炖茄子和东北的酱大骨也是一绝呢! 做大酱需要时间,先把黄豆放在铁锅里炒熟,再拿到碾坊碾压成黄豆面,然后用温水和好,攥成小碗大的圆圆的面团,摆放在阴干处发酵,过十天二十天就成酱了。 在这个过程中,炒完黄豆压成面之后,正是每年春季做豆面卷儿吃的最好时节。 做豆面卷儿单有黄豆面还不够,还要有腊月里蒸粘豆包用的苞米面。先用苞米面蒸出油光锃亮的“粘窝窝头”,再用擀面杖把粘窝窝头擀成一张薄饼。 这时,把黄豆面均匀地洒在薄饼上,然后,从一端开始把薄饼卷起来。卷好后,用刀横着分段切开,以每段约五六公分长为宜。 这样,既好吃又好看的豆面卷儿就做成了。 吃豆面卷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春天做酱炒黄豆,就碾压不出黄豆面,就做不成豆面卷儿;要是单有黄豆面,而没有苞米面蒸粘窝窝头,那还是做不成豆面卷儿。 好多人家吃不成豆面卷儿,就是因为没有苞米面蒸粘窝窝头。至于黄豆面,春天做酱家家都有,户户必备。 谢文东将几棵细细春葱卷在豆面里,递给黄毛。黄毛接过蘸了豆酱,便塞进嘴里,咔咔嚓嚓,吃得欢畅。 那豆面卷儿既有苞米面的甜味儿,又有黄豆面炒出的糊香味儿,嚼起来筋筋道道的,好解馋哪。 黄毛乐极了,咬一口豆面卷,又咬一口鸡腿,再咬一口猪蹄。左边一口,右边一口,中间再一口。 黄毛两侧腮帮子高高鼓起,看一眼谢文东,又看一眼小诸葛,憨笑一下,心想:“大当家二当家的对自己真好!” 谢文东笑了,从春水一片,笑成一片春风,乐呵呵道:“铆劲儿造(放开了吃),管够儿!” |
东北猴头蘑! |
73 春雨过后,滴答河屯土壤湿漉漉的,升腾着氤氲的水汽,树木一片葱绿、生机盎然。 蒲公英像一柄柄带露的花伞,被春风轻轻托起,飘扬空中,金黄的如丝如茧般的花蕾在阳光下变幻着奇异的光斑。 各家园中栽种的果木也无须人打理,顾自抽条添叶,为秋天结果做准备。 “大米饭,炒鸡蛋,吃了一碗又一碗,吃了一肚肚、拉了一裤裤,上河边、洗裤裤,蛤蟆钻了一裤裤,钻裤裤,咬屁股。”这是滴答河村里的小孩给甄小宝编的顺口溜。 滴答河是东北公认的黄金粮食生产地带,在积温带下,经过长时间的生产期,出产的大米极为优质,可与五常大米谐美。 都说“下饭菜,下饭菜”,大米有了,菜也藏在滴答河土地里。 自打来到辛宝宝家后,甄小宝腰上再也不用拴绳,天天与狗剩一起乱叫乱跳、乱打乱闹、无拘无束,实是生平从未有之乐。 甄小宝是二合一产品,脸蛋长得像甄有财,眉眼儿神韵像弱弱。 幸雪对待甄小宝跟狗剩没二样:剃头一剃是两个青皮鸭蛋,做鞋一做两对千层底。 幸雪常常变着花样给甄小宝做他最爱吃的东西,眼瞅着这孩子气色越来越好,像个孩子样儿了。 此时,狗剩正在逗甄小宝玩,甄小宝不住发出阵阵嘹亮愉悦的笑声,坐在一隅的幸雪表面上含笑注视,心内却是绞扭作痛,呼吸不畅。 因为她想起了弱弱,弱弱命苦,从小到大不遭人待见,死的也突然,天可怜见啊! 幸雪照例天天去甄有财家,帮着熬药做饭、收拾卫生,偶尔也会带上甄小宝。 这天清晨,天空一碧如洗,不带一丝云彩。甄有财病得好像更重了,躺在炕上发高烧说胡话,只听他叫道:“兄……兄弟……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一面惨叫,一面起来在炕上磕头求告,叫道:“兄弟……你死得很惨,你得病了,俺没有管,可是俺……俺没有杀你啊。你放了俺……饶了俺吧……” 他双手用力扼住自己的喉咙,躺倒炕上又道:“俺不该昧了你的宝贝,可是……可是……俺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俺的命?” 此刻日光普照,但甄有财这几句哀求之言说得阴风惨惨,令人不寒而栗,似乎鬼魂真的到了眼前一般。 幸雪见了大惊,拼命摇晃甄有财:“甄大哥,你这是咋地啦?咋地啦?”甄有财半天才醒转过来,神色凄苦,萎靡不振。 幸雪觉得甄有财委实可怜,可知他是何等凄惶恐惧,但又似另有隐情。 幸雪连忙去请张神医过来瞧,张神医给甄有财号脉半天,耸肩道:“这是心病,治不了,魂儿已经不在身体了,出了窍的魂儿已经回不来了,早已归阴了。” 是的。一个病重的人,能不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是不是想活下去。 |
辛宝宝也经常过来看望,见甄有财神态恍惚,还以为他放心不下宝贝儿子,每每总是宽慰:甄大哥,莫担心孩子,小宝在俺家,吃喝啥都不缺,以后天天带孩子来看你,请放宽心! 甄有财嗯嗯两声,就此无言。待幸雪端给他饭来,他只吃了小半碗便不吃了,翻着一双无神的白眼,仰着头只是想心事。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让他焦虑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梦——噩梦! 自从弱弱死后,他一直过着清心寡欲、很有规律的生活。 不想好景不长,甄有财积习难改、故态复萌,又对女人害起相思病来了。 最初只能憋着,憋得久了,难免夜梦频繁,梦是安全的,渤起却是危险的。甄有财的渤起比梦还频繁,这是一个最棘手的麻烦事。 甄有财用头脑与自己的下半身进行了残酷的斗争,有时候他战胜了渤起,但是很遗憾,大多数时候他无能为力,是任性的下半身战胜了理智的头脑。 月遇云彩,花遇和风。那天晚上夜空很美,甄有财又想起女人了,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半梦半醒间,他轻柔抚慰着那玩意,慢慢越来越大,越来越粗,越来越硬,欢乐在一点点往高处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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