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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权谋盛宴——宋太祖之天倾[第10页]

作者:映雪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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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再说郭威全军马不停蹄,紧急行军,四天后的未时便赶到了八百里外的沂州,远远望见沂州城下尽是唐军营寨,密密麻麻。绵延数里。
    先锋李重进来报,说已见唐军大队,问我军何处下寨。郭威道,不忙,再靠近点。
    李重进道,敌我相距已不过十里,再靠近,那是要马上接仗么?
    郭威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重进道,末将不是怕,实因我军远来劳乏,若是骤然交锋,恐其以逸待劳,致我军有失。
    郭威道,你只管前进便是,我谅唐军不敢来战。
    重进不敢多言,传令前军继续前进,再行五里,对面唐营寨栅、旗帜皆清晰可辨。重进本想再作请示,又怕郭威训斥,硬着头皮只管往前走,只见唐营中队形整齐、耳听得呐喊阵阵。重进正在考虑是不是马上麾军冲杀,幸好这时郭威传令,就地扎营。重进闻之,松了口气。汉军便在距敌约五里处安营扎寨。
    唐军见汉军逼近,以为马上就会厮杀,早早便作好了准备,却见他们又停了下来,都不明所以。中军飞报唐西路行军大总管、淮南节度使李金全,李金全出来察看一阵,见汉军阵容不整,便传令出击,众将得令,正要上马,李金全忽然心念一动,急令停止。左右忙问为何,李金全道,郭威用兵,向来谨慎,岂会真将疲惫之态露于人前,此必是其诱敌之计,而置重兵于侧。我军若贸然进击,定中其埋伏。
    左右齐赞大总管料敌如神,李金全又道,郭威兵力少于我军,又远道而来,粮草不继。我便与他打一场消耗战,他不是号称持重么?看到底是谁输准赢?
    说罢传令下去,严守营壕,不得军令,不许出战。
    全军扎下营寨,安好鹿角拒马,郭威传令大开寨门,埋锅造饭、将士去甲、战马卸鞍。
    柴荣与李重进听到如此号令,都心中奇怪,柴荣叫重进去问郭威,重进急忙摆手道,要问你去问,总之我是不敢去的。
    柴荣只好自来大帐,郭威见他前来,问有何事。
    柴荣道,众将见到唐军,都希望立刻迎头痛击。
    郭威笑道,你几时也学会绕着弯说话了?你心中其实是在想唐军势大,我为何反令全军休息,不作防备吧。
    见柴荣不好意思地笑了,郭威又问,是重进叫你来的?
    柴荣忙道,不,不是重进,是我心中疑惑,故前来打扰大人。
    郭威道,我不管是重进还是谁,总之所有人先吃饭,再睡觉,不到亥时不许叫起。违令者斩,听明白了么?
    柴荣见他神情严肃,不敢多问,下来便去找魏仁浦,要他去向郭威进言,再作劝谏。魏仁浦笑道,郭公自有破敌之策,请将军不必担忧,遵行便是。
    柴荣见魏仁浦也是如此态度,更增疑惑,又不敢不遵郭威号令,只得传令各军速速造饭休整。但他始终放心不下,便命匡胤、令坤等人四处巡视,自己却亲自守护在郭威帐外,以便万一有敌人袭营时,好保护郭威。
    郭威在帐中直睡了将近四个时辰,到戌时末尾才醒,醒来出帐,见柴荣持剑肃立于外,郭威责怪道,叫你去睡觉,你偏不听。怎么样,有敌人来么?
    柴荣在帐外吹了一夜的冷风,又不见敌人来犯,现在听郭威这样一说,不由有些委屈。郭威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你忠心护主,反遭呵斥,是我语气重了。
    柴荣心头一热,跪下道,大人待人宽厚,末将岂敢心存怨尤。
    郭威扶起他道,李金全乃江南名将,往日亦曾与我交手数次。他知我向来用兵沉稳、不爱冒险,故若见我军毫无防备,必以为是诱敌之计,不敢来攻。而我军急行数百里,人马困乏,若骤然交锋,唐师以逸待劳,我军必败。
    柴荣恍然大悟,对姑父的沉着睿智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大人料敌机先,这一夜敌军果无异动,是末将错了。
    郭威道,遇敌防变乃为将之根本,你又何错之有。李金全以为我们腹背受敌,他自恃准备充足,想要靠人多打一场持久战来拖垮我们。我倒要看看他的如意算盘打不打得响。
    柴荣激动地说,将士们已吃饱睡足,精力充沛,请大人即刻下令,痛击唐军。
    郭威摆手道,我们休息好了,敌人也在休息,还不到进攻的时候。你去传命中军,每半个时辰擂鼓一通。全军整装待发,但何时出击,必须得我号令,妄动者立斩。
    柴荣心中奇怪,作好准备又不马上出击,只是隔一阵擂上几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已对郭威心悦诚服,立即转身传令去了。

    唐军一直提防郭威乘夜前来偷袭,因此早早作好了准备,上至将军、下至兵士,人人手执兵器、高度戒备。听到对面汉营之中“咚咚”鼓响,都以为是大举进攻来了,赶忙列好战阵,准备迎敌。但对面只闻鼓声,并无人马杀来,过了一阵,鼓声已息,却仍无动静,便都放下心来。
    刚刚坐回营帐,鼓声又起,唐军急急忙忙,再次冲出列阵,谁知还是和上次一样,李金全皱眉道,郭威到底在搞什么鬼?
    身旁副将道,想是郭威怕了我军势大,不断擂鼓给自己壮胆哩。
    周围一齐大笑,李金全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郭威又不是三岁小儿,他久历战阵,怕过谁来,还需要靠这样来壮胆来么?
    略思片刻,对左右道,郭威此举,必有诈谋,令各军小心在意,严防敌人偷袭。
    李金全的担心好象是多余的,从亥时到寅时,汉营中每半个时辰便鼓声大作,但始终不见有出击的迹象。唐军一夜忙于应战,却又不见敌人前来,如此反复多次,人马困倦至极,到后来已是虽闻鼓声,也懒得再理,甚至连出营张望的兴趣都没有了。
    卯初时分,郭威立于马上,对诸将道,敌已疲惫,我军进攻的时候到了。
    当下传令,全军分为左中右三队,由李重进率中军直攻唐营正面,高怀德率右军袭击唐营左侧,柴荣率左军迂至敌后,断其退路。
    众将领命前去,郭威自领中军亲兵,居高督战。
    汉军经过大半夜的休整,精力充沛,寨门一开,便如潮水般向对面杀去。唐军开始还以为又和前几次一样,根本不加防备,直到听到呐喊声震天动地,这才意识到这回是动真格的,急急忙忙迎战,但为时已晚,汉军直冲而入,唐军虽人数较多,但猝不及防,再加上一夜未眠,人困马乏,根本无力招架,很多人还未拿起兵器便已被杀死。
    汉军一边冲杀,一边四处放火,唐军更乱,纷纷退却或是投降。汉军人人心怀仇恨,下手毫不留情,城内的武行德又冲杀出来,唐军两面受敌,败局已定,完全丧失了斗志,不到一个时辰,汉军便巳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李重进率领中军,直攻正面,他手挥大砍刀,冲在最前面,敢有当者,非死即伤。李金全手下大将吴存孝、张又齐双双来战。李重进大喝一声,用刀格开吴存孝的大锤,顺势伸手,抓住其腰带,将吴存孝高高举起,朝张又齐用力一扔,把张又齐也打下马来。众军一拥而上,将吴、张二将砍成肉泥。唐军见他好似天神下凡,无不胆战心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什么兵器、辎重、铠甲、旗帜等一概不要了,各自只管逃命要紧。
    高怀德从左路进入,一路冲杀,他要报杀父之仇,故直奔唐营中军大帐,李金全正在气急败坏地喝令左右组织抵抗,见高怀德左冲右突,勇不可当,忙令人上前敌住,高怀德被七八名敌将团团围住,毫无畏惧,一条枪上下翻飞,使得神出鬼没。那几员唐将招架不住,保护着李金全往后逃跑。
    高怀德紧追不舍,李金全慌不择路,见前面有一片树林,便钻了进去。高怀德入得林来,不见李金全踪迹,心中焦燥,用枪只往草丛中乱搠,突然胯下坐骑一阵长嘶,栽倒在地,将怀德掀下地来。
    怀德见那马前蹄受伤,不及细想,连忙翻身跃起,周围七八个敌人围了上来,怀德见其中一人正是李金全,不由怒火中烧,奋力反击。李金全倚仗人多,一定要杀死高怀德,他跳出圈外,偷偷朝怀德背心放了一支冷箭,怀德迎面受敌正苦于招架,听得身后弓弦声响,只能往地上一滚,躲开暗箭。但几柄大刀又已朝头上砍来,怀德连忙举枪荡开。李金全一击不中,再发一箭,怀德躲闪不及,正中右肩。
    几名唐将呼叫道,这小子受伤啦,快朝他招呼。李金全狞笑道,你老子死在我手里,你今天也一样。高怀德双目喷火,乱冲乱打,那几员唐将见他拼命,一时倒还不敢上前,只是将他围住。
    高怀德心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杀了李金全,奋起一枪刺死面前一员唐将,冲出缺口,直扑李金全。李金全正待举箭又射,见高怀德枪尖已至面前,急忙用弓去挡。后面唐将追上,一剑刺入高怀德后背,怀德不顾伤痛,将枪用力投出,枪尖透心而过,将李金全钉死在树上。
    众唐将见主将已死,都是一愣,马上又回过神来,要取怀德性命。怀德大仇得报,心中无憾,且身受数创再战无力,唯有闭目待死。却听得接连惨呼,怀德睁眼一看,唐将纷纷倒地,不远处一队人马驰来,马上正坐着赵匡胤韩令坤等人,怀德大喜,奋起余力,拔枪与匡胤等人并肩作战,剩下的几名唐将顷刻间都被杀死。
    匡胤下马,扶住怀德,怀德问了句,你们怎么到了此处?
