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网 购物 网址 万年历 小说 | 三丰软件 天天财富 小游戏
TxT小说阅读器
↓小说语音阅读,小说下载↓
一键清除系统垃圾
↓轻轻一点,清除系统垃圾↓
图片批量下载器
↓批量下载图片,美女图库↓
图片自动播放器
↓图片自动播放,产品展示↓
佛经: 故事 佛经 佛经精华 心经 金刚经 楞伽经 南怀瑾 星云法师 弘一大师 名人学佛 佛教知识 标签
名著: 古典 现代 外国 儿童 武侠 传记 励志 诗词 故事 杂谈 道德经讲解 词句大全 词句标签 哲理句子
网络: 舞文弄墨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潇湘溪苑 瓶邪 原创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耽美 师生 内向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教育信息 历史人文 明星艺术 人物音乐 影视娱乐 游戏动漫 | 穿越 校园 武侠 言情 玄幻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首页 -> 小说文学 -> 百万字小说《师者,凡人也》把教师拉下神坛的小说,求出版。 -> 正文阅读

[小说文学]百万字小说《师者,凡人也》把教师拉下神坛的小说,求出版。[第2页]

作者:天宗健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尾页[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好像一粒石子抛入水中激起一片浪花,观众们都感到惊喜,有人叫道:“好片子。”有人鼓起掌来。电视屏幕前站着放映人员的儿子,大约七八岁,旁边的那个高年级同学不忍心让他受伤害,拍拍他的后背说:“你出去吧,这片子不适宜你看!”那小孩子瞪着眼睛懵懂地望着他,似乎在说:“为什么啊?”
    影片仍在继续,也许一会儿就出现少儿不宜的镜头了。那同学又推了小孩子一把说:“赶紧出去,你爸在外面等你呢!”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将信将疑地走出门去,那同学这才把门从里面插上销子,回头对大家说:“没事了,放心看吧!”
    “少儿不宜”是实行电影分级制的产物,这样的电影大多是色情电影,或者色情镜头过多的电影。大家默默地坐着,凝神屏气地期待着女主角宽衣解带,可随着情节的发展,大家有些泄气。女主解确实漂亮,但上下巴士,出入卧室,停留超市……经过诸多场所还是衣帽整齐。怎么搞的,这少儿不宜到底不宜在哪里?
    宋晓涛身后的一个男生低声说:“恐怕是大陆电影招徕观众的手段,不是少儿不宜的片子故意写上少儿不宜。”另一个男生说:“也有可能,拍电影的算摸透大陆观众的心理了。”又有人说:“不会吧,看电影中的地点,都好像是港台的大城市啊!”
    电影情节像沟渠中的水似的缓缓流淌着,突然女主角变成了厉鬼,长着一个骷髅头要去吃男主角,“啊——啊——”骷髅头没有腿也没有身子,只留着一头蓬乱的长发却能行走如飞,她追逐着男主角,撕咬着男主角,男主角惊慌逃避,撞倒了沙发,掀翻了桌子,碰碎了电灯,狼狈至极,最后来到厨房里拿起了高压锅,一下子扣住了骷髅头,然后盖上盖子。那鬼不甘示弱,厉声尖叫着顶起盖子,男主角使劲地往下按,几个回合后终于将鬼盖在锅内,通上电开始烹煮鬼头……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少儿不宜是不宜在这个地方,恐怖的鬼片当然不适宜少年儿童了。
    宋晓涛也和大家一样,微微有些失望。学校操场上放的露天电影中,有接吻镜头,有女性穿着泳装的镜头,也有男女一同上了床却突然切换到别处的镜头,他们对这些已经看过的镜头都不十分珍惜,他们希望看的是从来没有看过的,是男女主角上了床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十八、九岁了,在初中时学过生理卫生,可到男女生殖系统一章时老师却让自己学习。高中时没有生理卫生,只有生物,虽然知道基因、染色体、XY相配能决定性别等知识,但终不能熄灭心中那股渴望了解异性身体的火焰,所以他们希望能看到少儿不宜的影片。再说,不管按国内标准还是国外标准,他们都已经不是少儿了。
    杨辉也看录相,但他不和宋晓涛一块儿,而是常常去别的录相厅。一天晚上大家已经睡了,他从外面蹑手蹑脚地回来,一进寝室立刻拉亮电灯。刘旭明被惊醒后趿拉着鞋去厕所解手,宋晓涛还未睡着,低声说:“上哪儿泡妞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哈哈,今晚看了一截儿好片子。”杨辉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宋晓涛说:“啥好片子?”
    杨辉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许多:“本来放的是周润发的《英雄好汉》,哪知道老板突然关了录相,又放了一盒带子进去,乖乖,是一个黑人老外和一个白人女老外,全都一丝不挂,在干那事,把那个女人舒服得……哈哈哈。”宋晓涛看出舒服的其实是杨辉,他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黄色录相。
    “老板放黄片子不怕派出所抓?”宋晓涛疑惑地问,他总觉得那地方不安全。
    杨辉的声音又低了下来,说:“没事的,老板只放了几分钟,几分钟一过又换成了《英雄好汉》,他只是吸引观众。”
    宋晓涛明白了,原来这是老板拓展客源、聚敛财富的一个手段啊!口里问:“看的人多不多?”
    “多,咋能不多?”杨辉的声音又高起来,“老板一放黄片子,屋里那个静啊没法说,大家都像色狼一样望着屏幕,眼睛眨也不眨……哈哈哈。”
    刘旭明从厕所里回来,听到后就说:“你也是色狼!天都这么晚了,你还让人睡觉不睡?”
    “哈哈哈,下星期我带你们去看,保证过瘾……”杨辉说着也开始宽衣解带,上床歇息。
    时光无情,从不被人左右,它以它固有的速度朝前行走。转眼间到了第二个星期五,大伙儿去操场看了露天电影。这个晚上放的影片一个是法国喜剧片,一个是国产故事片,法国喜剧片比较好看,因此被放在了后面,国产故事片的质量比以前有进步,很多搞笑技法、武打设计已经向港台娱乐片看齐了。翌日是星期六,吃过晚饭后杨辉就履行诺言,要带寝室里的兄弟们去看“好片子”,他说:“谁去看好片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苟平安又连夜去武汉汉正街进货了,林茂正在刷牙,估计要私会王小芳,陈长胜和几个同学已经在昨天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宋晓涛、刘旭明了,他俩勇敢地说:“看就看,怕啥子?”
    此时正值傍晚,学校餐厅还未打烊,旁边的小餐馆里锅勺相撞声、猜拳划枚声、男女欢笑声和阵阵酒肉香一同涌来。杨辉带着宋晓涛和刘旭明绕过餐厅,三拐两转来到学校东边的一个小院子,杨辉在门口递给老板1块5毛钱,然后走进院子里的一间大屋子,宋晓涛刚开始不知行情,掏出2元钱递过去说:“俩人。”
    老板是个男子,五大三粗,面无表情,说:“再掏1块。”见宋晓涛一怔又说,“每人1块5,有好片子。”
    “便宜点儿?”宋晓涛想侃价。
    “不行。”老板说。
    “便宜点儿?我们俩人。”宋晓涛说。
    “不行,一分价钱一分货……”老板态度坚决,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刘旭明打断了,刘旭明掏出1块钱递给他说:“别说了,我们进去。”
    他俩走进屋子,却见杨辉已经在第二排找位置坐定,并且回头冲他们诡秘一笑,那意思是说:“你们就瞧好吧!”两人坐定后不久,老板就放起了录相,香港警匪片,好人和坏人先是热兵器互射,等没了子弹,再冷兵器相拼,到最后连短刀都脱手了,只好拳拳到肉地对打。中间加带一些搞笑的桥段,不时引起满堂大笑。警匪片过后是一部外国枪战片,屏幕上到处是飞舞的子弹、迸溅的鲜血和翻腾的硝烟,当男主角怀抱机枪正要从二楼上跳下时,屏幕却突然卡住了。
    这录相带怕是时间长,老化了。宋晓涛刚这么想,老板已经手拿遥控器走到前头,从怀里掏出一盘录相带换了进去,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明眸皓齿的白人女子(此处省略若干字)
    这个房间有三四十平米,容得下几十个人,刚才还有窃窃私语声、大呼叫好声、喊人聊天声,此刻却静如坟场,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没有了。宋晓涛心中“咯噔”一下,就像高中时在街上遇到柳玉娟一样,随后就感觉到了一种清新的美。他偷眼看两旁,观众们都端坐如同佛像,屏气凝视前方,真的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屏幕上那女子的动作还在继续,男子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说不清是痛苦还是享受。宋晓涛看到两旁人的喉头都在蠕动,仿佛咽下涎液,而让他不可理解的是,左边二米处竟然坐着一对学生情侣,那女的眼睛也紧盯屏幕,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大约过了5分钟,屏幕上的男女似乎要进一步动作,老板却按下遥控器果断地中止了他们的无耻之举,然后换回刚才的带子,屏幕上又是子弹飞舞、鲜血迸溅、硝烟翻腾,男主角重新抱着机枪朝楼上跑去。这是刚才放过了的,不知是不是对老板行为的不满,有几个人叫嚷的声音特别大:“看过了,看过了。”那声音如果是棍子,估计老板早就脑浆迸流,一命呜呼了。
    老板举起遥控器,按下“快进”键,男主角便一顿一顿飞也似地跑到楼顶上,在老板按下正常播放后,才从二楼纵身跳下……
    这次观影体验对宋晓涛来说具有革命性,此前他真的没有看到过,此后他仿佛从地狱进入天堂,明白了世界的美好:原来还有这样的影片!同时也有一种罪恶感:老师和书本上都说黄色录相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产物,对青少年毒害极大,自己看了黄色录相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资产阶级,已经学坏了?
    宋晓涛表面上很平静,照常上课下课,吃饭睡觉,可内心非常矛盾。那截黄色录相片段常常重演在他的脑海里,他想不通怎么有人拍那样的片子?脸面哪里去了?廉耻哪里去了?那个女演员的父母知道了会不会痛心疾首,把她毒打一顿?自己还想看,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不可救药的坏小子?是不是将来就会犯罪?……
    但很快他就想通了:黄色录相对青少年毒害极大,那是因为青少年的自制力差,而自己已经19岁,早就是名副其实的青年了,并且自制力非常强,一定不会因为性冲动而去犯罪。拍黄色录相的男女演员确实不要脸、丢人,但他们是外国人,不要脸也是不要外国人的脸,丢人也是丢外国人的人,与中国人没有半点儿关系。
    心念至此,宋晓涛释然而笑,紧皱了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跟着杨辉看录相仅仅三次,后来宋晓涛就再也不去了。杨辉问他:“咋不去了?”他回答说:“不安全。”杨辉用手指了指他说:“咋不安全,没看有那么多观众?都是咱们学校的呀!”他哼了一声说:“看老板换录相带时的神秘劲就知他是多么小心。为啥那么小心?还不是心中有鬼,怕抓啊?”
    杨辉闻听再不言语,此后他俩就分道扬镳,各看各的录相。宋晓涛去学校电教馆,杨辉去那些藏在旮旯里的录相厅,两人都自得其乐。
    三个星期后的一天,宋晓涛吃完晚饭又去了电教馆,看完一部李连杰演的《黄飞鸿》后,放映员进来换了带子就出去了,屏幕上出过片头后,突然现出一个身穿三点式女子的侧影,一腿直立,一脚踏在椅子上,更显得身材婀娜多姿,魅惑十足。
    黄色录相!宋晓涛心中“咯噔”一声,顿时热血上涌。放映室内的各种声音也骤然消失,寂寂如冰雪之夜。那女子伸手后背解开胸罩,扔在一旁,又将由细细的带子和两块儿三角布组成的裤头顺长腿脱下,也扔在一旁,接着便面对镜头双手揉搓起自己丰满的乳房来,脸上笑吟吟的……
    天啊,这是一个中国人,或者说是一个华人,她怎么也拍这样的录相?如果说外国人拍黄色录相是丢外国人的人,那她拍黄色录相不是丢中国人的人吗?宋晓涛又无法理解了。
    屏幕上的场境又换了:一个赤裸的男子仰躺在床上,刚才的女子趴在他身旁……正在这时放映室的门开了,放映员进来停止了录相放映。
    “这片子不错,咋不放了?”有人问。
    放映员嘿嘿嘿地笑着说:“这样的片子不适合你们看。”
    “适合,适合,挺适合。”有人大嚷,接着便引起哄堂大笑。
    “不适合,不适合,给你们放好的。”放映员说着又换了一盘录相带,还是香港拍的古装武打片,然后不理睬观众的央求,坚决地出门而去。
    宋晓涛心中犹如电闪雷鸣,继续想着那个女子的裸体侧影:她是一个中国人,难道不知道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吗?万恶淫为首,她如此在公开场合拍摄淫秽影片不只是自己淫荡,还是教唆人淫荡。就算她不是政治概念上的中国人,那她是一个华人吧!华人怎么也拍这样的影片?也许她是香港人,或者台湾人,或者其它国籍的人,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的人,由此可见资本主义制度对人的毒害,它可以使一个良家女子为了金钱而出卖肉体和廉耻!
    在心中批判完资本主义制度,宋晓涛的心中微微有些好受。
    这次电教馆内因为放映员的失误而偶尔暴露出了一点黄色垃圾,细想之下也很正常。那放映员无聊之际搞到了一盘黄色带子,自己偷偷欣赏,在给同学们放映时一不小心拿错了带子,好在他很快发现错误,及时纠正,从而避免了更大的错误。估计放映员事后一定自我检讨了一番,从那以后电教馆里放的录相都像七十岁的孔子似的,一点儿也不逾矩。

    第七章
    红尘教师

    一
    春有桃花,夏有荷花,秋有海棠花,冬有腊梅花,正像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花儿开放一样,人生在不同的阶段也有不同的想法。宋晓涛小时候只想快快乐乐地玩,上了初中后只想考试能得奖,高中时只想能考上一所自己中意的学校,并且和暗恋的女孩续写一段爱情传奇,也就是说选考取师范专科学校并非他的初衷,他的初衷是考取省中医学院的针灸按摩专业,以圆自己作一个点穴高手的美梦。但现实迫使他不得不作一个师范生。他记得来学校报道那天遇到了考取本省另一所师专的曹惠雨,曹惠雨告诉他要先去学校考察考察,如果学校好就上,否则就不上。后来他得知曹惠雨嫌那所师专是差学校,从而返回高中,继续复读。说实在的,他佩服曹惠雨,毕竟曹惠雨竟敢二次直面高考,这就好像一个人从枪林弹雨中侥幸逃生后居然再次返回阵地一样,有的是胆量和大无畏的精神。
    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说明了人普遍具有差异性。学校也和人一样,是有差异性的。北大跟清华不一样,清华和人大不一样,人大跟师范学院不一样,师范学院跟师专又不一样。北大、清华等名校选拔的多是各省的状元,宋晓涛所在的师专选拔的却是北大、清华和本科学校不要的人。宋晓涛们跟北大生相比,成绩处于劣势,但跟千万落榜生相比,还是有优势的,但这个优势仅仅体现在意识中,现实生活中根本显现不出来:今年的落榜生也许就是明年的高考状元!今年的落榜生也许就是明年的本科学生!
    大二开学后,宋晓涛与关系挺铁的丁俊杰联系,丁俊杰告诉他,在复习了一年后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本科院校,学的是国际贸易。丁俊杰还告诉他,曹惠雨考上了本省的一所专科学校,学的也是国际贸易。宋晓涛猜想,曹惠雨一定认为国际贸易专业好过师范专业,否则他还可能主动地回炉再造,接着复习。
    宋晓涛常常痛恨自己无能,别人能考上名校名专业,自己咋就只能被动选择呢?好在他想作一个作家,而许多作家并非毕业于名校,这让他感到很宽慰。
    当作家的前提是需要大量看书,吸收别人的精华,荟萃自己的能量。宋晓涛想苏轼他爹27岁才发愤读书,自己满共才19岁,现在努力还不晚!那天星期六,他连梦都没做一气睡到大天亮,醒来时还没戴眼镜,就模模糊糊地看地上有几片菜叶和米粒,显然有人已经吃过早饭了。他躺在被窝中问邻床的刘旭明:“今天干啥?”
