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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长篇连载《100个有意思的人》[第4页] |
作者:欧阳静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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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百万老爸 百万老爸 昨天看到一个深度新闻,说由于计划生育和重男轻女的双重原因,到2020年,中国适婚男人将多出适婚女人3700万,现在娶媳妇的成本越来越高,就是因为供不应求的缘故,许多贫困村已经成为光棍村了,这新闻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他姓吴,我叫他吴哥,长得高帅但不够让人神魂颠倒;风趣幽默但欠缺真才实学;出手阔绰实则困顿窘迫。刚过法定年纪时,就因为纯洁的爱情,娶了自己的初恋情人。他家里兄弟姐妹多,在他成家的那一年,父母分割给了他一小笔钱,让他自谋生路。他拿着这笔钱,租了房子,做起了小生意。但是不知道是运气不够好,还是欠缺生意头脑,总之,做什么亏什么,最后不得不沦落到靠老婆的娘家资助,才能维持日常开销的地步。但他心里总有个不死的信念——一夜暴富。为了这个信念,他做过很多愚蠢但又让人能理解的事,比如买彩票、赌马、赌博、传销,甚至合伙诈骗。而这些事,让他陷入更多麻烦的恶性循环。 当然,所有的麻烦和困难,都比不上他想要生个儿子的困难那么大,结婚第二年,大女儿出生。第四年,又怀上了,托熟人到医院照B超,是个女孩,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打掉。第五年,又怀上了,照B超,依然是女胎。此时,因为要靠老婆娘家接济,也不敢轻易指手划脚,小心翼翼地建议老婆把肚里的女孩打掉。他那个子玲珑,贤良淑德的老婆,虽然是安徽人,却是典型的潮汕女人思维,很快配合他的想法,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了。 到这个时候,两人都有点不敢怀孩子了,怕又是女孩,好歹也是一条命,再说,哪个女人能经得起这么再二连三地打掉自己的骨肉呢?两个人再一次在娘家的资助下,做起了地板砖生意,也许是时来运转,做了两年,不仅把以前的债全还了,还能有节余,饱暧思儿子,两个人又开始计划这事了。 从老中医的绝世秘方,到街坊邻居的家传秘方,还有道听途说的各种神仙方法,终于又怀上了,在等待胎儿更大点确认男女性别的时候,吴哥因为生意关系,认识了一个姓方的离异单身年轻富婆。方富婆装修房子,来买地板砖,一看到吴哥,就沦陷了。 这种从小不缺钱的女人,爱情是她唯一的信仰,飞蛾扑火般扑向吴哥。从她挑好地板砖让吴哥派工人送货顺便去拿货款,只用了几个小时,两人就滚了床单。 从这天起,方富婆开始找各种借口和吴哥见面,比如介绍生意啊,谈合作啊,帮介绍认识有钱人啊,有个不花钱的旅游团空位哪,地板砖出了问题啊…… 偷腥嘛,况且对方又美又有钱,吴哥当然求之不得,老婆在孕期,这次反应特别大,据目测,是个男胎,整天病歪歪在家里,不敢到店里,因为一到店里就和客人吵架,新多雇了个店员,他和方富婆见面,就更轻而易举。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吴哥媳妇终于隐约听到消息说老公出轨了。虽然在非常态的怀孕期,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对于事关家庭幸福的事,采取三不政策——不问不查不追究。怕万一一问一查一追究,吓到自己。 方富婆可不像她那么隐忍,瞅准一个节日,开着车拎着一堆礼物,走亲戚似地,直奔吴哥家,一边大大方方地祝他们节日快乐,一边理直气壮地跟他们夫妻谈判,重点是——吴哥离婚,和她结婚,她付三百万给吴哥媳妇。 一夜暴富的机会,终于来了!三百万啊,在一个不那么发达的城市,是个什么概念,相信各位心里有杆称。 吴哥媳妇见事挑开了,先是寻死觅活,折腾了一晚上,天亮时,在吴哥春风化雨润无声的思想工作中,终于想通了,男人没了,钱不能没了,就靠自己这个小店卖地板砖,想赚三百万,那得猴年马月呢?夫妻俩冷静地分析了大局和前景——等肚里的孩子出生了,再决定离还是不离,如果是男孩,不离;如果还是女孩,离。吴哥媳妇拿三百万。 爱得走火入魔的方富婆,答应了。 吴哥虽然劝媳妇一套一套的,心里还是挺纠结的,只要一离婚,马上就可以变成有钱人了,起码少奋斗二十年;但是真离婚吧,跟方富婆结婚,要是再也生不出儿子呢?他可是听说对方是因为不能怀孕才和前夫离的——虽然被对方否认了。穷是小事,但没儿子可是大件事,在整个家族一辈子都是抬不起头来的,他的兄弟姐妹里,全部是一儿一女,甚至有的是两个儿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心烦意乱的吴哥,带着方富婆来深圳散心,召集他在深圳一些貌似混得不错的朋友聚餐,我因为沾点亲带点故,也上了饭局。凭良心说,如果吴哥媳妇外貌能打7分的话,方富婆最少能打9分。一个年轻有钱有颜又身家千万的女人,和吴哥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斗得难舍难分,可想而知,儿子在吴哥心中的份量了。 推杯换盏,酒至正酣,吴哥低头跟我说:她很有钱,这次来深圳的机票和费用全是她包的,你嫂子也照了B超,这次应该是男孩。 万一不是男孩呢? 不可能,去了好几家医院查了。 我又紧问:万一不是呢? 不是的话,就离婚,方给你嫂子三百万,你嫂子有这笔钱,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轻描淡写地说。 她怎么这么有钱? 她爸原是一家国营的厂长,买了好多商品房,她和她哥每人名下存了几百万,我一离婚她就给钱,我想你嫂子跟我这么多年也不容易,钱是赚不完的,儿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没有了就没机会了,但如果你嫂子这次还不争气,不能为我生儿子,就另当别论了! 你倒有情有义嘛!儿子还是比三百万重要呀! 没儿子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就算再多财产也没人继承,活什么劲? 你是有皇位要儿子继承,还是亿万家产要儿子做接班人哪?我忍不住嘲讽。 吴哥觉得和我话不投机,转头和其他人喝酒,中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很坚定地跟我说了句: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必须有个儿子。 家里家外,两个女人明争暗斗近半年,吴哥的孩子,终于出生了,还真是个男孩。随之而来的,当然是破碎的富人梦。为了有个念想,吴哥给儿子取名百万,谐音就成了吴(五)百万。 方富婆虽然还爱着吴哥,倒也有骨气,愿赌服输,一看吴嫂生个男孩,觉得反正也不会有机会嫁给更爱的男人了,一转身就嫁给一个狂追她几年而不得的富二代,第二年就生了对龙凤胎。 吴哥心里又酸又楚,很后悔当初没有离婚,不然,现在自己很可能坐拥两个儿子,还是铁板钉钉的富人了——因为政策原因,建材生意不好做,他的地板砖店不得已转让,现在开了个成本更小的饰品店,一家四口,勉强渡日。 当人家问孩子为啥叫这名字时,为了证明自己对儿子的重视,对原配的爱恋,还有年轻时被漂亮富婆爱过的辉煌经历,吴哥就把那段婚外情绘声绘色讲出来。没顾客的时候,夫妻俩就对孩子说:五百万,你长大可得有出息点,爸妈可是为了你,才放弃当有钱人的啊! 他们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好象这儿子是掏了几百万现金买来似的。 |
36.《首席恶婆婆》 李墨涵的婆婆,在他们小区,恶名昭著。 吝啬、固执、刻薄,几乎到了极点,更要命的是,还长得丑——又平又硬的身材,钢丝一样的齐耳短发,两只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探照灯,动不动就刻薄人。 有一次,李墨涵陪婆婆去接儿子,碰到同小区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她在国外读书回来的儿子,婆婆老远就热情打招呼:你儿子啊? 中年女人自豪地说:是啊。 婆婆说:呀,怎么长这么丑?一点不像你。 中年妇人气不打一处来:丑吗?我不觉得啊。 婆婆说:你是看习惯了。 李墨涵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那一家子再也没搭理过李墨涵一家。 老太太的固执,远近闻名。说好的晚上7点吃饭,绝不拖到7点过5分。和朋友讲好去哪里见面,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会改时间。不允许孙子吃糖,有一次,李墨涵喝喜酒回来,顺手给儿子塞了颗喜糖,老太太硬是把糖从孙子的嘴里抠出来。文化自豪感超强,坚决不许孙子报什么外语班,非要他报国学学三字经。还有一次,电信商到小区进行话费积分换礼物活动,她看上了一只不锈钢碗,但积分不够,硬是站在那里噼里啪啦说了四十多分钟,直到把那小个子女人吵疯,白送她一只碗了事。 李墨涵是家里独女,中上姿色,中等智商,中下家世,父母帮不了什么,倒也没给她添过啥麻烦,她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性格使然,反正从读书到嫁人,一直挺平顺。生儿子后,到同学的创业公司做行政,时间较自由,赚的钱,勉强够用来打麻将和给儿子买零食。她老公是企业高管,基本上,一个月有25天在外出差,两人有个6岁的儿子,在某名校读书。老太太是在她生孩子的半年前来深圳的。 老太太的吝啬,也是超出想象。有一个周未,老公出差终于回家,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心情很好,饭后到附近公园散步,有个断腿乞丐趴在地上,面前搁着一只铁盆,孙子同情那乞丐,顺手把准备坐猪摇椅的2个硬币扔进去了,老太太当时就冲上去,把硬币从盆里捞出来,还教训孙子:败家仔,这是个骗子,他腿好的。 2块钱充了公。 老太太有个百年不改的 惯,就是每天记账,一分不能差。 有一天,有五毛钱怎么都对不上,她硬是想了两小时,连最喜欢的电视剧也没看。电视放完了,她也终于想起来,原来是有一把葱钱没记上。 是因为穷吗?大错特错! 老太太老家广西,开餐饮的,高峰时,同时拥有四家大小饭店,因为老头子斗酒醉死,又为了照顾儿子一家,就把饭店全部转手,门面房有六间,自建小洋楼一栋,每月光收租,不下六万,更不用说手上到底存有多少现金了。反正她来深圳时,嫌儿子房子小,第二个月就全款买了套房产证上写的是125平,加送面积实际达到139平的二手商品房。 现在全家住的,就是这套大房子。 老太太自己吝啬吧,还管着儿子儿媳,要她把雅诗蓝黛换成大宝,把香奈儿换成花露水。免她唠叨个没完,李墨涵在老公的建议下,把雅诗蓝黛的霜液抠到大宝瓶子里,把香奈儿挤到小玻璃瓶里。 至于老公换了好车,就更不敢说了,说那是公司的。 如果这些还能让人一忍再忍的话,有一件事,绝对是令人发指的,那就是罚款,比如,李墨涵答应回家吃饭,迟到哪怕十分钟,也要罚100。如果她答应哪一天接儿子而临时有事,罚100。讲好的要带什么日用品回来,忘了,罚100。早上没按点起床?罚100。当然,老太太搜刮最多的,是她打麻将。因为她没有其它业余爱好,每周未,李墨涵会和朋友们打麻将,超时回家一小时,顺延100,超过2小时,罚款翻倍。有次,因为假日,李墨涵玩嗨了,忘了时间,赢了900,太累了,在朋友家睡了一觉,回来后罚了2750,当场数钱,现金不够,微信转。 新仇旧恨,齐积心头,李墨涵跟出差归来的老公哭诉,婆婆就是个女版周扒皮,又奸又贪又恶,势不两立!儿子心疼媳妇,跟母亲委婉表达了不要盘剥媳妇的意思,老太太一点没含糊,当晚就收拾行李,去了火车站。 初战大捷,李墨涵爽歪歪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读幼儿园的儿子不肯起床,哭着只要奶奶给自己泡早奶,好不容易哄出门,给他买了早餐,他一把扔地上,说要吃奶奶做的。再把他哄到学校吧,没带水果,没带水壶,没带家庭作业。提前下班去接儿子,老板脸色相当不好看——说她老这样迟到早退,不好给其他员工交待。紧赶慢赶回家吧,冰箱里只有鸡蛋和一些冻肉——她这才想起,婆婆每天做的都是新鲜菜,家里从不留剩菜。儿子喊着肚子饿,她手忙脚乱地打鸡蛋,想蒸一个水蛋,当菜吃,饭熟了,水蛋真成了水蛋了,一半是水,一半是蛋疙瘩。 母子两个不得不出去吃晚餐,回来,陪儿子做家庭作业、冲凉、睡前奶、清洁厨房、自己冲凉、洗衣服、忙到夜里十二点过,准备去睡吧,发现家里乱得像是强盗进屋翻了箱倒了柜…… 原来一个家庭里有这么多破事?!李墨涵崩溃了。 求扒皮婆婆回来?昨天才赶她走的,太没面子了吧?李墨涵半夜电话又出了差的老公,要找保姆,男人很好说话,说,你随便找,钱我负责。 半个月,家政公司换了7个保姆,没一个合适的,李墨涵还因为儿子发了次烧,学校有次集体拍照活动,耽误了两天上班,被老板批评。最不能接受的是,超市的菜,太他妈的贵了,她凭着记忆,买婆婆平时做的那些菜,每天光菜钱都是一百多,她以为搞错了,看小票,一分不差。 老公回来,看儿子瘦得跟猴儿似的,心疼了,强烈要求母亲回来,早就认怂的李墨涵,嘴硬着,心里求之不得。 老太太回来,脸更臭了,也更刻薄了,罚起钱来,更加不手软,李墨涵全认了——反正没钱用,就从老公那里伸手要。有一天,吃饱喝足后,她讨好地问婆婆:妈,你这么节约的人,为什么在伙食上那么舍得?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说:为什么舍得吃?因为只有吃好了,营养均衡了,人才会更聪明,身体才会更棒,才有力气和精神赚更多的钱。 我现在才知道,你每天都做的那虾,一百多一公斤…… 你和我孙子不都爱吃吗?再贵也得买呀。 李墨涵一感动,第二天给老太太买了双北京布鞋,被臭骂了一通,说她乱花钱。 婆媳关系,第一次达到某种难以描述的默契和依赖。 不过家庭过日子,总有层出不穷的问题。不久的一天,李墨涵帮老公收拾拉杆箱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女人的红色蕾丝内裤,老公说他根本不知道哪来的。回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 两人大吵一架,然后大打出手,她一杯子将老公的头砸破,老公一巴掌把她鼻子打出血,第二天一早,李墨涵一边给亲妈打电话诉委屈,一边找出结婚证要去离婚。 老太太拦住了,说:你们吵啊打啊,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离婚的话,得答应四个条件,1,结婚时,是双方父母见面,商量着办的,离婚,也得这样;2,你们连自己都管不了,就更不用说孩子了,离的话,把孩子送去孤儿院;3,深圳这两套房,出租的那套,我帮你们付了首付,这套是我买的,你们离婚后,还想住的话,要不拿钱买,要不都给我滚蛋;4,我帮你们带孩子,买菜做饭这些年,自掏现金花了264170.82元,加上保姆费,每个月4千不多吧,这两笔钱,谁付? 李墨涵倒吸一口冷气,敢情这周扒皮记账记得那么仔细,是在这当口等着呢! 老太太把她手中的结婚证一把夺走,说:拿钱来换结婚证。 两个人灰溜溜地一前一后走了。 晚上,两个人一起笑嘻嘻地进门,说不离了。 老太太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说:都30过的人了,做事说话不经大脑,你们吵了一晚上,当我死人?你一早和你妈打电话要离婚,你妈六十多了,还有心脏病,要是犯病了,怎么办?马上买机票,趁着周未,两人一起给老人道歉,顺便提前陪老人把中秋过了。 老公说:这个真没办法,我机票都定好了,下午必须去上海。 李墨涵说,没必要吧,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行了。 “有必要,当初我们向你爸妈承诺,不委屈你,你来我们家,开枝散叶,现在让他们添堵,就是你们的错,不要心疼路费什么的,这钱我出,你老公去不了,你必须去。”老太太说完,就用微信转了一万给李墨涵。 李墨涵感动得眼都红了,老太太又补了一句:我教子无方,承担一半过错,所以费用我承担一半,其它的钱,要退给我。 李墨涵刚热得一塌糊涂的心,速冻。 亲娘果然出事了。本就一身大小毛病的李妈,听女儿说离婚,一气一急,心脏病犯了,怕女儿担心,就算进了医院,不敢说。医生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初步估计在15万以上,能报销的比例很小。因为李妈长年吃药,老俩口几乎没积蓄,靠微薄的养老金度日,两人商量过了危险期,回家慢养,听天由命。 李墨涵一听就哭了,看自己通身名牌,在深圳住着大房子,老公开着好车,居然一点私房钱没有,跟老公说母亲病,要钱做手术,他说刚入股了家公司,又换了车,手上没钱,让她问老太太借,下个月他还。 怎么向婆婆开这个口?她想起自己经常在朋友同事面前笑婆婆,极品、抠门、小气。 就在她急着向同学好友借钱时,手机来了银行短信,进账21万多。她有点发蒙,婆婆已打来电话:墨涵,收到钱了吧? 妈?你打的钱? 是啊,听说你妈病了,急用钱,让隔壁小保姆帮我用手机转的。 谢谢妈,这钱,我一定还你。 不用还,这钱本来就是你的。 我的? 全是你的,你和你老公,这些年迟到早退,做错事,罚的款,全给你存这了,加上利息,就是这些。 |