    匡胤道,我们随柴大将军的左队人马抄后路袭击敌人,截灭逃敌,听到林中有人厮杀,便急忙赶来。
    高怀德又问,方才是谁救我?
    肖卓哼了一声,怀德见他手里拿着弹弓,猜是肖卓出手,于是轻声道,“是肖兄弟么?”
    肖卓没好气地说,高将军,方才是小人鲁莽,胡乱发了几弹,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治在下的罪。
    高怀德道,肖兄弟救命之恩,怀德…怀德…
    肖卓见他疼痛难忍,身上伤口正在不住流血,说道,好啦,好啦,你想感谢我,等养好伤再说吧。
    高怀德身体已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匡胤和韩令坤扶他上马,送回营去。

    这一次汉军大获全胜,歼敌九万人,唐军自主将李金全以下共有五十余名将领被斩杀或俘虏。
    郭威急令李重进不得停军,马不停蹄,直追余敌,又令柴荣截住唐军归路,不许放过了一人。
    魏仁浦道,穷寇莫追,困兽犹斗,今我军已获大胜,不若令将士暂且休整,以便早日回师河中。
    郭威道,此乃大胜,并非全胜;今日破敌,亦不代表将来也能破敌。江南始终是我心腹大患,这一次他们尽起精锐,正是天赐良机,我要将其全数诛灭,使李唐元气大伤,至少十年不敢窥我中原。
    魏仁浦赞叹道,大人虑事深远,应变如神,他人远不能及。
    郭威笑道,你越来越爱给人戴高帽了?这可不象你的风格。
    魏仁浦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属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又岂是佞言媚行之徒所为哉。
    这时中军送来一份急报,郭威拆开阅毕,递给魏仁浦,同时说道,“这是滑州节度使宋延偓发来的军报,上面说澶州节度使李洪义率六万人往淮北来。”
    魏仁浦仔细读后,说道,“大人没看清楚,澶州军不是要来淮北,而是去了宋州。”
    郭威拿过军报,又看了一次,没有说话。魏仁浦又道,“汴梁与河中及淮北呈三角之势,宋州位居其中间之地,澶州军如果是要来策应大人?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来沂州?”
    郭威把手一摆,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但脑海中却闪过无数的疑问:三镇同时叛变、高行周莫名其妙就中伏身亡、唐军也这么凑巧地杀来、李洪义的军队不来支援淮北也不拱卫京城,却跑到宋州去…
    魏仁浦忍不住出声提醒,“宋州乃是我军的退路所在啊,大人这次幸好先阻止了李守贞的追兵,再以奇计击退了唐军。否则…”
    郭威打断了他的话,“你想的太多了,李洪义是来帮咱们的。你想,如果我军败了的话,李守贞和李金全便可会师于汴梁城下,那将令天子直面于敌。李洪义身为国舅,屯于宋州,可居中策应,方能防患于未然。”
    魏仁浦笑了笑,“还好皇上有个这么好的亲舅舅啊。”
    郭威不再去理会这件事,自带了中军视察战场。到得夜晚酉时,各军纷纷回归,报说已肃清余敌,唐军止剩得三万余人渡淮南逃。
    众将都请示是否继续追赶,郭威却传令立即收兵,同时命人将战果飞报开封,并为众将记功,现在是回去收拾李守贞的时候了。

    郭威这回只在沂州休息了一天,便迅速回师,回师途中,郭威向同、泽、邠、陕等州发出急令,要他们火速征集攻城器械送往河中。五天后河中城外重新见到了汉军旗帜。李守贞一败于郭威,再败于泰宁军,域中又乏粮,军心涣散,更没有料到郭威会回来得如此之快,因此城内的一切并没有得到什么补充。
    郭威这次回来,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因此在河中城的东门和西方排出了重兵,很快各州也运来了云梯、冲车、巨木、沙包等物资。城内知道就在这几天便要决定命运了,军民都十分恐慌。
    李守贞登上城楼,见下面的汉军一队队往来移动,将攻城器械搬至城下,心中暗叹天不佑我。部将薜开先对他说城北城南是否也要强防守,李守贞摆手道,城北有沱河天险,汉军绝不能过,还是在东西二城加强防守,只要打退几次敌人的进攻,就能挫其锐气,到时凤翔的援军一到,就可内外夹击,打败郭威。
    薜开先心中不相信还能有援军到来,连江南的十三万大军都被郭威打败了,还能指望谁?
    但他不敢在李守贞面前说实话,只好退下去暗自盘算一旦城破将何去何从。李守贞自己也不相信,他现在只能企盼总伦所说的天命所归是真的,他日夜往东南方向眺望,希望能看到汉军背后烟尘大起,总伦带着唐军杀到。但事实无情的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梦想击得粉碎。他在心中不住地叹气,甚至怀疑总伦当初是不是在骗自己,如果真有天命,那天命在哪里?为什么迟迟不见神兵天降,襄助自己打败郭威进而一统天下呢?
    再说郭威这边,大家都想到很快就可以正式攻城,心中都十分激动。郭威一直不肯下令,一方面是想等到城中粮草殆尽、军心慌乱,这样可以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另一方面让将士们蓄劲不发,人人憋一肚皮气,一旦得令,肯定奋勇争先。
    郭威怕自己还有什么疏漏之处,就把所有各个方面以及成败因素再从头至尾仔细想了一遍,觉得还有一件事,不大稳妥,就命李审去把柴荣唤来。
    柴荣到后,郭威道,那日你曾说起我军可渡沱河之事,不知你可有详细计划?
    柴荣道,自回师后,末将已命人暗中准备架设浮桥之物,只待攻城号令下达,便可依前计行事。
    郭威点头道,很好,那我就将此事交托于你。后日寅时,我将令大军猛攻河中东、西二城;到时敌人必定无暇他顾。你便率左龙虎卫一万人,再加上曹英部队,渡河自北门而入。
    柴荣应道,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说罢转身要走,郭威叫住他道,此事关乎全局,必须把握时机,与正面大军相互配合,务必一举攻克北门,然后抓紧时间放东西门外大军入城。否则我正面大军屯于城外,久攻不克军心必乱,而你们,…
    郭威顿了顿,加重语气道,而你们必被尽歼于城内。
    柴荣叩头道,末将明白事关重大,末将等身死贼手事小,牵累大局令劳师无功事大。末将定会不负重托,请大人放心。
    郭威这一次放手交给柴荣独立去办这一件大事,也是下了极大的赌注,但若想尽快拿下河中,舍此之外,别无良策。他心中仍不甚放心,但却十分信任地用力一拍柴荣的肩头,大声道,好,我就等你的捷报了。

    匡胤上午出操归来,与韩令坤、肖卓和公孙燕以及王审琦在营中小坐,大家知道这几天就要正式攻城,都很兴奋。肖卓问道,匡胤大哥,你说攻城的时候,我们会负责些什么?是爬云梯还是推冲车?
    匡胤道,这可不好说,要看上面的指令分派。
    韩令坤道,肖兄弟这话一听便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咱们是什么?是骑兵,而且是龙虎卫的骑兵。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用来爬城,太浪费了吧。
    肖卓不服气道,那你说咱们会干什么?
    公孙燕道,咱们要干什么,还不清楚。但韩大指挥使必然是指挥若定,号令千军万马了。对吧,韩将爷?
    韩令坤一腆肚子,挺直胸膛,昂首道,燕儿这话有理。本指挥使到时候将麾令众军冲锋陷阵,有临阵退缩者,斩。
    说着,用手摸了摸腰间,“咦,我的剑呢?”
    肖卓道,你是指挥使大人,是将爷,剑当然是由亲兵给你捧着的了。
    韩令坤惊讶地望着肖卓,“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肖卓道,傻子也想得到,将爷还用得着亲自佩剑?郭大人的剑不也常是由李审捧着的么?
    韩令坤点点头,称赞道,不错,肖兄弟不错,有见识。
    肖卓又道,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韩大指挥使。
    韩令坤见他表情严肃,不由关切道,“什么问题?”
    肖卓道,你手下就那么几个人,都给你捧剑去了,谁又去打仗呢?