    刘旭明把头搐在被窝中,含糊不清地说:“几点了?”
    宋晓涛伸腕看了看从苟平安处买来的电子表说:“8点50了。”
    “啊!”刘旭明把头从被窝中伸出来,大口地呼吸,然后说:“不哩咱们去阅览室看书?”
    宋晓涛正有此意,立刻应道:“好,那咱们赶紧起来吃饭。”
    “你吃吧,我今早不吃了。”刘旭明说。
    “那不行,看书是一项繁重的脑力劳动,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必须得吃。”宋晓涛搬出科学知识劝说道。
    刘旭明说:“别扯了,我再迷登一会儿。”
    无奈,宋晓涛只得自己起床,拿起碗筷去食堂打饭。因为起床较晚,食堂早就关门了,但食堂前卖豆腐脑和炸油条的却还在,由此可以看出私人企业比公有企业更能满足顾客需求。卖豆腐脑的本来是一个老汉,推一辆三轮车,车上放两大坛豆腐脑,今天换成了一个年轻姑娘,两眼虎灵灵的。宋晓涛给他5毛钱,她伸手接过装进胸前皮包,然后伸勺舀了一下倒在宋晓涛碗里。豆腐脑白嫩如雪,香气扑鼻,与眼前的姑娘倒有一比,不过姑娘的香气源自于工业合成的脂粉,是吃不得的。
    宋晓涛临走时,姑娘冲他笑了笑,他心中一顿:笑什么?难道看上我了?
    他又买了四两油条回到寝室,刘旭明还在床上,不过已经戴上了近视眼镜,他伸头看了一眼宋晓涛说:“你头发乱了!”宋晓涛赶紧照镜子,果不其然,头发经过昨夜的蹂躏,早就纵横支差、惨不忍睹了,他忽然想:那姑娘莫不是笑我头发乱了?花三秒钟时间整理完头发,他匆匆吃饭,油条是热的,豆腐脑是热的,两样东西进肚温润着整个脾胃,他觉得舒服极了。
    “要不你也吃一点,吃一点也好。”宋晓涛抬头对刘旭明说。
    刘旭明说:“你吃吧,我不吃。”
    “你要是不吃点儿东西,看着看着肚子一定会咕噜咕噜地叫。”在这方面宋晓涛有经验。
    刘旭明笑了,说:“我不信。”
    “不信你就走着瞧。”宋晓涛肯定地说。
    “好!”刘旭明大喝一声,开始穿衣。很快就衣裤整齐地站在宋晓涛面前,说:“我的肚子一定不会叫的。”
    当刘旭明从厕所里出来时,宋晓涛也从水房里刷完碗出来,两人拿了借阅证便朝阅览室走去。双休日的校园显得很空旷,马路上少有人行走,操场里的篮球架子上甚至停着几只谈情说爱的麻雀,当两人经过附近时,麻雀受了惊吓忽然“扑棱棱”地飞走了,同时“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说:“亲爱的,快跑呀!亲爱的,快跑呀!”
    两人来到阅览室,见阅览室的龚大爷正坐在门口的桌子后面,桌子上摆满了借阅证。龚大爷六十多岁,发如雪,脸似菊,走起路来颤微微的,慢得连三岁小孩都能撵上。他人很好,见到宋晓涛和刘旭明稍稍点头,以示招呼。两人将借阅证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里面随便挑书看。阅览室里有书柜,有椅子,书柜里装的多是杂志,也有报纸,杂志有《海外星云》、《科幻世界》、《时代青年》、《妇女生活》、《半月谈》等,报纸有《参考消息》、《环球时报》、《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等;椅子上坐的全是本校学生,并且多是男生,有人还拿着圆珠笔和笔记本,看到精彩之处随时记录。
    宋晓涛挑了一本随便翻了几页,见不太好看就放回原地,又挑了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他和刘旭明坐在一条板凳上,看着看着忽然就听到“咕噜噜”的声音从刘旭明腹部传来,他转动目光去看刘旭明,刘旭明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天将午,肌肠响如鼓。”肚子饿了也是会叫唤的。
    “晓涛!”宋晓涛听到有人喊他,抬起头不禁一愣。面前的那张皱得好像菊花的脸上满是和蔼亲切,正是阅览室的龚大爷。
    龚大爷腰微弯,声低沉,手里握着一把饼干说:“吃吧!”
    宋晓涛犹豫了片刻,他可不想白要人家东西,就推辞说:“不了不了!”
    “吃吧,都是我买的。”龚大爷笑了笑,把饼干硬塞到宋晓涛手里,宋晓涛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得接过。
    “旭明,你也吃吧!”龚大爷的另一只手里也攥着一把饼干。刘旭明很明显也是一愣,随即微笑着说:“不不,我已经吃过饭了。”
    “吃吧吃吧,别客气。”龚大爷把饼干硬塞到刘旭明手里,然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看得出他很快活。
    是不是他听到刘旭明的肚子叫了才拿出自己的饼干?宋晓涛没法询问龚大爷,只好把疑问留存在心中。
    将近11点时,估计食堂快开饭了,宋晓涛和刘旭明二人才起身去拿借阅证,走到门口时,龚大爷又是冲他俩点头微笑。当然,每一个取走借阅证的同学都会得到他的微笑,他对大家是公平的,像太阳将光和热洒向万物一样。
    在回寝室的路上,刘旭明轻声说:“知不知道,龚老师一辈子没有结婚?”
    “啊!”宋晓涛惊叫出声,他是阅览室的常客,跟龚大爷见面次数较多,原本以为他是一个退而不休、发挥余热的普通教职工,没想到还是一个拥有童子之身的老人。“为啥没有结婚?”
    刘旭明回答:“我哪儿知道?我只听说他没有结婚。”
    “多好的人啊,多善良的人啊,咋会就没有结婚呢?是别人没有看上他,还是他没有看上别人?”宋晓涛说。
    “谁知道呢?”刘旭明说。
    宋晓涛跟刘旭明并肩走着,陷入了像大海一般深的沉思里,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潜流涌动。他知道越是这样看似无情之人,越是深情、痴情之人,龚老师大约六十五岁,出生年份应该在1930年左右,他的择偶期在20岁到35岁之间,也就是1950年到1965年之间。他会不会是和青梅竹马的恋人一道参加工作,正当爱得轰轰烈烈之时恋人却突然掉下山涧,永远地离他而去,他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从此再也没有对别的女子产生过感觉?他会不会年轻时在学校教学,谈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友,后来他被人陷害,不幸入狱,可等到几年后弄明真相,平反出狱时,女友已经嫁给他人,更重要的是,女友嫁给他人正是为了救他出狱,他为了纪念舍身救人的女友,因尔终生未婚?他会不会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可因为阶级出身的不同,他们无法走到一起,她抱定“非他不嫁”的誓言,他坚守“非她不娶”的信念,两人都孤独终生,前几年那女子辞世,他为了度过余生这才来看管阅览室?或者他就像北大的逻辑学家金岳霖喜欢林徽音一样,因为不能跟所爱的人结合,所以不离不弃地跟着,终生不娶?……
    宋晓涛想了很多,当他把这些想法说给刘旭明时,刘旭明笑着说:“你可好好写写,每一个猜测都是一部小说呢!”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最后得出一个想来谁也颠扑不破的结论:龚大爷是一个让人可叹可敬的好人!
    二
    龚大爷让人可叹可敬,刘老师却让人可嘉可赞。评价一所学校好不好,不仅要看硬件设施,还要看师资力量。学校是高等师范专科学校,摆明了在硬件上比不过北大、清华,并且整体师资力量也比不过一般本科院校,但在个别点上却可以与本科院校战个平手,刘老师就是这样的个别点。
    宋晓涛刚进学校时,刘老师教他们听力,像文艺作品中描述的教师形象一样,刘老师三十出头,戴副大框近视眼镜,说话慢条斯理,显得极是文雅。那次在听力教室上课,刘老师用英语说了一段话,叽哩咕噜地极是流利,如果蒙上同学们的眼睛,大家一定会认为说话的是一个正宗的伦敦人。
    “大家听不懂是不是?那好,我用汉语再说一遍。”刘老师从眼神中看出了大家心中的恐慌,说完汉语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大部分同学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宋晓涛,你用英语复述一下我刚才的话。”刘老师点名汇报。
    宋晓涛的脑中一片空白,犹如枪响过后百鸟飞尽的树林。他尴尬地站着,欲言又止。他不会,他无法按照老师的要求正确地去做,而他又真的想让老师满意。这种感觉自上高中以来就非常熟悉,像老朋友似的常常和他不期而至。他想避开这个老朋友,老朋友却不避开他。
    “不会是吧?那好,坐下,下去以后多用功。”刘老师又轻声说道。
    见老师并没有为难自己,宋晓涛心中暗暗感激。下课了,同学们聚在一起闲聊,苟平安突然说:“刘老师扎实得很,是个有本事人。”
    “是吗?”大家都将信将疑。
    苟平安肯定地说:“当然了,他是博士,咱们学校的人才啊,听说再过段时间就要到海南去,那里有一个本科大学给他聘过去了。我老表说的。”苟平安姑奶的孙子是学校里的党支部书记,他获取的情报应该是有价值的。
    大伙顿时唏嘘不已,有人说:“多好的老师啊,走了可惜!”有人说:“不走才可惜呢!”
    “哄!”众人大笑。前一个可惜是说学校的同学们可惜,刘老师走后就没有跟他一样棒的老师教同学们了,后一个可惜是说刘老师可惜,他若不走,窝在三流学校里是人才浪费。
    后来,果如苟平安所言,讲课耐心、从不跟同学们发脾气的刘老师走了,据说去海南那所大学当系主任了。
    刘老师走后,学校便从外校聘请了一位老教师上课,老教师两所学校来回奔波,过了一段时间累病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学生不可一日无师,学校就让女辅导员暂代听力课,女辅导员脾气本来也很好,但面对顽劣不堪的学生也还是偶尔大发雷霆,这让所有的同学都怀念起慢条斯理的刘老师来。
    一日在卧谈会上,讲到了台湾问题,大家深深地为祖国仍处于分裂状态而遗憾,陈长胜说:“今儿里发个公告,明儿里出个措施,那边还别别扭扭地不想被这边统一,我看不如将军队开过去,收复他们,一劳永逸。”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事就跟他拿笔写字一样容易。
    寝室里一阵大笑,林茂说:“想法很好,可就是不现实。你想啊,台湾还是咱们的,发展得也不错,要是一顿导弹打过去,炸个稀巴烂,收复过来也得重新建设。再说美国还想利用他们制衡咱们大陆,他也不允许咱们动武,总之情况很复杂。唉,我当年要是考上外交学院,作个外交官,这事儿就是我的事了……”
    “哄!”寝室里又一阵大笑,声波直击每个人的心脏,大家都感到很快活。
    陈长胜说:“你要是作了外交官,那王小芳不成外交官夫人了?”
    “哈哈哈……”杨辉的笑声在众人的笑声里脱颖而出。
    林茂回敬说:“你也别说我,谁不知道你跟马淑琴青梅竹马,同窗三载?说不定你们约会多少次了呢!”
    “是啊是啊,马淑琴个子高、皮肤好,跟你挺般配,你们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是拉手、接吻,还是其它更深的层次?”杨辉也凑腔说。
    对于杨辉的取笑,陈长胜并不满意,他反击说:“你看你自己,整个性饥渴,见到钟美秀就瞪大眼睛,恨不能吃了人家……”
    钟美秀是杨辉的高中同学,瘦瘦的有飞燕之美,留一头齐腰长发,踩着高跟鞋走在校园里,回头率能达到200%。为什么呢?再回头看第三眼。杨辉常常在寝室里谈到她,说高中时男生们见她穿一个裙子走过,立刻尖叫惊呼,“嗷嗷”乱叫;还说她被男生们封为班花,是同年级的三大美人之一;还说同年级的一个男生追求人家,情书写了好几封,人家死活不同意。说时他兴奋得脸放红光,让寝室里的人猜测,他也许是自己对钟美秀有兴趣。
    杨辉说:“别亵渎了我们的同学之情。那次我刚进校园,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他岔开话题,引而不发。大家以为他要讲的必定跟女生有关,就纷纷发问:“啥?美女?”“不会是跟钟美秀有关吧?”
    “哈哈哈,远处的二楼上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大哥大’,跟砖头似的,正叽哩咕噜地用英语讲话,看来是跟老外通话,哎哟,真了不起。”杨辉羡慕地说。“大哥大”是无线电话,虽然体积大如砖头,但在1990年代还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只有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老大和现实中的暴发户才能拥有。
    “这有啥?说英语的多了。”林茂不以为然。
    杨辉提高声音说:“你知道吗,那是咱们刘老师啊!”
    听到他提起已经远赴海南发展的刘老师,大家都沉默了。
    久未说话的宋晓涛开口了,一开口就引经据典:“‘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刘老师是有本事的人,当然要选择好的大学去发展,若是你,你去不去?”
    林茂叹口气说:“去,我的高考分数要是700多分,我说啥也不上咱们学,非去考北大不可!”当时的高考并非百分制,而是根据名次套入公式计算出分值,一个省第一名就是750。如果语、数、外、政、史五科都是第一名,那总分肯定是750,不管百分制时是多少分。
    一句话勾引出了大家的叹息,有叹自己发挥失常的,有叹自己无能无胆的,有叹自己时运不济的……
    杨辉突然又说:“哎,知道吗,阅览室里的龚大爷也是教英语的,听说年轻时教课也很棒啊!”
    “是吗?”其他人都惊喜不已。龚大爷像是一个隐居山林的高手,他神秘过去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宋晓涛充满期待地问:“他为啥一辈子没结婚?”他想杨辉既然知道龚大爷是教英语的这个细节,应该也知道其他事情。
    不曾想杨辉的回答让他失望,杨辉说:“我哪儿知道?我只听说他是教英语的,跟咱们也算同行。”
    “唉!”几声叹息一齐飘出,寝室里忽然静了下来。
    这次卧谈会由国事开头,继以男女方面的感情之事,接着又以师事而结束,可谓内容丰富,跌宕起伏。同学们都喜欢这样的卧谈会,因为可以交流信息、增长知识、启迪智慧、修身怡情,并且还不用花钱,几乎没有成本。最基本的成本就是唾沫,不过那东西只要喝茶,谁都会有的。
    三
    翻译老师田海部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像疱丁解牛时手中的刀似的混在社会上。他和市里的许多领导和富商都有来往,曾经让一批同学领略高级酒店的豪华,据说在学校里也是校长手下的红人。
    宋晓涛在高中时喜欢买书,一次有个卖书小贩推着三轮车进入校园,同学们便围过去翻看、挑选。丁俊杰突然对宋晓涛说:“你看这本咋样?”手里拿着一本一拃宽、二拃长的书。宋晓涛盯睛细看,见是一本英语语法辞典,他翻了翻,上面把英语的语法全都一网打尽,便说:“好!”
    丁俊杰于是掏钱买下,没事时就细读硬背。
    来到师范学校后,学校给每位同学发书,有《语文》、《精读》、《泛读》、《英诗导读》、《中国革命史》、《认识与超越》、《中国传统文化》、《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等,足足有几十斤重,想来印刷厂的工人们都极其辛苦。在这些所发的书中,赫然就有一本英语语法辞典,和当年丁俊杰买的一模一样。宋晓涛翻看前面的版权页,只见编著人员中就有田海部的名字。“真了不起!”宋晓涛暗暗佩服。
    96年春节回家,宋晓涛在丁俊杰家说了此事,并让丁俊杰找到那本辞典,自己指着田海部的名字说:“这就是我们老师!”
    丁俊杰眼中一亮。
    田海部教翻译、精读,对同学们很和气,上课时在楼上看到谁迟到了,会以特有的嗓音拖着长腔喊:“跑快——,跑快——”只有提醒,并无责备,听者闻之并不觉得难堪。
    苟平安性格外向,与林茂属于一丘之貉,一类之人,他们和二班的司马量都与田海部关系搞得不错,除去一般意义上的师生,还有朋友关系在里面。苟平安做生意赚了钱,有时就请田海部去校外酒店里吃饭。中国人是讲究礼尚往来的民族,总不能次次都吃别人的吧!于是田海部回请苟平安:“平安,你找几个同学,我请客。”
    苟平安推辞说:“算了算了!”