37.《快乐的跛护工》 深圳一家医院住院部的二楼,有个让人讨人嫌的女护工。 这个女护工,叫方彩玉,四川人,50出头,身高最多一米五三,很瘦小,穿着朴素,走路一跛一跛的。 病人不喜欢她,因为她性格过于活泼,无时不在刻意展现她的自由和健康。 家属们不喜欢她,因为她把照顾人当成赚钱的喜事。 护工们不喜欢她,因为她做事太麻利,把他们全比下去了。 当然,所有人讨厌她的一个共同理由,就是她不分场合地大笑。 老太太假牙找不到了?她笑。 癌症病人被剃了光头?她笑。 给雇主擦洗身子,自己摔了一大跤?还是笑。 她照顾的那个八十多的胖老太太,洗脑了一样,逢人就夸:我五个儿女,个个孝顺,也个个有钱,但没一个让我喜欢,只有小方,照顾我半年多了,每天都让我很开心,你们就是拿10个特护来,我也不换。 白领何永仪,大概是最讨厌这个护工的人之一,她名校毕业,曾被称为天才少女,不到30岁,就成了一家科技公司高管。本来最近公司有一个大项目要她负责,奖金和提成十分可观,却不料在一年一度的例行体检中,查出了子宫肿瘤,非手术不可。她独自办理了住院手续,连男朋友都没说——因为她一直是个独立的人,不喜欢被同情和照顾。 失业的隐忧,房贷车贷的压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男友,远在千里之外关系不太亲密的父母,还有前途未卜的子宫,何永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平时讲究实效的她,愁眉难展,每听到方彩玉的笑声,就无名火起。 偏偏那方彩玉不识趣,老跑到病房来,问有没有什么要她帮忙的?何永仪懒得搭理她——跟自己套近乎,不就是看自己没人照顾,想多赚一份护工钱吗? 方彩玉根本不在乎她的冷漠,还是一有机会就帮她,倒水,热饭,拿药…… “小妹,好多女人都有子宫肿瘤,你动个小手术就好了,莫怕。”方彩玉说。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得肿瘤住院试试?”何永仪冷笑。 哈哈,要是能,我就把你肚里的肿瘤,摘到我肚子来,小妹,肿瘤真没什么,别整天愁眉苦脸的。 神经病。何永仪拉上被子将头蒙上。 没一会儿,方彩玉的笑声,穿过了整个住院部,何永仪跳下床,想呵斥她闭嘴,却见一堆病号围着她,原来,是她厨师老公来帮她过生日,给她送新衣服和蛋糕。 何永仪走近一看,笑疯了,那衣服,大概值50块吧,那蛋糕只有巴掌大,更可笑的是,上面还用红色奶油写了个“LOVE”——真是难为蛋糕店的老板了。 小妹,我不喜欢吃蛋糕,你帮我吃了吧。方彩玉把蛋糕送到何永仪面前。 何永仪扭头就回到自己病房。 术前检查终于全部做完,手术时间也安排了,何永仪突然全身过敏,身上起的红疙瘩连成了片,医生说她免疫力下降,又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手术只能改期,并建议她尽早找个专业护工。 何永仪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公司群里,大家做新项目,热火朝天,间或有一两个同事来看她,带点水果或鲜花,安慰一番,就急匆匆走了;父母那边,忙着广场舞、象棋,养生和聚会;男朋友那边,已经三天没打电话,只发了条微信,他说他出差,最少还要半个月才回深圳;同学群里,除了几个家庭主妇在闲聊孩子和老公,其他人永远沉寂。 何永仪想哭,又觉得丢人,到医院附近的公园散步,经过门诊部门口时,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带着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往挂号处去。 她犹豫了下,还是悄悄跟过去。 那对男女问询,挂号,去妇科……当她看到坐在这候诊处的,全是孕产检的人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跑回自己的病房,在被子里哭得稀里哗啦——那是她谈了两年的男朋友。 “哈哈,快起来吃喜糖,我大闺女定亲了,特意从老家来深圳给我报喜的。”被子哗啦一下被掀开,随之而来的,是方彩玉的瘦脸,和一堆俗艳红喜字的糖果。 “有病你去看医生啊!”何永仪来不及擦眼泪,恼羞成怒,骂道。 小妹,你怎么了? 滚!何永仪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喜糖,用力往门外扔去。 方彩玉没说话,把包装袋摔破,四散在地的糖,一颗一颗捡起来,默不作声离开了。 连日的针和药,还有男友带女人产检的打击,让本来身体虚弱,心有千千结的何永仪,雪上加霜,更加上营养跟不上,第二天下午,就晕倒在洗手间了。 等她醒来,发现头磕了个大血包,膝盖摔破,同病房的病友说,她低血糖晕倒,是方彩玉叫保安踹了洗手间的门,把她救出来的。 她又气又羞,一直回忆晕倒前后自己的样子——是衣服没穿好就被保安踹了格子门,还是衣服穿好的时候? 受不了这份煎熬,一打完点滴,她就跑到隔壁病房找方彩玉,她正在一边给老太太讲笑话,一边给她擦身子,老太太太胖,方彩玉累得气喘吁吁。 方……阿姨,谢谢你救了我,那个,有空吗?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这里不太方便,我在外面等你。 老太太插嘴:小姑娘,什么事在这儿说吧,小方好多事呢! 那个,我晕倒后,保安踹门,我衣服是穿好的吗?何永仪难为情地问。 不记得了,应该是穿好的吧,怎么呢?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想不起来?如果我没穿好衣服,在一个保安眼里,那多丢人哪……何永仪急了。 方彩玉将老太太安顿好,站起来,将手中的毛巾一把用力扔到水盆里,双眼盯着何永仪:丢人?跟命比起来,尊严一钱不值,你看我…… 只见方彩玉一把扯开自己的外衣扣子,瘦骨嶙峋的脖子下面,空荡荡的海绵胸罩里,其中一只乳房,只剩下平板一样的旧伤疤…… 何永仪惊呆了! 方彩玉将内衣整好,衣服扣好,又恢复一如继往的笑脸:小妹,莫把自己看得这么苦,你看你,年轻,漂亮,有本事,知道你要羡慕死多少人吗?你晓得我怎么过来的?我十岁前死了父母,跟我姑姑长大,没读什么书,在家做农活,后来嫁了我老公,虽然穷得叮当响,可我开心啊,我喜欢他,那天你看到他了,对不?现在老了,年轻时他好看着呢。我从小身体弱,结婚好几年,吃了几箩筐药,才生了两个女儿,我们就想,孩子要花钱,我们得多赚钱,我老公会做饭菜,我们就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店,因为价廉物美,生意很好,几年时间,就买了房买了车,日子特别红火,可是人家眼红,给我们饭店的客人下药,赔款加上整顿,还欠了债,饭店的名声被人坏了,生意做不下去了,只好关门了。本来想,一家人在一块,穷点也开心,可是要吃饭啊,农村养不活人,我们把孩子托给我姑姑,来了深圳。我老公呢,给人当厨师,我做保姆,日子又慢慢好起来,眼见有奔头了,五年前,我突然查出了乳腺癌,你说我农村来的,什么都没,没社保没保险没钱没朋友,这病怎么治?只能干扛嘛,帮我检查的医生好心,说我既然没得钱治,那就换个好点的工种,我听说,空气好,心情好,绿化好,对这种病有好处。打听来打听去,听说做城市绿化工好。 老天不亏待人,还真让我进了绿化队,那日子,过得可潇洒了,拿着水管树上洒一洒,地上洒一洒,公园里走一走,拿着剪刀这里剪剪,那里剪剪,做了半年,一检查,肿瘤变小了,有一天,我实在太开心了,天气那么好,鸟儿叫得那么欢,我边唱歌边拉着水管边跑着洒水, 哟嗬,高兴过头了,摔了一跤,腿就给摔断了……,我是临时工嘛,绿化队当然呆不下去了,我老公把我送回老家养腿,半年才好。这半年,不赚钱,还花钱,心情不好,肿瘤又变大了,我老公这次不由我了,借了钱,让我进医院,割了,当时挺没面子的,拿你们文化人的话就是,没尊严,是吧?现在习惯了,没什么了,活着多好啊……既然活着,也不能光吃等死啊,又跑来深圳,老主雇嫌我,说晦气,城市绿化队进不了,体检不合格,听说医院有一些长期需要照顾的病人,我就来了,没想到,还真有人雇我,赚得比以前还多…… 老太太接话:小方能干,本来她只负责在医院照顾我,我家里还有保姆,我嫌那保姆做事磨叽,把她辞了。 你吃得消不?何永仪心疼地问。 这有什么?比种田种地轻松多了,阿姨可好了,我一个人拿两份工钱呢。 何永仪百感交集,想了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喜糖还有不?我想吃。 方彩玉忙不迭地从角落里起抓起她的大布包,掏了半天:哎呀,忘带了,专给你留的,明天带给你,我跟你说啊,吃了这糖,包你百病消除。 好,我动手术,你来照顾我行不?何永仪问。 方彩玉看了看胖奶奶,奶奶说:行,放你假,到时让孙女来照顾我,你照顾她。 何永仪激动地给了两人每人一个熊抱。 轮到何永仪的手术了,各项指标都达标。术前两天,一直不见方彩玉,胖奶奶已经由她孙女照顾了,一问,说方彩玉她女儿女婿来了,估计在陪家人,迟两天来医院。 医生护士轻言细语,像是要把她催眠,她却满脑子全是手术刀叮当作响的声音,麻醉针推进后,何永仪慢慢失去感知。等她幽幽醒来,发现已在病房,旁边坐着一个眼睛红肿的阿姨,手里拿着一个红纸包在发愣。 那阿姨见她醒了,便站起来,关切的问道:小妹,你终于醒了,还好吗?疼不疼?是方姐让我过来的,她说我有经验,一定会代她照顾好你,这个是方姐让我交给你的,是她女儿的喜糖。 边说边将手里的红纸包递过来,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笑脸,旁边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字:小妹加油! 何永仪正要问方姐去哪了? 中年妇女已澿然泪下:方姐昨晚走了,带着笑走的,其实她是癌症晚期…… 我是欧阳静茹,下一章再见。 |
39.《勇闯鬼门关的女人》 前言:她是作者认识的苦难最深重的女人,也是最坚强的女人——70年代生人,农村独女,父母病残长达二十多年,全靠她一人支撑,刚找到自己的事业方向,却相继查出白血病,宫颈癌……开始了艰辛乐观的与病魔斗争、和寻找自我开发自我的历程。 赵君几乎是从某企业大楼里飞出来的。 一出门,她就迫不及待给远在四川老家的父母打电话,兴奋得话都说不利索:爸,妈,我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我刚签了个大单,一家大企业聘请我做讲师,一堂课能拿几千分成,这家公司最少有一两百堂课要讲,一年内,我可以赚50万……那可是我以前十年的收入啊,我要给你们最好的药,要带你们去旅游,还要给你们盖新房子…… 电话那头,父母回应她的激动之余,再三叮嘱她别太辛苦,注意身体。 放心吧,我年轻力壮,好着呢,爸妈,你们多保重,要按时吃药,不要太省了…… 电话挂了,泪水漫过脸颊,透过朦胧双眼,仿佛看见残疾的父母满脸皱纹舒展开来,这么多年,她老老实实上班奔忙,却只够父母生活用度,别人眼中她是个百里挑一的孝顺女,可她总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跌跌撞撞和朋友开始合作创业半年多,终于看到希望。 她有太多太多的愿望想要去实现! 赵君兴奋得像蝴蝶一样,往天桥飞去,她要到对面坐公交车回去,许是兴奋过头,天桥只上一半,就喘不过气来。 “可以得意,不要忘形。”她提醒自己,最近两月,感冒老不好,抽空得看医生了。 远远的,XX医院的几个大字在眼前掠过。 不如顺便看看?搞点药,晚上睡个好觉,明天就可以精神饱满地去讲课了。这样一转念,赵君拐进了医院,挂了号。医生问了症状,检查一番,突然严肃地说:立刻住院。 医生你是逗逼吗?我来看个感冒而已,你叫我住院?赵君觉得好笑。 医生又说:你现在走出去,随时有可能晕倒醒不过来。 赵君想到第二天的课程,钱钱在脑袋里飞舞,不禁问了一句:医生,我还有工作要做,可以半天检查半天工作吗? 医生甩了个白眼:还想工作?是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你不仅需要住院,还需要立即抢救。说完就开始给血液科打电话,问有没床位。 赵君连忙说自己啥都没带,得回家一趟,急匆匆逃出了医院。 现在医院为了抓收入,这么乱搞嘛?到深圳20多年,除了生孩子时进医院,再没踏医院半步的赵君,颇为不满,但仔细想想,那医生好象不是那种无良医生。不对,感冒两个月不好,老浑身没劲,难道?想到这里,心就有点发慌了,反正今天有空,找家权威医院再检查一下好了。 立刻住院!第二家医院的医生,像是跟前面那医生商量好了似的,说的话一模一样。 赵君一下子就乱了,问是什么毛病?医生只说是血液问题,要化验结果才能给明确答案。打电话给老公,让听医生的。刚走到住院部办好手续,护士如临大敌,围着她忙作一团:量血压、化验、接氧气……赵君一脸懵圈儿,在病床上自语:我活蹦乱跳跑过来,咋就要接氧气,还要输血? 做梦一样,盼着第二天在百人讲堂上大显身手的赵君,沦为血液科的一名病人了。 没有人比赵君更能体会健康的重要性了,自己是中国第一代被光荣的独生子女,是父母唯一的依靠。父亲是盲人,母亲因计划生育,在怀孕七个月被抓去引产,关键还是个儿子,母亲受打击落下了病根。后来几年,父母又陷入生二胎的抗争中,屡战屡败,接连不断的刺激下,母亲间歇性精神失常,不是失踪就是受伤,长年需要药物维持。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只有一个女儿的家庭,处处受人欺负,处境维艰,父母双病,无钱医治,还没来得及读大学的赵君,只好远离故乡,长达二十多年游弋在南方,挣钱给病残父母维持日常生活,沉重而无奈。 她做过很多职业,文员、推销员、广告、农业、保险……刚来深圳时,因没有文凭而工资微薄,后来靠业余时间啃下最难考的自考文凭,又因要照顾孩子而没法提升,薪水依然微薄。老公是个所谓的老板,看起来风光,实则冒进轻率,赚10万块,要预支20万去投资,之后往往血本无归,日子一直在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中渡过。当她告诉别人,她和老公来深二十多年,还没买房且还负债时,没人肯信。 一次偶然,她撞进了培训业的大门,蛰伏三年多,每个月苦哈哈地拿几千块钱后,终于在上个月的一次试讲中,赢得满堂彩,今天这个单,是她的第一个单,也是她有生以来,看得到的第一笔大钱。 老天却在这时,跟自己开了这么一个恶毒的玩笑。 化验、检查、盐水、药物,吸氧,每天医院里就只有这些事,检查结果的各种单子,赵君根本看不到,只看到老公和主治医生嘀嘀咕咕,问什么病?守口如瓶,只笼统回一句:血液方面的问题。 她怒了,拔掉针管,要求出院,尽管此时已经连站起来都费劲。 老公冷冷地告诉她:白血病,马上化疗!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检查的各种单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慢性白血病。 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感个冒而已,化疗?直接让我死算了。 可是,真死了,病残的爹娘怎么办?赵君崩溃了,哭得稀里哗啦。 这时她才意识到:一个真正绝望的人,不是想死,而是发现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如果有一个兄弟姐妹,可怜的父母有人照看,自己早就死过多少次了。 亲自去找主治医生,微胖而帅气的主治医生是医学博士,笑眯眯地接待了她,她抱着一丝希望问:可以不化疗而用中药调理好吗? 医生温和又不失严肃地说:你现在这情况,要是用中药,还不如找个庙去拜一下。 那一刻,感觉他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医生,怎么这么说话,太讨厌了。 肯定还有其它方法的,她不死心。 又打电话问做医生的同学,同学说:只有化疗。 良久的沉默。 同学意识到她的情绪,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从同学和好姐妹的角度,我本应该安慰你,但是,作为医生,我不得不和你说实话,以免耽误病情。 不行,再找。 又找了另一位权威医学博士,看了各种病历单后,该博士说:化疗,是你唯一的出路。 那一刻,医院的走廊上,赵君泣不成声,来往的病人见惯不怪,在血液科,哭泣、呻吟,甚至盖着白布推出去,都习以为常。 折腾了几天,除了有个江湖神医说,用中药可以调好她的身体外,所有正规医院的医生都说:你只有化疗这条路了。 不能死啊!家里还有又病又老又残的双亲!赵君乖乖地跟着怕自己自杀,影子样贴身几天的老公,回医院化疗。一直阴沉着脸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笑容,对大夫说:医生,准备化疗,用最好的药。 如果说跟了这个男人二十来年,苦过累过委屈过绝望过,这一句话,让从前所有的不如意,都化为乌有。尽管男人说这话时,连检查费都还不知道在哪里。赵君闹着找各种医生时,他贴身陪护,说:我陪你折腾,但化疗是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 这是男人和医生商量后最好的一个选择,采用国外昂贵的特效药,加上中度化疗。原本移植骨髓是有效的办法,但是,她一没有兄弟姐妹给自己配型;二是宠大的费用根本不在自己的承受犯围内。 这个男人的决定是对的,在之后一年多时间里,她亲眼见了病友因为亲人对化疗的不坚定和对金钱的算计,耽误病情送了命。 事实上,老公办的工厂,刚刚因为三角债而关门大吉,做的一个新项目,因为是和甲方总公司签的合同,刚完工,项目分公司就倒闭了,于是,收款时间,遥遥无期。社保卡能报销的只是一部分,套信用卡,借钱,爱心众筹(作者题外话:有心人可能会记得,当时这个众筹信息,作者转了不少群,有不少作者的朋友,献出了爱心,感谢。) 众筹筹到一半,她被刺激到了——一位穷得老婆跑掉,独自带着女儿住危房的同学,也在同学群里捐了一百,她无法想象那一百元,对那个种田地,孩子学费都凑不起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她承受不了这份重情,果断提前结束众筹,自己再苦,也不能拖累别人,每个人都不容易。 四个疗程下来,因为吃了老公大咧咧定的美国人发明的五万一瓶一个月的药,吃了两瓶后,她的化疗状况,比那些用国产药的人,减轻不少。 但是除了借的钱,众筹的钱,信用卡也是东扯西拉地一塌糊涂,她都不敢去想,也没有精力去想,只有一个信念,病好了,能赚钱了,一切就有希望了。 她开始找补医院看病时失去的时间,一边大把吃药不间断打针,一边开始找讲师的演讲资料,打算等身体稍微允许,重回讲台。 化疗的后遗症,纷至沓来,疼,不得不吃止痛药,开始一天一片,后来发展到一天三片,还是止不住,疼的时候,在床上翻滚,无声哭泣。有一天,她觉得肚子疼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历害,还没走到洗手间,下身的血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她知道其中的药,会有皮下出血的副作用,但是,这样出血,太过份了吧? 查房的医生问:怎么个疼法? 像生孩子一样疼。 男医生开玩笑说:我又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那是什么疼? 同病房的人都笑了。 赵君也笑了,经过一段时间打交道,发现那个之前觉得讨厌的医生,实际上特别好,耐心细致,又不失幽默。 不过,医生还是叫来妇科医生会诊,检查结果出来:宫颈癌中晚期。 苍天,你真的要绝我吗?你总得给我一条路走吧! 不治了,说什么也不治了,坚决不治了,反正没希望,别说现在负债累累,就是有钱,也不治了!赵君逃回了家。 亲人和朋友,再一次围聚,只有一件事,赶紧治病! 老公说:儿子还小,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拖你去治病,不然他以后会恨我,我也会恨自己没尽力! …… 奔忙于深圳和广州两地四家医院,一共做三十多次放射疗,其中痛楚,难以言表。 总算又从死神的手中拽回这条命! 在漫长的穿梭各家医院住院的过程里,为了开解自己,心本纯良的她,开始接触佛学,就象流浪多年的游子,在佛学里找到了心灵的家园,礼佛诵经的过程中,懂得了放下,懂得臣服,懂得了平和,再苦再累都咬牙硬扛的心,开始变得柔软,学会用柔和而慈爱的眼光看这一切。 当两个病都控制到一定程度,能强撑着走出去时,她去了万象城,出了地铁口,对每一个目光对视的人微笑,满足地欣赏周围的一切,柔和的眼光,温柔地抚过每一个角落,连花花绿绿的广告牌都那么可爱。 又去了华强北,长时间没来,从前车水马龙的华强北,已经变成了步行街,美丽而宽广,忙碌中又透射出闲适,她转了好几圈,怎么也看不够。 世界如此美丽,深圳如此美丽,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美好。 慢下来,欣赏啊! 化疗的插管还在手臂上,边治疗边参加了关爱留守孩子的公益组织——深圳幸福家公益基金,系统学习了家庭教育的课程,学习之后,强忍着疼痛,去深圳各社区义务讲课,站在讲台上的她,激情飞扬,仿佛,病魔从未痛击她。 她说:原生家庭对孩子的一生影响太多,能多讲一节课,幸福一个孩子,幸福一个家庭,幸福更多家庭,就能幸福一个社会,自己还能出一份力,也是自己的价值所在。帮助别人,说到底也是帮助我们的后代,因为,更多的人幸福,可以让我们的孩子有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通过幸福家的课程,越来越明白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的关联,她决定考心理咨询师。 朋友说,你都这样了,还考什么心师啊?好吃好喝好睡得了。 就因为这样了,才要考啊!她不是想做心师,只是想以后,在康复自己的同时,尽自己能力,帮到一些迷茫的人,在生病这一年多时间里,她接受了太多太多好心人的帮助和扶持,人要懂得感恩和回报。 病情稳定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怎么赚钱还债呢?为了不吓着人,将插着管子的两只手都藏起来,问以前合作的老板要课:去年的培训能不能让我主讲一部份,急用钱。老板也很关照,让其他讲师分了一部份课给她。 三十几度的炎夏,依然是两个输液管藏在长长的衣袖里,好姐妹业余支持做了兼职助理,帮她拿课件和必备的物品,准时到约定的地方上课。 整整十节课下来,她赚到了一万多块钱,虽然不够还一个月一半的信用卡,但是,也说明自己有价值了,尤其是在讲台上看到学员渴求的眼神,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有了康复下去的动力。 她说自己除了治病、生活,还要还债。有人对她说:你都两个病了,跟银行说还不起就好了,社会上赖账的多了去了。 她说:别人是别人,我不能这么做,欠再多,我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去还,一定要还清。 所有人看着都觉得她太苦了,可她说:苦难,不在于苦难本身,而在于我们如何看待,如果我们把苦难看作是上天不公,怨天尤人,苦难就真的是苦难。但是,如果把苦难看作是生命的旅程,保持一颗光明的心,苦难,过去之后,就会留下所有的美好。因此,苦难之于她,是一种成长。同样的,学了佛学和心理学,如果向外看,用来去评判别人,自己就会出问题,向内看,反省自己不足,自己还可以做什么,才能助人助己。 她的身体康复越来越好一些,只是,毕竟治病了一年多,之前的业务关系,不是说回来就可以回来的,一切,又得重新开始。 没关系,没课的时候,她就搬出厚厚的心理咨询师的考试书,静静地开始新的旅程。 后记:这是我写作以来,最难下笔的一个朋友,任何语言,在她的苦难面前,都太轻太轻。我们因书结缘,认识超过十年,中间因工作原因,五六年没联系,等再次知道她消息,竟是她得了白血病。因为一些可以想象的原因,她的许多更痛苦艰辛的经历,我只有轻描淡写甚至刻意忽略。 愿未来的日子,你越来越好! |