    公孙燕一听,笑得直不起腰来,匡胤也笑,韩令坤这才明白肖卓是在奚落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肖卓道,你…你…你敢瞧不起我,看我…
    帐中众人笑作一团,王审琦没想到大家是如此随和,也跟着笑。韩令坤见连他都敢跟着嘲笑自已,心中更气,骂道,你这个逃兵,不是本将爷上回救了你,你早见阎王了,还敢在这里偷笑。
    大家见他还在端架子,又是一阵哄笑。匡胤看王审琦脸上有些挂不住,解劝道,王兄弟不要理他,他就这么个人。
    韩令坤受到众人嘲笑,心中气愤,一甩帐门,出去了。王审琦见他脸色不好,便欲起身去追,匡胤拉住他道,没事,不用管他,过一会儿他自然又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韩令坤在外大喊,大哥,大哥,快出来。
    匡胤与肖卓等人对望一眼,心中都奇怪想不到这小子这么快就好了,公孙燕道,不理他,谁让他这么小气的,开个玩笑都不行,还想当将军?
    韩令坤又叫道,燕儿,肖兄弟,你们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匡胤等人钻出营帐,见不远处营门外立了一人,韩令坤一边和那人说话,一边不住回头张望。
    众人一见,都喜出望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守信。
    匡胤等疾步跑上前去,众人拉着石守信,问长问短,石守信笑道,我只有一张嘴,怎么回答得了你们这么多问题。
    匡胤道,不着急,咱们回营中慢慢说去。
    众人回帐坐下,互叙别后情由。原来那日自匡胤和肖卓走后,石守信便在附近山中寻了僻静山洞静养,十余日后,伤势复原,本要前往开封,下山后在附近居民口中得知朝廷大军已至河中,料想匡胤们或已在军中,便往河中来寻,谁知大军又去了沂州。石守信怕往来错失,干脆便在翠屏山中住下,探得部队回来了,这才下山来军营询问,正巧遇到了韩令坤跑出来。
    匡胤等与石守信久别重逢,心头都十分激动,石守信见匡胤和令坤都是军官装束,笑道,大哥和三弟肯定都见到那位柴大人,而且建立军功了,我要向你们行参拜之礼才是。
    韩令坤道,二哥你这话就见外了,当日在河中,不是你拖住总伦这妖僧,我们早没命了。这功劳你可要占一多半。
    匡胤道,说了半天,还没向你引见柴大人呢,他早就听说了你的威名,想念你得紧啊。
    跟着便要带石守信去见柴荣,可巧传令兵这时就来了,说柴大将军命匡胤带几十名龙虎卫士兵前去城北十里沱河上游处见他。
    匡胤便带了亲信众人,飞马赶去。来到沱河上游,见柴荣正与张永德站在河边。匡胤等忙下马参见,又将石守信拉至面前,向柴荣介绍。柴荣见石守信文质彬彬,笑道,想不到石贤弟看似文弱,竟身怀上乘武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匡胤见地上放了几根粗长绳索和宽大木板,便问张永德此物等将作何用。
    张永德并未回答,只以目视柴荣。柴荣道,我欲在此架设浮桥,供我军通过之用。往日曾命永德泅水而过,测得此处水势最浅,深不过一丈,宽不过五丈。但前几日连下大雨、山洪暴涨,现水深达数丈,且湍流甚急。纵是水性精熟之人,也不易过去。故特寻你来商议。
    匡胤见河水浑浊湍急,回头对石守信道,二弟,你有何看法?
    石守信道,水深浪急,寻常人确是不易过去。让我来试试吧。
    说罢拿起一块木板,轻轻一拍,木板断为数截。众人正在惊叹,石守信左手抄起一块木头,向河中扔出,同时纵身一跃,趁那木块尚浮于水面未被冲走之时,石守信脚尖在木块上一点,同时再往前扔出一块,扔的同时便身子前跃一丈,又正好点在第二块木板之上。
    柴荣叫道,石贤弟小心。
    石守信方才见柴荣有轻视之心,现在要显弄本事,将平生手段都尽力使出来。每往前扔出一块木板,便借力跃出一丈有余。片刻之间,木板用完,而他凌空一翻,稳稳落在了对岸。
    柴荣大笑道,好,好,石贤弟真乃神人也,柴某大开眼界。
    匡胤喊道,二弟,你倒是过去了,这架桥的绳你还没带上哩。
    张永德道,这有何难,只要人过去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罢。
    说着拿起粗绳,将一头在树根处绑好固定,把另一端系在一支箭上,对石守信道,石兄弟,小心了。
    当下张弓发箭,若是寻常羽箭发出,倒也罢了。但这一箭是带了长六七丈重十数斤的粗大麻绳,要将其射过河去,恐亦非常人皆能办到。
    那箭带了绳索,却力道未减,直飞对岸,石守信微微一笑,箭到面门,竟不躲闪,一把抄住。
    张永德大声叫好,石守信将绳固定,笑道,再射几枝过来。
    公孙燕道,师兄,我来帮你,踩着绳索,滑将过去。柴荣惊叹道,想不到公孙姑娘也如此厉害。
    公孙燕听见有人夸奖,回头一笑,绳索沾水令其脚下一滑,娇小的身形一阵晃动,好象要掉下去。众人正待惊呼,却见她身子一挺,几步小跑着便过去了。
    张永德又射了几条绳索过去,公孙燕帮着石守信在岸边大树上将绳固定绑好,然后二人顺着水面上的绳索滑了回来。
    柴荣道,今日幸好有石贤弟相助,现在只须命工程营抓着绳索铺好木板,浮桥便成啦。
    当下柴荣便引了石守信来见郭威,郭威闻之大喜,立即授石守信为果毅都尉、游骑指挥使,与匡胤令坤一起在柴荣麾下效力。
    石守信得了官职,众人都来与他庆贺,营帐之中欢笑连连,毋庸赘叙。

    两天后的凌晨,汉军向河中发动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攻击,李重进督率前锋,猛攻东门和西门,汉军士兵手持着云梯、肩扛着巨木、跟在冲车后面,向城门冲去。城上不断射箭和投掷石块,汉军用大盾牌一面遮挡,一面发箭还击。不断地有人倒下,但后面的人又源源不断地冲上去。
    李守贞知道郭威今天是志在必得,生死存亡全在这一战中,因此他把所有的部队包括贴身亲卫都集中在东西城中,一部分由他亲自率领,在城楼上防守;另一部分交给薜开先,驻扎在城门内,等待城破了展开巷战。
    一万名骑兵矗立在汉营大门外,战马感受到前方的战斗气息,鼻子里不停喷出粗气,马蹄时不时扬起。高怀德立于队列最前面,他看着前方的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心里恨不得立刻冲杀上去。但他的任务是等待破城时,疾攻入内,活捉李守贞。因此他虽然内心焦急,但神色镇定,只是暗暗为重进加油。
    与此同时,柴荣与曹英的两万人已经在沱河上游通过连夜搭好的浮桥,直抵河中北门。由于是轻装前来,他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
    柴荣见城上漆黑一片,朝匡胤使个眼色,匡胤和一百名训练有素、手持挠钩的军士立刻冲到城墙下,将手中挠钩用力向上甩出,搭在城头,用力扯紧,攀住挠钩上的绳索奋力向上爬去。
    城北虽不是防御重点,但平时也有几支小股部队在巡逻,发现有人偷袭,连忙放起烽火,又敲响战鼓示警,同时往下面不住射箭。
    柴荣早有准备,将手一招,张永德率两千名弓箭手一齐往城上射去,守军顿时抬不起头来,就是这一缓,匡胤等人抓紧时机,迅捷地爬上四丈多高的城头,与守军展开肉搏。石守信一剑刺死了面前的敌人,与公孙燕纵身向内跃下,杀散守门军士,打开城门,柴荣大队人马一拥而入。
    李守贞见到城北告警,起初还不相信,后来听到杀声震天,忙命薜开先带人去支援。
    薜开先赶到城北,正遇柴荣人马一路杀来,薜开先挥动大斧,勇不可当。柴荣道,此人为河中最后一员猛将,杀了他,李守贞这只老虎的牙就掉光了。
    匡胤想让石守信立功,便说道,二弟可愿往擒此贼。
    石守信应声上前,薜开先见有人应战,一斧劈来,石守信挥剑荡开,纵身一跃,立于薜开先马头之上,薜开先抡斧横砍,石守信凌空倒翻至其身后,手中长剑架在薜开先脖子上,喝道,叫你的手下投降,否则立时取你性命。
    众军见石守信一招便制住了河中名将薜开先,都欢声雷动。河中军士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石守信将剑柄在薜开先背心用力一抵,薜开先顿时痛得大叫,石守信一脚将其踢落马下,对河中军队喝道,快快放下兵器,投降免死。
    薜开先命悬人手,只得叫道,放下武器。河中军见主将被擒,再无斗志,纷纷跪地请降。柴荣一面命人押住俘虏,一面挥军自城内直扑东门。
    匡胤对柴荣道,兵荒马乱难免殃及无辜,是否要派人先去寻到符家大小姐,保护起来。
    柴荣咬咬牙道,此时敌我交战正酣、胜负未明,怎能先顾私人情谊。
    说罢传令军士急攻东门,东门城楼上的李守贞正焦头烂额,城外的汉军纯粹是不要命的打法,不停地往上冲,城上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杀之不退。他见有部队从北门那边过来,以为是薜开先回来了,正想叫人去询问,走近了才发现尽是汉军旗帜,忙命左右下去抵抗。但一切已经晚了,柴荣的部队已经解决了城门内的守军,打开了东门,往天上放起了号炮。
    高怀德一见号炮发出,急不可耐地挥师冲杀进来,这支骑兵是龙虎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又憋了好半天的火,这下恰似猛虎下山,河中人马根本无法抵挡。
    李守贞在城上眼看着全城到处都是汉军,自己的人马节节败退,心知大势已去,用力将城上仅剩的几块大石向城下扔去,又点燃几只火把,烧着了身旁的箭楼,左右拉他下城逃走,他将这些人一把推开,对天狂笑道,我李守贞为将时便从未逃过,现在作了天子,难道还会逃么?尔等敢作此言,真是该杀。
    说着,挥剑乱砍,左右见他状若疯癫,慌忙四散奔逃。李守贞跃入火中,大笑道,我是天子,天命所归,谁能杀我?…
    熊熊火光中,他手舞足蹈,猛然往前仆倒,葬身于火海之中。

    经过一夜混战,河中军队全部被歼灭,斩三万人,降五万人。柴荣待大局粗定后,便以郭威的名义发出通告,叫城中百姓不要惊慌,各自待在家中,等候汉军巡查;要求各营主将约束部队,严禁剽掠;又命张永德和匡胤石守信等各率五百人,在城中往来巡视,有敢不遵号令、趁火打劫者,立刻斩杀。
    郭威得入城来,见城中秩序井然,几乎没有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非常高兴,命人去把柴荣叫来,要大大地表扬他一番。这时手下人将李守贞的遗骸自火中捡出,送至郭威面前检视,郭威看了一眼被烧得焦黑的李守贞,叹了口气道,守贞这样做,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他若不死,我又怎忍心亲手断送其性命?如今他自已了结,总免了大家面对时难堪。
    于是命人用白布将尸身盖了,送往城外安葬。
    王峻也随在身旁,对郭威道,李守贞是元凶首恶,纵使不将其枭首示众、暴尸三日,至少也该舁往汴梁,由朝廷发落。大人此举,恐惹来朝中非议。
    郭威道,我与守贞相识多年,他今落得如此下场,我也心中凄凉感伤。怎么忍心再去作践他的遗体呢?