    “咱们只是师生间交流交流,也没别的意思。”田海部执意邀请。
    苟平安觉得不能不给老师面子,就答应了。晚上他到寝室里把林茂、杨辉、黄永扬还有二班的几个同学找去,步行到距学校不远的金惠酒店里。他们约定是晚上6点在此碰头,可过了6点15田海部还没有来。林茂开玩笑地说:“会不会是田海部心疼钱了,不来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苟平安说:“他是好面子的人,一定会来的。”
    杨辉还惦记着上一次高级酒店里烧鸡、酱鸭和烤鹅的滋味,咂巴咂巴嘴说:“反正是田海部请客,他有的是钱,一会儿点菜了大家光点贵的、并且还好吃的。”
    “哄——”又惹来笑声一片。
    “来了,来了!”有人小声提醒道。果然,田海部笑容满面自学校那边走来,边走还边向同学们点头微笑。走到跟前,同学们纷纷说:“老师好!”田海部客气地说:“非常抱歉,刚才和几个朋友多打了几圈,耽误了。”同学们说:“没事没事。”
    师生寒暄毕,便直奔酒店,要了个房间坐定后田海部让服务员拿来菜谱说:“尽管点,别客气。”
    杨辉多日未曾改善伙食,估计嘴里能淡出鸟来,他听从老师的话真的不客气,抢先点了一只烧鸡,又点了一只酱鸭,然后顺势把菜谱推给林茂:“你点。”
    林茂点了一只烤鹅和一份牛蛙,把菜谱又推给下一位同学。那位同学想到老师盛情难却,惹是不点只怕让他没面子,便点了鱼、虾、螃蟹这些水里游的,接着司马量、黄永扬都纷纷出手,纵情点菜,什么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有。旁边的服务员忙得双手不停,写都写不及,只说:“慢点儿慢点儿。”
    房间里的气氛很热烈,当苟平安最后一个接过菜谱时,田海部发话了:“同学们啊,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你们是消费者,这么宴请老师我承受不起,算了算了!”风云突变,形势急转!本来说好是他请客,怎么现在成了同学们请客?苟平安脑子转得快,顺势把菜谱合上说:“好了,这么多够我们吃了。”
    菜上来了,桌子上花花绿绿,尽是挑逗人口腹之欲的好东西。“吃吧吃吧,你们这样宴请老师,我也应该有所表示,今晚的酒算我的。”田海部说着拿起了筷子说。
    气氛有所缓和,杨辉、黄永扬他们心中还是忐忑不安:这么多的菜谁买单?要是分担,我可没带那么多钱!
    苟平安哈哈一笑,瞪大了三角眼说:“吃吧吃吧,今晚我本来就是要请田老师和同学们的。”
    此语一出,杨辉、黄永扬他们悬着的心算是有了着落,便大大方方拿筷,痛痛快快夹菜,嘻嘻哈哈喝酒,美美滋滋享受……
    晚上酒足饭饱之后回到寝室,杨辉诉说说酒店里的惊险:“哎哟,要真是每人都分摊,我就丢大人了……我只带了5块钱。”
    林茂推测说:“有可能是他见我们点菜太多,超出他的预算,所以才说同学们请客我理解,这样就把烫手的山药转递到我们手里。”
    宋晓涛听了他们的转述说:“幸亏苟平安是个老板,有的是钱,假如他也是个穷人,那可怎么办呢?”
    苟平安打着酒嗝说:“我假如没钱,也不会要什么面子的,我就说:‘服务员,刚才点菜点错了。’这样重新再点。”
    很多天以后,杨辉和班长彭飞在寝室里谈及此事,彭飞询问了详细时间说:“辅导员说田海部是个赌鬼,恐怕请你们那天时打麻将把钱输了……”
    因为和同学们关系极好,田海部在生活上和学习上没少照顾同学们。他对同学们说,他一个朋友有一条复制磁带的生产线,谁要是需要听力磁带可以联系他,价钱绝对比市场上便宜。后来,同学们都通过他买了一套听力磁带。考试前,苟平安总能从他那里搞到试题和答案,然后抄写几份分给同学们,这样大家都能安全过关,减少了许多恐惧,提高了生活质量。
    田海部还是一个很幽默的人,他曾在课堂上拉家常似的说:“我有很多同学,全国各地的都有,南阳的也有,咱们班有南阳的没有?”
    讲台下有人高声捧场:“有!”同学们都笑了,随即静下来注视着田海部。
    见吸引了同学们的兴趣,田海部想笑但忍住了,继续说:“他们南阳话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干啥’不说‘干啥’,而是说‘抓?’”他模仿得惟妙惟肖,立刻引起哄堂大笑。班里的南阳同学确实是这样说的。
    “所以我判断谁是不是南阳人,就以会不会说‘抓?’为标准,南阳是个好地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东汉时发明地动仪的张衡就是南阳人,他或许在那时就说‘抓哩?’……”田海部娓娓道来,讲台下又笑如潮涌,同学们快活极了。
    宋晓涛后来对此进行了考证,南阳话中的‘抓?’是“做啥?”的合音字,由此他又推断出在古时候,南阳话可能是“ z”“zh”不分,否则无论“做啥?”怎样合音也合不出“抓?”。
    四
    陶东川性格内向,但写得一笔好字,常常拿着钢笔画几下。双休日他有时回去,因为他家就在本市郊区,有时就到204寝室找宋晓涛闲聊、下棋。宋晓涛棋力一般,但常常有不同凡俗的奇招怪招,让对手有耳目一新之感。这便是他吸引别人愿意跟他下棋的原因。
    一天宋晓涛又和陶东川坐在下铺来棋,杨辉、陈长胜和刘旭明围观,陶东川一边下一边笑着说:“我们有个老乡讲了一件事,说是咱们学校里的有个老师不像话,叫几个同学上他屋里谈话,跳马。”嘴里说着,手拿马棋跳了一步。
    宋晓涛不走棋了,抬头望着他说:“那个老师叫同学们上屋里谈话,怎么个不像话?”
    “嘻嘻嘻,”陶东川还未张口先笑起来,接着说,“他问这个同学,‘你们那儿有什么特色?比如说盛产什么,什么最有名?’这个同学说:‘我们那儿玉石比较有名。’老师一听说:‘好啊,我正想要块玉石做个纪念呢!’这不明摆着是问学生要东西吗?然后老师又问另一个同学:‘你们那儿有什么土特产?’那个同学脑子没有转过来弯,回答说:‘我们那儿的土物产是小磨油。’老师一听说:‘好啊,那你回家了顺便给我捎一点儿!’那个同学想拒绝也不行了,怕老师让他考试不及格,毕不了业。老师又问最后那个同学:‘你们那儿有什么土特产啊?’这个同学机灵,赶紧说:‘我们那儿的土特产是玉米,可这东西我们都不吃,是喂猪的,当饲料用的。’哈哈哈,老师一听这才没有张口要……”
    同学们都大笑不止,宋晓涛半信半疑地问:“真有这样的事儿?”
    陶东川说:“我骗你干啥?走、走,轮你走了。”
    宋晓涛走了车,吃了陶东川一个卒,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前面的同学乖乖地给老师拿来了玉石和小磨油,后面的同学什么也没拿,老师便让他考试不及格,这个同学一怒之下把老师告到了校领导那里,事情才抖出来,走、走、走,又轮你了。”陶东川催促着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宋晓涛暗暗感慨,杨辉说:“这个老师真没素质!”陈长胜说:“想要东西了去挣钱买啊,从学生身上刮算什么本事?”
    宋晓涛听了说:“他就是没本事才从学生身上打主意,要真是身家百万,谁还在乎一块儿玉石和一壶小磨油?由此也可看出商品经济对人精神的腐蚀,为了钱,为了一点儿物质利益,什么下贱手段都使得出!”
    一阵感慨过后,棋照走,话照说,时间便无声无息地从身旁流过……
    刑警破案讲究证据链,考古学家考证历史也讲究证据链,凡是孤证都不具有可信性。比如张三说李四杀了人,如果仅仅有张三一个证人,那么有可能是张三说谎话,但如果在死者身上找到一把遗留下来的剪刀,而且这把剪刀是李四的,物证人证互相辅证,才能判断出李四确实杀了人。再比如某历史学家考证出诸葛亮发明了木牛流马,证据仅仅是小说《三国演义》中写到了,那么他的结论不具有可信性,如果再找到一个刻有“汉丞相诸葛亮监制”字样的实物,两相印证,得出的结论才能服众。就在陶东川讲过某位老师不像话的事情后,普通话老师也讲了同样的事情。
    普通话老师是个女的,是学校交谊舞培训班的班主,生性活泼,爱好广泛,能唱歌能跳舞,还能编排舞剧,据说是某本科院校毕业。她讲着讲着,忽然说:“我们学校有些老师不像话,向人家学生要这要那,给老师队伍抹黑了。其实老师们比较清贫,大部分人都不富有,但再穷也得有骨气啊,不能打学生的主意。”
    讲台下一片赞同之声。
    普通话老师又说:“那个老师打学生的主意,最后叫人家告到校领导那里,多丢人啊!你们学生是消费者,家里父母大多都在农村,实在不容易,要是打你们主意啊……不说了不说了,你们明白老师中间有好人有坏人就行,好人占大多数,坏人只是个别的。”
    这天晚上宋晓涛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讲台下的学生欣欣而听,其中一个学生举起了手,他把手一指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那学生站起来,笑眯眯地问:“老师,你们家乡盛产什么?”他不禁一愣,心想:敲诈我啊?我才不怕呢!口里说:“我的家乡盛产黄金。”那学生立刻雀跃不止地说:“那好啊,我正想要一个金元宝做纪念呢!”其他学生立即附合着说:“对啊对啊,我们都想要金元宝。”他大手一挥,豪迈地说:“不成问题,我将尽力满足大家。”走到教室门口大喊一声:“过来。”一个大胡子的人牵着小毛驴走了过来,小毛驴还拉着一辆车子,车子上金光灿灿,全是元宝。他吩咐大胡子说:“阿凡提,把这些元宝送给他们。”“好的!”阿凡提答应一声,立即把金元宝散发给教室里的同学,教室里顿时欢声如雷:“老师好!阿凡提好!谢谢你们了!”“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他非常高兴,喜悦之情在心里一涌动,便醒了过来,眼望黑漆漆的夜色,耳听呼噜噜的鼾声,方知刚才是南柯一梦。
    第八章
    学生干部
    一
    很多中国人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习惯,古代的封建统治者自诩为“天朝上国”就是一例,民间的张大婶李大嫂逢人就说自己孩子的好也是一例。这其实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得到别人承认的欲望,如果硬要往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上套,这个欲望大概属于从低到高的第四层:尊重需求。高三时班主任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把空白的学籍档案发下来,让同学们根据情况自己填写。宋晓涛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在担任何种职务一栏填上了“班长”、“副班长”或者“团支书”,唯独他填上了“无”。同桌丁俊杰说:“你咋不填班长呢?在同等条件下人家肯定录取当过班长的。”他笑笑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再说哪能恁巧,怪美有一个和我成绩一样的人跟我竞争?”后来他被调剂为师范生,到校后办完入学手续,去学校礼堂体检时遇到了辅导员。班长彭飞指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小声对他说:“这就是咱们辅导员,姓周。”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辅导员,可辅导员回过脸来,只望了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宋晓涛?”他点点头,有些惊奇,猜想辅导员可能看过档案上的照片。辅导员又说:“我对你有印象,档案上他们都填的班干部,只有你没填。”宋晓涛又点点头,便跟着班长检查心肝肺,最后抽血化验。
    彭飞当时只是临时班长,辅导员指定他只是为了方便他协助自己工作。后来就放出竞选的风声,惹得胆汁型性格的林茂跃跃欲试,还在下面拉票。结果彭飞由于前几天的工作赢得了大家的肯定,因尔顺利地击败林茂,成为正式班长。随后辅导员又根据彭飞的推荐和自己的了解,指定姚菁菁为宣传委员,殷太庆为团支书,苟平安为生活委员,郑永健为体育委员。自此,班级五大常委全部都有了。
    姚菁菁身为宣传委员,曾经以一篇散文《家乡的映山红》打动了比他们高一届的主编,主编爱才心切,又委任她以校报编辑一职。当时宋晓涛也写了一篇文章交上去,题目是《我们的校园》,可最后连个退稿意见也没见到,更别说什么“编辑”的职务了。他常常写,常常投,抱着瞎猫难道碰不上一只死老鼠的心态妄想登上校报,但现实击碎了他的妄想。他发现校报上发的文章多是散文、诗歌,而这两种文体又是他看不起的。散文和诗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家,哪有什么像样的作者?有些在圈子里叫得很响的所谓大家,一出圈子就不被普通大众所知晓。要想让读者认可,写散文和诗歌是不行的,应该写小说,普通大众还是消费小说多一些。从此他对校报心灰意冷,再也不往上面投稿了。虽然他不投稿了,但姚菁菁却找到他,告诉他校报要召开编读联谊会,希望他能参加。
    在大学校园里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总不会有错!宋晓涛准时赶到三楼的一个大教室里,校报的主编、副主编和各位编辑悉数登场,讲述了文坛趋势,分析了作者来稿,评论了本校文风,最后增选了三个副主编,全是和宋晓涛一届的。大会临近结束时,主编师兄说话了:“为了发展壮大我们的作者队伍,也为了给大家一个名分,出去采访、办事时方便,我们准备给今天在座的每一位作者制作一个文学社社员证……”
    听说能出去采访,宋晓涛的心里一阵惊喜,早就听说记者是无冕之王,拿着一杆笔能让许多人俯首称臣,没想到办个文学社社员证就能做到这一切,真是好事情!
    “大家在星期三之前把三张近期免冠照片交上来,同时交工本费15元,都交给马社长,他同时也是我们校报的副主编。”主编说着一指坐在身边的小伙子,那小伙子胖瘦适中,目光锐利,一看就知是一个干练之人。
    这时宋晓涛才明白,校报编辑部和文学社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就像一枚硬币,有时以这一面出现,有时又以另一面出现,但实质上还是那枚硬币。会后他去市里的照相馆照了近期免冠照,洗了四张,交了三张,同时还上交有15元的人民币。马社长收了东西,记下了他的名字,便和他闲聊起来,这一聊不大紧,两人的关系倏然由500米拉近到了5厘米。马社长和宋晓涛是一个地区的,也算是半个老乡关系。马社长笑眯眯地鼓励道:“老乡啊好好写,只要你的文章说得过去,我一定先尽你的发。”
    这话并无恶意,但让宋晓涛心里像吃了生冷食物似的不舒服:明明是同级同届的学生,你怎么说话居高临下?他故作随意地笑笑,口里说:“好,好,谢谢关照。”回去后他一个字也不给校报写了。
    宋晓涛仍然属于逐梦一族,他写科幻小说,写小小说,写歌词,写来写去写得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想着自己成沓成沓的作品没有半个变成铅字的,他就在心里长叹:慧眼识英才的伯乐在哪儿?天下难道真的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吗?
    姚青菁身兼数职,既是班级宣传委员,又是校报编辑,接触的人也很多。入学不久,班长彭飞就在教室里和寝室里大叫:“学校要举行迎新晚会,谁有文艺特长?献一个节目。”也许是羞怯,也许是真的没有文艺细胞,一班没人上去表演。二班的张金奇却出人意料的走上舞台,献歌一曲《傻妹妹》,这下他成了系里的名人,很快就被姚菁菁注意,进而两人谈起了恋爱。
    恋爱像蚂蚁、蜉蝣等一切小动物一样,有出生,有死亡,有它自己的生命过程。姚菁菁和张金奇刚开始谈恋爱时还常常出双入对,被别人看见,一个月不到便各走各的,再后来,姚菁菁和林玲玲的前男友郑永健又接着谈,谈了一段时间,郑永健便和林玲玲粘在了一起,几乎同时,姚菁菁和团支书殷太庆被人看到在教学楼后的操场里吃口香糖,散步。
    姚菁菁如此频繁地恋爱,并且对方多是班级五大常委,让同学们都认为她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要做就做最好,要找就找最俏”,这恐怕是她的人生宣言吧!