40.《囧爸小强》 一个蒙蒙细雨的周未,我拎着一大袋从超市买的日用品,走在回家的人行道上,突然看到一辆摩托车因为避让横穿马路的人,又因路滑而失控摔倒,车飞出老远,骑电动摩托的人栽在地上一动不动,车后的外卖砸开四散。 我头皮发麻,心飞到嗓子眼,这人恐怕凶多吉少! 很快,路两边的人围了上去,我也隔着人行栅栏远远看着——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他缓缓坐起来,轻轻晃了晃头,慢慢爬到马路边的人行栅栏处靠着,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个好心人把远处的摩托车扶起来,推到他身边。 他用手有气无力指着那些外卖。 一个路人说:先看你自己有没事吧。 他又轻轻晃晃头。 真是要钱不要命!一个过路女人摇头说。 两个小孩远远地跑过来围着他,男人又用手无力地指着那些四散的外卖,两个小孩立刻跑过去,把包装还完好的外卖挑起来,送到他面前。 几个从店里出来的人聊天,我这才明白,这个摔倒的男人,是这条街上一个叫“美美小百货”的老板。我每次去超市时,都要经过那家店,店里摆着桶、盆、扫把之类的东西。老板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乐呵呵、慢腾腾。老板娘则是秀气沉默的,印象之中,一年四季都在孕期。不管什么时候,总有几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孩子在打闹飞奔。 从旁人的对话中,我知道这人生有四个孩子,为了多赚点钱,每天中午帮附近的小饭店送外卖。 十几分钟内,好几次他都试图站起来,但都无果,最后,终于站起来,和两个孩子一起,推着那还能滚动的摩托车,往小店方向而去。 他的外卖如何,我不知道,这天以后,只要有可能,我就去光顾他的小店,买一些日杂小用品。 好几次,我都想问他,摔了后,有没后遗症?但他老婆或者小孩总是在一边,没问出口。 有一次,出差回来,经过小店,他突然笑:咦,原来你写作的呀? 我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他说看我朋友圈。 我这才想起,有一次买他家东西,加微信付款,忘了屏蔽他。 我一边悄悄屏蔽他,一边开玩笑地说:既然你知道我是个写文章的,啥时候把你故事讲给我听呗。 其实我是想知道他那次摩托车摔了后,有没后遗症。 没问题呀,我故事可丰富了呢,你现在空不?现在就讲给你听。 我正犹豫着,他跟他老婆说:我给作家讲故事去了。 他老婆朝我笑笑,对他说:你别乱说话,让人家笑话。 我们走到距离此地不到几百米的肯德基,叫了可乐,雪糕,鸡翅,蛋挞和一大包薯条,他一边吃一边跟我讲故: 我80年代的,人家叫我小强哥,知道打不死的小强吧?三个姐一个哥,13岁,小学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了,那个时候,我们村的人都不喜欢读书,因为全村最富的是读书少的两个人,最穷的是读到大学那两个戴眼镜的书虫。15岁的时候,我在蛇口一家工厂打黑工,人家没有因为我年纪小就手下留情,不是遭白眼就是挨骂。半年后,跟我一同出校门的一个同学,在广州姐姐的帮助下,开了个小卖部,过年相聚,告诉我,半年时间,小卖部帮他赚了两万多。我顿时明白一个道理,打工永远比不过做生意,打了半年工,我只混了一套过年的好衣服和回家的路费。 左思右想后,我决定也做生意。 在家里人的资助下,我开了水果店,手头倒不缺钱,生意却起不来,水果在新鲜的时候,没卖出去,就麻烦了,好长时间,全家天天吃烂水果,后来看到水果都想吐。 我定力不好,生意一不好,就烦,一烦,我那认识不久的小女友就带我去赌博,她那时候也只有十四五岁。 女朋友家开了个麻将馆,小小年纪的她,什么都懂,我只要一说没钱,她就往我手上塞。 一年后,生意做不下去了,水果店只好转让,投入两万的本,分文不剩,另外欠那小姑娘17.5万元的赌债,这件事,让我明白,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生意的,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在赌博上赢钱的。尽管亏了,但我体会到了生意人的自由快活,决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的机,手机也很贵,随便的都要好几千,家里人让我学修手机,因为投资小。我拜了一个梅州师傅,不拿工资,抵学费,之后花了不到一万块,在深圳支了一个摊,偶尔倒卖手机或配件,这一不起眼的生意,让我很快成了小暴发户,两个月时间,赚了足足三万多。 钱太好赚了,三个月后,我开了第二家,之后在两年多时间里,陆续开了一个柜台,四个店面,收了十多个徒弟,当然,很快把欠的近18万赌债全还清了。 我开第三家店时,一个偶然机会,认识了一个做美容的小姑娘,人是真漂亮,性格是真差,她爸妈离婚,她跟她妈生活,她妈是一栋小区打扫兼看电梯的,很喜欢我,三天两头让我去她家吃饭,还夸她女儿多好多好,小姑娘实水灵灵的,当时只有十七八岁,我喜欢得不行,只要她提要求,我没有不答应的,巧克力啊,好看的裙子,一个月给几百零花钱什么的。我年纪不小了,想结婚,想想也挺傻的,那时候也就跟她牵牵手,连吻都没有,这样交往有两三个月吧,我挺想和她正式下来,她妈就把她爸找来,亲自审核我,谈得挺欢的,我以为成了,开心得晚上睡不着。 第二天,她妈通知我,她爸觉得我太狡猾,她女儿太单纯,我什么时候把她卖掉,她还要帮我数钱。 我虽然做小生意,有时候使点心计和脑子,但绝对不会骗自己的女人,我又主动和她老爸谈了一次,那老头儿很坚决,不同意,于是就算了。 后来想想,那姑娘也不怎么喜欢我,从没主动找过我,交往几个月,都是我主动找她。 说到我们分手,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说没想法,听她爸的。 之后不久,就碰到第一个和我正式谈婚论嫁的女人,眼大鼻高身材好,非常大方开朗,是维族人,在我一个徒弟的生日聚会上认识,那晚大家都喝多了,因为我对酒过敏,还保持清醒,从酒吧出来,徒弟让我送她回家,可她醉得历害,怎么也说不清要到哪,我只好把她带回家,当时我住布吉,说没想法是假的,我吃力地把她搬上床,想了一下,还是到另外一个小房间睡。那晚我没怎么睡好,贼心一直不死,直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了。突然被人弄醒,睁开眼,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顺手一拉,把她拉到怀里。 这是最甜蜜的一段感情。 之后到我的手机店开到第六家时,双方父母见了面,也正式定了亲,准备在那一年的十一结婚。 我在准备婚事的时候,店都是徒弟们看守。其中一个店,有个学徒,好多手机都不会修。收了坏手机不会修,也不退还给客户,客户天天找,他就天天推。打电话让我回店里处理,我那时候哪有精力管这个?找的人多了,还把其中几个客户的手机修坏了,不知怎么交代,那个学徒就吓得不声不响跑回老家去了。 客户看到店不开门,以为我跑路了,有客户投诉到消协,还有客户报案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就算那些坏手机,我买新的赔,客户也不干,这事还被报纸报道了,大概意思是,不良老板关闭店门,卷款潜逃。真是屋漏偏逢下雨天,其他的店也出现许多问题,我只好把好店卖掉来赔坏店的钱。 结婚的日子确定在十一,彩礼钱我都拿不出来,手机店的事搞得我焦头烂额,准父母逼得我透不过气来,心爱的姑娘说我不诚心,我有苦无处说,家里人不肯再掏一分钱帮我,说我做什么亏什么,天生穷命,还怀疑我是赌博欠的债,让我死在外面别连累他们。 因为处理手机店的事,我前后问几个朋友借了钱,虽然才几千块钱,但是真是体会到一文钱逼死英雄汉。那时候天天有人上门讨债,人就是这样,你越穷,人越怕你;你越富,人越敢借钱你,家里不能住了,所有的手机店都倒闭了,想想两个多月前我还忙着结婚,做着手机维修店的老板,两个月后就穷困潦倒,欠了一屁股债,一筹莫展,真是讽刺。 没办法了,深圳呆不下去了,只好跑到东莞,谁也不联系。尽管父母骂我,让我死在外面,但真联系不到我,又到处托人找,半年多后,无意中被我老乡碰到,父母把我接回去,帮我介绍了一个同县姑娘——就是我现在的老婆,我那时挺灰心的,看姑娘虽然长得一般,但性格好,就答应了。 结婚后,在家里实在呆不住,父母让我姐和哥都凑了点钱,跟着我来到深圳,然后就盘下这个店,做了好几年了,现在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一个男人想过日子,还是得找个简单踏实的女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一心一意跟自己。 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有趣却又惨不忍睹的创业史,不忍心地问:电商冲击线下小店生意,生意怕是没以前好做了吧? 影响大了,只能想办法多找赚钱的路子啊,帮人送外卖,搬家,回收旧手机……你要是有什么赚钱的路子,告诉我,我保证做得又快又好。 有人打电话,他接了,看着他欢天喜地和对方聊着,我心里五味杂陈,他挂断电话,说店里有朋友等,我终于忍不住关切地问:你那次摩托车摔倒后,没有后遗症吧? 摩托车摔倒?我没摔过啊! 啊?!我目瞪口呆。 虽然他那么肯定地说自己没摔,可是我还是将信将疑,联想到他四个孩子,压力很大,总觉得,要是有机会帮他就好了。 正好,我有一个群,是以前写某本书时,聚集的一群小生意人,我把他拉进群,希望有机会,他可以跟群里的人合作。 他的微信名叫“囧爸”,一进群,就惹得大家纷纷问来历,他很得意地告诉别人,他有四个孩子,说他觉得钱财不算什么,社会地位也不算什么,儿孙满堂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有个别人附和,但更多的人认为他观点落后,他就仔细解释,常常解释得忘记做正事,然后就听他说老婆孩子骂他。 我提醒他,在群里多交流生意经,他答应了。 可是,疫情突然发生,群里都是做小生意的,影响都特别大,他的空闲时间多起来,开始和人在群里聊国家大事,一聊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压力太大,动不动就和人怼上,没完没了地吵,然后怨天怨地,怨能怨的一切。 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特意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这样抱怨,能解决问题吗?要是天天坐群里抱怨能解决问题,我也天天骂人好了。 他说:我就看不惯岁月静好婊……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笑的很,给他发了个信息,说:抱歉,我要把你删了。 我把他踢出群,删除了他,然后把那个群解散了。 这次疫情,毫无疑问,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我看到一些人依然在逆境中努力奋进,一些人却变成了火药筒和怨气包,借这个不算朋友的朋友的故事,希望所有人越来越好。 |
41.偶遇胡大骗记 你叫我胡大骗好了。 在曼谷的JTC,我和其他几位中国及斯里兰卡珠宝商,终于等来了临时从广州飞到泰国的胡大哥,原本他打算让朋友从曼谷寄一批价值几十万人民币的石头,后来听说曼谷某珠宝商新进了高端仪器,能做出以假乱真的星光蓝宝石,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高大微胖、面相憨厚、声如洪钟、走路像一头探食的棕熊,一打照面,他就让我叫他胡大骗,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带着一口山东话碴子解释:认识我的人,全叫我胡大骗,为什么呢?因为我不卖好货,家里几卡车,全垃圾,只有垃圾才赚钱啊,你看他们这几个卖高端宝石的家伙,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够买我一个店铺的东西了,可那有毛用?只能养自己,为什么呢?一年卖不掉一两个,我靠这些垃圾养了四十多个工人,还有六七个大家庭。 哎呀妈啊,要不要这么坦白?我跟你又不熟。 我们一伙人,跟着他风风火火扑进了定货的那家珠宝商的办公室,里面有一枚秀气斯文白净能说中文的泰国女孩,和她只会讲英语和泰文的哥,胡大骗问我:你知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吗? 多少年? 八年了,她当年在广州读书我们认识的,为什么呢?知道她家做珠宝,我就跟她套近乎,我们的关系可是很正常的兄妹关系。 那泰国女孩将一箱重达七八公斤的几十颗大小星光宝石摆上桌,胡大骗随便拿两个扫了一眼,很满意地自言自语,漂亮吧?为什么呢?你看这星光……然后,从包里掏出厚厚一叠百元美钞,刷刷刷地将钱数过去,把那一堆假星光蓝宝放进自己的旅行包。 我说,大哥,你也不仔细看看货? 看了啊,我们都八年的感情了,要是没这个信任,能八年?为什么呢?我一小学二年级毕业的老男人,你看姑娘,多水灵?人家是正牌大学生,家里又有的是钱…… 我算了一下,几十万的货,我们大概花了十多分钟,就完成了全部交易——这中间包括寒暄,看货,打单,拍照(底货单拍照,不留存底,为免海关上税)付款。 胡大骗背着沉甸甸的旅行包起身,我们打的去china town。路上,胡大骗知道我是湖北人,开始全方位360度攻击湖北人,以前听到人说湖北人不好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这次不知为什么,胡大骗那么激烈抨击,我一点没感觉,只觉得他好可爱好好玩。 果然,将湖北人戴上各种奇怪又难看的帽子后,胡大骗坦白,他老婆是湖北人,不仅没帮到他生意,还把几个漂亮的女店员都得罪了,为什么呢?因为老怀疑他和店员乱搞,现在,只让她在家带孩子。他小舅子奔三了,因为赌博欠债,玩消失几个月,把全家人急得吐血。他年近七十的老岳父,一边天南地北找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边想办法帮他筹钱还赌债,几个月老了十岁,媳妇娘家人每一个人都让他心烦。 说完了他媳妇一家人的事,还没到目的地,胡大骗把手伸出来,给我看:你看,我认识个算命大师,让我好好干,说我手板心有个大三角,这是大财库,以前没有,就这两年出现的,我现在是运气好的时候,能越做越大,我得抓住机会大干一把啊…… 不懂算命的我,只能呵呵傻笑,胡大骗也不觉得无趣,滔滔不绝地说着算命先生和他的渊源,以及对他未来的预测。 china town终于到了。 跟胡大骗比,其他几个珠宝商,显然都没有他对这里熟,走马观花看了三四家珠宝店,胡大骗热情地和每一家店主hello着,然后用中文跟我们说,这家有什么有特色的货,那家有什么有靓点的产品,我问他为什么对这些店这么熟悉?胡大骗很自豪地说,八年前,他第一次来泰国的时候,知道china town后,就在这里凭着五句(!!!)英语——“hello”、“yes”、“no”、“how much”、和“last price”在这里呆了三天,拿着当地地图,在整个china town用脚走了两天半,有的地方甚至刻意走了三遍,为什么呢?就是为了熟悉地形,了解哪一家有什么货,哪一家生意做的好,然后满载而归。 你真的只读小学二年级吗? 骗你又不给我钱。胡大骗鄙视地说。 隔着玻璃窗,胡大骗跟一个漂亮的印度女人打招呼,然后带着我们走了进去,另外一个印度男人在柜台里面整理着各色石头,以为是母子俩,一问,是姐弟。柜台里琳琅满目的仿真珠宝,美到让人窒息,据说,但凡这里任一工艺品珠宝是真的话,一克拉价格都是五位数人民币以上,但是它们实际价格在人民币两位数,甚至更低。 胡大骗要拿一种类似祖母绿样的闪光的石头,大小有十几种,他想全打包要了。 印度姐姐开价每克拉18元(折合人民币),比上次胡大骗拿的货价格高些,理由是,比上次的质量更好,人工也涨了。 “No”胡大骗斩金截铁回那姐姐,实在是英语词汇量太少,回头用中文跟我们解释,就好象我们是那印度姐姐一样“这批货不行,没上次好,上次拿的折合人民币12元一克拉,考虑到人工成本确实有增加,还是出12元人民币一克拉。” “last price”胡大骗嘴里说着,手里拿过计算机,在上面按出数字。 印度姐姐拿回计算机,按出了折合人民币16元一克拉的价。 “last price”胡大骗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单词,拿回计算机,重新按回12元人民币。 几个回合下来,姐姐从18,16,15,按到了13元人民币的价。 胡大骗坚定不移地重复按出12元。 我们中英语最好的珠宝商F哥,用英语和印度姐姐交流,如果12元的话,这里的某些货全部打包要了。印度姐姐犹豫了下,终于点头同意,又拿出一些同类的货,胡大骗看了看后,摇头,没上次的好。 F哥说,既然这样,那就给11。 这样不行,工艺,人工,原材料都摆在这,低于12,人家这生意没法做,再说,我既然给了last价,就不能反悔。胡大骗说。 如果说之前,我对胡大骗的感觉是粗俗迷信,做事痛快,那么,他自始至终坚持的12元,以及为对方考虑的底线,让我一下子对他多了尊敬。 还是像刚才在JTC的交易一样,胡大骗将想要的货,忽啦啦扔到天平里,称重,折美元,付款。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叽叽歪歪——反正他就会那“五句”英语,都用不上。 拿到了想要的货,胡大骗心情更好了,得意洋洋地背着他的一大包宝石,和在泰国呆了很久的中国珠宝商F哥,打起情骂起俏来,据说两人认识二十多年了,你看不起我的做事方式,我看不起你的做事方式,可是从来不在钱上计较,比如,刚才胡大骗想拿印度姐姐的货,可是没带那么多钱,F哥说,这小事,你要多少,我随时去提款。比如F哥本来是打算前一天回尖竹汶的,但是听说胡大骗也想去尖竹汶的,就率团队在曼谷多等了一天。 F哥说胡大骗,你光想着钱,从不煅炼身体,都快废了,赚那么多钱,不知道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我看你就根本没福享用,当心搁P了。 胡大骗挤兑F哥,你卖高端宝石有蛋用?三年成交不了一单,养个小家庭都困难,我就喜欢每天有很多钱进出的感觉,至于身体,我好着呢,活到100岁,120岁都没问题,你搁P了我都不会搁P。 当然,除了挤兑,F哥和胡大骗,还发生了两次较严重的行动对抗,第一次对抗是,从chinatown 折回酒店拿旅行箱,再到长途汽车站,F哥坚持要打的,但是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打不到车,基里兰卡兄弟晒得脸上直冒黑油,看得我好想拿个盆子接石油,好不容易等到有空车司机停下来,问了目的地,各种借口,不去。 我们继续在烈日下来回走着,找车,拦车,无果。 胡大骗认为我们可以折中一下,先坐个随处可见的敞蓬摩托车,到酒店拿行李,再从酒店打的到车站。 F哥,坚持要、等的士。 强龙当然压不过地头蛇! 我们晒得七晕八素的,终于在约五十分多钟后打到了的。 第二次对抗,是在我们一行坐车到了尖竹汶,已是晚上八点多(中国时间九点多),五个小时的车程,我又累又乏又饿,只想早点找到吃的,然后到酒店休息,可是F哥坚持要用脚走两公里,从车站走到某处去吃好吃的——这样对身体有好处。胡大骗认为这样又累又费时间,抗议! 抗议,无效! 人仰马翻地走到那个所谓的好吃的牛排店,刚坐下来,服务生要我们挪地方,胡大骗再也不将就了,背着包就走了,我也拉上行李跟着出了饭店——当然,不能饿着自己,在路上买了两块便宜面包充饥。 第二天在中国珠宝商的公司,碰到胡大骗,他说他找到酒店后,去找了碗米粉吃——比那个牛排店爽多了。 这一天,在组团的八个中国珠宝商的泰国公司里,可以看到胡大骗与其他人明显的不同节奏,来来往往的斯里兰卡人、泰国人、印度人、华人……慢条斯里地看着货,用仪器测宝石的折射率,用肉眼看净度,用各色灯光看变色,用放大镜看杂质……胡大骗在中午11点(珠宝商的开门交易时间)到下午2:50分之间完成了以下事情——找到一个只是听说而不认识的供货商,敲定了新要的货;完成了一个有缺陷的宝石的交易;完成了和老情人接头(开玩笑的,也是他八年前就认识的一个老公做珠宝的胖女人)要货的约定;完成了一家宝石工厂的考察,然后,将他的宝贝星光蓝宝打包,装箱,坐四个小时的车,从尖竹汶赶到曼谷机场,乘坐当晚九点的飞机回广东。 胡大骗所有的交流和交易,让我叹为观止,除了他用了多年赖以防身滚瓜烂熟的“五句”英语外,就是手势加百度翻译,从中文换成英语,或者找成泰文,轻松自如,毫无障碍。 从前很少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很多读书人成不了事,甚至有的高文凭人士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说为家庭为集体为国家做贡献。可是只读小学二年级,一开口就说自己是骗子的胡大骗,一个人养了几十个工人另加几个亲人的大家庭,甚至凭着五个单词,就敢走十几个非洲国家,去矿产区或珠宝集散地找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这句话才是真理,行动决定一切! |