    说罢不顾王峻劝阻,挥手命人快将李守贞尸身抬下去。
    王峻又道,李守贞既已伏诛,现在还剩下王景崇和赵思绾这两个余孽,大人是要先攻击哪一处?
    郭威道,先取凤翔,再攻长安。
    王峻道,如今我们兵力充足,何不两头并进,共取其功?
    郭威想了想道,你所言亦有道理,凤翔我肯定要亲自去,但长安派谁呢?
    王峻道,属下随大人征战多年,见大人总是不避矢石、事必躬亲,心中感念至深,若是大人同意的话,末将不才,愿替大人效犬马之劳…
    他话还没说完,柴荣巳经来了,郭威先是赞扬他调度得法、安民有功,跟着话锋一转,提到了长安的事。
    柴荣道,末将也正为此事而来,与其依次而取、迁延时日,不如分兵共取,以早日解民倒悬。长安百姓,受贼已久,末将不才,愿即领军三万,将赵思绾擒至麾下。
    郭威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王峻,王峻马上说,柴将军英明沉稳,正是攻克长安的不二人选。
    郭威欣然对柴荣道,好吧,那就由你前去长安。记住,长安虽贼兵不多,但其城墙高厚,比河中更难进攻。你此去最好能以奇计诱敌出战,尽量避免强攻。
    柴荣跪下领命,郭威又问,你此去要带哪些人马?
    柴荣答道,重进职在先锋,可供大人驱驰;龙虎军较为精锐,也最好留在大人身边,以备万一。末将此去,但率左右神武卫即可。
    郭威惊道,你不带龙虎卫,那连赵匡胤他们也不带去吗?
    柴荣自信以神武军破赵思绾绰绰有余,他只担心自己不在时郭威的个人安危,因为总伦的存在是一个不测因素,所以才决定要把龙虎卫这支精锐部队留下来,而且他见识过了石守信赵匡胤这帮人的武功,有他们在郭威身边保护,他才能放心。
    于是他仰头望着郭威道,赵、石诸人,武艺精熟,大人可简为亲卫,以防不虞。末将只需神武军三万人,赵思绾不过区区数千乌合之众,破其足矣。
    王峻从旁道,柴将军胆识过人,深怀韬略,必能克日破敌,大人不必担心。
    郭威虽然早就想让柴荣锻炼一下,但毕竟这是柴荣第一次独担大任,而且赵思绾向以凶悍残忍闻名,柴荣又不肯多带精兵,于是再三叮嘱要小心为上。
    柴荣领命而去,王峻道,柴将军曾受赵贼之辱,故急急前往,凭此一股锐气,长安旦夕可下。
    郭威没有答话,他知道柴荣着急地想离开河中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不想见到符京娥。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望着柴荣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柴荣当天下午便出发了,按照他的吩咐,赵匡胤和石守信等人前来中军向郭威报到。郭威要他们先去李守贞府,寻找到京娥的下落并妥善保护起来。
    匡胤等人巴不得有这样的命令,立刻就前往李守贞的府邸。
    再说京娥头天晚上听到外面人喊马嘶,知道两军正在激烈地交战,春红很是担心,着急地想替她寻个藏身之所。京娥倒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她只希望在被乱军杀死之前能再见到柴荣一面。因此在听说城破之时,她盛装打扮,安然坐在屋内。
    过了一阵,她和春红都听到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叫喊以及翻箱倒柜的声音,以为是汉军杀进来了,春红透过窗缝看见的却是河中的兵士们正在府中搜找值钱的财物。
    听他们的脚步声,应该很快便会来到后院,京娥知道士兵们在溃逃时什么都干得出来,便叫春红去拿一些珠宝扔在窗外花园里的井里,春红自告奋勇,又偷偷跑到前院去探听消息,还没出门就看见李崇训急冲冲地跑过去。
    只听李崇训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不去保卫皇上,竟敢跑到宫中来抢夺财物,真是胆大包天。
    军士们根本不理他,自顾着抢夺金银财宝,不时听到几声惨呼,那是府内的下人发出的。
    李崇训见这群人根本不管他的存在,拔出剑来喝骂道。没上没下的混帐东西,相不相信本太子宰了你们。
    只听“当啷”一声,应该是剑掉到了地上,然后是李崇训惊恐的声音,“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难道还想谋逆不成?”
    一名军士道,我们本是你的手下,今天如此冒犯,也是情非得已。不过这些东西,我们不抢,还不是便宜了郭威?太子殿下,你好人做到底,干脆再借份大礼给我们吧。
    李崇训颤抖着问,你们到底要什么?这宫中一切,你们拿去便快走吧。
    那军士狞笑道,反正我们已经干下了这等没规矩的事,没有面目再见你,太子殿下,你慷慨些,把头颅借给我们,让我们也不致两手空空去见郭威。
    跟着只听李崇训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不再听到他的声音了,春红吓得脸色煞自,赶紧跑回京娥身边。京娥把她拉到身后,安慰她不要害怕。同时想到崇训竟死于非命,毕竟夫妻一场,不禁也颇为伤感。
    这时五六名河中军士已冲进后院,见到京娥,便要上前拉扯,京娥道,你们只是要钱,何必逼人太甚,我拿给你们便是。否则我立刻自尽,叫你们人财两失。
    那几名军士商量了一下,为头的说道,那好,你交出贴身财物,我们不伤害你便是。
    京娥道,我早将钱财收在一个妥当隐蔽处,你们请随我来。
    说罢起身,来到院中花园,那几名军士将信将疑跟在后面,其中一人说道,少夫人,我们知道你是符彦卿的女儿,无心冒犯,只是求财而已,你不会骗我们吧。
    京娥笑道,身外之物,我从不放在心上,骗你们作甚?不过你们拿到钱后,必须马上离开,不许再在这府中杀人。
    那几人纷纷点头,京娥把他们引到井边,往下一指道,就在这井里。
    那几人低头下看,果然井中金光闪耀,有两个人马上攀着井壁下去捡,京娥突然做出很惊恐的样子,往外一指道,汉军杀进来了。
    留在上面的三个人马上往院外望去,京娥猛地抽出其中一个人的腰刀,迅速砍死了他,然后一脚另把另一人踢下井去,剩下那人还没回过神来,便也被京娥砍死。
    京娥消灭了上面的敌人,赶紧搬起几块石头狠狠向井下砸去,只听几声惨呼,京娥也不理会那几人是死是活,只管用石头将井口封住,再拉了春红进屋。
    春红问,小姐,我们干吗不找个地方藏起来?