    当姚菁菁和张金奇在恋爱的时候,有一次宋晓涛问姚菁菁:“文学社社员证办出来了吗?”
    姚菁菁转动眼珠说:“还没有,过两天我给你问问。”
    这一问就再没有下文,宋晓涛也没好意思再问,他怕别人说他那么想当社员,是不是有什么企图?等啊等啊,等到姚菁菁和郑永健谈起了恋爱时,他实在忍不住了,又去问姚菁菁:“社员证办出来了吗?”
    姚菁菁回答说:“还没有,社长说快办出来了。”
    宋晓涛又等啊等啊,等到姚菁菁和团支书殷太庆谈起了恋爱时,他又去问姚菁菁:“社员证办出来了吗?”
    姚菁菁回答得挺干脆:“还没有,要不你亲自去问马社长?你们还是老乡哩!”
    宋晓涛想想也对,可马社长既是副社长,又是副主编,还担任着学生会的生活部长和数学二班的的班长,似乎比联合国秘书长都忙,宋晓涛遇不见他。终于有一天在教室前逮住了他,宋晓涛大喊一声:“马社长!”
    马社长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哎哟,是晓涛,什么事?”
    想到自己似乎是求着马社长,宋晓涛不禁嗫嚅道:“那个……咳……那个社员证办出来了吗?”
    “你问社员证啊,那个东西快办出来了,我再催催复印店里的人。你别急,终究会办出来的。”马社长语气轻柔,显得极其耐心,像是一个做社团工作的人。
    宋晓涛无言以对,只好点头说:“好,好。”
    马社长真的很忙,一天下午宋晓涛看见他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走在校园里的路上。“马社长,这小孩儿……”他不解地问。
    “这是王老师的,王老师忙得很,我替他把小孩儿接回来。”马社长神情间有些得意。
    宋晓涛点点头,不由得自惭形秽:人家真是助人为乐啊!道德境界真不是咱这样的俗人可比。自己为什么处处不胜人呢?
    自惭形秽之后宋晓涛心中升起的是嫉妒:看人家,多能干,并且道德水平也高人一等!
    一次他在寝室里谈到这个事情,陶东川把嘴一撇说:“他们那些家伙哪是道德水平高?他们只不过是多担些职务多为自己谋取些好处罢了!你说那个姓马的帮忙给老师接小孩儿,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你知道那小孩儿是谁?他是系主任的儿子。姓马的家伙给系主任接送小孩儿,他这是巴结讨好系主任,要不,他咋能担任那么多职务?”
    仿佛醍醐灌顶,宋晓涛茅塞顿开,仔细一想,陶东川的分析和结论全都站得住脚。
    陶东川继续说:“他咋不给其他普通老师接送孩子?普通老师无权无势,除了教课也不能给他什么好处。你要是个系主任,或是一个副校长,保证姓马的也给你接送孩子,你信不信?”
    宋晓涛哈哈大笑:“可是我还没有孩子呢?”
    “你现在没有孩子,但你将来会有的。”陶东川突然伸手去掏宋晓涛的裤裆,同时不怀好意地说,“嘻嘻,因为你有这个东西……”吓得宋晓涛赶紧伸手护住要害。
    办社员证的事儿一直拖着,好像一个千斤重的磨盘被人用绳子拉着,光见人用力、绳子颤,就是不见磨盘动。宋晓涛终于不再奢望拿到文学社社员证,去冒充什么无冕之王,他只想能讨回15元的工本费就行了。但就是这一丁点儿想法也满足不了。他找到马社长,小心翼翼地说:“马社长,你看……我不想加入文学社了……”
    “哎呀,”马社长惊叫起来说,“文学社是大学社团之一,你加入进来可以与我校的文学爱好者切磋交流,增长才干,怎么能不想加入呢?”
    “那证……到现在还没办下来,都快一年了!”宋晓涛无奈地说。
    “哎哟,你的证没发吗?我下去好好调查一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好不好?”马社长态度诚恳,倒使宋晓涛不好意思起来,他红着脸说:“好,好。”
    不知道马社长在百忙之中是否像他说的那样去调查了,从这以后,宋晓涛再也没有听到社员证的消息,他觉得自己那15元钱宛如一粒石子,扔到大海里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踪影。他希望讨回父母的血汗钱,可自己又不能整天跟在马社长屁股后面要债,所以便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他妈的,就算给狗叼走了!
    大一暑假他遇到高中时的铁哥们儿丁俊杰,向对方说起此事:“文学社的那些领导们私吞了社员证工本费,要不都快一整年怎么还没办出来?”
    丁俊杰嘿嘿一笑说:“你不能说他们没办,只能说是效率太低,还没办出来。”
    “我还指望拿着这个社员证去采访写稿,要是快毕业了才发下来有什么用?”宋晓涛抱怨道。
    “哈哈哈,你要想改变这种不公平,只有自己去当文学社领导,自己给自己办,否则……”话让丁俊杰说了半截儿,吃了半截儿。
    当文学社领导?宋晓涛吃了一惊,他可从没想过这个事情。怎么才能当上文学社领导?像马社长一样趋炎附势,给系主任接送小孩儿吗?像马社长一样私吞工本费,拿来为我所用吗?自己不是那样的人,自己只是个想当作家的文学爱好者,根本狠不下心来对待别的文学同仁。
    好像一粒石子抛入水中激起一片浪花,观众们都感到惊喜,有人叫道:“好片子。”有人鼓起掌来。电视屏幕前站着放映人员的儿子,大约七八岁,旁边的那个高年级同学不忍心让他受伤害,拍拍他的后背说:“你出去吧,这片子不适宜你看!”那小孩子瞪着眼睛懵懂地望着他,似乎在说:“为什么啊?”
    影片仍在继续,也许一会儿就出现少儿不宜的镜头了。那同学又推了小孩子一把说:“赶紧出去,你爸在外面等你呢!”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将信将疑地走出门去,那同学这才把门从里面插上销子,回头对大家说:“没事了,放心看吧!”
    “少儿不宜”是实行电影分级制的产物,这样的电影大多是色情电影,或者色情镜头过多的电影。大家默默地坐着,凝神屏气地期待着女主角宽衣解带,可随着情节的发展,大家有些泄气。女主解确实漂亮,但上下巴士,出入卧室,停留超市……经过诸多场所还是衣帽整齐。怎么搞的,这少儿不宜到底不宜在哪里?
    宋晓涛身后的一个男生低声说:“恐怕是大陆电影招徕观众的手段,不是少儿不宜的片子故意写上少儿不宜。”另一个男生说:“也有可能,拍电影的算摸透大陆观众的心理了。”又有人说:“不会吧,看电影中的地点,都好像是港台的大城市啊!”
    电影情节像沟渠中的水似的缓缓流淌着,突然女主角变成了厉鬼,长着一个骷髅头要去吃男主角,“啊——啊——”骷髅头没有腿也没有身子,只留着一头蓬乱的长发却能行走如飞,她追逐着男主角,撕咬着男主角,男主角惊慌逃避,撞倒了沙发,掀翻了桌子,碰碎了电灯,狼狈至极,最后来到厨房里拿起了高压锅,一下子扣住了骷髅头,然后盖上盖子。那鬼不甘示弱,厉声尖叫着顶起盖子,男主角使劲地往下按,几个回合后终于将鬼盖在锅内,通上电开始烹煮鬼头……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少儿不宜是不宜在这个地方,恐怖的鬼片当然不适宜少年儿童了。
    宋晓涛也和大家一样,微微有些失望。学校操场上放的露天电影中,有接吻镜头,有女性穿着泳装的镜头,也有男女一同上了床却突然切换到别处的镜头,他们对这些已经看过的镜头都不十分珍惜,他们希望看的是从来没有看过的,是男女主角上了床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十八、九岁了,在初中时学过生理卫生,可到男女生殖系统一章时老师却让自己学习。高中时没有生理卫生,只有生物,虽然知道基因、染色体、XY相配能决定性别等知识,但终不能熄灭心中那股渴望了解异性身体的火焰,所以他们希望能看到少儿不宜的影片。再说,不管按国内标准还是国外标准,他们都已经不是少儿了。
    杨辉也看录相,但他不和宋晓涛一块儿,而是常常去别的录相厅。一天晚上大家已经睡了,他从外面蹑手蹑脚地回来,一进寝室立刻拉亮电灯。刘旭明被惊醒后趿拉着鞋去厕所解手,宋晓涛还未睡着,低声说:“上哪儿泡妞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哈哈,今晚看了一截儿好片子。”杨辉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宋晓涛说:“啥好片子?”
    杨辉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许多:“本来放的是周润发的《英雄好汉》,哪知道老板突然关了录相,又放了一盒带子进去,乖乖,是一个黑人老外和一个白人女老外,全都一丝不挂,在干那事,把那个女人舒服得……哈哈哈。”宋晓涛看出舒服的其实是杨辉,他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黄色录相。
    二
    彭飞个子1米73,跟宋晓涛一般高,他戴的近视镜的度数比宋晓涛小150度,是200度。作为班长,他上情下达,下意上传,联系了班里同学和辅导员的关系。他入学时19岁,正是荷尔蒙分泌量持续稳定的时期,很快就与同班的梁红丽谈起了恋爱。
    梁红丽娇小玲珑,让人怀疑她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实际上她和彭飞同龄,不仅和彭飞同龄,和班里的许多同学都同龄。刚入学的自我介绍会上,她在座位上站起,低着头小声说:“我叫梁红丽,桥梁的梁,红色的红,美丽的丽,我的名字就是红色的桥梁很美丽……”
    “哗!”同学们都笑了,为她的幽默而笑。只听她继续说着:“俄国文学家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我就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她的声音变得低沉,沾染着淡淡的忧伤,涂抹着薄薄的哀愁,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辅导员打断她的话:“好了,我们大家都理解你,相信在我们一班的这个大家庭里,大家都会关心你、善待你,让你的生活多一些阳光、多一些温暖,大家说是不是?”
    “是!”彭飞和林茂几乎同时应了一声,接着鼓起掌来。“啪,啪!”,好像头雁飞起带动整个雁群,教室里的掌声突然由零星变得热烈。梁红丽坐在座位上,依旧低着头,但肩膀耸动,哽咽不停。
    “我叫殷太庆,殷商的殷,太阳的太,国庆节的庆……”在辅导员的示意下,殷太庆站起来做自我介结,把大家从刚才的悲伤气氛中拉了出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梁红丽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她跟着奶奶,尽管奶奶很疼她,但她辗转在爸爸、妈妈和奶奶的三个家中,终究跟拥有一个家的孩子不一样。离婚,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还是一个稀有事物,不能说比大熊猫少,可在普通人的观念中还是认为它对当事人而言是一种不幸。
    一个星期五晚上,宋晓涛看完露天电影回到寝室,只见林茂、杨辉、刘旭明等早就先自己一步回来了。林茂打开录音机,柔情缱倦的流行歌曲便弥漫在整个房间,大家一边铺床一边听着,刘旭明还和林茂兴奋地议论起电影中的精彩镜头:“那个男的和女的亲了足足有半分钟,真不知道女演员啥滋味?”
    林茂笑着说:“美,女演员一定觉得美极了。”
    宋晓涛接着说:“那不一定,要是拍砸了,导演说重来,女演员就得和男演员再亲一次,如果还不过关,还得再亲,一直亲到导演喊‘OK’为止,在加上摄影、灯光、道具、服装都工作人员都在旁看着,只怕她美不成。”
    刘旭明说:“哇,搞得你跟内行似的?你拍过电影,你当过导演?”
    宋晓涛抖开自己的被子说:“我也不跟你争,我也不跟你吵,你将来当了演员就会知道我说得不错……”
    这时彭飞从外面走进来,红光满面,如同喝碎了酒的新郎倌儿。宋晓涛说:“哟,过来了?”
    彭飞住在205寝室,虽说常常来204寝室串门聊天,但今天来得太晚了:将近11点,露天电影都结束了!彭飞推推眼镜,鹰隼一样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芒,他笑着说:“噢,我没事,来找杨辉聊天。”
    见没自己什么事儿,宋晓涛继续和刘旭明就电影演员的问题进行讨论,后来不知怎的又讨论起了港台演员林青霞。宋晓涛说:“林青霞长得美,清纯、秀丽,气质好,17岁时就被琼瑶发现,钦点为《窗外》的女主角。”
    “是啊,能被琼瑶看中,说明她就是琼瑶心目中自己的影子,琼瑶一直认为她就是年轻时的自己。”刘旭明叹息着说。
    “傻妹妹,傻妹妹,是谁让你的心儿醉……”录音机里飘出了的歌声几乎要把人的灵魂攥住。宋晓涛停止了讨论去听歌曲,无意中听到彭飞说:“啥都不说了,用嘴直接堵上,哈哈哈……”杨辉问:“那后来呢?”彭飞的声音像孙悟空变苍蝇似的,立刻缩小许多,宋晓涛听不见了。
    “老宋,琼瑶的书你看了没有?”刘旭明下半身已经钻进被窝,上半身还与床面保持垂直。
    宋晓涛说:“只看过一本《几度夕阳红》,我咋觉得不吸引人,是不是咱是男人,不适合看女性写的书?”
    刘旭明说;“我也看不进去,报上有种观点,说琼瑶的言情小说是给女性造白日梦,美化第三者,像咱们都是传统文化熏陶下的正派男人,当然不喜欢她美化第三者的小说了,哈哈哈……”
    宋晓涛也随着他大笑,两人的笑声像两股溪流汇成一处,激起了别样的小浪花。“哈哈哈……”彭飞和杨辉也发出响亮的笑声,这笑声像支流一般流入到了宋晓涛和刘旭明笑声的干流里。204寝室里春意融融,深秋的寒意也被阻挡在窗外。“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心中满是伤痕……”“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噢噢噢,爱情鸟它还没有来到……”几支不同的歌曲分别从门和窗户里挤进来,显然,其他寝室里的同学也在享受流行文化带来的快乐。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孔子的意思是说时光如流水,挡也挡不住。终于,寝室楼里的喧闹声越来越小,人声、歌声、水房里的洗漱声都像船闸里的水位似的慢慢消退。204寝室里的灯也熄了,可铁床的吱呀声却没有熄。
    林茂翻了一个身问:“杨辉,彭飞刚才跟你说的什么?”
    杨辉说:“也没说什么,我们随便聊聊。”
    林茂哼了一声说:“你们是不是聊的梁红丽?”
    杨辉一顿,笑了:“哈哈,你听到了!他跟我聊的是他跟梁红丽感情的事,人家这是相信我。”
    寝室里一片静默……
    第二天阳光灿烂,温暖着校园里所有悲伤和快乐的人。林茂去女寝那边转了一圈儿后回来找宋晓涛玩,宋晓涛问:“王小芳回去了?”
    “没有,她和几个女老乡去逛街了。”林茂回答。
    “那怎样打发这个周末啊?”宋晓涛又问。
    林茂叹口气说:“我要刷鞋,不哩你去看书,等快晌午时咱俩下棋?”
    宋晓涛点头。很快林茂从床底下掏出微微发臭的球鞋,放在盆子里,又找出毛刷子也放在盆子里,然后端着盆子往水房里去了。水房离寝室并不远,不过几秒钟便听到水从水龙头里喷出的“哗哗”声。宋晓涛本想去阅览室看书,但想到枕头底下还有一本《中国历代帝王》,就翻出来细看。
    林茂在水房里一边刷鞋一边唱歌,一曲《迟来的爱》拐了几个弯儿后回到寝室。宋晓涛想自己的老乡真是快活!
    林茂刷完鞋,出现在寝室内,将湿鞋放在窗台上凉着,见寝室内没有其他人就说:“老乡,你知道不知道昨晚彭飞来干什么?”
    宋晓涛微微一怔说:“跟杨辉聊天啊!”
    “聊的啥子?”
    “不是他跟梁红丽的感情吗?”
    林茂又是冷笑一声说:“我昨晚在上铺听得仔细,彭飞跟杨辉聊说的是他如何与梁红雨约会亲热……”
    宋晓涛一惊,半信半疑地问:“不会吧,谁能把自己跟恋人的隐私讲给别人听?”