42.恋爱脑卓悦 这世界有那么一种女人,出身富贵,长相出众,智商奇高,人缘特好,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可偏偏长了个恋爱脑,只要一遇上所谓的爱情,就彻底变成白痴。 卓悦(化名)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是我在证券公司的一次聚餐认识的,身高172,面若桃花,长发披肩,全身奢侈品,优雅中带着些微傲气,现场迷倒所有老少爷们。因为是官二代,当年还未毕业,父母就在深圳给她买好房和车,她自己则是北京某名校毕业,没出国,是因为家里就她一个独女,父母不舍得她离太远。 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莫名其妙,就成了朋友。 有一天,她打我电话:听小胡说你要装修,别折腾来折腾去,搬我这儿来吧,你知道我一个人,有两个房间一直空着。 来深这些年,信奉自立自强,我毫不犹豫拒绝了她,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就叫了几个人,来帮我搬东西,盛情难却。当时心里想,这姑娘,做事果然有魄力。 和物业介绍的装修公司签了合同,付了三分之一款后,我正式搬进卓悦的家。 搬家那天,意外的看到卓悦的妈也在,她说来深出差,一个星期。 我有点尴尬,说去同学家拿东西,顺便在她家休息,然后出了门,转了一圈,就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因为是周未,我买了电影票,打发这无聊时光,不巧在入场处看到卓悦母女。 我的谎言不攻自破。 卓悦母亲,聪明世故,一直夸我懂事稳重,卓悦和我一起,她非常放心,然后要我一起回去。她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推脱了。 亲兄弟明算账,既然卓悦让我节约了房钱,我得在其它地方弥补,所以,只要和她一起,我就抢着买单,不管是吃饭、看电影、聚餐、还是K歌。 一周后,卓悦妈要离开,走前再三叮嘱我:闺女,你要管住她,多陪陪她,不要再让她受男人的伤害,卓悦就拜托你看着了。 我嘴里答应,心里不解:卓悦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受男人伤害呢? 阿姨走后,我敲卓悦门,她半天才开,眼睛红肿,声音沙哑。 我很吃惊:你这么大个人,不至于妈妈回家你就哭吧? 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过了半天,才告诉我实话,原来,她是和男友分手,心情不好,各种想不开,她妈特意请假来陪她,我来后,她妈考察我这几天,觉得我稳重可靠,就放心地走了。 我心里很不舒服,我还以为是朋友体谅我装修房子,原来是…… 但转念一想,能得人家信任,也不错,再说,卓悦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能自理的人,虽比我小,但早已成年,场面上的应酬,比我光溜十万倍。 至于情感,谁结婚前,还不谈个不靠谱的恋爱呢? 且说,我是个标准上班族,早睡早起,只要够安静,很少失眠。阿姨走的第二天夜里,睡梦中,我突然被一阵恐怖的尖叫声吵醒,仔细一听,是卓悦的房间传出的——说一下房屋结构,卓悦主卧,我次卧,但我们俩房间只隔着一堵墙。按我胆小懦弱怕死的本性,我应该是开灯,蒙被,继续闭眼睡觉。 但我一下子想起阿姨对我的嘱托,呼地跳下床,冲出卧室,推开卓悦的门,开灯,只见卓悦长发胡乱披在背后,背对着门。 我大叫:卓悦,你怎么了? 卓悦木然回过头来,脸色苍白、蓬头垢面、双眼发红,突然对我咧嘴一笑,我全身汗毛倒竖,双腿发软,夺门而逃,头撞到门上,重重摔倒了。 我倒地的声音,吓醒了恶梦中的卓悦,她倒过来问: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吧?我经常做恶梦,对不起啊。 我脸上的汗毛还在竖着,偷看她,她正在拢头发,人也恢复正常——但是那个惨白的脸,回头一笑的样子,直到今天,我一想起,鸡皮遍身。 这天后半夜,我就一直陪卓悦瞎聊,她说持续不断的恶梦,全拜刚分手的男友所赐,具体怎样,也没细说。 成年人,她不说,我当然也不会问。 因为她做恶梦时,说话声音巨大,而我睡觉又比较警醒,从此,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听到她梦话——“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我怎么没杀了他呢”、“我一定杀了你”…… 第一次听到杀啊,捅啊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听多了,就习惯了,通常在她和恶梦作斗争时,只要我帮她开灯,大叫她名字几声,她就醒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半月。 有一天,卓悦眉飞色舞告诉我,她又恋爱了,新男友叫小鸽子,对方比她小,家世清白,当然,也没前男友家那么有钱有权(题外话一句,她透露,前男友以前每个月给她花的钱,是我一年上班的薪水。) 这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写了篇两千字的文章,都近11点了,卓悦还没到家。我正准备给她电话,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出去一看,是一个陌生男人,扶着卓悦,站在门口。男人向我解释,他们晚上一起吃饭,卓悦喝醉了。 我一边猜想这男人是不是传说中的小鸽子,一边和他一起把卓悦扶到沙发上。 卓悦不住地喊:“我没醉,我还要喝,我真没醉,不信我走两步给你们瞧瞧……”然后,东倒西歪地走着。 我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蜂蜜水,回头却发现她搂着男人脖子,整个人都挂到男人身上了。 男人一边跟卓悦小声说:你看我都要赶不上回家的地铁了,一边看着我说,我们是不是吵到你啦?要不你去睡觉吧?等她好点了我把她扶回房间。 我笑:没事没事,还早,我不困。 我心想,阿姨让我管住卓悦,不要受男人伤害,我总不能半夜把她留给你这个不认识的男人吧? 卓悦软骨虾样趴在男人身上,在我几次试图将她从男人身上挪开时,她从之前的顺从,变成了将我的手推开。 我看表,快十二点了。 我只好跟男人说:你先走吧,已经很晚了。 男人站起来,对卓悦说:我走啦,我真的走啦。 卓悦拉住男人的手,男人顺势又坐回沙发上,这次,她的整个上半身全陷进男人怀里。刚巧有人打电话给男人,趁他接电话,我赶紧将卓悦抱怀里,跟男人第三次讲:你快走吧,你不走她肯定不会睡的。 男人看我样子坚决,打算走了。 卓悦却在我怀里挣扎:你放开我啊,放我走啊! 男人开门走后,卓悦突然挣脱我束缚,冲出门口,冲到楼梯道。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男人,只好和我一起把她拉回屋,我堵在门口——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阿姨让我保护你。 卓悦突然失控尖吼:你到底让不让我出去。 不让!大半夜的你一个喝醉酒的女孩要去哪里? 啊啊啊啊啊啊!你信不信我自杀给你看? 厨房就在玄关旁边,卓悦话未说完,瞬间冲到厨房,拿出菜刀,我赶紧夺下闪着寒光的菜刀,放回原位。此时卓越又跑到门口了,我只好跑过去,拦腰抱着她,将她拖回屋里,关上门,挡在门前。 卓悦开始撕扯我衣服,打我手臂,狂丢玄关能抓到的东西,嘴里大骂:你算什么,啊?你凭什么拦着我,这是我家,你算什么东西啊!你给我滚啊! 我很意外,又很冷静,意外的是,明明是她强迫我住她家,怎么现在说这话?再说,我住她家这段时间,花的钱,并不比在外面租房少;冷静的是,她说醉话,不能放她出去,万一出事,我对她妈没交待。 卓悦开始狂吼大叫:你们干嘛都锁着我,这是我家,凭什么控制我自由。 我很心累,跟卓悦说:那我出去行不行,我走,你留下。 她大吼:你滚啊,你赶紧滚。 我打开门,发现那男人在门外。 我转头跟卓悦说:这是你家,我们担心你出去危险,没人控制你自由。 可暴怒及醉酒的卓悦根本听不进去,依旧冲我大吼:你让不让开,信不信我杀了你。 也就在刹那间,卓悦真的从厨房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直冲冲地向我跑来…… 那一刻,我吓崩了,本能的让出门口的位置。 卓悦紧握菜刀,冲了出去,却蹲在邻家门口大哭:不要打我,为什么要打我…… 我摸着手臂之前被撕扯受伤的地方,委屈的直掉眼泪,一边收拾刀具,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走过去安慰她:没事的,没人要打你呀。 之前卓悦超爱问:你说我们一起这么久怎么都不吵架啊? 我都会回答她: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干嘛要吵架? 没想到我们之间第一次“争吵”就到了如此地步。 卓悦在外面哭了很久很久,慢慢酒醒了,进屋握着我的手,向我道歉: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怎么会这么说你呢? 我:我没怪你,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不想在家呆着,我们出去逛逛,晚上一起住酒店也行。 说完,我回房间换了衣服,等我出来之后,卓悦和男人一起进屋了,说晚上不出去了,说有些事想跟男人说清楚。 在醉酒状态下,我不能把她留给一个我不认识,也不信任的男人——就算那男人是她带回家的,但现在,她醒酒了,我当然识趣地回避。 回房间后,才有空想自己的事情,越想越委屈,也越想越害怕,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刚才那一菜刀捅过来,如果不是闪躲得快,简直不敢想象……我当初为什么不当场翻脸,不许她搬我的东西到她家呢?我还是太顾面子了。 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抹干眼泪出去一看,是卓悦在送那个男人离开。 卓悦看到我,连忙跑过来抱住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那么善良,有主见,我刚才肯定疯了,我把你当成那个软禁我的渣男了。 软禁你的渣男?我惊讶。 当天晚上,我们睡一张床上,她告诉我,和她前男友的事:在一次官商聚会中,卓悦认识了父亲也是官一代的商人曾哥,一开始,她对曾哥并没多大印象,只觉得他成熟圆滑。但不久,曾哥就用尽一切手段追她。卓悦是见过世面的女孩,但曾哥还是凭风度和阔绰,打动了她,两个人开始是找机会一起旅行,后来卓悦搬到他在深圳的大别墅。 随着时间的推移,卓悦的的情感投入呈正指数幂增长,曾哥则完全相反。 住进别墅后,卓悦的行动受到了曾哥的控制,不仅不许她出去玩,不许她上班,甚至没收她手机。这时候她才知道,曾哥早有家室,这个别墅是曾哥的哥哥的。也许是出于女生的自尊,也许是怕人担心,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处境。 但是曾哥的老婆知道了,跑来羞辱了她,要她滚。 本来她还纠结要不要分手,被他老婆一搞,干脆一心追求真爱,呆别墅不走了。 曾哥完全变了一个人,稍不如意就打她,用脚踩踢,用拳暴揍,用家俱砸,转过身,气消了,又跪地求饶,买各种奢侈品,空运她最爱吃的全世界任一角落的美食回深圳,亲自一口一口地喂她。 有一天晚上,她趁曾哥睡着时,偷偷找到自己手机,想找朋友一起去酒吧放松,哪知曾哥醒了,不许她出去,说她太漂亮,会被勾引。她非要出去,曾哥抓住她头发把她往墙上撞,她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这时,她想要离开,不巧被决定和她出国旅行的妈妈看到了她的伤,妈妈说那是个渣男,坚决要她分开。 妈妈一反对,她又觉得自己的“爱情”世间难寻,曾哥一个电话,她又去了,于是曾哥又将她软禁。 曾哥的老婆搬动婆家人来给卓悦施压,卓悦爸妈为了这个独女,也站了出来,本来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婚外情谈判,变成了两家富有身份地位的人的谈判,谈判过程中,发生争执,曾哥试图打卓悦和卓悦妈妈,结果,被大个子卓悦爸爸按在地上暴揍一顿。谈判结果是双方签了协议,男方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接近或联系卓悦。据卓悦说,虽然协议是私下协商的,但因为有公证,依旧具有法律效应。 卓悦随后住进医院,开始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疗伤。感觉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因为担心曾哥骚扰她,爸妈又不能老陪她,于是就邀请了我去她家住。 虽然觉得卓越邀请我住她家,并非出于纯粹好心,但听着这悲惨的爱情故事,看着泣不成声的她,我也只能心疼,告诉她现在一切都好了,跟她一起骂,这个渣男怎么不原地爆炸。 “我觉得,你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谈恋爱。”我坦白地说。 “不会啊!我的小鸽子比曾哥强一万倍,他让我感到爱情的安全和甜蜜……”卓悦两眼发光地说。 你不恋爱会死啊?我懟她。 “女人如果不恋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反问我。 恋爱脑。我只好摇头 好多人都这么说我,但我要是不恋爱,就特没劲。她自嘲。 她都这么说自己了,我还能咋的? 过了大约一周(其实第二天我就想搬走,但怕她说我没情义,多捱了几天),我借口房子装修好了,不顾反对,坚决搬回家(其实是在我小区附近住了段时间酒店,以待屋子去甲醛),卓越见此,只好罢了。 一恍,认识卓悦快10年了,到今天,她依然没结婚,还在每天为爱情烦恼,那些她经历的一场又一场自以为是的跌宕起伏的爱情,我每次都毫不留情地说是脑残剧。但是,我又打心眼里佩服她对“爱情”的纯粹和执着,因为她是我认识的唯一的一个,一年四季不求任何回报只以谈恋爱为生的女人。 |
43.海归张闲人 从小爷爷就教我下棋,他不是教我赢,而是教我怎样去输。 说这句话的,是在上海出生,香港长大,加拿大读书,30岁前身家高达10亿,因为一个错误决定又身无分文,重返大陆第二次创业的第一代IT人张同学说的。 我在他身上,真正见识到现代商人放眼世界的大格局和百折不挠的拼搏精神。 ———————————————————————————— 剑眉星目,皮肤干净,休闲西装,高大魁梧却儒雅沉静,异于常人的巨大耳垂,这是张同学给我的第一印象。 彼时,我们在深圳一个知名的免费创业团学习,上课第一天,因去得晚,为了不妨碍别人,我挤进最边上的一个位置,静静盘腿坐下,一边环顾这富丽堂皇的大厅,一边听老师讲课。不时有人大声表达看法,力争引起注意,而我旁边的他,总微笑着,不发一言。 年龄不大呀,怎么这么一副泰山老翁的样子?我心里嘀咕着,总忍不住侧目看他又大又厚的耳垂。 下课后,大家叽叽喳喳,交流心得,我看了看,全场只有少数几人没有穿创业团的衣服,便好奇的问:你知道哪里拿衣服吗? 我们去问问。他微笑,声音带点港台腔。 我跟着他往外走,目测他的身高有180了,刚出大厅,来到艺术气氛浓郁的过道,便看到一个拿话筒的工作人员,听说我们要衣服,便转身带我们到放衣服的大台桌前,笑:你们自己找吧,估计现在只剩大码了,(然后冲我)你的码不一定有。 我谢了那姑娘,开始翻那一件件有透明包装袋的衣服,从衣领处看衣码,果然都是大码。 他也一件一件翻着。 我心想,这全是你的衣码,难道要翻出花儿来不成? 突然,他递过一件衣服:找到了,这个码应该适合你。 我愣了一下,原来,他是为了帮我找衣服。 我穿上,他满意地笑了,顺手拿一件,自己也穿上。 我忍不住问:你不是大陆人吧? 我上海出生,现在在深圳生活和工作。 那你是做哪个行业的? 我是个大闲人。他笑。 仪表堂堂,穿着体面,时不时接电话,却说自己是个闲人,这个人,有点意思。 很快,我便知道他跟我同姓,姓张,国祥,出生于上海,在香港长大,加拿大读的大学和硕士,回国做生意不过三四年,年龄不到四十。 他总是一副不争不抢,温和淡然的样子,比如说,大家争着向老师表达看法,他微笑;比如说,他身边总不知不觉围不少人聊生意,他微笑;比如,每次活动,都有不少人要坐他的宝马车去,有同学迟到引起抱怨,他还是笑:不急,等一等。 让我对他兴趣陡增的,是一次学员分享会。 他说:从小我爷爷就教我下棋,他不是教我怎么去赢,而是教我怎样去输。 我心头一震,爷爷才是高人啊。 时间久了,我终于知道了他和他家族的故事,极富时代特色和个人传奇。 他的外公,是上海一位发明家,改革开放时,发明的其中一项专利,对中国水利建设贡献很大,政府给了他很高的荣誉,一直到外公去世,都配有专车和司机。 他的爷爷,很早就去了香港做钢铁生意,做得很大(那个年代,有钱的人去香港做生意,有权的人去了台湾),爷爷的办公室就在中环最贵的那栋楼,楼下是李嘉诚的办公室。 爷爷有三个儿子,他爸爸是老二。 爸爸比妈妈大一岁,两人从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不仅都是学霸,爸爸还是篮球队队长,妈妈是乒乓球队队长。 家世相当,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大学毕业后,父母结 |