    京娥道,躲是没有用的,他们寻不到人,就会放火,咱们还不就得乖乖地出来。你不要怕,有我在呢。
    春红受到京娥的感染,增添了不少勇气,挺起胸来不再畏畏缩缩。
    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院传来一阵打斗厮杀声,跟着有一小队汉军士兵冲了进来。他们见京娥雍容华贵,料其身份非常,于是开口询问。京娥见他们并不粗鲁,稍微有些放心,她并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柴荣来了没有?
    为首的军士喝道,你是什么人?敢直呼桨大将军的名字。
    京娥冷笑道,岂止是柴荣?我还认识郭威哩。
    那军士不信,说道,你定是反贼的家眷,休想说大话来逛我。来呀,给我绑了去见赵将军;
    京娥问道,赵将军?是叫赵匡胤么?
    那军士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京娥其实只是听到姓赵,随口一说,不料竟蒙中了,她心中踏实起来,坐在椅子上高傲地说,赵匡胤来了,那还有石守信、韩令坤也一起的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等下我见了他们,会说你护卫我有功,为你论功行赏。
    她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由得那军士不信,他恭身道,小人李继勋,现为左龙虎卫游骑指挥使赵匡胤麾下前军校尉,奉上命,特地进驻伪王宫。
    京娥威严地问道,你家将军命你们前来,是叫抓人么?
    李继勋为她气势所慑,小声回答道,并未有此命令,只是叫小人们前来护住内眷,免受滋扰。
    京娥点头道,那就好,内院女眷众多,你们必须速速退出,免令不安。但守住前院大门即可。
    说罢又命春红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李继勋,说让军士们下去买酒吃。
    李继勋本就只是先来查看情况,并未受命搜捕抓人,而且他也摸不清京娥的底细,当即便接了银两,带手下人退了出去。
    春红叫道,小姐,你背上的衣衫都湿了。京娥这才发觉身上全是汗,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对春红道,好啦,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应该安全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主仆二人都是心中一紧,眼看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又进了后院,其中一人大声道,在下赵匡胤,向符大小姐请安。
    京娥听到赵匡胤的声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匡胤和令坤、石守信、肖卓、公孙燕一起,后面跟了几十名军士。大家久别重逢,十分欢喜。公孙燕拉着京娥的衣袖不肯松开,口里不住说道,符姐姐,我可想死你啦。
    春红在一身道,公孙姑娘,你只记得小姐;难为我替你在粮仓里被关了大半天,出来还差点让老爷给杀了。
    公孙燕忙又拉起春红,笑道,谢谢你啦,我的好春红,等以后你嫁人的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好不好?
    春红害羞地低头道,谁要你的大礼。
    肖卓道,燕儿,你自已都还没找到婆家,倒先关心起别人来了。你说,你要是出阁,我们该送你什么呢?
    公孙燕脸一红,伸手推了肖卓一把,笑骂道,“好你个小子啊,没大没小的,看我不掌你的嘴。”跟着便又伸手要打肖卓。
    肖卓一边躲闪一边笑道,是我错了,我认错。公孙大小姐今后是不会嫁人的。就算想嫁,也没有哪家敢娶啊。
    公孙燕啐道,去你的,总之又不会嫁给你。众人都是一阵大笑,只有韩令坤在一旁见肖卓和公孙燕戏谑,心中十分气恼,冷哼一声站到了一边去。
    京娥见到故友,心头高兴,想要询问柴荣消息,又开不得口。匡胤见她欲言又止,料想与柴荣有关,便说道,大小姐所托之物,在下已转交柴大将军。
    京娥惊喜地问道,他…他怎么说?
    匡胤摇头道,他没说什么。
    京娥闻之,顿时神情黯淡,匡胤又道,但他那天拿到东西后,脸色大变,跟着就去城外放了烟花。
    京娥一把抓住匡胤手臂,颤声道,你是说…那支烟花是他放的?
    匡胤点头道,正是,末将当时随侍在侧,还帮他点燃了引线。
    京娥回忧作喜,低声道,真的是他…是他放的烟花。
    突然她抬头问道,那他,他为什么今天没有来?
    匡胤答道,大将军有军务在身,我军入城后他便立刻率队去了长安。
    京娥失望了,茫然地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他去了长安,他为什么,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匡胤听她喃喃自语,又见她情绪时起时落,都不明所以,只好说道,郭大人担心符大小姐安危,故特命我等前来护卫,请大小姐随我们一起,前往参见大人。
    当下众人一起便往郭威处而去。

    郭威的大军一夜攻克河中,李守贞纵火自焚,此次西征平叛的任务已完成了大半,剩下对凤翔和长安的收复应该也会是指日可待。汉军上下,军心振奋。郭威让部队在河中休整三日,之后再进军凤翔,在这三天里,他忙于报捷汴梁、检视伤亡、抚恤孤弱、赈济饥民,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幸好多年的戎马生涯给他打造了一副好筋骨,虽然事情繁杂,他依然精神百倍。
    第三天傍晚,一切总算忙得差不多了,郭威叫来李审,要他去召唤几个人一起陪着出去散散心。李审就找到匡胤他们,一行十余人换了便服,从军营中出来,在河中大街上闲逛。
    郭威见民生萧条,路人行人稀少,不禁长叹道,古人常言,兵者,凶器也。一旦干戈起,惟见白骨生。故自古知兵皆非好战,真是言下无虚啊。
    匡胤等人小心地陪着他,听他感慨,也都心生同感,匡胤道,大人所见极是,所以那位王先生才会强调只有国家一统才能息干戈安万民。
    郭威问道,王先生?哪位王先生?
    匡胤便把在华州时遇到王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郭威听后,不住点头,称赞道,这位王先生的确见识不凡,他现在何处?
    韩令坤抢着说道,自华州别过后,便再未见过。但他曾说,有缘自会相见。他还说我将来会做到节度使,大人,你看他这话会不会灵验。
    匡胤听他胡扯,忙喝斥道,令坤,大人面前休得胡言。
    郭威却不以为忤,把韩令坤拉到身边,笑道,我可不会相面,也不相信什么天命。以前我年轻时候曾经有不少人骂我是泼皮无赖,只会偷鸡摸狗。现在我不是也手握重权、身列朝堂了么?
    众人从不知道郭威的过去,都十分惊讶,公孙燕道,郭大人,你相貌堂堂,我怎么看也找不出哪一点象泼皮无赖的样子呀,你可别骗我们。
    说着,不住地上下打量郭威,郭威笑道,你现在当然看不出来了,要我还是年轻时那样,这千军万马能听我号令吗?
    见众人仍是不信,郭威又道,以前在家乡时,街上有个浑人,他骂我是没出息的东西、一辈子活该做穷鬼,甚至还叫我从他的胯下钻过去,说钻过去就给我十文钱。
    公孙燕好奇地问道,那你钻过去了吗?
    郭威淡淡地说,我没钻,一刀捅死了他。然后我就逃到邺都从军去了,这一去就是三十多年。以后每当我遇到挫折想要退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人给我的屈辱,我告诉自己,我不会让他的话应验。所以别人怎么说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你希望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才会决定我们的将来。
    郭威见众人都是似懂非懂,笑道,本来是出来散心的,却叫你们听我老头子在这啰嗦,好生无趣吧?
    韩令坤道,大人,我明白了,不是王先生说我能当节度使,我就一定能当上。而是要靠我自己去努力,不然就算是大人你想看在大家是熟人的份上提拔我,我也干不了,会让人给轰下来。
    郭威大笑道,对,就是这个理儿。柴荣就是你们的榜样,我要让他做节度使,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依然和你们一样,从小兵做起。
    公孙燕道,大人你今天做得最好的就是打杀了韩令坤的威风,你不知道,韩令坤每天都摆出一副大将军的派头,叫所有人要向他磕头叩拜,动不动就威胁要把我们杀头,还有…
    韩令坤听她添油加醋、胡编乱诌,急忙道,大人,你别听她的,我不过是平时开开玩笑罢了。
    郭威听他们这一闹,心情轻松了许多,微笑着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家生铁铺,肖卓眼尖,叫道,咦,这不是我们打兵器那家吗?
    匡胤见大门紧闭,记挂主人安危,便上前敲门,好半天店家才探出头来,见不是军人,便说道,小店关门了,要打家伙过几日再来。
    匡胤笑道,店家,不认识了?我们可是光顾过你的哟。
    店家眯着眼仔细辨认,好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对,我认得你,你那根铁棒呢?莫不是使不动吧?我有言在先,一经离铺,概不退货。”
    众人一齐大笑,郭威拍拍他肩,笑道,我们不退货,相反还要再给你补些银两,因为你把兵器打造得好,让他们立了大功。
    店家不信有这等好事,怀疑地看着郭威道,我看你不象个寻常人,你可别来诓我,拿我寻开心。
    匡胤摸出几两银子塞过去,笑道,这位是枢密使郭大人,他老人家岂会来骗你。
    店家手里拿着实实在在的银子,又看郭威气度非凡,身边从人众多,不由他不信,跪下便要磕头。郭威双手将他扶起,安抚了几句,这才带众人离去。
    路上郭威突然问道,铁肩寺往怎么走?