    “可彭飞就是讲出来了,他说大家都在看电影,他给梁红丽约到篮球架子底下,两人边看边聊。他说:‘你真是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孩!’梁红丽说:‘真的吗?’他说:‘骗你是小狗。’梁红丽又问:‘那你爱我吗?’他说他啥都不说了,用嘴直接堵上,把杨辉眼气成啥了!”“眼气”就是羡慕、眼红之意,仍然是林茂和宋晓涛老家的方言。
    宋晓涛立刻想到了昨晚听到的彭飞的话:“啥都不说了,用嘴直接堵上,哈哈哈……”原来彭飞是用他自己的嘴去堵梁红丽的嘴啊!他没谈过恋爱,不理解彭飞对杨辉此举之意,疑惑地说:“那彭飞啥意思?”
    “啥意思?对杨辉他这是得意,炫耀,对梁红丽他这是玩弄、亵渎。他还对杨辉说梁红丽的胸脯软和得很,你想想,有人向别人这样描述自己的女朋友吗?这哪有半分尊重?”林茂说时满脸的鄙夷和愤懑,仿佛彭飞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唉!”宋晓涛长叹一声,心里顿时沉重得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昨晚听到了彭飞的那句话,又看到了彭飞兴奋和得意的表情,如今林茂的评论让他深深地为梁红丽担忧。梁红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如果彭飞玩弄她的话,她的不幸将会雪上加霜,疼中加伤。可是自己又怎能对她明讲呢?这话怎么可以说出口呢?再说她正处在初恋的甜蜜之中,会相信旁人的话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祈祷,默默祝福,祈祷彭飞良心发现,不去玩弄她,祝福她能够得到自己希望中的爱情和婚姻。“傻妹妹,傻妹妹……是谁让你的心儿碎,谁让你有话说不出嘴……”从对面寝室里忽然飘来一阵歌声……
    彭飞和梁红丽的恋爱关系并没有中途断裂,比姚菁菁和张金奇、郑永健的更牢固,更长久。辅导员周老师三十六七岁,她自己的孩子已经上四年级了,听说彭飞在和梁红丽谈恋爱,告诫彭飞说:“你可要对人家负责任哟!”
    彭飞笑笑说:“那当然了。”
    大一时五一劳动节放假前,彭飞在班里宣传发动:“五一去水库风景区玩,谁去?”这个倡仪合乎时令,可大学生不比小学生,都有自己的主见和打算,响应者只有廖廖9人,占全班人数的9/30。彭飞对结果很不满意,来找宋晓涛诉苦:“这个活动很有意义,咋就没人响应呢?人少了玩起来也没意思。”
    宋晓涛是响应者之一,他说:“其实大家都很忙,回家的回家,会女朋友的会女朋友,还有报自考的要学习,咱们这9个人玩起来正好。”
    彭飞点点头说:“说得也对,咱们明天翻山过去,能省些钱。”
    见他如此操心经费,宋晓涛说:“你也可以适当收点儿费……”
    “就这9个人收啥哩?班费里出了。”彭飞说。
    第二天,一行9人在校园里的假山前集合,有彭飞、宋晓涛、杨辉、马淑琴、姚菁菁、殷太庆、王强、刘丰霞、焦国欣。彭飞拿着一个傻瓜相机,拉住从假山旁经过的一个同学说:“帮帮忙,给我们照张相。”
    那同学答应了,接过相机给大家照了张合影。彭飞说:“好,我们出发吧!”
    临出大门时,宋晓涛遇到了高一届的老乡,那老乡见他们背着大包、提着小袋,便问他们往哪儿去。宋晓涛说:“班里组织的活动,旅游去。”
    那老乡感慨地说:“我们正帮着毕业的事儿,没空儿领着你们玩,也好,你们自己玩吧!”扬扬手匆匆朝校园里赶去。学校里的大专有三年制和二年制,三年制就是上三年才能发一个大专毕业证,二年制就是上两年才能发一个大专毕业证,这就像“猫三狗四”一样,猫要怀孕三个月才能分娩,狗要怀孕四个月才能分娩,三年制和二年制的区别仅仅在于“怀孕期”的不同。听说以前都是三年制,只是为了多快好省地培养大专生,满足社会需求,才把部分专业的三年制压缩为二年制。那个老乡和宋晓涛们一样,都是二年制,因此他尽管比宋晓涛高一级,但已经在准备毕业的事情了。
    杨辉笑呵呵地说:“再坚持一年,下一年这个时候我们就也要毕业了!”
    彭飞说:“是啊,毕业证一到手,就能参加工作了。”
    众人笑着说着走着,出南门往山上爬去。山势起伏,山林莽莽,行走在山间竟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风比校园里凉快,天比校园里高远,空气也比校园里清新。宋晓涛在到校报到的那一天就迷向了,他跟着其他人一路朝前走,翻过一座山头时,只见山石裸露,缺木少草。抬头望,太阳下面无一丝云朵。大家都累了:额头渗汗珠,映着阳光晶莹闪亮,鼻孔喘粗气,和着山风呼呼有声。宋晓涛说:“停下吧?”大家便开始歇息。
    姚菁菁说:“哎呀,这里没啥风景,照相也照不成。”
    有人表示赞同;“是啊,没啥风景。”“照出来的相恐怕不好看。”……
    宋晓涛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佳句,嘻嘻一笑低声对姚菁菁说:“怎么能说没风景呢?你不就是一处流动的风景吗?”
    姚菁菁娇羞地笑了,做势要踢宋晓涛,口里嚷:“打死你!”
    宋晓涛闪了过去,笑嘻嘻地跑远了。不曾想那句话被其他几个男生听见,他们都打趣姚菁菁:“你就是流动的风景,不错,有了你在哪里都可以照相。”……旅途中欢笑不断,大家好像提前进入到了共产主义,随心所欲地享受快乐。
    等心跳恢复至常速,大家又继续前行,翻过了一山又一山,忽然前面传来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仿佛有大队人马赶来。宋晓涛好奇地问:“什么声?这山里哪来这么多人?”
    山势陡峭,道路狭窄,一队解放军打扮的年轻小伙子跑步而来,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解放军们身穿绿军装,背上背包袱,一路小跑,迅捷如风,有人气喘吁吁,有人停下歇息。原来当兵的正在进行野营拉练。
    有一个士兵停在杨辉身边的树旁,一边喘息一边把脚伸在树上,双手去紧鞋带。杨辉拿着相机说:“兄弟,来照张相吧!”
    那士兵年纪和他相仿,说:“不照不照,我们有规定。”说着把已经滑下胳膊的冲锋枪往上拽拽,然后又朝前跑去。
    解放军队伍很长,人挨人,人挤人,宛如一条长龙在山林间穿行,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姚菁莆、马淑琴那几个女生早落在了众人后面,宋晓涛振臂一呼说:“姑娘们冲啊,向解放军同志学习!”
    一行人顺着山路向前走,三拐两绕便听不到士兵们的脚步了。宋晓涛想这世上有人的青春在校园里度过,有人的青春在兵营里度过,地点不同,结果也不相同。在校园里度过青春的人,比如他们师范生,大部分可能就一辈子当老师了,少数混得好的可能当个校长;而在兵营里度过青春的人,大部分可能要复员回去,少数混得好的可能要当军官。
    一边想一边走,忽听彭飞惊喜地大叫:“看,到了。”宋晓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下望去,果然看到一湾碧波躺在大山之中,几星小岛点缀其间,有小舟飞驶,如梭而过,有大船缓行,气定神闲。
    众人小心翼翼地下山,彭飞介绍说:“这就是水库风景区,咱们走的这条路是当地人走的,能直接进入景区,要是从前门走,还得掏钱买票……”下了山,宋晓涛蓦然看到一行熟悉的大字,仔细看,正是霸气磅礴的毛体,他从历史课本中见过的:我们一定要把淮河治好!
    这几个字是红色的,镶嵌在大坝之内,寄寓着人类战胜自然灾害的决心。进入景区还要经过大坝,可大坝上站着一个男子,笑嘻嘻地拦住了众人:“掏钱,掏钱。”
    “你有收费证吗?”宋晓涛看他不像景区工作人员就问。
    “啥证不证的,你们进去我只收你们一块钱,便宜到家了。”那男子还笑嘻嘻的。
    一行人散开朝前走,那男子顿时寡不敌众,无法阻挡,只拦住了宋晓涛。早就听说当地有些地痞无赖,专门讹人钱财,宋晓涛便小心应付,想绕过去,哪料到那男子如影随形地又跟上了他,几乎要拉住他的衣服:“兄弟,一看就知你是个大学生,你可怜可怜大哥还不行吗?一块钱,只一块钱。”
    见他语气,宋晓涛果断地掏出一元钱扔了过去,说:“好,咱们互相理解。”那人弯腰拾钱,乘此工夫,宋晓涛和同学们走过大坝,进入景区。
    他们在景区里这儿转转,那儿看看,中午时卖了些面包和瓶装纯净水,如此稠的稀的全有了。天气已经很热了,大家索性脱了外套。
    “划船不划船?不看长城就不算到过中国,不划船就不算到过水库。”彭飞说。
    “划!”“中!”“好!”大家没一个人反对。
    因为9个人太多,所以租了两条小船,双浆无舵的那种。船主说:“你们得把身份证押这儿。”
    宋晓涛说:“押什么押?我们还能把这船划跑?”
    船主被日头晒得眯着眼睛,说:“不是怕你们把船划跑,是怕你们把船划到别处,往那儿一撂跑了,我上哪儿找船去?”
    宋晓涛回头问:“谁带身份证了?”见没人回答,就对船主说,“算了吧,我们保证把船给你划回来。我们是大学生,不是坏人。”
    “前段时间也有几个大学生把船划到山那边后跑了,这样吧,你们把学生证押这儿也行。”船主显然对大学生也不放心,让宋晓涛感慨不已:那几个大学生败坏了整体大学生的声誉!给全中国的学子们丢脸了!
    “不行,你们要真是没证,我把钱退给你们。”船主说着就要把钱退回,众人心里一紧,暗想恐怕不能划船了。
    “我带学生证了。”
    众人心中喜悦如泉而喷,只见说话的正是班长彭飞。彭飞掏出学生证递给船主,然后招呼大家上船启程。
    宋晓涛、姚菁菁、殷太庆和马淑琴一条船,其余同学一条船。大家奋力划浆,大声欢笑,船儿就在水中左右摇摆着前进了。
    “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宋晓涛边唱边划,尽管嗓音不能跟歌星们相比,但快乐却和他们一般无二。殷太庆听到了,也随声附和。姚菁菁和马淑琴接着也唱了起来。原本是独唱,此时成了合唱,原来是独乐,此时成了众乐。周围船上的人们听到歌声,都向这边看来,有人感慨万端地说:“哎呀,还是大学生快乐啊,朝气蓬勃!”
    “咦,怎么不走了?”宋晓涛突然惊叫道,他双手频频划浆,船儿却原地打转,似水中陀螺。他生在平原,长在平原,家乡那条先流入汉水、后注入长江的小河没能让他学会撑船、划船和游泳,这时候船儿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匹野马,桀骜不驯,难以驾驭。
    “哈哈哈……”旁边船上的彭飞见了哈哈大笑,对他喊:“双手划,配合好,这样,这样。”说着示范起来,可看着容易做着难,宋晓涛像他那样划了几下,船儿仍未前行。
    “我来试试。”殷太庆自告奋勇,接过双浆,胳膊用力,划了起来。“哗,哗……”浆儿挑起水花,船儿微微晃动。
    “怎么还是不走?”宋晓涛大笑。
    姚菁菁说:“我来试试。”坐到殷太庆的位置上划起来。这条小船连男人都驾驭不了,更况女人?姚菁菁划了几下,只得无奈退下。马淑琴也试了试,可她个子虽高,但双手无力,连浆儿都几乎拿不起,没办法,宋晓涛又接过了浆,他使劲地划,不停地划,划了十几下后摸到了窍门,船儿又慢慢地向前行驶了。
    水面很宽,汪洋如江,有冲锋舟从宋晓涛他们的身边经过,激起的波浪推得船儿左右摇摆。突然船儿左右摇摆得厉害,更危险的是每摇摆一次的幅度要大于前一次。宋晓涛是文科生,但分科前的物理知识让他明白,这是共振现象,船儿的振幅和波浪的振幅相同,二者能量相加,将会倾翻船儿。
    两个女生已经花容失色,尖叫不止,殷太庆说:“赶紧划!”宋晓涛划了几下,船儿仍然摇摆。怎么办?宋晓涛心中害怕,他知道自己不会游泳,虽然船儿落水后旁边船上的人可能会出手相救,但难保不呛水。只要把水呛到肺里,哪怕只一口,也会要人命的。他心念如电转:要想阻止船儿倾翻,只有改变船儿的振幅,破坏二者的共振,要想改变船儿的振幅,只有改变船儿的重心。于是他大声叫道:“快趷蹴那儿。”“趷蹴”是他家乡的方言,就是“蹲下”的意思。
    马淑琴本来就在那儿坐着,当然不必蹲下。姚菁莆只因她老家靠近南边,听不懂“趷蹴”的意思,仍然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宋晓涛骤然醒悟,又大喊:“快蹲下。”
    这一次姚菁菁听懂了,赶紧蹲下。宋晓涛乘机抓住船舷逆着波浪的方向晃去,三五秒过后,船儿摇摆的幅度逐渐减小。众人不禁长吁一口气。
    “赶快划,撵上他们。”殷太庆建议说。宋晓涛依言而行,双手用力,直朝前面彭飞他们的船儿追去。两条小船一前一后驶向水库中心的一座小岛,岛上有沙,有石,有几棵柳树,无数游人在上面摆照。
    “咱们也照几张。”彭飞说,接着大家停船上岛,纷纷摆姿势照相留念,然后就在岛上随意转悠,看四周山水美景。
    时间在欢乐中流走,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彭飞问;“尽兴了没有?要是没尽兴咱们接着玩,要是尽兴了咱们就该回去了。”
    大家都很累了,便异口同声地说:“尽兴了。”“回去吧!”众人离岛登船,朝岸上划来。这次因为划船技术已经熟悉了,没费波折就回到了出发的码头。船主退还了学生证,大家准备往回走。
    “哟,你们也来玩啊?”忽然听到有人打招呼,众人扭头,看到了同班的杜丽英。杜丽英身材匀称,红唇鲜艳,手拿矿泉水瓶,很随意的样子。
    彭飞回答说:“是啊,你一个人?”
    杜丽英回身一指说:“还有我高中同学。”她身后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小伙子,和宋晓涛、彭飞他们年纪相仿。那小伙子冲他们微笑点头。
    这八成是她男朋友了!宋晓涛暗想,跟着众人歇息片刻就朝学校里赶去。来的时候走的是山路,回去时彭飞建议走大路,他们边走边聊。彭飞愤愤不平地说:“我怎么说杜丽英不跟咱们一块儿玩,原来她跟男朋友一块儿来玩了!”宋晓涛说:“是啊,咱们的地位都不胜她男朋友,这个可以理解啊!”“哈哈哈……”旁边有人大笑起来。
    此次水库旅游看到了风景,锻炼了身体,陶冶了情操,接触了社会,经历了船儿将倾的危险,收获了金钱难买的快乐,而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几十块钱,用一个字来评价就是“值”,用两个字评价就是“很值”,用三个字评论就是“非常值”。当然这“非常值”的活动源于班长彭飞的倡议和组织。若是没有他的倡议和组织,只怕宋晓涛等9人的生命中便会少了一笔,而有了这一笔,他们的生命就会比以前更充实。
    事后在寝室里的卧谈会上,杨辉向众人说起在小岛上的经历: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夫妻请他给他们照相,那女的脱了运动外套,紧挨着那男的,两人一脸灿烂的笑。“你们知道吗,那女的乳房好大啊,都有半个足球那么大!”杨辉说着用手比划,惹得全寝室一阵大笑。
    刘旭明说:“你知道人家刚结婚不久?”