婚生子,日子如诗如画。 他1岁不到,爸妈从上海把他带到了香港。 爷爷一看到他,立刻被他迷倒,这个小家伙肥头大耳,白净可爱,跟别的小孩极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对儿童玩具毫无兴趣,却喜欢动物,凡是能弄到的小生命,他都要养,乌龟、虾、螃蟹、鹌鹑、小鸡、小鸭、蜥蜴、蛇…… 全情倾倒的爷爷,常常把他带到公司去玩,每次去,他都能碰到李家小妹,有时候会碰到李嘉诚。 李嘉诚很喜欢小孩子,对他非常好。 从上海到香港的爸爸,因为有了爷爷的庇护,生意做得十分顺利,经常把一箱又一箱的美金搬回家。 母亲视之淡然,仿佛那不是美金,而是一箱箱草纸。 记忆里,他有两辆电动车,是他略有兴趣的玩具,都是当时最贵的,因为家里铺有地毯,电动车跑不动,女佣就把地毯全掀走了。 幸福时光,戛然而止。 有一天,传出了惊人消息,爸爸去澳门赌博,一输就是几百万。 再然后,又传来惊雷,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对于家境优越女人来说,赌博输钱大概还能忍一忍,但是背叛,绝对不可以。母亲气得哭晕了过去,醒来后,跑去上海的外婆家了。 他被留在香港,跟着爸爸和那女人一起生活。那个女人虚情假意,在他爸面前,表现得万分疼爱他,可一转身,不是骂就是打,还用烟烫他。 小小的他,不想让爸爸难做,从没投诉过那个女人,一看到她,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这压抑痛苦的生活,足足过了三年。 他变得沉默、胆小、孤僻,不管上学还是在家里,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发呆。 有一天,他又在学校蓝球场的一角发呆,一个日思夜想的女人向他走来。 他开心地向她跑去,跑到跟前却哭了,问她: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不管?为什么回上海不带我走? 母子两个相拥而泣。 妈妈决定留在香港,硬气的她离婚时,什么都没有要,只要了他。母子二人住进板建房——就是那种一格一格隔开,很多小房间的房子,电影《追龙》可以看到。 妈妈毕竟是学霸,又是上海名牌大学毕业的,英语好,工作能力又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外企的工作。可她一个单身女人,早出晚归,带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分身无术,思考再三,决定把他送去寄养。 寄养家庭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他大,小女儿比他小,他卡在正中间。 每周日晚上,妈妈把他送到寄养家庭,周五晚上再把他接回家。 妈妈以为儿子有人照顾了,就放心地工作了。这个善良的人哪里想得到?在寄养家庭里,儿子一天也没有开心过。他被冷落,被岐视,被打击。但他都忍着,因为他知道妈妈工作辛苦,不能让她担心,就像当初被爸爸的那个女人虐待,他也一声不吭一样。 每到周五,他就早早蹲在门口,双手紧抓铁门,两眼盯着外面的电梯,因为,妈妈要来接他回家,只有在家里,和妈妈一起,他才感到安全和快乐。 有一天,寄养家庭的妹妹偷了钱,被发现后,妹妹栽赃到他身上。 别的他可以忍,但小偷这罪名不能忍。 尽管父母分开,他住着板建房,但他每年都有大把红包和压岁钱,全都存着。而且,他很会做生意,小朋友们喜欢玩的贴纸,闪卡,别的小朋友拿零花钱买一个两个,他是一下子花几百块,买一盒,把它们拆开,谁缺哪一张,就高价卖掉,那些闪卡,有时可以卖到几十块钱一张。 他坚决不承认偷钱。 寄养家的父母,不愿承认自己的小女儿是小偷,逼不了他认,就拿藤条狠狠地抽他,抽得他的后背鲜血直流。 那个周五,妈妈来接他,虽然后背很疼,但他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晚上,他正冲凉,妈妈进洗手间拿东西,看到了他背上的伤,一下子就明白他在寄养家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哭了。然后带着他去骂寄养家的人,骂完后,再也没送去了。 从此以后,8岁的他,开始了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早上起床吃早餐,自己坐车到学校,下课坐车回家,到家自己弄晚餐吃。 虽然孤独,但再也没有人奚落他,虐待他,污蔑他了。 平静的日子,持续到他快12岁,爸爸来求妈妈原谅。 原来,爷爷去世时,公司被三个儿子瓜分,可三个儿子没一个有生意头脑,公司很快破产,他那好赌的爸爸,惨上加惨。 妈妈很犹豫。 可是在他记忆里,虽然那女人很坏,但爸爸一直对自己很好。他央求妈妈跟爸爸和好,他太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妈妈答应了他,放弃了外企工作,和爸爸一起,重新开了一家新公司,还是做钢铁生意。 因为有老资源老渠道老客户,妈妈又颇有经商才能,生意很快又做起来了,短短几年时间,他们就买了新房子。 他还记得,那一年,维多利亚港放烟花时,他站在自家窗前,欣赏烟花璀璨的美妙心情。 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开心极了,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未来。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被妈妈匆匆带离了大房子。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爸爸又去澳门赌钱了,不仅输完本金,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高利贷跑到香港找妈妈要钱,并威胁说如果不还钱,就绑架她儿子。 妈妈为了儿子,一个人跑去和那一大帮高利贷谈判,告诉他们,行有行规,这一笔钱她帮孩子父亲还上,但是,他们必须跟同行打好招呼,绝无下次。 妈妈是把可以看维多利亚港烟花的那套大房子卖掉了,替爸爸还了赌债。 经过此事,妈妈凉透心扉,公司关结,和爸爸彻底分开,重回职场。 此时的他,也看清爸爸无可救药,从此死了让父母复合的心。正好,他也要出国读书了,临行前,他主动跟妈妈说:我出国读书,那么长时间不在你身边,孝顺不到你,我观察X叔叔,他是个好男人,有责任心,对你好,也对我好,希望你接受他,令他可以照顾到你。 那位叔叔,是一家运输公司的老总,妻子早已去世,孩子们都很成器,偶然听说张同学喜欢电脑,就花了3万多为他买了一台(题外话,他特别喜欢这个礼物,有一次,还把游戏程序给改掉了,妈妈问他是不是在学校有学这门课,他说自学的,妈妈当时就懵了。) 他主动捅破这层纸后,妈妈接受了那位X叔叔。 往后几十年,漫长的岁月证明了X的人品,后父真的一直对母亲和他都很好。 他在香港时,成绩一直不好,一是家庭原因,二是严重偏科。虽然数学物理总是全级第一,但中文和历史,老是不及格,每次都把他的总分拉到刚刚过关。 出国后,他逼着自己去改变,要变得开朗、活泼,合群,果然,一段时间后,他变了,不仅老师喜欢,成绩好的,成绩不好的,甚至小混混也喜欢。 加拿大的生活让他越来越自信,但他还是逃课到了美国,因为那里有他的女朋友。他们是中学同学,虽然只是拖拖手,亲亲都没有过,但那对于少年来说,足以代表爱情和永恒了。 他在女友家住下来,用妈妈给的生活费买了一辆车,除了开车去考车牌,其他时间,像望夫石一样,默默等女友放学回家。 慢慢的,他又回到童年寄养家庭中那种糟糕透顶的感觉——不仅女友家的婆婆和女佣那嫌弃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还因为他直觉女友喜欢别人了。 他挣扎着,去留难定。 直到有一天,当确认女友喜欢上别人后,他头也不回,回了加拿大。 去美国浪了两个多月的结果是,这些年攒的钱全花光了,来回路费、美国买车、讨女友欢心的礼物、还有自己的开销……怎么赚钱呢? 他找了两份工,以弥补花销。 也是在这时,他才惊奇的发现,一个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打工这么忙,他的学习成绩依然突飞猛进,以平均97.5分,拿到了最高荣誉的奖学金,每年3万多美元,这足以覆盖他全部的学费了,现在的他,只需赚少少生活费就好了。 但他当然并不只满足于赚生活费,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商机。 1995年,万维网已初露曙光,全世界的互联网用户大约有4千万,无数有远识的公司和人员,需要用网络跟外面的世界互联。 他马上把身边的同学组织起来,接外单,帮外面的公司写代码,做网页,做网站,写程序……,尽管不是公司,但在他的规划分配之下,同学们的分工已经和正规公司差不多了。 外单越来越多,他们越来越忙,赚的也越来越多,21岁时,他带着身边的同学,每人每月收入超过20万美元。 那是1998年,深圳的人均月工资是1532。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IT人,那时卖虚拟产品,每天500多成交量,唯一麻烦的是,付款很不方便,尤其是卖去美国、欧洲、意大利、法国那些国家。 当时付款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国际汇款,费用高,需三五天时间;第二种是寄现金,危险性高,且更慢;第三种是邮寄银行本票,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拿本票,依然是时间耗损大。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他抓住自己的团队,用3个月时间,把一个叫“依据”的程序写了出来,类似E-pay(好易付)。 这个程序,原本可以做到很大,但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只占人和。 天时,当时加拿大没有天使投资。 地利,那时的加拿大对于美国来说,就是一个乡村,美国人看不起加拿大人,而他是中国人,当时的政策更是支持不了。 三个月后,美国的马斯克写了“Paypal”出来,就是支付宝全新模仿的那个。他立刻视马斯克为竞争对手,因为他俩干的是同一件事。直到马斯克配套运营两年后,把Paypal卖掉,分别投了三家公司,他才恍然大悟,立奉马斯克为自己偶像。 马斯克投的三家公司,一家是太阳能发电;一家是电动车;一家是火箭推动器。 表面完全不搭的三家公司,其实是可以贯通起来的,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三家公司维持数年,这三样东西联动起来,它就是未来的车了——你可以一边开车一边充电,而且不用轮胎。 火箭推动器成功了,特斯拉车子送上月球,他对马斯克更佩服了。 虽然花三个月写出的“依据”支付程序在加拿大没有像“Paypal”一样做大,白失良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一帮学生,个介赚得盘满钵满,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到他硕士毕业时,核心团队的7个同学,每人都持有30套以上房产,全部是美国,加拿大的物业,都利用了杠杆。 不仅购买物业自持,他们还投资了其它快、中,慢的各种商业。 快的如餐饮业,风险高,但回报快; 中的,比如金融业,房地产; 慢的比如债券,很稳,但回报慢。 这时期,他独立操作了多套地理位置好,但老破残旧的别墅。第一栋他都用低价买回,请知名设计师设计,铲掉,重盖,将房子装修得十分漂亮。所有的别墅都是在刷墙的时候就卖掉了。 全程操作一套别墅,周期只要8个月。 他在这种操作中尝到了快乐和甜头,一开始搞一栋,后来两栋,再后来四栋…… 这些别墅,对他来说,不带感情,纯粹是生意,跟那30多套自持物业不一样。 硕士毕业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作死的亲爸在广州出事,他妈用直升机把他爸运回香港,虽然跟亲爸相关的记忆并不愉快,他还是把所有考试都推迟,飞回香港看父亲。年轻时风流倜傥的父亲,已中风偏瘫,意识模糊,他爸后面找的那个青岛年轻女人,看他爸病了,卖了他的房子,跑了,再没回去过。 他爸到现在都还躺在医院,一直是他养着。每年的大年初一,他跟妈妈去医院看一次,十几年,年年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张同学硕士毕业后,同学们纷纷回香港,深圳,台湾……有的做职业投资人,有的做房地产,有的改行做律师,他一心只想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 他又看到了一个机会。 那时候,通讯费非常高,当时美国有几大财团的人——都是电信界里的大人物跳槽出来的,用基金推动,在加拿大开了一家叫“hello”的公司,这家公司想扩大加拿大的市场,用一个45块钱无限流量无限通话的套餐做拳头产品。 他在香港长大,深知香港优势——所有电子产品都是最新且免税的,他立刻去这家公司搞了加盟回来。 接着,他回到香港,找某家大手机供货商,告诉对方,一年之内,自己的拿货量要超过他们整个大商场。 那些人看他一个20多岁的毛头小伙子,竟然这样狮子大开口,半信半疑,了解了他的背景和加拿大经历之后,答应了供货。 然后,他开始三个动作。 第一个,品牌包装,把店面装修得像珠宝店般高端漂亮,找大明星打广告。 第二个,只要客户签三年合同,就送一个免费手机。客户如果肯补钱,就可以换香港最新款手机(当时加拿大的款式落后香港1到2年)。买新款手机半价都不用,顾客立刻来疯抢。 第三个,用行货。一年之内,有任何问题拿回来,七天之内保修好,七天内修不好,无条件换新手机。 用这个方法,他一下子把同行全干掉了。 仅仅一年半时间,他就做了加拿大最大的手机供货商,开了很多分店,每家的生意都非常好,接着,他又利用香港资源,请大牌明星,除了代言,还搞演唱会。 他的事业如日中天。 据说,只要是那个年代从加拿大回来的中国人,90%以上都是他的客户。 生意越做越大,赚的钱越来越多,他公司单月收入达千万级别。 可人的欲望总是不断膨胀,何况,他本就是一个攻击型的商人。 那时,他在加拿大跟了一个师父,是一位双料博士,也是一位律师,他十分信任这位师父,他师父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从0做到亿万资产的,师父夸他是个生意天才。 张同学MBA毕业,读的顶层设计,他帮企业融资上市,自然就想自己的公司也能上市,可能因为生意一直太顺,他甚至想在30岁,把公司弄上市。 他把一切想法和盘托出,告诉了无比信任的师父。 借壳上市,是最快的一条上市道路了。 说干就干,他把所有的公司聚集在一个资产包上,总估值超过10亿,如果顺利上市,估值能达数百亿。 当时有六个律师,帮他审核上市程序的所有文件,初时很顺利,但是借的那个壳有争议——就是说,那家公司签了一份协议给他,如果那东西不曝光,怎么查都查不到,但到了关键的节骨眼上,有人把它曝光了! 可此时,他所有的资产都打包拔进了借壳的那家公司了。 这个官司,持续打了两年多,最后,他终于赢了。 可是,他的全部资产都被转移掉了。 师父就此人间消失! 他从一个身家亿万,雄心万丈的年轻人,彻底变成了穷光蛋,所有的光茫,自信和荣誉,瞬间掉进谷底。 妈妈道听途说了他的一些情况,非常担心,一直叫他回国,表弟表妹也一直叫他回中国。 那时候大陆的房子,几十万一套,但他没什么兴趣,只是用最后剩下的零散钱在香港买了两套房,一套给妈妈,一套给自己。 从开始计划公司上市,到借壳,再到打官司结束,这前后整整花了他六年多时间,这时他都三十六七了。夜深人静之时,他想,如果早就结婚,是不是就不会冲得那么猛呢?那起码会留一半财产下来——那之前,他有一个长达8年的女友,名表名包随她买,可是正当筹划公司上市那段关键时段,女友一直跟他吵架,吵得他对资本运作失去了基本判断力,当然,两人也早分手了。 这之后,他花了整整一年,流浪在世界各个地方,走到哪儿打工到哪儿,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 一年后,他再返香港。 妈妈苦口婆心劝他别再创业了,找一份工作,娶妻生子,好好过安稳日子。 他投了七份简历,很快就有两家公司要聘请他,两家公司年薪都超350万,他当着妈妈的面把两份offer都撕掉,告诉妈妈,自己这么做,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市场价值。 他拿了一套房抵押了些贷款出来,到东莞找好友,开始第二次创业。 踌躇满志的他,发现在国内创业,跟在加拿大完全不同,中国是做人的生意——如果说在加拿大,他90%的时间放在事业上,10%的时间放在人身上;现在的他,70%时间都放在人身上了。 短短几年,在朋友的煽动和鼓动下,他搞了很多项目,餐饮、会所、洗车场、美容院、传媒公司…… 他一个理工男,为什么会投资美容院,到现在都是个谜,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最失败的,是餐饮会所,会所面积3000多平,装修花200多万,框架全部搭好,但他还是放弃了,因为会所在一家大商场顶楼,人流量难把握,风险太大,有朋友想入股,但他拒绝了,没把握的事,他不愿做,毕竟,他并不只是想赚一点快钱,而是有自己的商业理想。 尽管换了环境和赛道,生意很难做,但他知道,如果不去做,就永远触碰不到那个层面,当你去做时,你会遇到很多,每天都有新挑战新困难,但每天也会有新惊喜新快乐。而且,你在前进时,公司有人进,有人出,人才会自动筛选,能一起升级打怪走到最后的,都是拥有共同梦想的人。 比如洗车场的投资,就很成功,停车场的老板是他朋友,也是一家商场的老板,用理想价格拿到停车场后,他创造了一个小神话,一天时间回本——他做了个“51天免费洗车”、“充一千送一千”的活动,第一天,就充了300多个会员,吸引来的,全是名车。 300多会员,平均每个会员一星期洗一次车,月均4次,一个月大约洗车1200次。 但洗车只是引子,最终是做汽车美容,及销售零配件。 当然,效益最好的是传媒公司,不仅投资电影,还接商业活动,他的一个案例,让人惊叹。 当时扫黄,东莞的工厂倒了一大片(东莞分32个镇区,每一个镇区的GDP都很强,全国百强镇,东莞占了14个),靠什么继续维持他们的GDP增长呢? 他立刻着手,用一个很便宜的价格,付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定金,把东莞五个最好位置(南站,东站等核心位置)的户外广告牌买回来。 因为他知道,产业链改变,就要重新洗牌,既然重新洗牌,大家就更需要广告。他不按常理出牌,用会员制把广告牌卖出去,会员分小、中,大。 小会员年费6万,中会员12万,大会员24万。 每一个大屏从早上8点开到晚上10点,一天开14个小时,一个小时60分钟,一天840分钟,一个广告端14分钟,一天一个广告重复60次,有些客户要求120次,他就在14分钟里面放两次,一天就是120次。 他相信这样做,不只是投放广告,而是推动广告主的的长久生意和产业链。 果然,很多老板来打广告,仅一年时间,他用定金撬动了投资的近10倍收益。 但是,这也不能满足他的雄心,他主动把所持股份从95%减到40%,公司交给搭挡,把重心投到深圳的传媒公司,做校园院线,甚至房地产。 …… 表面看,这是一个地产项目,实际是一个教育装备体验中心。张同学慢条斯理地说。 “事情推进得顺利不?”我问。 有点慢,这跟世界大环境有关,3年前,我就预测到2021年会有危机,也一直在做准备,没想到疫情打乱了一切,让危机提前了,现在全世界经济都慢下来了……。 我看着这个满脑子生意经又带点孩子气的男人,感叹他人生的大开大合,跌宕起伏,也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因为眼前的一切跟他曾经历过的光辉岁月相比,太小儿科了。 而他,还有更大梦想,希望未来能在智能家居上有重大革命——不是非常表面的那种智能家居,而是像乔布斯颠覆手机业一样。 毕竟是个有思想有能力又有颜值的海归,八卦心不死的我,好奇地问:你会找什么样的女人结婚? 我不希望什么激情,但希望能一起白头偕老,就像我妈和我爸(后父)一样,那么老了,每天一起看书,一起牵手压马路,一起爬山,这就是我要的幸福。 |