    匡胤道,大人为何想起此处?
    郭威道,我因见到方才那家铁铺,想起你们曾大闹铁肩寺,故想去看看。
    公孙燕道,铁肩寺我最熟悉,我来带路。
    匡胤道,天色已晚,大人若是实在要去,等明日多带人马一同前往如何?
    韩令坤道,大哥难道还心有余悸不成?总伦早跑了,再说就算他还敢留在这里,这城中数万大军一人吐口口水也淹死了他,怕他作甚。
    匡胤道,我不是怕总伦,反正他也不在城中。只是大人离营已久,我怕军中万一有什么事要请大人定夺,有所耽搁就不好了。
    郭威道,军中事务我已交由王峻和魏仁浦二位负责打理,想来应该无甚紧要的了。明日大军就要出发,哪还有时间前去。走,咱们现在便去看看这位所谓国师的神迹。
    匡胤心中始终对铁肩寺有种阴影,又身负柴荣的嘱托,不得不格外小心,但郭威执意前往,无法阻拦,便吩咐韩令坤回去在中军再拨五百人前来护卫。郭威笑道,满城都是我的于下,还用得着叫什么人,快走罢,再不去,天都黑了。
    当下一行人来到铁肩寺外,门前已有数十名军士值守,见到郭威连忙行礼。原来城西这边归高怀德管辖,故设了不少巡哨岗位,铁肩寺便是其中之一。
    郭威对匡胤道,怎么样,不用再格外叫人吧。
    于是就进入寺中,匡胤见寺中一切摆设布置俱与往日依旧,并未因战乱而遭到破坏,但也是人去寺空、香火全无,与当初所见的热闹相比,现在的铁肩寺冷冷清清,不由心中暗叹。
    一众人等来到正殿,见到高塑正中的佛像,匡胤告诉郭威此佛像极似总伦,郭威趋前细观,这佛像明显年代久远,绝非近期重塑,也啧啧称奇。又转至后殿,殿门已被撬开,殿中空无一物,公孙燕道,这妖僧,骗了许多财物,终于还是保不住。
    郭威想了想道,怀德并未上报过在此处搜获到有何财物,看来总伦早就把东西转移出去了。
    匡胤道,我大军到达河中后,总伦才走。他怎么可能把东西运出去呢?
    大家也都想不通,韩令坤在殿中东摸摸、西看看,问公孙燕道,燕儿,那日你便是在这里失手被擒的吧?
    公孙燕道,正是在此,那妖僧害我父母性命,我与他不共戴天。若是再让我撞见,一定取他的狗命。
    韩令坤道,燕儿你放心,有我们这么多人帮你,一定能杀了这狗和尚,为你父母报仇。
    这时地上有一只半尺长的蜈蚣爬过,韩令坤举脚去踩,肖卓忙阻止道,这东西有毒,你若用力去踩,万一毒液溅出,弄到人身上就不好了。
    韩令坤听了,便让众上退后,抜刀去砍,那蜈蚣应声断为两截。韩令坤笑道,这下不会溅到人身上了吧。
    却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韩令坤摸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者身上,觉得应该没沾上什么异物,便问道,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虽然长得英俊,但也不必…
    他话还未说完,石守信便叫道,再砍一刀。韩令坤道,已经杀死了,还砍它干什么?
    匡胤道,不是叫你砍蜈蚣,是叫你砍方才那块地砖。
    韩令坤莫明其妙,依言又朝地上青砖砍去,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匡胤道,你再砍几刀试试。
    韩令坤又朝地上砍了几刀,石守信面露喜色,对匡胤道,是这里了。
    说着走上前来,把韩令坤方才劈过那块青砖轻轻敲击,又在周围数块砖上敲打片刻,用力一揭,那砖已被他取在手中。众人探头过来,见砖下竟是个空格,深有尺余,土里埋着个铁环,石守信拉动铁环,侧面墙壁竟发出吱呀响声,众人举头去看,那墙竟显出一扇门来,这墙壁经过粉刷,故虽有暗门也不易为人发现。
    匡胤打开暗门,见墙体中空,门下有一条秘道,直通地下。郭威就想下去,匡胤和李审急忙拦住,由石守信先走入秘道,详查无妨后,再招呼大家下来。
    众人顺秘道而下,见其直通一处密室。匡胤命从人点着火把,这密室修在偏殿正下方,大小与上面差不多。地上整齐摆放了百余口大箱。石守信扭开箱锁,里面装着的霍然正是上次见到的金银财宝及各式兵器等。
    公孙燕道,好家伙,怪不得上面空荡荡的,原来都转到这里来了。
    郭威命人将每口箱子都打开,里面的物事都大同小异。郭威心想,这总伦诓骗些钱财还说得过去,但他要这么多兵器干什么?
    他走到最靠里的一口箱子,这里面的东西与前面有所不同。装的是几块玉牌、一顶平天冠、一件龙袍以及一本册子。
    郭威看到这些东西,心中更增疑惑,对总伦的身份和意图越发好奇。众人见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言,只有公孙燕走过来,见到箱中物事,奇道,这个妖僧胆大包天,竟然痴心妄想做着皇帝梦,怪不得他把自己成天弄得神神秘秘的,好让那些无知愚民信奉于他。
    肖卓道,既是他想作皇帝,为什么不自己起事,反而去帮李守贞呢?
    郭威道,或许他自身力量不足,想要因人成事罢。他挑动三镇叛乱,或许便抱着个浑水摸鱼的目的。这个和尚肯定不是普通人,他到底怀有什么阴谋,还真不好说。
    他伸手拿起那本册子,见封面上写着“李氏皇族世系谱表”几个大字,打开翻看,内有朱笔书写的两种文字,左首的弯曲怪异、绝非汉文,右首则以汉字书写。第一列便是“高祖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 讳渊”,其下为“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讳世民”,其后依次为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讳冶”、
    “ 中宗 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讳显 ”、
    “ 睿宗 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讳旦 ”、
    “ 玄宗 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讳隆基”……
    “ 昭宗 圣穆景文孝皇帝 讳晔”以及“ 昭宣光烈哀孝皇帝 讳柷”。
    再往后翻是李唐皇室各家亲王、郡王的家族谱系,其中有一页被人用黑笔在某一列下画了一道粗杠,那一页是李玄霸的家系,第一列是“远祖赵王讳玄霸”,其下各列依次为:
    太祖赵王讳祯
    烈祖赵王讳佑,就是在赵王李佑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黑杠,旁边还有小字注明“钦敕护国佑圣大慈禅师”,郭威心想,这莫非便是铁肩寺的首任住持——铁心禅师。耐着性子再往下看,仍是以朱笔书写的,
    再往后翻是李唐皇室各家亲王、郡王的家族谱系,其中有一页被人用黑笔在某一列下画了一道粗杠,那一页是李玄霸的家系,第一列是“远祖赵王讳玄霸”,其下各列依次为:
    太祖赵王讳祯
    烈祖赵王讳佑,就是在赵王李佑的名字下面划了一道黑杠,旁边还有小字注明“钦敕护国佑圣大慈禅师”,郭威心想,这莫非便是铁肩寺的首任住持——铁心禅师。耐着性子再往下看,仍是以朱笔书写的,
    天祖赵王讳明进
    高祖赵王讳渥
    曾祖赵王讳荣
    祖赵王讳开远
    父赵王讳道成
    再下面便是空白了,郭威将册子交给李审收好,对匡胤道,回去叫怀德派人来把箱子搬走。
    匡胤答应了一声,便引郭威上去,一行人从偏殿出来,郭威又进入正殿,把塑像端详良久,指着塑像问石守信道,这塑的便是铁心法师么?
    石守信答道,应该是的,家师曾经带我来此云游,说这铁肩寺便是铁心法师挂杖之处,想必是后人纪念其护唐有功,故特塑此像。
    郭威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又问道,尊师的法号是…?
    石守信恭敬地答道,家师道号扶摇子,俗家名讳上陈下抟,乃蜀中崇阳人氏。后在终南山悟道,遂明大道虚冲之理。
    郭威又问,他乃是蜀中人氏,为何又去了千里之外的终南悟道呢?那可是在长安附近了。
    石守信正要回答,却听屋顶上有人阴恻恻地怪笑道。你郭威不也是河北人么?怎地就跑到这关陇之地来了呢?