    杨辉说:“两人勾肩搭背,看那亲热劲像乎是老夫妻,可比较年轻,所以我断定他们刚结婚不久。”
    “或许人家还没结婚呢?”林茂插了一句。
    “哈哈哈……”杨辉笑了,说,“人家只请我帮忙照相,我哪管他们结婚不结婚?晓涛也去了,你问他。”
    宋晓涛看他把话题之球传给了自己,便郑重地说:“我只是个旅游的,我又不是警察,否则我就去查查他们的结婚证,看他们到底是情侣还是夫妻,也好回来给大家一个交待。这事下次我再给你们查吧!”
    “哈哈哈……”寝室里笑声连连,如碧波荡漾。
    陈长胜一直未开口,这时问:“你们去了9个人,都有哪9个?”
    杨辉和宋晓涛互相补充说出了9人名字,当听到马淑琴时又问了一句:“也有马淑琴?”
    杨辉说:“是啊!”
    陈长胜不说话了,但寝室里并没有安静下来,杨辉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有个高一届的老乡,毕业后教了没几天学,就被他当乡党委书记的姑父调到乡政府,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他说就早起在家吃饭,晌午和晚上都有人请。”
    林茂说:“什么叫吃香?这就叫吃香!在乡政府干事比当老师强多了,毕业了,咱们也要努力进乡政府啊……”
    “哈哈哈……”笑声不绝,如烟袅袅。
    宋晓涛注意到,不管别人如何谈论说话,陈长胜总是紧闭双唇,便想:他也许是后悔没有去旅游,没有和马淑琴近距离相处吧!
    第九章 校庆前后

    一
    1997年注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年份,不仅会被载入史册,还会被经历过的人永远铭记。邓小平逝世于这一年,香港将于这一年的7月1日回归祖国,而对宋晓涛们这一届学生来说,他们还将经历建校四十五周年庆典活动。在中国会有许多庆典,建国庆典、开业庆典、建校庆典、建厂庆典、小孩儿周岁庆典、十二岁庆典、结婚庆典、八十大寿庆典等等,只要认为有意义,谁都可以搞一个庆典。学校草创于建国初期的1952年,经过曲折的发展过程,现在拥有一千多学生的规模,尽管和北大、清华不能相提并论,但正像大人物和平凡人都有过寿的权利一样,它也可以搞自己的庆典活动。
    同学们早就知道学校要举行四十五周年庆祝,听说以前的毕业生中出过很多乡长、书记和县一级干部,有几位甚至坐在了省级单位干部的位置,由此可以看出学校虽然是高等专科学校,可庙小出大神,有的是底气。为了迎接四十五周年校庆,学校工作首先从美化校容校貌开始,但凡想像中有碍观瞻的花坛、树木等东西全在清理之列。学校刚进南大门不远有一棵法国梧桐,长得枝繁叶茂,已成风景,被放倒了,学校北大门不远有一排老楼房,被刷上了一层白色涂料,同学们戏称之“中国白宫”。
    一天晚上,宋晓涛、苟平安、林茂几人向寝室楼走去,经过那间卡拉OK小间时看到后面一片狼藉:树木横七竖八地躺着,冬青苗歪歪斜斜地趴着,原本辅地的青砖也被轧碎了混在松软的土层里,而一辆大型推土机正停在夜色之中,像潜伏的猛兽一般。苟平安说:“这片地叫推土机推平,给人家七千块,学校里有个老师想揽这个活,只要五千块,可学校领导不愿。”苟平安姑奶的孙子是学校里的党支部书记,凭他的这个特殊关系,他说的应该不假。
    奇怪,学校领导难道是傻子,宁买贵的不买贱的?宋晓涛疑惑地问:“那为啥呀?”
    “为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苟平安显得很不屑。
    林茂也说:“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明白,你那些书都白读了?”
    宋晓涛嘿嘿地笑了,此时他已经明白!
    学校的领导们为了校庆的事情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为此不惜与周边居民争吵理论。那是一个星期六上午,宋晓涛和刘旭明结伴去市里逛街,路过一家书店,他看中了一本《中国戏曲概论》,是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的。看他在书柜前流连忘返,刘旭明小声说:“这是说戏曲的。”言外之意是说此书内容不在宋晓涛研究范围之内。
    宋晓涛听了,刚才还犹豫的心绪有了主意,他坚定地说:“买,喜欢的就买,要对待起自己。”掏钱买下了这本书,回去的路上还一边走一边翻,上面写中国戏曲的特点之一就是程式化,因为程式化,向观众展示的就是技艺美;还说中国戏曲的某些唱词具有写意性,与中国画相通。看着看着,他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刘旭明提醒他:“小心。别看了,反正书是你的,回去再看。”
    宋晓涛答应了,可心里的书虫却蠢蠢欲动,勾起了他的阅读欲望,他又翻开书本扫了几眼。“别看了,在路上看书很危险,我跟你一起,就要对你负责任。”刘旭明一边笑着说着一边硬把他的书本没收了。
    “好吧,好吧,不看了。”宋晓涛也没往回夺书本,跟刘旭明肩并肩朝学校走去。学校在城市边儿上,回到学校还要经过一大片白菜地,白菜已经收了,地上散落着许多枯萎的叶子,地头还有几个大粪池,盛着人和牲口的排泄物。白菜是当地居民的经济作物,据说很挣钱。转过一个弯,菜地便被甩在身后,眼前又是成排的房子。快到校门口时,忽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里面还隐约传来高亢的吵闹声。“吵架哩,这些居民素质就是差。”宋晓涛低声说,刘旭明也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走近了,却见人群中间有两个人,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脸上胖而有光,正蹲在地头;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瘦而无力,正站在他的身旁。那块地仅有两间房大小,最多不过三十平米,里面种着生菜,显然是当地居民丢锅菜的来源地。老人似乎颤颤微微,显然平时缺乏体育锻炼,他气呼呼地说:“你为啥不叫在这儿垒墙?这地是你的吗?”
    那男子低着头并不看他,说出的话却冲劲十足:“这地是我们区五组组员的,我是组长,当然有权不叫你垒。”
    “校庆时上面领导和广大校友要经过这里,你这片菜地不好看,就得垒道墙。你要是不垒,就把菜全薅了,把地整平了!”老者说。
    听到这里,宋晓涛和刘旭明清楚了双方的身份和争吵的原因。
    那组长说:“我不薅,也不平,我就这样,我们平时就这样种菜的。”
    “你……你……你们这些地痞流氓,不讲道理……”老者气极了。
    那组长慢悠悠地回敬说:“怎么?你骂人了?你好歹也是地厅级干部,和地委书记一个级别,怎么能骂人呢?你要是再骂人,我也要骂了!我不是不会骂!”
    老者指着他说:“你……你……你到底垒不垒墙?”
    “我不垒,我凭什么垒?你们学校和我们组是邻居,大家遇事好商量,你可别骂人哟!”组长仍然蹲着不动,似乎没把老者放在眼里。
    那老者又大声吵着,很快有学校里的人来把老者劝走,老者临走时大声冲组长嚷:“我要找你们区长。”
    组长也不示弱,说:“去吧去吧,找市长都行,找国家 都行。”
    人群散了,宋晓涛和刘旭明也走向校门,他们一边走一边议论,说从辩论的角度讲,组长要胜过那老者,第一不生气,比较理智;第二有思路,逻辑清晰。宋晓涛说:“刚才的那个是咱们学校的校长,不知道是正校长还是哪个副校长?”刘旭明猜测说:“那个组长说他是地厅级干部,副校长算不算地厅级?要是算,也有可能是某个副校长,正校长哪能亲自干这事儿?人家都是运筹帷幄,足不出门。”
    经过此事,二人明白校领导们也有许多难处,他们虽然可以对上千名师生发号施令,但对校外一个小小的组长都无可奈何。
    过了几天,那块小菜地的边上果然垒起了一道高墙,上面也抹着涂料。尽管墙不高,只有二米多,但遮挡了南面的阳光,估计后面的菜长得不旺。宋晓涛又和刘旭明讨论,说八成那个老校长去找了区长,否则组长怎肯改变初衷,同意垒墙呢?物质世界里的人都有物质算计,组长算计的结果是向学校屈服。
    以前大扫除每星期一次,每班清扫各自的卫生区,灰尘、落叶、树枝、糖果纸屑等都在扫荡之列,因为要迎接校庆,大扫除的力度加大了,每星期两次,每次还组织评审团进行打分评比。评比使同学们的心里有了压力,杨辉甚至感慨说:“早知道这么麻烦,就跟校长建议不搞校庆了。”可他说的话不算,别说他没建议,就是建议了校长也肯定不听,不仅不听,还批评他,会给他记大过的处分。
    这天又是大扫除,林茂和他们一组的那几个同学手执扫帚、撮箕、水壶前往卫生区。卫生区藏在隐蔽处,三面高楼,楼前道旁还种着枇杷树,如果躲在树后,人从路上走过决不会看见。林茂风风火火地第一个赶到卫生区,忽然看到枇杷树后面有两个人,不禁“啊”了一声。那两个人看见是他,神色慌张地跑出来。林茂胸中顿时蹿起无名之火,一改平时的活泼,不言不语扫起地来。同组的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让那人颇感诧异:外星人附体了?
    大扫除完毕,林茂仍然嘴唇紧绷,神情肃然,回到寝室甚至叹了两声。宋晓涛在扫寝室,问他:“老乡,咋了?”
    “不说了,不说了,说不出口啊!”林茂回答。
    宋晓涛奇怪地说:“怎么说不出口?不会是和王小芳闹崩了吧?”
    “唉,与她无关,与她无关。”林茂说,见宋晓涛并不相信,只怕他会继续猜测下去引起更大误会,便直接抖出了底儿,“我去大扫除,刚到卫生区就看到了人,你猜我看到了谁?”
    宋晓涛心想谁能让他如此生气?口里说:“看见彭飞了?”
    “他算个啥?我看见咱们老乡刘海萍和他男朋友了。”林茂气呼呼地说。
    宋晓涛说:“这事儿我也知道啊,刘海萍谈了个外县男朋友!”
    “谈恋爱是谈恋爱,可是我看到她男朋友的手伸到她裤子里,你说这像话吗?”林茂说时满脸义愤,想必无法容忍刘海萍和她男朋友的行为。
    宋晓涛一听默然了,刚到学校时刘海萍就引起了体育班一个老乡的注意,那老乡跟林茂打听,林茂想当然地说:“我知道,她上高中时就有男朋友了,有一次我在开发区的路上还遇见他们了呢!”那老乡具有成人之美的君子之风,就没有再追,可后来刘海萍居然跟邻县的一个男孩儿谈起了恋爱。为此体育班的老乡还埋怨林茂:“你看你,你看你,你不是说人家高中时就有男朋友了吗?”林茂低声辩解:“我那时跟她不太熟,也许看错了。”现在林茂对刘海萍的行为大感生气,是不是证明他跟王小芳还不至于如此?
    “哎呀,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林茂又深恶痛绝地大发感慨。
    宋晓涛见状安慰他:“这是人家的事儿,人家愿意咱又有啥办法呢?”
    林茂叹口气说:“是啊,咱又有啥办法呢?”见刘旭明和杨辉先后进屋,便闭了口再不提此事。
    二
    庆祝学校成立四十五周年不是只有一项活动,而是有一系列活动,除了美化环境,准备迎接功成名就的校友返校外,还有一项8000米野外长跑比赛。春天到来了,万物复苏,草木萌发,漫山遍野泛起了绿色。学校在这样的季节组织这样的活动可谓恰逢其时。首先学校组织各班同学报名参加,并许诺最后成绩计入各班量化分之内,班级报名人数越多,分数越高,选手跑得越快,分数也越高。这下调动起了班干部的积极性,彭飞亲自跑到寝室内宣传动员:“这项活动公私两利,对咱们班有好处,对自己的身体也有好处,锻炼锻炼能活大岁数。”可寝室内没人应腔。彭飞目光扫向杨辉说:“哥们儿,关键时候到了,你报个名吧?”杨辉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说:“不是我不愿报,而是我这肚子不允许,你看我这肚子,全是脂肪,能跑完8000米吗?”彭飞不说话了,又转向刘旭明:“你报名吧?”刘旭明说:“不行,这几天有点感冒,跑不成。”彭飞又看看林茂,没有说话,两人因为刚入学时竞争班长结下了死仇,几乎不相往来,不相言谈。彭飞最后迟疑地转向宋晓涛说:“你呢?”
    宋晓涛喜欢看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个子细长,瘦骨嶙峋,似乎一个喷嚏就能把他吹到五里外,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让他去参加8000米长跑,行吗?宋晓涛其实是想参加的,他知道自己缺乏体育锻炼,正需要机会活动一下,再者8000米不是一个短距离,以前在历史课本上获悉红军经过了两万五千里的长征才到达陕北,他就对那些红军指战员们非常佩服,此刻他决定向红军学习,试一试自己究竟有没有跑完8000米的毅力,面对彭飞的询问,他点头说:“我参加。”
    “好!”彭飞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几乎同时,其他同学射来了诧异的目光。
    彭飞接着说:“我看你就是有集体荣誉感,关心班级,为班级分忧解难,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我们班就会成为一个先进班集体……”
    宋晓涛给他说得不好意思,低头接腔:“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彭飞在笔记本上记下他的名字,又叮嘱他这几天要注意身体,吃好喝好,保存体力,到时候争取拿一个好名次,最后转身离去时又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子:“你是一个有大局意识的人,好了,晚安。”
    英语一班报名参赛的共有五名同学,三名男的,宋晓涛、苟平安和王强,两名女的,刁喜荣和刘丰霞。星期四下午,全校的二百多名选手一窝蜂地站在校园中心的马路上,主管体育工作的副校长讲述了长跑活动的意义,体育老师交待了行进路线和注意事项,并告诫不能弄虚作假,否则取消成绩,然后大手一挥:“开始!”二百多人又一窝蜂地向前冲去。
    此时正是春天,正常着装是毛衣加外套,宋晓涛早脱了毛衣,只穿一件黄色的单布衫,在众多选手中并不显眼。他跟着大部队冲出大门向左拐,在一辆面包车的引领下开始了8000米的前100米。这100米宋晓涛跑得很快,与最前面的那个选手差别不大,可过了100米他就喘得厉害了,胸口剧烈起伏,口鼻急促呼吸,肺部像是燃着一把火,烧得难受。他知道这时肌肉进行的是无氧呼吸,便放慢脚步,缓缓跑着。
    整个队伍刚出校门时犹如一个大线团,此刻线团伸开,越拉越长,不一会儿就像一串珍珠散落在地上,断断续续。宋晓涛见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只是不知道自己算第几名,他想:别管那么多了,坚持跑吧,看我能不能跑完!
    “加油,加油!”体育老师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一边蹬车一边大喊,有几个同学在他的鼓励下紧跑几步,可宋晓涛还是慢悠悠地,好像没有听见。
    其实宋晓涛听见了,也不是不想跑快,而是他的心肺功能不答应。他的心跳得厉害,仿佛随时要蹦出嗓子眼儿离他而去,他的肺烧得厉害,仿佛随时要把他的身体烧个窟窿,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道路两旁是庄稼地,片片绿、团团青、点点红不时映入眼帘,春的气息越来越浓。“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随即一个女生的身影飘到前方。看到自己竟然连一个女生也跑不过,宋晓涛想到了豫剧《花木兰》中的一句唱词:“谁说女子不如男?”
    但他知道长跑比的不仅仅是速度,更重要是耐力、毅力,便咬牙坚持。“跑吧跑吧,我不要什么名次,我只要跑到终点就是胜利。”宋晓涛默默地对自己说,同时脚下不停,缓缓向前。
    “2000米,已经2000米了!”一个老师骑着自行车提醒大家。宋晓涛听了不禁有些沮丧:怎么才2000米?
    “拼了!”他暗叫一声,咬牙猛跑,连超四五个同学。可心脏受不了啦,无奈他只得再次放慢脚步,以比散步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向前奔跑着……
    “快,快,先扶上车!”前面忽然人声嘈杂,宋晓涛盯睛细看,发现是一个女选手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后勤保障车上的老师赶紧冲下来扶她上车,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在车门处一闪。宋晓涛没有停留,因为还有一个老师在喊:“你们先跑,你们先跑!”