44.“深圳女孩”丁蕊 一 十多年前,我刚到深圳时,在一家纯文学杂志上,发表过一个大龄姑娘相亲的故事。 虽用的化名,年龄、工作、性格,都有所变通,但熟悉我的朋友,还是知道写的就是她——丁蕊。 十多年一晃就没了,我跟她成了越来越铁的哥们,而她,依然单身。 有一天,我俩去音乐吧,喝多了,坐在车上等代驾,她抱着我的脑袋晃了几十下,晃得我天旋地转,她却幽幽地说:张捷,你说我何苦来?要是知道谈恋爱那么不靠谱,浪费老娘这么多时间,当年为什么不趁着精力充沛,多赚钱啊!错过了多少在深圳买房暴富的好机会啊。 我的头立刻不晕了,因为这种感悟,太有共鸣。 我安慰她:还好,还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比那些婚姻过不下去,带娃跳楼的女人好多了,况且,咱们这样的富婆(注:特指精神),一般人也要不起啊! 你就会找存在感。她哇地吐了。 我丢了一沓纸巾给她,突然灵机一动:你知道最近流行的一个词,叫“深圳女孩吗?” 她抬头,眼睛闪闪发光:当然知道,你觉得你应该写写我,我才是资深的“深圳女孩”啊!信过爱情,追过浪漫,想要婚姻,却在现实的敲打中变成了什么都不信,只信钱的深圳老妖婆——不,深圳女孩。 K,等的就是这句呀! 二 丁蕊,江西人,高中毕业只身来到深圳,我认识她时,是在一次朋友聚餐中,圆圆的脸,任何角度都像是在笑的丹凤眼,极其丰满挺翘的胸部和臀部。 连我这种不会看相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旺夫相。 熟了后,我就知道了,这姑娘有着充满悖论的肉体和灵魂。 她父母从小告诉她,她能嫁个富贵人家。 他们给她相中了几个有钱人,可她一个没看上,后来为了逃避父母,干脆几年才回一次老家。 你喜欢啥样的?十年前,我问她。 彼时的她,已是奔三年龄,收入刚好是深圳月均工资,租了南山一个小公寓,除了蹭蹭有钱朋友的饭局,基本上不敢去太贵的地方消费,一年可以买一两只千元价值的包。 她慢条斯理地掐着指头:我的圈子太小了,综合主客观条件,还是要在网上普遍撒网,再重点捉鱼,嗯,三十岁以下的不见,四十岁以上的不见;没钱的不见,太有钱的不见;太丑的不见,太帅的也不见;太火热急切的不见,太冷静从容的不见;没职业的不见,职业太好的也不见。 “可是你妈算命,不是说你旺夫吗?反正有钱没钱你都能旺。”我不怀好意地说。 “狗屁,先旺我自己差不多。”她笑。 三 经过长达八个月的细心研究和战略性布控之后,丁蕊把能认识的男人,全部筛选了一遍,然后逐个见面。 聊得再火热的,奔现就死。 这让她十分绝望。 就在她准备洗心革面不再浪费痴情和热望时,看到这样一条信息: 钟畔男未婚三十五岁身高175CM体重69KG大学本科学历商场管理人员 她瞬间乐开了花,这不就是上天为我准备的白马王子吗? 她开始在那家知名网站疯狂发贴。 在贴子里,她有时像荡妇、有时像少女、有时像老妖精、有时像贤妻良母,她的百变,吸引了无数男男女女围观。 终于有一天,钟畔给她发来信息,想认识她。 她心里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她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韵味来,既不显得太过热情,又不是太冷漠;既要表现适度的高傲,又隐隐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的聊天,从网站转到QQ,从QQ转到手机,有时候,半夜睡醒了,她还爬起来,给他发一封肉麻的情书。 到了情感膨胀期时,这些全不过瘾,打电话,一聊一个钟两个钟。 在聊天的过程中,她终于摸清了他想给她的一些信息:他的个人资料是真实的,他和一个漂亮女孩恋了10年,那女孩最后忍受不了他的没“男人味”而与他分手,他还告诉她,当年为了结婚他已买了楼。 她认真分析了下,月薪“4万”的他,显然完全覆盖了身为男人的“女人味”的隐性损失。 更重要的是,自己这私心年龄了,又不是十几岁小姑娘,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双方的斤两,彼此心知肚明,两人心里都飘过一句话“就TA吧”。 于是乎,见面的事提上了议事日程。 她们选择在咖啡厅里见面。 她告诉他,她穿黑色镂花毛衣,红色长裙,黑色中跟高帮靴,披肩长发。 他说自己灰色西装,银灰色领带,在情缘咖啡厅的六号座等她。 最后他补一句:就是“高级灰”的灰色。 四 讲实话,见到他的第一眼,她想逃。 他的眼很小,是她最不喜欢的倒三角,鼻子很古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第一本能,给他取了个绰号 “三角哥”,真名倒是给忘了。 “三角哥”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两人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讲了几个不清不楚的八卦,然后不紧不慢地,他把她送到小区楼下。 回到屋里,她的心情很灰暗,环顾四周,悲从中来,为了住得舒服和出门显得体面,她不愿跟同事们合租。工资里的一半,搭进了房租,她一直准备着,自己将来的新郎,随时跟她在这独立的房子里从容约会。 遗憾的是,她准备了好久,那位也没来。 每个月十五号收薪水的那几天,她心情出奇的好,出手大方,笑眼盈盈,妙语如珠,风趣幽默,与同事融洽无比,她的善良本性也表露无遗,遇上叫花子必扔上几文。 可是一到后半月,随着钱袋日瘦,她的好心情也随之消褪,笑容和妙语也被穷酸气所淹没,就连幽默也显得缺乏底气。走到叫花子面前她还会停下来,不过那是一种恨不得从乞丐钱碗里抓一把钱币塞进自己口袋里的另一种心情了。 扑到床上的时候,她把见面的整个过程,仔细回味了一记,叹了口气:完了,这“高级灰”跟我没戏了。 人可以倒,精神不能倒,想到恋爱婚姻的革命还未成功,她一骨碌爬起来,继续情场战斗。 一个小屁男孩向她示好,她一伸手就把那小男孩扔进黑名单了。 就在这时,“三角哥”打来电话:你好像话不多?” 嗯。 你比我想象的要好。 喔,是吗? 三角哥:是啊!你一直说你难看,没想到这么好看,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 三角哥: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她斟酌了一下,说:不错啊! 他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迟疑一下:我们有可能吗? 她呵呵地笑两声。 我正式追你啦。三角哥说。 五 人家问她:你恋爱啦? 她说“嗯”。 虽然没有心动,没有激情,没有幻想,但丁蕊相信,世上夫妻,就是这样的。 他们一起散步、爬山、吃中西餐、彼此送礼物,像所有的恋人一样。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他搂着她的时候,她觉得他像是闻自己头发有没油腻;当他环住她的腰时,怀疑他在用手量自己的腰围;亲吻时,她觉得对方在打量自己的眼角细纹。 这一切都让她不爽。 有一天散步回来,他问:你来深圳几年啦? 好多年了。 那工资不低吧? 她说:不高。 “三角哥”告诉她,要换辆更好的车,她顿时欢呼起来,然后两个人憧憬了一下美好的未来,谈着谈着,就谈进丁蕊的公寓了。 孤男寡女,干了一些该干的事。 六 交往半年,丁蕊笃定极了,她知道三角哥越来越喜欢自己了,这从他给自己的微信频率,送的礼物,以及朋友见面就能推断。 外人看来,他们郎情妾意,天造地设。他不潇洒,她不漂亮;他有点钱,她比他年轻。 丁蕊等他求婚,因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们就是一对绿豆和王八啊。 中秋前一天,他表情严肃,非要带她去吃西餐。 她猜想他是向她求婚,喜气洋洋地跟着他。 服务生为他们送来了各自的扒类,她看着面前热腾腾滋滋响的牛扒,心跳得很历害,不敢看三角哥。 三角哥说:我想结婚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么快呀? 他说:我是说跟我一个老乡结婚,她小我13岁,她没你漂亮,也没你聪明,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 她懵了。 可是自尊和自卫,让她表情轻松:喔,不错嘛!什么时候决定的? 他目光躲闪地递给她一张结婚喜贴,说:昨天决定的,我们准备中秋回老家领结婚证。 她笑:不错,不错! “领了证后,我们要在深圳办喜酒,你一定要来呀,你是我最好深圳最好的女性朋友。”三角哥临出门时,补充说。 丁蕊在心里把他祖宗痛骂三千遍,然后把喜贴丢进垃圾桶了。 七 等到丁蕊从这段惨烈的恋爱中回过神来,并能正常述说这个奇葩男的故事,是三个月之后了,而我们,因为见过“三角哥”一面,虽然并不怎么看好他,但也没料到这老男人如此心狠手辣。 他送我的这些礼物怎么办?丁蕊问。 项链、衣服、手链、奢侈品包包……摆了丁蕊一桌子。 我说:这男人虽然摆了你一道,但好歹留下了这些值钱的东西,当初应该也是动了情的…… 她咬牙,叹气,说:实话告诉你吧,为了维护自尊,我买了价值十几万的东西给他了,其中,一块表,就花了我差不多十万……加上这半年来,给自己刻意置办的衣服,化妆品投资,我来深圳这些年赚的钱,全光了。 “妈呀,你……”我顿时失语。 谈个恋爱,把自己谈得身无分文,这脑袋要来干吗?剁了算了。 八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丁蕊说每天看到三角哥送的东西,心烦得很,要拿到二手奢侈品店处理了。 我们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陪她到了罗湖万象城附近的一个二手店,十几样东西,店主仔细检测后,除了那个LV的包是真的,买的时候近两万,现在可四千回收,其它东西,加起来,回收价不到2千块。 而她,一直以为那钻石项链,那手链,能值好多钱呢。 一个朋友建议她去找那个三角哥,把自己送的东西换回来。 丁蕊觉得这太LOW了,毕竟,人家又没说一定娶自己做老婆,送礼物也是你情我愿。 她把“三角男”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打包卖了,从此,一心奔钱途。 九 不再求爱的女人,突然就没有软肋了。 丁蕊一边跳槽,一边考试,专科、本科,日语、英语,凡是挡住她晋升赚钱的人,无论是魔是佛,是人是鬼,一概杀无赦。 十来年下来,在深圳和惠州都买了房,买了车,而男人,也不是没有,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最多只是她生命中偶尔的插曲,而已。 她爸妈看她到这个年龄了,就算找了个好男人,生育也是大难关,也就对她放弃治疗了,把家里拆迁房变卖,给她在深圳置了套公寓收租,就算失业,收租也饿不死了。 “你这过的是神仙日子啊!”有家有孩的女友们聚会,总这样说她。 她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享受这种单身生活了。 有一天,一个朋友带了一个家庭主妇,参加我们的团聚,那姑娘有老公有孩子,自觉是成功人士,对单身人士天然怀有一种怜悯和同情,知道丁蕊高薪,三套房,有车,还是单身,急得呀,苦口婆心地一路劝:你真的不要担心,现在技术发达,可以生孩子的,别说你这个年龄,就是五十也可以生啊!还有还有,老了没个伴,多可怜啊……生病了连端水的人都没有…… 丁蕊一直礼貌地听她唠叨,最后冷冷地说了句:你和你老公一齐死啊?只要不是一齐死,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那家庭主妇把一肚子话全咽回去了。 十 2021年的元旦,马上过完了,丁蕊问我的新年计划,我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问她的。 丁蕊迟疑了一下,说:我做了个体检,准备调养身体,生个孩子。 “啊?”我叫起来,“跟谁生啊?” 做试管,借种都可以呀。 “你要吓死我啊!怎么突然之间,跳过结婚这个程序,想要孩子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语气有点沉重:我妈刚做了手术,说,如果不是因为怕我在这世上孤单,都不想做手术了,她再三求我,哪怕不结婚,也一定要给自己留个孩子……回头想想,我在深圳这些年,虽然经济上确实比当初留在老家的同学朋友们,好一点,个人职业也有很大提升,但到了这个年龄了,每天回家一个人,再多房,再好的车,都觉得人生没奔头,没意义,反而很羡慕那些有孩子,热热闹闹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前几天,你还说自己是深圳女孩,只想搞钱,现在又觉得钱不重要,你这是大彻大悟吗? 哈哈,我这是返璞归真了 。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我想,每一个来深圳的女孩,都会经过蜕变,或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或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我相信丁蕊,以她的耐力和聪慧,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
45.股民“钱袋子” 钱袋子姓“钱”,名小锋,因觉得小锋这名字小气、单薄、又过于锋利,便取了“钱袋子”的口头名。 初见钱袋子时,我刚在滨海大道的一家证券公司混饭吃,脸皮薄、后台弱,又不太肯努力,混得比较凄惨。要不是有几个长期跟着我的铁杆粉丝,以及爱护我的亲友,把账户开足,保底的托管资产保住,估计我早转行了——虽然后来,我还是转回文化公司了。 有一天,一位贵人大哥——林大哥,说帮我介绍一个朋友,如果我有本事让他把账户转到我的公司,我的收入会直线上升。 林大哥带我到福田某豪车的会所,同桌十来个人,都是她的老朋友,其中一个30出头,平头、浓眉、小眼、白净、沉静,儒雅的男人,就是钱袋子。 我颇吃惊,因为心里预备着,叫这么俗气名的男人,一定是个油腻中年男。 我被安排坐他左边。 席间,他给我夹炸蝎子,鳄鱼肉,虽绅士,得体,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傲倨,是一种得意久了,相信自己会永远得意下去,与别人不屑深交的得意。 “这是好东西,高蛋白,补钙……女孩子吃这个特别好。”钱袋子一壁说着,又用公筷给我夹了一大扎炸蝎子过来,我惊得差点失声。 这玩意儿,是真的吞不下去啊! 林大哥笑着对我说:你看,小钱绅士吧? 比我会照顾人。 钱袋子笑:我只对湖北女人比较照顾,爱屋及乌嘛,我老婆是湖北的。 “怪不得,嫂子肯定万里挑一,能把你这么骄傲的男人收服。”我笑。 “我是自投罗网,哈哈。”他更加得意地说。 这一次吃饭,我和钱袋子并没有建立起友谊,我不喜欢他身上的那种傲慢,估计他更不喜欢我的假清高,所以,尽管加了手机号,我从来没主动跟他说我在证券公司工作,更没请他把账户转到我公司,只在林大哥请客吃饭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面,两人之间的熟识度,始终保持在第一次见面的客气和泛泛。 一次假日,林大哥约了五个朋友,一起到一家私房菜小酒,钱袋子因为近段时间股市斩获颇丰,心情好,体察下情的对我说:你一个女人,何必那么辛苦?有这个条件,嫁个好男人享福不好嘛? 啊?什么年代了,还靠男人?我惊讶地问。 所以说你笨啊!他笑。 那嫂子是在家享福罗。我说。 女人不就天生应该享福吗?他霸气地说。 再自立强大的女人,也欣赏男人的霸气,所以我把他身上之前傲气带给我的不快,一笔勾销了,对他的故事也感兴趣起来。强烈要求林大哥和钱袋子,以后有钱太太的饭局,一定要叫上我,我想知道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下一次饭局,我就见到了他的太太,娇小、柔嫩、苍白,大眼睛,挺翘的鼻子,时尚简洁的衣着,一副天生我见犹怜的模样。 钱袋子和他的太太,完全两个极端,一个高大、红润、骄傲;一个清瘦、苍白、温顺。 我对钱袋子说让老婆享福的话,大打折扣——要是一个女人在享福,不会这么苍白的。 可是改天和林大哥聊起钱袋子,才知道,我错怪他了。 钱袋子是湖南人,家庭优越,上有一哥,少年得志,17岁时,考上一所985大学,拿到硕士学位后,家里人希望他继续攻读博士,可他在校期间,利用奖学金和过年的零花钱,在股市捞了一笔金,觉得大好年华,浪费在读书上,实在不值得,很快进了深圳的一家公司,短短几年时间,进入公司核心层,拿了不小的股份。 以钱袋子的条件,自然是不缺女人主动追求,可他好像天生对恋爱缺根筋,动过两次小情,短短接触后,发现不是女方俗气短视,就是她背后的家庭过于现实市侩,这让他迅速打了退堂鼓。 钱袋子的哥哥在长沙,在父母的庇荫,和自己的努力之下,早在长沙置办房产无数,又是公务员身份,旱涝保收,娶的门当户对的老婆也十分争气,一胎就给他生了个龙凤双胞,日子甜得滋滋冒油。 大儿子不用操心,退休后,精力充沛的父母,自然把全部时间和注意力都放在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身上,见他在深圳房子早置办了两套,开着宝马,年近三十,却没个老婆,颇恨深圳女人有眼无珠,三番五次用计将儿子骗回长沙,给他介绍相配的姑娘。 可这家伙对谁都不来电,急得老头老太太要死要活。最后一商量,索性搬来深圳,期望在老俩口的威望和督促之下,让小儿子早日成家。 钱袋子将父母安排在罗湖的家里,耐心陪了两天,再也受不了唠叨,自己找个借口,搬到了南山一个知名新公寓。 搬家的第二天,他就丢了钥匙。 站在门外正着急,一个微挺着肚子的小个子女人路过,得知他丢了钥匙,告诉他,找物业或管家,看他依然一脸茫然,便耐心温柔地指点他到哪栋哪楼,去拿备用钥匙。 他这才恍然大悟。 管家看了他的身份,帮他开了门。 这一晚,从来没有为女人失眠的钱袋子,失眠了。 他还从来没看过这么闪闪发光的清澈的大眼睛,也从来没有记起身边有过这样瘦削却充满美感的女人身影。 从此,他按时回家,准时出门,总希望碰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但一直没碰到。 直到一个多月后,车友聚餐,他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女人,身边站着她那一脸慈眉善目的老公,他着了魔似的,向他们夫妻要联系方式。 很快,他便调查清楚了这个女人的一切消息——他们夫妻同是湖北人,老公原是内地公务员,辞职,现供职于一家中型企业,做个低层领导,女人原是学校老师,跟着老公来深圳发展,结婚多年,几个月前才怀孕,没有工作,在家安心养胎。 女人比他大2岁,叫杨炘。 后面发生的故事,就算发生在现在的深圳,也几乎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他一边向女人发起狂风暴雨般的追求,一边跟她老公摊牌——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老婆,要杀要剐,随他便。 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钱袋子一定要把他老婆追到手。 杨炘是家中独女,生在小城市,虽不算太富裕,但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读的教育专业,奔的就是稳定的前途,前半生如愿以偿,父母安康,自己读书就业顺利,亲戚介绍的老公家世也算好,配自己肯定绰绰有余。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不料老公在单位得罪了什么人,呆不下去,只好离家讨生活,几大城市走了一圈,落到深圳,立下脚跟,把她也接了来,正在安心等待小生命的到来时,突遭钱袋子的疯狂追求。 除了觉得钱袋子精神突然失常,没有人相信这追求会是真的。 