    石守信惊呼道,不好,是总伦。
    赵匡胤等连忙围成一圈,将郭威护在中间。只见一道黑影自屋顶上轻声飘落,黑袍随风鼓起,恰似一只大蝙蝠。那黑影立在大殿门前,正是总伦。
    总伦自那日远赴金陵乞师求援之后,归途中又去了汴梁与他的徒众会面,因此耽搁了些时日。照他原来的估计,有李守贞为首的河中三镇联兵,再加上江南大军,必定令郭威全军覆没。没想到郭威竟能出奇制胜、转危为安,到他回到河中时,才发现已是一败涂地。他不敢贸然进城,只得暂时匿身城外,但又放心不下铁肩寺中存放的物事,只好仗着身怀高深武功,乘夜偷入城来,可巧正遇上郭威一行人。
    总伦见到郭威,想到就是这个人让自己的苦心经营化为流水,不由怒从心起,再见到赵匡胤等都在,冷笑道,今日正好将你们一并解决,倒省了不少事,说吧,你们谁先受死。
    公孙燕娇叱一声,拔剑便向总伦刺去,韩令坤道,和这妖僧还讲什么道义?大伙儿并肩子上啊。
    除了李审要贴身保护郭威外,其余众人操起家伙一拥而上,将总伦团团围住。肖卓上次见识过厉害,不敢再朝总伦发弹,也只能拔剑相抗。总伦知道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让他们等到援兵,因此出招狠辣、着着致命。匡胤等人只希望能绊住总伦,让郭威逃出殿去,再召来高怀德的部队。因此他们也都奋不顾身,拼命敌住总伦。
    总伦守在殿口,掌风雄浑,令郭威无法出去。这时寺外的守军听见响动,都冲了进来,总伦头也不回,反手一抓,提起一名军士往后扔出,其劲力奇大,顿时砸死了七八人,他又身子猛然后跃,左右分抓,那些军士当即毙命。总伦抓起凡具尸身,“呼呼”朝殿内扔来,匡胤等见来势迅急,赶忙跳避躲闪。总伦冷笑一声,双手疾连扔过来十数名军士,韩令坤躲闪不及,被砸中胸前,栽倒地上。石守信怕伤了郭威,跳上前运掌去挡,当挡住第一具尸身,后面的便接踵而至,石守信双掌飞舞,一一拨开,又是一股大力迎面袭来,却是总伦已欺上前来向他前胸击出。
    石守信伸掌格当,“蓬”一声,石守信踉跄倒退,吐出数口鲜血。匡胤挥刀猛砍总伦头顶,公孙燕和肖卓也齐呼“看剑”,长剑分别自左右刺出,总伦脸露不屑之色,讥笑道,又想拿这不入门的剑法唬人吗?我先杀郭威,再杀你们。
    说话间,看也不看,两手伸指一弹,长剑断为数截,断刃回飞,倒插入二人身体。同时伸足踢中匡胤手臂,匡胤顿觉疼痛澈骨,拿刀不稳,“当”一声掉在地上。
    总伦笑道,就这点本事吗?
    大袖一展,飞身直取郭威,李审挺剑来迎,总伦喝道滚开,一脚将李审踢开丈远直撞到墙上。
    郭威见身边人非死即伤,心知今日已难生离此地,镇定地说道,可惜你一身好武功,却自甘堕落、沦为走狗。现在李守贞已死,你若肯弃暗投明、报效朝廷,本总管可以既往不咎…
    总伦轻蔑地打断他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这时寺外人喊马嘶,高怀德闻讯率军前来,将寺院重重围住,但是见到殿中情形,又投鼠忌器,不敢冲杀或放箭。
    高怀德着急地大叫道,不想死的赶紧放开郭大人,本将军留你一条生路。
    总伦恨极了郭威,下定决心不顾一切也要将其杀死,因此听了高怀德的话,反而冷笑道,人多有什么用?等我杀了郭威,一样也出得去。
    石守信见情势危急,不顾伤痛奋力往总伦后背击去,总伦身子微缩,反手抓住石守信手腕,往上扔去,“喀喇”一声,直将房顶撞出个大窟窿,同时伸掌猛拍向郭威天灵盖。
    众人眼看着他行凶,却都无力阻挡,都又忧又急,正在这时,一条白色人影自屋顶破洞处飞速落下,总伦以为又是石守信,笑道,掉得这么快。顺手往上又是一掌,却听得“蓬”一声巨响,四周尘土飞扬,总伦“蹬蹬蹬”连退数步,眼前是一位白发老道,一手提着石守信,笑嘻嘻站在殿中。
    总伦惊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手偷袭。
    那老道笑道,贫道一生最恨人迟到,想不到每逢大事却都会晚至片刻。还好这回来得及,不算太晚。
    公孙燕大叫道,师伯,你终于来了,快杀了他,给我爹娘报仇。
    匡胤和韩令坤已认出这位正是扶摇子陈抟,心头都是一阵欢喜轻松。
    陈抟将石守信放在地上,对公孙燕道,燕儿,你说什么?是他害死了你爹娘?
    公孙燕道,是这妖僧亲口说的,他为了夺我家的剑笈,设奸计害死了他们。
    陈抟转头面向着总伦,沉声道,此事当真?
    总伦冷笑道,不错,公孙兰游牧之两口子不识抬举,我只好请他们喝酒了。他们俩的功夫还真不错,喝了毒酒还能逃出去,不过每人中了我一记“破心掌”,就算逃了也活不过几天罢。
    陈抟冷眼看着总伦,说道,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就该害人性命吗?
    总伦道,少废话,杀了你,我再杀郭威不迟。
    说着双掌齐击向陈抟面门,陈抟大袖一翻,将其来掌卷入袖中,笑道,此处地方狭小,咱们还是到上面去打吧。
    二人身形展动,飞身而起,便由方才石守信撞开之处跃出。高怀德忙带人一拥而入,先护好郭威,再将匡胤一干人等扶出救治。好在大家伤势皆只是筋断骨折或刀剑外创,暂无性命之虞。
    但听得屋顶上风声大起,只见黑白两条人影倏忽分合,出招迅急,斗得十分激烈。总伦久战不下,呼呼呼连发三掌,见陈抟伸掌来抵,总伦心中暗喜。这三掌蓄积了他毕生功力,陈抟竟敢硬接,至少也会被震得手臂断折。哪知陈抟出的乃是虚招,其掌接近总伦双手时竟变迎为避,手指轻轻滑过总伦手腕,反手一把扣住其脉门。总伦大惊,运劲回夺,却被牢牢抓住,哪里挣得开,于是飞起双足,疾踢陈抟小腹。陈抟腾身跃起,翻身到总伦背后,仍是捉住其手,顺势用力将其往空中倒扔出去。
    总伦人在半空,怀中所揣之物便倒落出来,他伸手去抓,那物却已在陈抟手中。总伦手一伸道,拿来。
    陈抟道,老道可从不贪人便宜。说罢将那物掷回。总伦正待伸手去接,陈抟突然疾速跃起,又向那物抓去。总伦骂道,不讲信用的杂毛。伸掌拍向陈抟,陈抟运掌一抵,二人都倒退数步,那件物事“当啷”一声掉在屋顶脊柱上,却是块金质令牌。
    陈抟厉声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总伦道,关你屁事。
    陈抟道,此乃我故人之物,如何却在你身上?
    总伦不慌着捡东西了,看着陈抟道,你的故人?你也配有这样的故人?
    说罢拳脚如狂风暴雨般向陈抟攻来,公孙燕在下面见陈抟一味闪避、并不还击,着急地叫道,师伯,你快出手呀,别让这妖僧跑了。
    总伦见陈抟并不还手,阴笑道,“老杂毛,没本事还想替人出头,纳命来罢。”一掌闪电般向陈抟胸口击去,陈抟伸掌抵住,总伦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内力源源不断向陈抟攻去,陈抟笑道,打了这么久,也该休息啦。另一只手也向总伦拍去,总伦急忙抵住。陈抟收掌再拍,连拍三掌,总伦便连退三步,陈抟猛然收力,总伦顿有得脱桎梏之感,双掌连环拍出,陈抟轻叹了口气,伸出中指往漫天掌影中一点,总伦的凌厉攻势便如被戳破了的皮袋,霎时归于无形。
    匡胤等见他二人伫立屋顶,相面而对,也不知谁胜谁负,又无法上去帮忙,正自担心着,过了片刻,总伦连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众人欢欣不已,高怀德便要命人搭梯子上去捉人,陈抟对下面道,你们先不要上来。
    众人都很惊讶,公孙燕更是哭叫道,师伯,你干吗不杀了他呀?
    陈抟道,燕儿,少安勿躁,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说罢转头向总伦道,说,你这块金牌从何处得来?
    总伦冷笑道,要杀便杀,陈真钦,你改了名字,以为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陈抟大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年轻时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总伦道,陈真钦,你既认得这块金牌,难道还想不出我是谁么?
    陈抟摇头道,我不知你是谁,但这块金牌事关重大,我必须弄清楚。
    总伦把头一偏,说道,此乃我家传之物,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
    陈抟一听,更是吃惊,“你…你和赵王李道成是什么关系?”
    总伦骂道,凭你一个奴才,也配直呼我父王的名讳?
    陈抟吸了一口气道,你是小王爷?有何凭证?
    总伦冷声道,既已知我身份,还不跪下参拜。
    陈抟摇头道,不可能,小王爷在黄巢之乱时便已和王爷全家被叛军杀死,你不可能是他。
    总伦道,再给你看看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手帕,朝陈抟扔过去,陈抟接住展开,手帕上是几行血书“遭逢丧乱、国将不国;天佑吾儿、复唐兴祚。”
    总伦道,你曾在我父王身边多年,应该认得出他的字迹吧。
    陈抟怔怔地看着手帕,过了片刻,对总伦道,你便真是赵王之后,也不应挑动四方以致生灵涂炭。
    总伦哼了一声,说道,我为复兴唐室,四处奔走,又何错之有?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若有错,那篡我唐祚的朱温呢?还有冒我李姓的李存勗呢?以及那么多建立伪朝的人,你怎么不说他们去?