    一个8000米长跑尚且如此,更何况那经过雪山、草地等诸多恶劣环境的两万五千里长征呢?宋晓涛不再咬牙了,咬牙影响他呼吸;他张大嘴巴,让空气更畅通地进入体内。他告诫自己:千万别昏,千万别昏……
    道路两旁山势渐显,身边选手也逐渐稀少,陪伴宋晓涛的只有三两个人。
    前面的人怎么往回跑了?宋晓涛觉得奇怪,靠近了,才见所有的选手都绕过一枝杆枪折返而回,旁边的体育老师给每人发一个硬纸卡片,表示他们曾经来过这里。那枝杆枪直直地竖在地上,在春风中动也不动。原来,这里只是中点,谁拿到硬纸卡片就意味着跑完了4000米。
    4000米就是8里,自己受尽千难万苦只是总量的二分之一,这才太气人了吧!可已经跑了一半儿,若是放弃那么8里的苦难都白受了。宋晓涛接过卡片,又“噔噔噔”朝回跑。几十米过后,他的脚步再次放缓,几乎连声音都没有。他没有练过“踏雪无痕”的轻功,也不是可以离地而行的超人,为什么几乎没有声音呢?脚步太慢,跟散步似的,那声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散步可以锻炼身体,但对心肺功能要求不高,宋晓涛只打算跑完全程,因此就没有再去拼命。
    身旁有一位女选手,后背上还用别针别着号码牌,一个大大的红色“17”特别醒目。这个女的宋晓涛认识,是数学班一个名叫詹娜娜的老乡,身材细长,缺肉少脂,属于弱不禁风的那种体型。真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弱女子也来参加8000米长跑!宋晓涛深深地为自己参赛的决定感到自豪:若是没有参加,那才真叫连个女人都不如呢!
    “快上来。”一声低低的声音急促地传来,宋晓涛一怔,就见詹娜娜身边多了一辆自行车,一个胖胖的女生正冲她喊着。詹娜娜立刻一跃而起,坐到后座之上,那胖女生便狠蹬几下,自行车如飞而驶,连连赶超无数男选手和女选手。在跃上车后座的同时,詹娜娜还取出一件衣服被在后背上,遮住了那个标明她选手身份的号码牌。
    他们一定早就预谋好了!这样还有锻炼身体的意义吗?难道那个名次分数那么重要吗?这样的集体荣誉感不是以破坏公平为代价吗?宋晓涛心里想着,身体仍然向前移动着,速度介乎奔跑和散步之间。
    突然,前面又有一人跃上了前来接应的自行车,不过这次是一个男选手。可以想像,他们在赶超许多人之后,即将到达校门口时,选手就会跳下来继续往前跑,给人一种一直跑完“全程”的假象。
    这是8000米长跑,如果真的是两万五千里长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看你们怎样弄虚作假?宋晓涛想着,却听耳边传来了汽车喇叭声,随之一辆面包车从身边驶过,车门开着,一个男老师指着这个男选手说:“作弊,快记上,25号。”原来,那个男选手跃上车后座后,还没来得及遮住身后的号码牌。
    长征的红军指战员用脚步丈量了大半个中国,长跑的宋晓涛用脚步丈量了8000米的公路,长征在关键时刻挽救了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长跑却在最平常的时刻锻炼了宋晓涛的心肺,并且让他见识了什么叫作弊、什么叫不公。终于,宋晓涛看到了学校大门,跑进去,就见出发的地方闹哄哄的,参赛的选手排成两排,男一排,女一排,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不时地为自己班级的同学加油。
    “宋晓涛,加油,宋晓涛,加油。”几个女生的声音飘进耳朵。宋晓涛经过长时间的慢跑,体力有所恢复,他咬紧牙关,突然又撒腿狂奔,“嗖嗖嗖”,连超七八个人来到男选手队伍后,紧紧地挨着最后的那名选手。“啪啪啪……”围观的人群中竟然爆发出一阵掌声,不知是送给他的,还是送给其他选手的。
    “呯”,身后的选手跑过来,重重地撞上宋晓涛的后背……
    8000米长跑比赛结束了,宋晓涛是第97名,在二百多名选手中属于中游靠上,对这个结果他很满意。尽管身上的小布衫已经被汗水溻湿,可又算得了什么呢?
    晚上的卧谈会上,大家没有聊美女,而是谈到了这次长跑。刘旭明赞叹地说:“哎呀,老宋最后一截儿跑得真快,看起来跟刚出发时一样!”林茂也说:“我们老乡平时光看书,不运动,哪料到身体那么好!真是龙精虎猛啊!”
    “哈哈哈……”寝室里笑声缤纷,如落花飞舞。
    得意之情浮上心头,宋晓涛压抑住自己的高兴说:“谢谢,谢谢,以后谁要追女朋友追不上了,我可以代劳,我跑得快呀!”
    三
    校庆前期事务繁杂,广大教职工和同学们都感到比平时忙碌。因为要在某些地方大兴土木或者小兴土木,校外不法分子都偷偷进校捞好处,鉴于此,学校决定让同学们停课值勤,冒充保安巡逻。这是好事啊,不上课还不用担心被记退到、旷课。同学们都说校领导的决定真是英明,堪比古代明君。
    冒充保安值勤对学生而言是好事,但好事不能让某一班独享,所以每班都轮流一次,一次一星期。轮到英语一班了,男同学们从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橡胶警棍,左抡右抡,前后挥舞,兴奋得像豪放派词人苏轼一般“老夫聊发少年狂”。杨辉说:“有了这警棍,再发一顶警帽,咱不就跟警察差不多了?”
    林茂说:“就你那撅多高的肚子,穿上警服也不像警察,像穿了件警服的坏人。”
    杨辉笑嘻嘻地说:“我的气质就那么差吗?要知道我这是将军肚,将军才有这样的肚子。”
    大家一阵狂笑。
    204寝室里的男生组成一队守卫北门,205寝室里的男生组成二队守卫南门,大家各司其职,倒也像模像样。星期一晚上,林茂带着一队成员巡逻北门外边,这里临近一个集市,白天常有小商小贩卖葱卖蒜,人员比较繁杂,学校保卫处的工作人员特别交待,这里是防范重点。一行人排成队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士。道路两旁的小商店、理发店都还亮着灯,在万丈黑暗中倔强地等着顾客。
    宋晓涛说:“这也没有个坏人叫咱们抓!”
    林茂瞪了他一眼说:“要真有个坏人你抓得了吗?坏人穷凶极恶,不容易对付。”
    “怕啥?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陈长胜举起了警棍。
    “要真是一个坏人也就罢了,怕就怕坏人也是一起子,要是也有七八个,还带着刀,你敢肯定咱们一定能打过他们?”林茂反驳说。
    陈长胜不吭声了。宋晓涛说:“不怕不怕,要真是有七八个坏人,咱们这位将军在场,他一声号令还不叫来千军万马?杨将军,你说是不是?”伸手拍了拍杨辉的肚子,杨辉打开他的手,不乐意地说:“说坏人就说坏人,说我肚子干啥?”
    大家平时开玩笑惯了,难免有误伤事件发生,宋晓涛见状忙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样说倒显得杨辉心胸不宽,杨辉比刚才更不乐意了,尖声叫:“就你能?”
    见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就要挑起干戈之争,林茂打断了他们:“别说了,那边有个商店还亮着灯,咱们去坐坐。”带头朝前走去。
    商店是个小商店,只有一间门面,玻璃柜台后站着一个年轻姑娘,门边儿坐着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他们几个刚到门口,那姑娘就冲他们点头微笑,小伙子站起来给他们递烟:“兄弟,吸着。”
    他们纷纷摆手,“不用!”“谢谢!”小伙子看看他们,又瞅瞅他们手里的警棍,似乎是对他们的身份表示怀疑,口里说:“你们是……”
    宋晓涛说:“我们是巡逻的。”
    “噢,是治安队的,坐坐坐。”小伙子急忙冲里面的姑娘喊:“快搬凳子,让治安队的同志们坐。”
    宋晓涛又补充说:“我们是学校巡逻的。”
    “是学校巡逻的也请坐,大家都是自己人。”小伙子一边说一边接过姑娘从柜台里递过来的凳子,并吩咐姑娘,“赶紧泡茶。”其热情一点不亚于冬天的火炉。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站一会儿就走。”“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大伙受宠若惊,急忙阻止,那小伙子这才作罢。
    林茂和宋晓涛坐着跟小伙子攀谈,小伙子说他是当兵的,如今探亲回来,并指着姑娘说:“这是我女朋友,我过来顺便帮忙。”
    那姑娘含笑点头,冲宋晓涛说:“我认识你。”
    什么,她认识我?宋晓涛顿时迷糊了,心想她怎么会认识自己呢?自己除了去市里买书几乎不出校门,更不与周边居民打交道,她怎么会认识自己?
    那姑娘见他发懵,就提醒他:“我每天早上都见到你!”
    奇怪,她每天早上都见到我,难道是哪一个班的同学?那她怎么开商店,难道是周边居民的子弟?
    第七十四回
    人在江湖

    一
    素质教育是一个好东西,每一个受教育的人都希望自己的素质比别人高,这样在考试的竞争中就能脱颖而出,占尽好处。老师们中间曾经发过一本《素质教育读本》,还进行过一次全员考试,地点在刘集乡一中,不过在试卷下发之前,老师们已经各展神通弄到了答案,因此考试实质上就变成了抄答案。上头也许想通过此举提高老师们对素质教育的认识,但效果如何,只有稳坐天庭的老天爷知道。原国家教委主任柳斌在这本书中说素质教育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素质教育是面向全体学生的教育;第二,素质教育是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教育;第三,素质教育是让学生主动发展的教育。理论虽好,熠熠放光,但跟刘集乡还有一定的距离,根本照不到辛辛苦苦的师生们身上。以前乡里统考统评时,比的是平均分,自从素质教育喊得比较响之后,再统考统评就不单单比较平均分了,比较什么呢?比较及格率、优秀率和平均分的综合。例如一个班级及格率、优秀率和平均分是90%、80%、85,就按2:2:6的比率进行计算,90乘以20%等于18,80乘以20%等于16,85乘以60%等于51,18加16加51等于85。最后比较的就是85这个结果。这样的算法出自聪明人之手,目的是促进全体学生的发展,但只要有比较,就给老师们施加了压力,老师们一有压力,就会把压力转嫁到学生身上。不是比较及格率、优秀率吗?那就继续搞题海战术,只要做题做得多,及格率、优秀率能不上去吗?这样一来,学生的发展就很被动了。
    隋红刚当上校长后,多次参加针对校长的培训,据说有一次还乘着飞机去了西双版纳。回到学校后他只说他参加培训,没提他乘坐飞机,后来在一次饭局上喝多了酒,才提到傣族竹楼、傣族少女、孔雀舞和热带风光等。有个成语叫“见多识广”,隋红刚见的多,认识自然提高了,开会时常常提到素质教育,论述素质教育,他说要想让成绩放光,只抓尖子生是不够的,还应抓差生,只有差生的成绩上去了,及格率、优秀率才能上去。这道理大家都懂,可实践中要把差生顺利转化为优等生难于爬大山、趟大河。蒙菲敏在教学上一直深受领导信任,尽管家庭生活有些不顺,但并不影响她在工作中力争上游、勇夺第一。一次她在校园的梧桐树下和同事们说:“唉,转化差生说着容易做着难,像我们班里的江家驹,谁要能叫他考试吃60分,我情愿吊死在这棵树上。”说时指着身边枝叶繁茂的梧桐树。
    江家驹是初二(4)班的学生,初一时数学成绩每次都是个位数,学校跟他家长进行沟通,准备让他留一级,可他妈妈说:“我们不指望这娃考清华上北大,他能混个初中毕业就行了。”问她为啥,他妈妈说:“你看他爸就是一个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的憨家伙,他能上个初中就不错了。”原来江家驹的爸爸是个智障人。既然监护人这样说了,老师们还能说什么?只得让江家驹随着他成绩优异的同学升入初二。到了初二,他的分数屈指可数,每次评比都拉班级后腿。可以说,他的数学水平还比不上小学三年级学生。
    听蒙菲敏这样说,卢清士说:“你可以对他搞素质教育啊,让他自己主动发展。”这口吻活脱脱一个领导,因为隋红刚在某次会上就是这么说的。
    梧桐树底下笑声一片。蒙菲敏说:“不瞒你们说,刚开学时我确实给他补过课,可他总是不开窍,后来一打听,原来他爸是个憨子,二三十岁时由家里做主给买了一个媳妇。这憨子生下来的娃儿有多聪明?我要真是能把憨娃儿教成能子,刘集乡早盛不下我了!”
    刘韬略说:“教育效果由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决定,现在强调素质教育,好像这么一嚷嚷啥事都解决了,就像江家驹,他爸的‘憨’遗传给了他,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但足以抵消我们老师的努力。”
    蒙菲敏说:“是啊,我的心血在他身上白费多少啊!可上头发工资时也看不到。”
    聂英晓说:“所以说咱们讲奉献,在哪儿奉献?就是在这些学生身上,努力了,付出了,却没效果,这就叫奉献。”
    众人的话题在此转了个弯,开始讨论老师工资。刘韬略说他在别乡的师专同学的工资比他高50多块,蒙菲敏说那是因为咱们乡里执行的是97年的工资标准,刘韬略说都21世纪了还执行上世纪的标准,也太落后了吧!蒙菲敏说千万别说落后,小心牢骚话叫仇书记听见了,给你穿小鞋。聂英晓说工资据说要涨了,每月平均涨50。蒙菲敏说那就好,工资涨了,老师们的积极性就会被调动起来。刘韬略说这话不对,好像老师们是为钱工作似的,老师们是讲奉献的,就算不给钱也要好好工作……大家在梧桐树下你一言我一句,制造了许多快乐。当散开时刘韬略说:“如果我们工作时像这阵子一样快乐,学生学习时也像我们这阵子一样快乐,那才是真正的素质教育。”
    聂英晓笑着叹了口气说:“如果真遇到这样的素质教育,我情愿再去高中复习,复习一辈子。”
    刘韬略哼了一声说:“要是都去复习那教室还能坐下?既然坐不下,只好通过考试来选拔,谁分高谁复习?你以为你能考上?”