杨炘先是觉得钱袋子有病,慢慢被他感动,再后来就动了心,跟钱袋子的“非你不娶”的疯狂爱情比起来,自己老公实在是平淡得像撒了石灰粉的自来水,不仅寡淡,还生涩;再跟钱袋子的家世、人才、风度、能力,学历比起来,自己的老公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且说杨炘的正牌老公,性格温和圆滑,陡然被一个咄咄逼人的高富帅摊牌要自己的老婆,也恼羞成怒,发了几句狠话,说钱袋子脑子坏掉了,家教缺失,就算自己老婆哪一天不爱自己了,也断然阻止她嫁给钱袋子这种精神病人……。 等到妻子快临产时,日日寡欢,只有看到钱袋子的信息,或与他通话,才露出久违的笑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听之任之,只尽一个老公要做的本份。 儿子出生后,还没满月,妻子主动跟他说,自己已经不爱他了,老家的存款,车,房,一概不要,只带孩子与他离婚。 杨炘的老公,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当天晚上,让老家的律师朋友,将夫妻二人的财产,算个清楚,折合人民币约230万,一分为二。手上的钱不够,从父母和朋友那借了一笔,共计一百二十万,转到杨炘账户。 杨炘的老公办完这些事后,亲了亲儿子,看了看她,只说一句:多保重。连一句狠话也没说,拎了自己行李箱,走了。 杨炘知道老公性格好,修养好,但没料到对方好到这个地步,本就心里有愧,此时更愧疚了,准备收心,和老公过下半辈子。 钱袋子可不是吃素的,自然知道一举作气趁胜追击的硬道理,一边奉上满足女人精神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一边捧出鲜花、钻戒、房本…… 三下五去二,把杨炘拿下了。 儿子刚满六个月,杨炘和老公离了婚,再过一个月,带着儿子和钱袋子结婚。 杨炘离婚,再婚,都是先斩后奏,父母虽气,但看到女儿新带的女婿,比前任强了数倍,也就嘴里空骂几句,心里欢喜地接受了。 钱袋子这边,可是天翻地覆了,他的亲友们,一直觉得以他的条件,就算找个省委书记的女儿来做太太,也毫不为过,再不济,也得找个富二代且姿色上乘的姑娘。冷不丁,看到他带了个瘦小、苍白,毫不起眼,还有个拖油瓶的二婚女子,老父亲当天就气得脑梗进了医院。 母亲要不是为了照顾父亲,硬撑着,估计也会卧床不起。 父亲醒过来,对妻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回长沙,我没这个儿子。 老太太摇头,幽然道:孽缘哪!孽缘! 父亲出院后,明令禁止小儿子带儿媳来看自己,回到长沙后,将手上的房产,字画、值钱的文物、祖传的宝贝,全部给了大儿子、大孙子和大孙女儿。 老头儿老太太,从此闭门谢客,专心伺弄字画和花草。 钱袋子也不在乎父母的这些家当,此时的他,数十万年薪只是零花,两套房子,也只是财产的一部分,所在公司的股份,和股市的收获,才是他财产的大头,只是,父母真的不理自己,颇有些难受。 但他自信,时间久了,父子肯定会和好如初的。 从此以后,钱袋子过起了比以往忙碌数倍的生活,有娇妻要哄,有小儿要抱,有工作要忙,有股市要看……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累并快乐着。 婚后一年,两人的爱情结晶来了,吸收了夫妻二人的优点,是个漂亮女婴。 也恰在此时,钱袋子所在的公司,被一家大公司收购,钱袋子不想再受制于人,拿了八位数的股份钱,准备找机会自己创业。 话说林大哥,也是湖南人,和钱袋子在老家沾亲带故,在深圳拥有数家公司,其中一家做母婴产品,正在招贤纳股,知道钱袋子手握一大笔钱,想让钱袋子投钱到她公司,但钱袋子说自己不投资不熟悉的行业,现在主要是炒股玩期货,婉拒了他。 林大哥想到业绩惨淡的我,顺便介绍我们认识。 此时,我终于明白了钱袋子为何天生一副骄傲模样,以他的能力才华加财富,又如此年纪轻轻,足以傲视多数人了。 而以他如此优越条件,追求一个一见钟情的孕妇,也足见他与众不同。 我对钱袋子的好感又添,总想着找机会,把他拉到我公司,就像一个胆小的贼,知道某家有巨额财富,总想伺机偷来似的。 只是,面子挡住了贼心,天长日久后,直到我进了一家新的文化公司,也没开口向钱袋子说出转账户的话。 倒是联系方式,一直没丢,微信出来,加为好友。 钱袋子很少在朋友圈发信息,一两个月,才会看到他转发资本市场的一条重要信息,但我对他的好奇心,从没有停止过,又不好问,只好时不时八卦地问林大哥,关于钱袋子的现状。 他说把钱都投进股市了,没开公司…… 他老婆很能干,虽然有保姆,很多事都是她亲力亲为…… 可惜你出差了,昨天我们和钱袋子一起吃饭,听说最近在期货市场收获不错,估计赚了小几千万…… …… 林大哥,是传统绅士,坚持如果要是背后说人,只说别人好话,后面我再八卦,他就说不知道钱袋子的情况了。 而我一直坚信,以钱袋子的能力,财力,智商,只会一直,永远好下去。 直到……我2020年重回证券公司。 兜了一个大圈子,我比10年前的自己,脸皮厚了不少,翻出钱袋子的微信,直截了当地让他把账户转到我公司。 我现在有心无力。他说。 啥意思?我不解。 账户里的资金,连你刚认识我时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根本不值得折腾来折腾去。他说。 我好奇心更起,约了他在我定点常去的咖啡厅——当然,让他提前向嫂子请假。 几年不见,钱袋子老了不少,原本红润丰满的脸和唇,此时显得苍白,瘦弱,头发白了一半,身上的傲气荡然无存。 我心里暗暗吃惊,是什么事,能在短短几年时间,把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男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看你一直在坚持写,这个路是正确的。”钱袋子说。 我假装轻松地说:你有点……变了。 哈哈,你可以写我的故事,不能用真名,以我为戒。 我拿起咖啡杯,跟他碰了一下。 …… 钱袋子拿到公司被收购后的一笔八位数的巨款后,投了两家小公司,但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之后,一边炒股票炒期货,一边等时机,想自己开公司。 但是,懒惰和骄傲这一对坏东西,是对人性的最大摧残,因手头的钱充裕,又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慢慢就打消了再创业的想法,只想着凭自己的能力和智商,在股海里遨游,早日实现财富自由。 2014、2015年,是他最高光的两年,那两年,凭借胆子大和资金足,他在期货市场,足足搏得亿万身家。 妻子让他多买几套房,他不肯,认为房产来钱慢,变现麻烦,只想在期货里继续搞个一年半载,手头有几个亿,就收手过神仙日子。 可是,老天专跟他开玩笑,他买什么股,什么股就暴跌,持仓什么期货,期货就反着来。 炒期货的人是知道的,期货的盈亏刺激度,超股票数倍不止。 到2018年股灾,他过去在股票期货上赚的钱,不仅悉数还回市场,自己从公司折现的巨款,也全部送了出去。 从他追求妻子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他的固执和倔强,不顾妻子和好友的强烈反对,他把自己的两套房,先后抵押出去,贷款来的钱全部投入期货和股票市场,期待自己像《大时代》里的方展博一样,慧眼天开,不仅捞回老本,还能变成人生大赢家。 可是,老天根本不给他这机会,投入股票和期货的钱又打了水漂,等到妻子告诉他,连抵押贷款的月供都还不上时,他才如梦初醒,腾挪了一番之后,终于回天无力,先后将两套房子变卖,还了银行抵押贷款后,手头只有百来万傍身。 这对一个过惯了奢华生活,两个孩子读书,妻子多年没工作,自己离开职场数年的深圳人来说,跟乞丐也差不多了。 妻子为节约家用,辞了保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送这个到学校,送那个到补习班,整天焦头烂额,心情不好,忍不住发牢骚,原本就肠胃不好的人,现在更瘦了。 两人开始是一周吵一次,后来发展到一碰面就吵,最后分房而居,甚至吃饭都分时间段,避免碰面。 有一天,女儿说:爸爸,妈妈电话,说哥哥学校有事,让你到她房间,用旧手机给她新手机转5千块钱。 他突然醒悟到,自己和妻子分房好久了。 他主动提出离婚,把手头的钱分给妻子一大半,搬了出来,租住在福田。 妻子不肯离婚,说自己在婚前用前夫给的120万,付了首付买了一套房,现在价值也近千万了,只要他不再碰股票期货,找个公司好好上班,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况且,这些年,他给家用,一直阔绰大方,自己也存了百多万。 但他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四十多了,在股海浮沉十来年,搞得一无所有,东山再起,无异于痴人说梦,既然一个大男人,不能给心爱的女人好日子,不如放手,让她寻找自己的幸福。 “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轻易找到更好的幸福呢?”我轻轻地问。 “可以的,她还是很漂亮,女儿,我爸妈帮我带,儿子……他亲爸那边想认回去,而且,那边条件也不错。”他胸有成竹地说。 那她同意离婚?我问。 不肯,把两个孩子都拖到我的租房来……唉,没办法,我只好又搬回去了。他笑。 你们的感情多不容易啊!你有眼光,老婆外表看起来柔弱,可是内地有大主见,好好过日子吧。我说。 是啊,这十多年,像一场梦一样,我现在只有一点小闲钱在股票和基金里……你要是需要我转,我抽空转过去,现在跟朋友合资了一个小公司,也不忙…… 我看着他,心里有着无比复杂的感受,敬佩、同情、惋惜…… 对爱情,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痴情霸道的,凭心而论,他老婆真不漂亮,可在他眼中,又漂亮又年轻,独一无二。 对事业,他的运气好到爆,进公司才几年时间,就套现千万级别的现金。可如此聪明过人的一个人,在股海十多年,落得两手空空,不由得让人感慨唏嘘。 临走,我问:你怎么取了“钱袋子”这么个俗名呢? 哈,哪里,我喜欢抢着买单,大家笑我是大家的钱袋子,还真是一语成谶呢! |
46.广场“舞王”小海 他叫廖绍海,大家亲切地叫他“小海“,广东湛江人,1992年生,14岁来深圳打工,因某大厂著名的十三连跳事件,酷爱跳舞的他,开始做一件谁都很难坚持的事——拉着一只自费的小音箱,开始在街头免费教人跳舞,只为了让更多青工,从狭窄封闭的小世界走出来,跟他一起释放压力和郁闷,走向快乐,阳光。 一个小朋友开始跟着他跳…… 一对情侣也过来跟着跳…… 一位70岁的老太太参与进来…… 几百人同时跟着他跳…… 13年后的今天,在龙华章阁一个广场,每天都有百人跟着他和他的团队跳舞,有老人、孩子、情侣、外国人、聋哑人…… 有人统计说,小海免费教过10万人跳广场舞。 但这个帅气开朗的小伙子认真地纠正道:没那么多,大概有5万人吧。 —————————————————————————————————— 方头、大耳、朗目、圆脸、整齐洁白的牙齿、中等身材,当小海笑容灿烂,神采奕奕地走近时,我第一感觉就是:这就是少年该有的模样啊! 而认识这个人称“广场舞王”的小海,纯属意外。 2020年12月,一个周末的晚上,朋友圈刷到朋友M的一个视频,配文道: 深圳著名的网红广场,劲爆不? 我反复看了几遍,只见视频中约有几百人在跳广场舞,领头的,是一个长相周正,充满活力的男孩。 我好奇心陡起,问她:领舞的谁啊? M答:我们龙华章阁一个十几年免费教人跳舞的小帅哥。 这么多年轻人跳广场舞,我一直以为只有老头老太太才跳呢! 你OUT啦。M答。 “你认识他不?”我问,“我想认识他。” 但凡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两年为新书找人物素材找到发疯,所以,我说想认识什么人,他们百分百不会想歪。 第二天晚七点刚过,我按M给的定位,到了她小区附近,M和她妈妈一起等着我。 听说我是来看跳舞的,阿姨滔滔不绝:小海跳舞可好了,人长得可好了,说话可带劲了…… 阿姨你跳很久了吗?我问。 跳了一年多了。阿姨开心地说。 阿姨帮M接送孩子上学,来深圳也就一年多。 我们三人踏上人行天桥,远远便听到动感的《望川彼岸》音乐声,广场那边火树银花,流星型璀璨闪烁的彩灯,让那里显得如梦如幻,灯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走近广场,早已排了百余人在跳舞,旁边有数十人在观看。 阿姨麻利地钻进跳舞队伍里,M也找到位置跟跳,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跳广场舞,实在不知道站在哪儿才不丢人,就势在一个圆形大理石休息区边站着,偶尔伸伸手踢踢脚。 一曲终了,近视眼的我,努力想看清领舞人,可人影朦胧,看不清。 “音箱有问题,”我左边一个胖胖的大姐笑对我说,“你刚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笑了。 我在这里跳了8年了,是常来还是新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得意地说。 前面领舞的叫小海吗?我问。 “不是,小海很年轻的,他今天没来,跳得没劲。”胖大姐说。 你跟他熟吗? “太熟了,他在这里都跳了十几年了,以前在那边跳,还在那边跳……”胖大姐指着天空中前方后方的几个地方,好像我知道她说的哪儿是哪儿一样。 音乐再度响起,全是流行的曲子,《少年》、《半生》、《暗里着迷》、《浪子闲话》、《谁》、《桃花运》、《旧梦一场》、《苏幕遮》…… 这些曲子完全颠覆了我对广场舞“老旧吵”的坏印象。 一边欣赏百人团的广场舞,一边听流行歌,音箱换音乐的间隙,我还不忘问胖大姐,哪个是小海? 每次得到的回答都说不是。 旁边一个观舞帅哥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小海今天有事,不来。 我钻进人群,找到M,告诉她,我回福田了。 第二个周六晚,我终于在现场看到了小海。 7:30不到,广场已经人山人海,除了跳舞的人之间有点距离,观舞的站得水泄不通。 我挤进观舞人群里,看到领舞区的大音箱旁,站着一个穿着成套黑衣,中等个子,清爽短发的大男孩,手握话筒,声音洪亮地说: 每天七点半到九点半,我们炫舞天团在这里免费教大家跳舞,哈,看我小海帅不帅?帅个鬼……帅都没有女朋友……哈哈哈…… 喜欢跳舞的一起进来跳哈,没有谁天生会跳舞,我也不会跳,我就是脸皮比你们厚一点…… 我下班就来教舞,晚饭都没吃,你们还不好好学…… 这个舞我教了这么多遍,你们还不会跳,真是天理不容…… 这大哥,边上那个,肚子那么大,还不用点力跳,不湿身怎么瘦肚子…… …… 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我观察半天,暗自思忖。 又让朋友陪我去了两次,买了两次水送给小海和他的同伴,逮到机会,我终于拿到小海的微信号。 彼时已是12月底了,穿着羊绒外套还有点凉意的我,看到穿着短袖,因全力跳舞而全身湿透的他,不由感慨:这人跳舞真是不要命啊! 几天后,我约到小海,在一家价廉物美的自助餐厅午餐。 因为他下午要去区委办事,而且要准备第二天的一个演讲,匆匆小聊后,各自离去。 不过这次午餐后,我跟他熟悉起来,坦白地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设防的人,知道他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小海本名廖绍海,湛江人,家中兄弟姐妹9人,他排行老七。 父亲当过兵,复员后做雕刻师,母亲是一名设计师。 父亲雕刻技术十分高超,母亲又很会做生意,两人开工厂,开公司,很快赚得盘满钵满,一时间风光无限,整个镇和附近村的人,没人不知道廖老板和他那能干的老婆。 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廖老板这么有钱,拉他进了赌场。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会有什么后果。 很快,大名鼎鼎的廖老板,便赌得倾家荡产。 等到小海出生时,家里已十分窘迫了,懂事的他,很小就学会分担家事,做饭、捡柴火、喂猪、喂鸡、带两个弟弟……为了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刚读完小学,他就主动辍学,把读书机会,留给更小的两个弟弟,和比他大的姐姐。 14岁的他,只身来到深圳。 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龙华区某五金厂上班。 800块的月工资,一半自用,另一半寄给爸妈。 一个未成年孩子,独自在陌生诺大的城市立足,难度可想而知,可再苦再累再受委屈,跟家人联系时,他也只报喜不报忧,因为他认为自己是男子汉,就该撑着。 而且,他还有自我解压的杀手锏——跳舞。 爱跳舞的习惯,从小就有,每看到跳舞的,不管是电视、手机、路上,他总情不自禁跟着跳,别人觉得很难的动作,他一看就会,觉得很容易。 但,通常都只是一个人自嗨。 有一天,一家媒体爆出某大厂的一名员工跳楼自杀事件。 跟着又爆出第二起跳楼自杀事件。 他深知外地来深打工者的苦闷和烦恼,心想,与其一个人自娱自乐,不如走出去,带动更多年轻人一起跳,帮他们释放压力,走出心灵的雾霾, 他用省下来的生活费,买了只小音箱,每到天黑,但拖起自己心爱的小音箱,跑到一个叫汇隆百货的门口,跳起独舞,尽管很害羞,害怕,但他有一个信念:让更多的年轻人一起来跳舞,因为跳舞,让人快乐! 而这个百货门口,距离某大厂很近。 有人路过,白了他一眼,走了。 有人站下来,饶有兴致地看他跳。 一个年轻人过来,跟他一起跳…… 远处来了两个人,跟着跳…… 日子缓缓过去,跟着他跳舞的人,越来越多。 从几个人,慢慢发展到几百人。 到2018年的时候,他跳舞的场子,从汇隆百货,转了四五个地方,最终转到章阁人行天桥下的广场。 有时候上班很累,有时候受了委屈,有时候被人嘲笑……偶尔,他也会有放弃继续免费教人跳舞的念头。 “你这个傻子,也不知道你图个啥!”亲朋好友和关心他的人总这样说。 “因为我热爱跳舞。”他总是这样回答。 著名的某大厂“十三连跳”事件,让他的心,越来越坚定,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让更多的人走进舞蹈,走进群体。 小屁孩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因为经年累月在固定的广场免费教人跳舞,又因为进了某大厂工作,章阁广场附近爱跳舞的人几乎都认识了这个叫“小海”的人,他成了个小名人,不少姑娘喜欢他,但是交往一段时间后,都不了了之,因为根本受不了他爱舞如命。 节假日,他去广场教跳舞;寒冻天,他去广场教跳舞;女友生日,他还是去广场教跳舞。 所有认识他的大姐都说过同一句话:小海,你知道为什么没女朋友吗?因为你整天在广场上跳舞,招峰引碟,卖弄“风骚”,女孩不放心。 他叫道:冤死我了,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招蜂引蝶啊?每天下班,教大家两个小时舞,你是不知道边跳边说有多累,回家还要继续编排舞蹈,累得只有半条命了我,哪里骚得起来? 题外话一句,被形容为“骚”,其实跟小海自身无关,跟他教的舞蹈有关——为了迁就一些上年纪的大姐,大妈,甚至奶奶级的人,他会教一些改编的流行的“骚”舞,就是很娘很柔的那种舞。 因此“骚”而得命。 工厂打工,和晚上教广场舞,两者最大的冲突,就是时间,因为,加班是底薪外的一笔不小收入。但是加班的话,他就没办法准时到广场教跳舞了。 他一边招兵——组织了一个酷酷的免费教跳广场舞的团队“深圳炫舞天团,”挑选那些能准时下班来教舞,并且有一定舞蹈功底的人,团队里的成员从一个人,慢慢发展到现在有了20个人,其中,有6个人是老师,因为他们都是能准时下班的人。团队里的副教练胡贝,大家都甜甜地叫她“贝贝”,就是一位幼儿园老师,能歌擅舞,口才了得(炫舞天团平均每天最少会有五六个人到广场,穿插在广场的前、中、及后面,照顾全广场所有人都能看到较标准的舞蹈动作。) 又一边改行,自己做起了生意,开了一家快递公司,因为人缘好,口碑好,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两三年时间,赚了七位数的收入,一部分拿回老家买了房,一部分生意周转,一部分在深圳龙华买了套房。 年纪轻轻,受人尊重,又赚了这些钱,人就控制不住了,开始发飘。 有人来恭维他,有人配合来忽悠他,小海自己又想早日实现财务自由,于是又开了两个店——火锅店、奶茶店。 膨胀到极的他,根本不知道危机已悄然来临! 因为大环境和相关政策的影响,深圳一些工厂搬迁走了,人流量减少,消费自然减少,而他斥62万盘下来的火锅店,每况愈下,巨大的人工开支,店租,运营成本,让他不堪重负。 为了把生意维持下去,他四处拆借,把深圳的房子抵押给人。 他期待能逆风翻盘。 但,回天无力。 当62万盘下来的火锅店,最后只收回12.8万后,他欲哭无泪。 用这钱还了部分债务后,一夜之间,又变成刚来深圳时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深圳的房子没了,谈婚论嫁的女友没了,不仅如此,他还负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老家买的房,保住了。 那段时间,他疯狂地跳舞,每天跳得大汗淋淋,广场上的人,总是被他的快乐和幽默感染,却不知道他心里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他进了保险公司,因为这是最低门坎的工作了。 他还去健身会所教人跳舞,一个课时200,但是,健身房的老板不喜欢他不听安排——因为雷打不动,他每天晚七点半要在章阁免费教人跳舞,他的课也排得越来越少。 但他不在乎,因为他喜欢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广场舞蹈,这个地方,给了他力量、自信,和无尽的快乐。 因为长期免费教舞,也因为炫舞天团的成员越来越多,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大,小海和他的团队,被龙华章阁的领导关注,他们也因此走向更多更大的舞台,为电视台拍广场舞视频,节假日为环卫工人送汤圆,去希望小学公益教学舞蹈,在节假日的白天或教广场舞时,大力传播公益理念、消防安全知识,以及健康知识。 现在的小海,已是党员了。 来深这些年,我见过无数的人,却从来没见过像小海这样,把免费教广场舞,当作人生使命一样的人。 而且一坚持,便是十几年。 “我看到网上有文章写你,说你这些年,免费教了大概有10万人跳舞?”我好奇地问。 “没那么夸张,大概有5万人吧,下到三岁小孩,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什么人都有。”他笑道。 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问。 不忘初心!我希望永远不要再发生那种十三连跳的事,希望全章阁、全深圳,甚至全中国的每一处街道,每一个广场,人们都能尽情跳舞,享受人生…… |