    陈抟正色道,改朝易代,既为天命,又为人心向背所致。若千古江山始终为一姓所有,则今日在位的仍是祖龙之后,你李家又何得建大唐之不世基业。小王爷,听我一句劝,不要再闹得天下大乱了。
    总伦冷笑道,你找到了新主子,当然不会再认旧主了。陈真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对得起我父王在天之灵吗?
    陈抟俯身轻轻拾起那块金牌,与手帕一并交回总伦手中,低声道,我自问无愧于赵王爷,当日我也曾拼力死战、身受重伤,可惜众寡不敌,此乃天数,要令你唐室倾覆,非人力可以扭转。你走吧,也算是我向王爷再尽一点心意。
    总伦怀疑地问道,你真要放我走?
    陈抟道,其实以小王爷你的武功,天下已经罕有敌手了,贫道自问可以伤你,但未必能留得住你。所以,你走吧,这里没有人敢拦你的。
    总伦狠狠地往下面瞪了一眼,顿足而起,象一只大鸟从众人头上飞过,高怀德急命人放箭,陈抟阻止道,没有用的,他武功之高,已臻化境,寻常人休想伤得了他。你若放箭,徒然惹起他凶性,反令军士无辜死伤,这又何必呢?
    说话间只听外面接连传来惨呼,想是有军士拦阻,反为总伦所伤,再过得片刻,就听不见什么声息了。

    陈抟与众人回到郭威住处,郭威拜谢救命大恩,陈抟忙着谦谢,众人得脱大难,都非常欢喜,只有公孙燕气呼呼地不肯理人。陈抟见石守信内伤甚重,运掌触其背助他运功疗伤,不过盏茶时分,石守信便面色红润、行动如常。匡胤等人所受皆是外伤,军医包扎之后已无大碍。
    郭威便设下筵席款待陈抟,又命人捧出金银相赠,陈抟坚辞不受,郭威敬佩他高风亮节,倒也不去勉强。
    席上郭威就向陈抟相询总伦之事,陈抟笑道,我若不说清楚,恐怕大家也不会心安。当下便将事情原委详细道出。
    原来,陈抟年轻时本名陈真钦,本是蜀中举人,因见国家衰弱多难,故弃文习武。他武艺高强,被当时的赵王李道成延揽入府,任命为王府侍卫统领。
    郭威将从铁肩寺地室中得到的图册拿给陈抟启,陈抟翻阅之后说道,这应该是赵王府中所藏的皇室谱系,上自皇帝、下至郡王,都有一本。用以记载本宗人脉。
    郭威指着画了杠的那一页道,这奉国佑圣大慈禅师可是铁心法师?
    陈抟点头道,正是,赵王一脉传自李渊之子李玄霸。李玄霸身死沙场,后得追封赵王,铁心大师乃是他的嫡孙。
    韩令坤问道,铁心法师不是出家了吗?怎么还有后嗣?
    陈抟道,铁心大师出家之前原有俗世家小,故其后人仍得延赵王之号。
    郭威又问道,这总伦与赵王一脉有何关系吗?
    陈抟道,总伦便是最后一位赵王李道成的小儿子,他叫李开阳。那时他才六岁,黄巢起兵,攻破长安,唐室就此覆亡,赵王一家也在那一次灾难中全家死节了。
    赵匡胤道,既然赵王已全家丧命,怎么会留下了一个小孩子呢?这总伦会不会是冒充李唐王室的骗子。
    陈抟摇首道,那块金牌乃是赵王随身携带的令牌,系皇帝所赐,不会有假。而且那份血书我认得很清楚,的确是赵王亲笔。再说如今李唐王朝早已烟消云散,其后人惟恐被当政者追杀灭族,多隐姓埋名,谁还会甘冒大险自承身份。所以总伦才会一直扮作出家人,秘密在四方活动。
    匡胤对铁肩寺正殿中的塑像一直非常好奇,便以此事询之陈抟,众人也很想知道为何这佛像与总伦极为相似。
    陈抟对此也不甚清楚,推测道,寺中正殿确为铁心大师,乃其身故后,世人为纪念其护唐有功而仿其真容所塑。至于总伦,为何如此相象又选择在铁肩寺挂单。贫道以为原因有二:其一,总伦乃铁心之后,或因血缘遗传关系而酷肖乃祖;其二,总伦来到河中,欲访求先人遗迹,偶然发现竟与先祖铁心同相,干脆便利用这一点,假托铁心转世,以达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众人都点头称是,想到总伦为复家国之仇而东奔西走、费尽心机,不由都感叹不已。特别是石守信,更是大起同病相怜之念,回顾己身,缅追先人,心中无限伤感。公孙燕见大家都似有同情总伦之心,十分愤怒,把桌子一推便跑了出去。肖卓见了,对韩令坤道,燕儿生气啦,你还不追出去哄哄她。
    韩令坤见到肖卓就来气,没好气地说,你们俩不是更谈得来吗?你怎么不去?
    肖卓道,你这人可真奇怪,我好心提醒你,你倒不领情。好吧,我叫燕儿以后都不理你。
    韩令坤一听,火冒三丈,跳起来大骂道,你这个小白脸,成天燕儿燕儿叫得亲热极了,她是你什么人?
    肖卓被骂得莫名其妙,脸涨得通红,把手在桌上一拍,站起来大声道,韩令坤,想打架是不是?小爷可不怕你。
    韩令坤斜着眼道,来呀,把你的铁弹都使出来呀。韩爷爷要是不打得你满地爬,以后就是乌龟。
    两人说着便要在席间动起手来,周围急忙去拉,匡胤厉声道,胡闹够了没有?在大人和道长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真是混帐。还不给我坐好。
    他这一吼,两个人都乖乖地坐了下去,闷声不语,只是彼此都用眼神狠揍对方。


    郭威第二天便领军去了凤翔,临行前让刘词权领河中事务,匡胤等人也留下养伤,说好了待他们伤好后便往凤翔报到。郭威又专门安排了人五日后护送京娥回邺都,京娥向郭威道了谢,自与春红及下人一起将府中残状收拾清理,又把李崇训的尸身与其父合葬郊外。她现在家破人亡、又与柴荣不得一见,心中悲苦至极,匡胤等人欲加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每日多来陪她,以解其孤闷。
    陈抟也留在了河中,几天后待大家伤势好转,便唤来石守信道,你的先天功和无极掌还不够精纯,以后要勤加练习。
    石守信内伤已愈,顿首道,自与师父别后,弟子不敢懈怠,日夜苦练,但总觉离师父提到过的“炼气还神、炼神还虚、大盈若冲、其用不敝”境界还相去甚远。
    陈抟摆手道,你早已非我弟子,今后勿再以师徒相称,你可如他们一样,呼我为道长即可。
    石守信脸现尴尬,小声道,是,道长。
    陈抟又道,你可是每次与人交手之时,于劲力将发未发之际,总觉丹田气息不足、时有断续之感。
    石守信连忙点头道,正是,师父…道长所言极是。
    陈抟站起身,走到院中,展开双臂、轻啸一声,整个人便冉冉升起,至距地数丈处停住,然后在空中回旋伸展,恰似足踏平地般稳当。低头对石守信道,“气起自丹田,聚于膻中,流转于任督二脉,发散至四肢百骸,故才有一气流天地、五行此中藏的说法。你要记住,发而不收、后继乏力;收而不发,其用无穷;要抱元守一,物我两忘,心随神灭,道法自然。如此方可做到收发由心,后劲源源。”
    这时公孙燕也恰好过来了,见到陈抟凌空虚步,不由咋舌道,师伯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抟人在半空,对公孙燕笑道,燕儿你来得正好,快把上次我教你的燕于飞身法演练一遍我看。
    公孙燕噘着嘴,抱怨道,你教的一点也不仔细,人家根本没学会。
    陈抟将手一招,公孙燕不由自主地身子腾空而起,直升至陈抟身边。陈抟牵着她,提气疾奔,一边在屋顶上奔跑若电,一边说道,这身法的重点在于提虚疾升四字,提气轻于羽,运气虚还无,步伐迅如电,身轻若飞鸿。
    公孙燕默默记诵,陈抟松开她手,跳下地来,仰头道,燕儿,你自己试试吧。
    公孙燕离了陈抟扶持,只身站在屋顶,依陈抟所授之法,跃跳腾趋,渐渐已有心得,初时脚步尚不太稳,到后来便能较快地前后翻飞,她本来就身形灵巧,看上去还真如一只燕子穿梭往来。
    陈抟道,燕儿,先下来吧。
    公孙燕答应一声,飘然落地,对陈抟笑道,师伯,我练得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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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28 15:27:49  更:2021-07-28 15:2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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