    聂英晓哈哈大笑,说道:“是啊,看来考试还是有作用。大家争得不可开交时就考一下。”言罢向办公室走去。于是这次梧桐树下的谈话就以素质教育开始而以应试教育结束了。
    二
    在老师们的眼中,工资就是一个有魔法的小精灵,古怪善变,让人琢磨不透。有时乡里说发,到时又不发,有时说发五百,到时又发三百。2001年5月的一天,后勤主任晋嘉诚在上班时间突然不知去向,同事们纷纷议论他是不是又公款旅游去了?这些议论并非无中生有,报纸上、电视上经常曝光一些单位领导借学习、考察之名行公款旅游之实,老师们又都是思维正常的人,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猜得到。
    但这次老师们的猜测出了偏差,千真万确地出了偏差。第二天晚上召开例会,晋嘉诚又正襟危坐地出现在 台上。当隋红刚问他:“晋主任,你有事儿没有?”他立即答道:“有!”接着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流利而有感情地讲了起来:“我这几天虽然没在学校,但是我关注着我们学校,因为我是我们刘集二中的一员。有同志私底下议论我公款旅游去了,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干啥去了?我被教办室抽去填工资表了。”
    晋嘉诚用了一个设问的修辞,加强了自己讲话的感染力。他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这是事关全乡老师工资的大事,我们被抽去的老师夜以继日、没明没黑地干,那表格上都是蛤蟆蝌蚪一样的数字,稍微不注意就弄错了,这是一个辛苦活。把表填完后,乡里就要按表给我们发工资,在这里我可以提前给大家透露一下,这次工资真的要涨了……”
    会议室内顿时有了笑声,轻轻的像碧波荡漾,细细的似风吹柳絮。晋嘉诚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得意:“工资涨了,男同志该买手机买手机,女同志该买化妆品买化妆品,我们也要跟上时代潮流……”
    会议室内的笑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天花板,狂暴猛烈地荡到窗户外。表面上看是老师们为晋嘉诚的幽默而笑,其实是为自己的工资即将上涨而笑。平时干工作辛辛苦苦、窝窝囊囊,工资常常姗姗来迟,悄悄缩水,心中早就憋了一团气,这个消息仿佛在胸膛开了个小口,将污浊之气全部放了出来,阳光、清风、希望又重新灌了进去。
    “不过,还有一个事儿要告诉大家,”晋嘉诚似乎要补充什么,“填表人员这次加班加点,经常熬到半夜,因此张主任说每位受益的老师要交10元钱,作为这些人员的补助……”
    “嗡……”不满之声随即响起。“填表是他们的分内事,凭啥收钱?”“那我们把要改的作业撇到半夜里改,是不是也有人给我们补助?”“就会雁过拔毛!”……
    晋嘉诚早有准备,说道:“静一静,静一静,张主任说了,谁要是不交,这次先不涨工资。”
    不满之声渐渐平息。毕竟涨工资的喜悦可以淹没一切小小的不快。
    二
    在老师们的眼中,工资就是一个有魔法的小精灵,古怪善变,让人琢磨不透。有时乡里说发,到时又不发,有时说发五百,到时又发三百。2001年5月的一天,后勤主任晋嘉诚在上班时间突然不知去向,同事们纷纷议论他是不是又公款旅游去了?这些议论并非无中生有,报纸上、电视上经常曝光一些单位领导借学习、考察之名行公款旅游之实,老师们又都是思维正常的人,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猜得到。
    但这次老师们的猜测出了偏差,千真万确地出了偏差。第二天晚上召开例会,晋嘉诚又正襟危坐地出现在 台上。当隋红刚问他:“晋主任,你有事儿没有?”他立即答道:“有!”接着便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流利而有感情地讲了起来:“我这几天虽然没在学校,但是我关注着我们学校,因为我是我们刘集二中的一员。有同志私底下议论我公款旅游去了,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干啥去了?我被教办室抽去填工资表了。”
    晋嘉诚用了一个设问的修辞,加强了自己讲话的感染力。他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这是事关全乡老师工资的大事,我们被抽去的老师夜以继日、没明没黑地干,那表格上都是蛤蟆蝌蚪一样的数字,稍微不注意就弄错了,这是一个辛苦活。把表填完后,乡里就要按表给我们发工资,在这里我可以提前给大家透露一下,这次工资真的要涨了……”
    会议室内顿时有了笑声,轻轻的像碧波荡漾,细细的似风吹柳絮。晋嘉诚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得意:“工资涨了,男同志该买手机买手机,女同志该买化妆品买化妆品,我们也要跟上时代潮流……”
    会议室内的笑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天花板,狂暴猛烈地荡到窗户外。表面上看是老师们为晋嘉诚的幽默而笑,其实是为自己的工资即将上涨而笑。平时干工作辛辛苦苦、窝窝囊囊,工资常常姗姗来迟,悄悄缩水,心中早就憋了一团气,这个消息仿佛在胸膛开了个小口,将污浊之气全部放了出来,阳光、清风、希望又重新灌了进去。
    “不过,还有一个事儿要告诉大家,”晋嘉诚似乎要补充什么,“填表人员这次加班加点,经常熬到半夜,因此张主任说每位受益的老师要交10元钱,作为这些人员的补助……”
    “嗡……”不满之声随即响起。“填表是他们的分内事,凭啥收钱?”“那我们把要改的作业撇到半夜里改,是不是也有人给我们补助?”“就会雁过拔毛!”……
    晋嘉诚早有准备,说道:“静一静,静一静,张主任说了,谁要是不交,这次先不涨工资。”
    不满之声渐渐平息。毕竟涨工资的喜悦可以淹没一切小小的不快。
    燕金帅属于老教师,五十多岁,到刘集二中后就不教主科了,专教历史、地理、生物等副科。他的业余爱好就是打麻将,据说麻将是国粹,所以他的爱好算是继承国粹,弘扬国粹。双休日回到燕庄的老家,常与邻居们聚在一起,通宵达旦地弘扬国粹。老伴儿也不反对他弘扬国粹,可是心疼钱,因为他们在弘扬国粹时多多少少带些彩,燕金帅有时一夜能赢二三十块,有时一夜能输四五十块,并且输多赢少。他不在乎,毕竟他能拿工资,比农村里的其他人经济条件好。一次老伴儿清早起床见他红着双眼回来,气呼呼地说:“就知道来赌,也不想想两娃儿?一个快要结婚了,一个还要上学,都需要钱啊!”他打着哈欠说:“几十块钱算啥子?你放心,我有约莫!”老伴骂骂咧咧做早饭去了。
    这天从晋嘉诚处得到即将涨工资消息的燕金帅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告诉老伴儿:“这回要涨工资了,每人平均涨100块,我是老教师,教龄长,应该能超过100块。”
    老伴儿这时与他心心相印,高兴得笑了,说:“可别来麻将了,给娃们儿攒着。”
    燕金帅说:“我知道给娃们攒钱。”
    三个星期后,发放工资,燕金帅从耿老师处领了3个月的工资,仔细一算,不禁一愣:“耿老师,咋不对?晋主任说涨工资咋没涨?”
    耿老师哈哈哈地笑着说:“晋主任在会上确实说涨工资了,可是那个涨的工资是应付上面检查的。咱们实际上还是按97年的标准发。”
    原来如此。燕金帅感到自己被愚弄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以前这样的事儿也遇到过多次,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老师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根据身边的真实事情有感而发,创造出一个谜语。谜面是“老师的工资”,打一家电。谜底是“空调”。不错,空调空调,所有的调整都是空的。
    双休日,燕金帅骑上自行车赶到燕庄,亲手把工资交到老伴手里说:“这是这回一次性发的仨月工资。”
    老伴接钱在手,指沾唾沫,一张张数了起来。本来在钞票的映衬下她的脸色喜气洋洋,可数完后陡然间变得狰狞恐怖,她厉声吼道:“就这么一点儿?”
    燕金帅一愣,疑惑地回答:“是啊,我一个月450,三个月就是1350,咋,不对?”
    “你跟我说每月涨100,这1350再加上300不就是1650?说,那300到哪儿去了?”老伴儿的语气像是重庆渣滓洞的特务们审问共产党员。
    燕金帅呵呵地笑了,说:“上回晋主任说涨工资,那只是工资表上涨,是应付省里检查的。实际上我们执行的还是97年的标准,老师们都知道。”
    他说的是实情,可老伴儿常年生活在燕庄,几乎连村子都不出,哪知道外面世界的复杂,所以根本不相信他:“你别唬人了,快把那300块钱拿出来!”
    “真的,这回工资说涨没涨,不信你去学里问问其他老师。”燕金帅申辩道,同时两手一摊,表示自己身无分文。
    “好啊,你当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去来麻将,把那300块钱输了,是不是?”老伴儿岁数大,眼皮耷拉着,此时发怒,眼睛大睁,眼皮紧绷,好似年轻了许多。她见燕金帅还想继续狡辩,又想到了自己等着用钱的两个孩子,突然间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我叫你来赌,我叫你来赌……”双手连挥,尖尖十指从燕金帅脸上划过……
    星期一,刘集二中校园里,宋洪亮看到燕金帅左脸上指痕赫然,便关心地问:“咋了?”
    燕金帅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星期天回家抱猫,那猫老了,脾气暴,一爪子抓过来,我就成这样了。”心里却想:唉,这都是工资惹的祸啊!
    三
    “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这是80年代新加坡电视连续剧《人在旅途》的主题曲,刘韬略那时还小,满村跑着找电视机看,上初中时就能从学校里的喇叭上听到这首歌了。事隔多年,他听到这首歌浑身就充满了力量:我要考研,考研,我要向那梦中的地方奔去……
    生活平平淡淡,已没有多少新鲜感,上课,下课,领导开会不点名地批评,上课时调皮学生捣乱,工资经常拖欠……无论好的因素,还是坏的因素,都是那么周而复始地出现。刘韬略早就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他渴望考上研究生,步入一个新天地。这天他去综合办公楼四楼找李达吉,在二楼梯口听见校长室内有人争吵,一个粗鲁的声音说:“你凭啥不给我分课?”隋红刚笑嘻嘻地说:“缺老师啊,你就先在家里歇着吧!”那个粗鲁的声音说:“我不歇,我非要担课不可。”
    刘韬略心有感触:啊,多好的老师啊,非要争着干工作。可是学校里的老师我都熟悉,这个老师怎么有点生?
    “你给我排课不排,你要是不排课,老子把你桌子给掀了!”那人说完,便听“咣咚”一声巨响,整个二楼都哆嗦了一下。刘韬略立即停下脚步,向东拐到校长办公室内,只见隋红刚的办公桌歪倒在地,上面的茶杯、报刊、文件等东西散落一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立在隋红刚对面,凛然生威,若山顶青松,若海边礁石。隋红刚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人,曹庄村曾经有一个十八九岁的无赖少年翻墙进入学校,隋红刚巡逻时发现,把他堵在男生寝室角落里一阵猛打,直到那无赖跪地求饶为止。可此时他不愠不怒,脾气特好。刘韬略上前拉住那老人的胳膊说:“大伯,有事好商量……”话未说完,那老人如武林高手般胳膊一甩,他便向后跌去,“通”的一声正好靠在墙壁上。
    真是不可理喻!刘韬略暗惊,忽然看到隋红刚在对面朝他挤眼睛,那意思是让他别管。奇怪,这老人就要动武了,还不让管!刘韬略只得站在门口,静观事态发展。
    那老人朝隋红刚吼道:“你凭啥给别人排课不给我排课,是不是看我好欺负?”
    “缺老师……”隋红刚说道。
    刘韬略心中的奇怪已经到顶了,学校里确实缺老师,可正因为缺老师才应该给这样的好同志排课啊!
    “你下个星期再来吧!下个星期一定给你排课,这是上级领导研究决定的。”隋红刚软言温语地说道。
    老人的情绪这才有所缓和,说道:“那好,下个星期要是不给我排课,看我不把你这门砸烂!”说罢迅疾转身,朝刘韬略狠狠地瞪了一眼,“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刘韬略惊魂刚定,对隋红刚说:“这老师多好啊,吵着要课,你就给他排两节。”
    “嘻嘻嘻,你不知道实际情况,这缺老师是个特例。”隋红刚一边扶起倒地桌子一边说,将刚才那位老人的过往讲了出来:
    那老人叫阙爽增,今年50多岁,正式在编老师。年轻时在东园联中教数学,责任心强,胜心大,只想着把课教好,可每次乡里考试评比总逃不过后三名。他苦恼、焦急,虚心向校长请教,校长给他推荐了几本书,他认真看了,校长又组织老师们听他的课,提出改进意见,他也接收了。哲学上讲理论可以指导实践,但这一条在他这儿行不通,校长的努力还是没能改变他后三名的成绩。阙爽增以成绩为耻,吃不下去饭,睡不下去觉,有时站在讲台上突然失声痛哭,使教室里的几十位学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多次,校长就找他谈话,问他是不是有心理包袱?他把胸脯一拍说我有什么包袱?校长见状,心头疑惑,就从正面鼓励他要注意教学方法,不要把教学成绩看得太重。阙爽增点头称是,后来方文盛当了副校长,他向校长建议把阙爽增的课给停了,校长问:“为啥?”方文盛犹犹豫豫地说:“阙老师……恐怕神经有问题!”校长仔细一想,就同意了,可跟阙老师商量时阙老师却死活不同意,他说:“凭啥停我课?我阙某人可不是吃闲饭的人,我要教课,我就不信我的努力得不到回报!”面对这样有热情、有干劲的老师,校长只得任他奋斗在三尺讲台。
    92年6月份,天热催蝉叫,酷暑让人燥,东园联中的师生们正在为备战期终考试而忙得汗落如雨,一日阙老师在讲台上突然把课本一扔,朝最后排的一个调皮男生扑去,他一手抓住那男生的脖子一手打人家的脑袋,口里还骂:“叫你不学,叫你不学,老子得倒数都怨你。”其实那调皮男生只是在读书时吐了一下舌头而已,并没做多大的坏事。教室里一阵大乱,校长和方文盛闻讯赶来,轻声相劝,可阙爽增哪里肯听,还是一个劲儿打个不停。两人方才发觉今日情况跟往日不同,赶紧上去抱住了他。他身子一扭却将两人甩开,然后冲上去摔倒校长,踦在人家身上如武松打虎一般开始暴打猛揍。方文盛那时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立即上去将他再次抱住,随同起身的校长把阙爽增连架带拉转移到校长办公室。阙爽增双眼通红,又吼又骂,那神情证明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已经疯了。校长找了个老师通知他妻子,他妻子来了见状又哭又闹,说是学校把人给逼疯了,他们这个家可怎么过啊?校长只得劝阙爽增妻子先把他拉到医院看看,学校可以补贴一部分费用。阙妻还是不依不饶,非要学校赔他一个好好的丈夫。人疯了,怎么赔?方文盛情急之下想到邻居方四哥和阙爽增是亲戚,就拎着两瓶酒去找方四哥,让方四哥做阙家工作。最后阙爽增妻子把阙爽增带到县医院检查,医生说这是神经疯,原因是心理压力过大,就像一根扁担,最多只能挑一百斤重量,可现在挑了一百五十斤东西,超过了它的承受能力,因此只有折断了。阙爽增妻子让他住院,可阙爽增非吵着要回去上课不行,说:“赶紧让我回去,快考试了,我要是不回去,成绩又会在后三名。”话语真诚恳切,让病房里的医生和护士无不为之动容流泪。
    在医院里治疗了一段时间,阙爽增病情有所缓解,加之钱又不凑手,阙爽增妻子便让他出了院。一回到家阙爽增就直奔东庄联中,嚷着要上课,可他这副模样谁敢让他上课?他请求一遍没有结果,请求一遍没结果,一日忽然拿了一把雪亮的菜刀冲进校长办公室,对校长进行兵谏:“你给我排课不排课,要是不排,老子杀了你?”
    校长想不到以前温文尔雅的阙老师会变成一个暴力狂魔,只得假意承诺:“好,好,给你排课,给你排课,你去初二(4)班上课吧!”学校里的初中二年级只有3个班,那初二(4)班根本就不存在。阙爽增扔掉菜刀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就回家了,吃罢午饭他又来到学校,逢人就问初二(4)班在哪儿。老师们心中同情无限,有的含泪说:“老阙,今天是星期天,你回去吧!”有的忍悲说:“阙老师,你暂时没课,等有课了再上吧。”有的叹气说:“初二(4)班去劳动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到了96年,东庄联中合并到了新建的二中里,方文盛、汪自强等老师便搬迁到了二中,而原来的东庄联中的房舍划归东庄小学所有。阙爽增再去那里吵着要上课时,迎接他的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阙爽增神经有问题,但也只是部分神经有问题,他打听到原来的同事们都到了二中,也跟随而来。顾炳庆、方文盛都虚与委蛇、小心应付,多次将他打发回去。如今隋红刚当了校长,也不可能让阙爽增上课,他对刘韬略说:“阙老师是个好同志,真要在校园里拿刀砍了人,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校长都得担责任。”
    刘韬略心中感慨,一边帮隋红刚拾起地上的一沓报刊一边说:“你刚才喊他阙老师,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缺老师’,他的这个悲剧应该归咎于应试教育,应试教育不仅害学生,也害老师啊!”
    隋红刚笑着说:“对,报纸上也把应试教育的不是数落了个遍,可各地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中国人多,啥位置都是争来的、抢来的,不按分数按什么?”
    晚上刘韬略去找李达吉,讨论起了阙爽增的事情。李达吉说像这种情况是因为阙老师把外部压力转化成了内部压力,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刘韬略说像阙老师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当老师,否则有可能害人害己……两人边谈论边叹气,最后刘韬略说:“我不知道阙老师内心压力究竟有多大,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在教育上干个十年八年,恐怕也会疯掉。因此,我要考研,我要跳出教育这个圈子。”
    李达吉说:“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愿上天看在我们努力的份上能成全我们。”
    “哈哈哈……”两人大笑,笑声中有无奈、苦涩,还有希望和光明……
首页 上一页[1] 本页[2] 尾页[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午夜咖啡馆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加:2021-07-16 16:49:13  更:2022-04-09 19:26:21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