47.“情种”董哥 大律师朋友在群里分享一个故事,江苏人,贪污六百多万,有四百多万花在婚外情人身上,情人给他生了个孩子,事发后,监察委对孩子做亲子鉴定。结果,孩子不是他的。 另外一位朋友也给我分享了另外一个真实故事,某集团董事长被抓后,才发现他养了十几年的情人为他生的儿子,根本不是他的。 我眼前一亮,突然想起董哥来。 这个活了快60年,永远为情所困,永远相信爱情,永远为爱走天涯的人,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多情的男人了。 2014年六月,我刚从中国传媒大学学习一年回深。 一天下班回家,在小区附近顺便打包了一份快餐,准备进电梯时,我看见一个爆炸头,硕大身躯的阿姨牵着两只大黄狗冲进电梯,我收回了脚,等下一趟。 一个男人问:又吃垃圾快餐? 因为电梯口没别人,我看了一眼问我话的男人,身高172左右,略白、略瘦,眼袋浮肿,嘴唇略乌紫, 50多岁的样子,衣服都是名牌,也很干净,但全身莫名透出一种拉垮且落魄的气息来,他的手上,拎着两大袋有着附近超市LOGO的新鲜食材。 我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低头看手机(原谅我是个颜控,如果是帅哥,我可能立刻回答了)。 “小姑娘要少吃垃圾食品,不然皮肤会不好的。”他继续友好地说。 我只好礼貌地答“谢谢”。 过了几天,因为要赶一份方案,又不想留在宠大的公司,我把搭挡L姑娘——她是个天真可爱又有能力和想法的人,带回我家加班。 进小区,又碰到那个男人,手上还是满满的食材,不过这次,他穿得时尚体面且合身,人显得精神年轻很多。 看到我,关切地问:又吃垃圾食品啊? 我笑了一下。 他说:我晚上请几个朋友吃饭,你们一起来?老是吃垃圾快餐不好。 L开心地回答:好啊! 他笑道:我住1503,你们过半个小时来。 我出电梯,怪L嘴太快:一个不认识的人,不怕有不良企图? L说:静茹姐,你呀!就是太封闭自己了,老把人想那么坏,我跟你一起怕啥?要是他家没别人,我们马上,立刻,走,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去了(当然,我也好奇,这男人干啥的?我在深圳这么多年,从来没在电梯里,被人邀请去家里吃饭的经历,在北京,倒是碰到过) 半小时后,我们带了一瓶红酒,准时到了1503。 大门敞开着,里面欢声笑语,一进去,便看到五位年轻人,两男三女,东倒西歪地在聊天。 那几个人看了我们一眼,“嗨”了一声,继续讲他们自己的。 而主人,此刻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一看到我,说:带什么酒啊?我有。 我看看在烟熏火燎的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的主人,又扭头看看在客厅高谈阔论的几个年轻人,一时竟有些错觉,仿佛是慈爱的老父亲,在热情款待儿女们的朋友似的。 我和L坐在靠窗处的单人沙发。 L问:静茹姐,这里的房租贵吗? 我环顾了一下,大三室一厅的房子,应该是本小区户型最大的,因为房子相对老旧,租金大概8千左右吧。 “房价贵不贵?”L好奇地追问。 好久没关注房价了,估计在600万左右吧。我说。 不知道这房子是他买的还是租的?L说。 你真八卦。我骂她。 那五个人声音很大,带着京腔,聊他们遇到的奇葩事,和明星们搭档合作的趣事,我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我也听明白了,这几个人是北京某艺术院校毕业的,结伴来广东旅游,这家主人力邀他们来做客。 听他们打趣,其中一个白上衣白裤子的姑娘,和主人是网恋关系。 十几个菜陆续上桌,大家一通猛夸,有三文鱼、龙虾、烧鸭、澳门烤肉、青椒炒牛肉,鸡蛋炒蛏子……,桌上还摆着两瓶茅台和两打啤酒。 “你们也叫我董哥吧。”主人坐到白衣姑娘身边,拿起酒,对我和L说。 我看白衣姑娘的反应,波澜不惊。 我和L举起我们自带的红酒,异口同声:谢谢董哥的丰盛晚餐。 我又补加一句:深圳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到陌生人家里吃饭,您太热情好客啦! “深圳人太冷漠,”董哥摇头说,“对了,我来这快三个月了,怎么最近才看到你?” 你怎么会关注到我?我警惕地问。 “漂亮女人谁都会关注。”董哥说。 我又观察白衣姑娘的反应,她的身体是往另外一侧的男生靠拢的,也一直在跟她的伙伴们说话,应该压根没听到董哥刻意夸我的话。 此时我可以肯定,这姑娘根本不喜欢董哥。 “我在北京呆了一年,最近才回来。”我说。 那几个人听说我刚从北京回来,L又在一旁吹捧我是个“作家”,现在正在写剧本,准备拍电影,立刻加我微信。 于是,接下来,我们就大说特说北京几大艺术院校的趣事,哪个食堂的饭菜便宜好吃,哪个学校的老师牛叉,哪个学校美女最多,哪个学院学费最贵,哪个学校出大明星…… 董哥插不上话,但一直努力找存在感,偶然听到一个明星名字,立刻说,我认识他,某一年我请她到我们那里做楼盘宣传,某一年我请哪个歌星献唱……跟着扯出一串高官和明星的事。 往往这时候,就是冷场的时候,因为他提的明星,或者很老,或者过气。 但董哥很聪明,一旦冷场,觉得言语是救不过来了,便开始才艺表演,说段子,唱戏、跳舞、拉二胡…… 有一说一,董哥的才艺是真不错。 那天晚上,在董哥家消磨的四个小时,我心里颇有些心酸,我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竭力想与年轻人拉近距离的讨好和卑微、为了维护尊严而不得不吹的吹弹可破的牛皮,以及他醉熏熏时,那白衣姑娘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像个皮球一样揉搓的尴尬。 出于礼貌,我和L离开时,加了董哥微信。 回来,我和L加了通宵班,才把方案做好。 吃人家的嘴短,再碰面,也不好意思装作不认识董哥了。 但,也仅止于此。 有一天,又是下班时间,我懒得打包,就在小区楼下的肯德基吃,拿着托盘找位置时,意外地看到董哥,向我扬手。 环顾四周,没有更好位置,我端着食物走去,坐下来,他的面前,是一个鱼堡和一杯咖啡。 寒暄了几句,我问:你不上班吗? 不上班。 “那你吃什么?”我脱口而出。 董哥笑:我这个年纪,总会有些老本嘛! “你以前在哪家公司上班?华为?还是腾讯?”我故意套话。 “我来深圳才三个月,等我女朋友离婚。”他说。 你女朋友现在哪里? 不知道在深圳还是哪里。他笑。 那她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 她让你在深圳等她? 没有。 为什么? 爱情不是嘴上说说的,需要行动来证明……他笑。 接下来,我就听到了一个让人五味杂陈的故事。 董哥是外省人,父亲是当地老牌剧团颇有名气的演员,母亲缺位(他忽略未提),父亲表演,赚钱,买房,买地,他从小打交道的,都是当地名人名家。 因为环境熏陶,吹拉弹唱跳,董哥什么都会一些,大学学的是传媒,但他醉心于研究和姑娘们的关系,相当长一段时间,他留的都是齐腰长发,算得上是翩翩少年了。 因为父亲的关系,董哥一毕业,就开了自己的文化传媒公司,据他自己说,在当地文化圈子有着不可撼动的中心位置——比如说,当地名人活动,非他参与不可;一些富商开业,请他找明星宣传;外地商演活动,牵线搭桥的事非他莫属。 星光熠熠的董哥,前后谈了四五个艺术院校的姑娘,唱歌的、唱戏的、跳舞的,弹琴的……但作为演员的父亲,坚决反对他跟她们来真的,理由是,她们都是“戏子”,要找,只能找公务员,或有正式工作的姑娘。 董哥气坏了:你自己不也是“戏子”? 父亲脸色发青:就因为我自己是! 赌气跑出去玩了几个月后,把手头的钱花光,董哥认输了,很快便和父亲相中的一位家世良好的女医生结了婚。 一年多后,生了个女儿。 父亲建议董哥再生个儿子,反正家里不缺钱,罚款就罚款。 医生媳妇主意很牢固,坚决不生二胎。 儿媳妇是自己看上的,父亲无话可说,叹气说自己老了,不管了。 董哥对这个名牌医学院毕业的老婆,三分敬重、三分畏惧、三分怜惜、外加一分好奇。 唯独没有爱和喜欢。 老婆业务水平日益精进,人生规划清晰明了,志向远大还脚踏实地,从科室小医生做到专家,几乎是一年上一个新台阶。 董哥办的文化公司,除了搬两次办公楼,替他老爸消耗了不少钱财,其它,没啥变化。 当然,因为整天和模特儿、演员、艺术家、文化名人,富商打交道,自然是绯闻不少。 老婆生了几次气,后来干脆不管,一心奔她的前途了。 董父这些年攒了不少家底,跟儿媳和孙女不太亲,便悄悄暗示儿子,不介意他在外面给他养个孙子,费用方面,自己全包。 本来当年就是为了老爸才结的这个婚,现在有这个暗示,没有爱情不能活的董哥,更大胆了。 以前偷偷摸摸的地下情,现在变成半公开了。 一直隐忍的专家老婆,知道了他现在交的女朋友怀孕了,没作没闹没吵,冷笑一声,丢下一句:你董X这辈子要是有出息,我把头砍下来当球踢,离婚! 出于对老婆的愧疚,还有对女儿的亏欠,董哥把绝大部分财产都给对方了。 “离婚后,我带那个女的去医院照B超,又是个女儿,我给她一笔钱,送了一辆车,让她把孩子打了,分手了。”董哥说。 我注意到他用词的艺术,说到前妻时,他一直用“我老婆”,但说到婚外情的女人,用的是“那个女的”。 看来,男人对原配,就算不爱,也还是从心里认的。 你跟老婆之外的那些女人在一起,你爱过她们吗? “当然爱过,”董哥说,“而且我每次都花大把时间和金钱来追她们,没有实际行动的爱等于0。” 离婚后,董哥日子过得那个逍遥自在,除了必要的工作要处理,平时就住在五星酒店,拉朋友喝酒,去KTV唱歌,一掷万金戏弄那些拜金姑娘。 那段时间,完全是醉生梦死。 也就在这时,父亲病了,花了不少钱,看了很多名医,前后拖了三四年,去世了。 父亲给他留下几套房子,一些值钱或不值钱的字画、雕刻品、珠宝等。 他爱情的第十八春——也是生命中最大一笔投资的爱情,也来了。 在一次高端的招商会上,他认识了一个海龟姑娘,这姑娘足足小他21岁,住豪宅,开豪车,世界名校毕业,是某大官员的干女儿,自己开着一家大公司,还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大餐厅。 更迷人的是,这海龟姑娘做事八面玲珑,说话滴水不漏。 他把所有能带过去的朋友、客户,甚至亲戚,全部带到海龟姑娘的餐厅,介绍她给亲友们认识,再三让大家关照她生意。 很多人以为他在那里有股份。 但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是为了爱情,而且只可能为了爱情才这么做! 以前,他接触的都是模特儿,跳舞,表演类的女人,突然碰到一个高端、有钱、有范,还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沦陷得十分彻底。 交往一年多时间,他心甘情愿地送房、送车、送父亲留下的珠宝、首饰、字画。 海龟姑娘每次都非常为难,不肯接受,在他的劝说下,才半推半就笑纳。 当他知道海龟姑娘怀孕了,照了B超,还是个儿子时,他知道结婚的时机到了,理所当然地求婚,并把自己所有身家,点了清单,献出来。 姑娘却很淡定:对不起!我家人无法接受大我5岁以上的男人,我也很痛苦,但,为了将来,我们长痛不如短痛! “孩子怎么办?”他惊讶地问。 不用你负责。姑娘说。 我想要负责。他说。 姑娘此时也不怕伤他心:孩子不一定是你的,你送的礼物,我可以还你。 “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收回来的。”董哥说。 你认为她爱过你吗?我好笑地问。 应该爱过。他想了想。 你们就这样散了? 我找过她几次,她忙,后来和她同学结婚了,我就再没找,我是很爱她,但我不是无赖嘛。 那孩子到底谁的? 我托人查了,是她老公的。 “你还相信爱情?”我问。 一直相信!他很坚定。 “怪不得人家说,男人至死是少年!”我笑。 董哥和海龟姑娘分手后,又谈了几次恋爱,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手头拮据了,总觉得和谁恋爱,都有点力不从心。 但他还是坚信自己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果然,一次去桂林出差,和一个从深圳去那里旅游的外省姑娘碰上,两人电光火石,干柴烈火。 姑娘小他16岁,离婚单身,有个女儿,在深圳读小学。 两人从桂林分开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后来又约见了两次,直到姑娘说怀孕了。 他决定割舍老家的一切,来深圳跟姑娘结婚。 但姑娘说要考虑考虑,毕竟,她还有一个女儿;毕竟,深圳的压力那么大。 这些年谈那么多次恋爱,董哥太懂得女人的危机感需要什么来弥补了,他立刻转了一笔钱给姑娘,然后再次承诺跟她结婚。 他知道,对于有社会经验的女人来说,男人们的甜言蜜语根本不值钱,只有“转账和娶你”才是真实可信的。 可是姑娘很忙很忙,送孩子上学、上班、房贷、车贷……焦头烂额,她说暂时不考虑再婚的事。 他是个有魄力的男人,立刻带着所有能搞到的钱,来了深圳。 姑娘再三推脱跟他见面,最后逼不过,终于坦白,离婚还没办妥。 唯一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大着肚子,听说怀的是个儿子。 在深圳,董哥人生地不熟,不像在老家,可以利用人脉查到自己想要查的人和事。他不知道姑娘到底住在哪个小区,只知道是在这附近,老住酒店也不是事儿,让中介帮租了我们小区的这个三室一厅,从短租一个月,续到现在第四个月了。 “她不见你,你留下来什么意义呢?”我不解。 “一是等她离婚,二是看她怀的到底是不是我儿子。”他说。 “你真是个奇葩!”我说。 别人也这么说我,他笑。 因为他说的太离奇,我不信,一回家,以我做了四年信息总监的求实性,和多年写作的搜索功底,在网上搜了他爸的名字,果然有这人,名气不小。 我又把他和他爸的名字,放一起搜索,出来的新闻中,可以看到他以前在当地省市组织的一些大型文化活动的相片,以及新闻中为蹭他父亲名声,特意提的名字。 这次在肯德基聊了这么多,我和董哥自然更熟一些,通常他都会好意地让我去他家吃饭,但我次次都拒绝。 有的人,只适合敬而远之。 又一个周末中午,董哥说来了一个名人朋友,知道我是写书和剧本的,介绍我认识。 我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确认对方是个有名有姓的正面人物,答应了。 网络时代,就是这么现实又透明。 吃饭的地方,小雅且不贵,我想,作为一个老深圳,当尽地主之谊,趁他们不备,买了单。 这件小事,让那位文化名人对我刮目相看,也让董哥对我的好感度爆了棚,胆子也跟着大起来,有一天打电话突然问我:你有男朋友吗? 我答:没有。 他说:要不你给我生个儿子吧,你能生不? 我第一反应是——这人脑子没进十吨水,怕是说不出这话来,但想想他做过的那些奇葩事,也就“哈哈哈”大笑。 他接着说:你看,虽然我大你不少,但是条件也还可以,在深圳买房买车,没问题的,当然,车,我觉得二三十万代步的就行。 我笑得差点岔过气去,问:你不是等你怀孕的女友吗? “她没离婚,孩子生了。”他说。 “是你孩子吗?”我故意问,虽然早在肯德基时,就猜到答案。 董哥说:“我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男人。”我说。 “你不是说你没男朋友的?”他问。 “我的私事,凭什么跟你交待呢?”我反问。 “那倒也是。”董哥说,挂了电话。 这之后,再没见过董哥,他从不发朋友圈,我也没问,猜他是离开深圳了。 过了几个月,突然接到董哥电话,问我手头方不方便?给他转1万块急用。 我问他在哪里?借钱干吗? 董哥:我在江苏,女朋友要还房贷,我的钱刚做了投资。 我说:祝你再次冲锋旗开得胜,不过,我手头不方便。 董哥理直气壮训我:你在深圳上班这么多年,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我被他奇怪的逻辑搞笑了:你一个老男人,问一个并不熟悉的女人借钱,你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他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他挂了电话。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和董哥再无任何联系了。 且说,在董哥家吃饭那晚,我和艺校几个年轻人互加了微信,其中两个姑娘到现在还有联系。 有一天,无意中和其中一个聊起董哥,她说:那个猥琐的老东西,一直吹牛说自己多牛多有资源,跑过去一看,啥都没有,又丑又老,没钱没资源,还想睡我?做梦吧他! “他爸以前还是很出名的,”我公正地说,“以他爸的江湖地位,给儿子留下大笔财富和雄厚人脉,完全可能。” “留什么都没用,这个人只知道谈恋爱和败家,屁本事没有。“姑娘说。 “你和他还有联系不?”我问。 “早没联系了,不过以他的个性,我猜呀,不是在追女人,就是在追女人的路上。”小姑娘咯咯笑道。 |
感谢各位关注和抬爱,这部作品,因为涉及的人物太多,我又不想重复写同类项的人,所以更新有点慢。 另外,这部作品获得深圳市今年重点文学题材扶持奖,所以,我就更想写好了。 无论写到哪一个人物,我都会贴在网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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