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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铁桥记》——讲述一段与70后有关的前尘往事[第12页]

作者:淼垚焱
首页 上一页[11] 本页[12] 下一页[13] 尾页[13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从这天开始,,哥几个忙得不亦乐乎,彻搞卫生,选择家具,采购用品,规划摆放,争吵讨论,另请人重新调配了适合的灯光,不知不觉中,一个星期就飞了过去,他们从来还没有觉得日子过得这样快过,真是充实,心情也畅快。
    终于,在第八天的晚上,一切都弄妥帖了,只等几天后台球案子一到,就可以开张营业。
    这一刻,弟兄七人还有李媛媛、廖梅、蒋红红坐在台球室里,抬来几箱啤酒,先小小的庆祝一下,廖波举杯在空中说道:“兄弟姊妹们,为了庆祝我们的事业顺利发展,干杯!”
    “干杯! 干杯!”
    在充满希望和憧憬的欢乐气氛中,这一群年青的小伙子看着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座台球厅,人人慷慨激昂,喝得酣畅淋漓,那一夜,是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幸福时刻。

    闲言不叙,单说几天后台球案子如期而到,弟兄们招呼着民工小心翼翼地抬了进去,分毫不差地摆在了预定的位置上,厂家安装人员精心调试了台面平衡,一切基本到位。
    廖波说得看个日子了,正式开张,名字还没起呢,大家快开动脑筋给咱的台球厅起一个象样的名字。
    张瓜不加思索,脱口而出,“伦敦台球厅”, 怎么样,洋气吧?台球好象还是英国人发明的,叫伦敦比较合适。”
    “你排队上厕所呢? 还轮蹲,哈哈,不让人笑死。” 钱广又取笑了他。
    “你来你来,我看你狗嘴里能吐出几颗象牙,我蹲坑上厕所去了。” 张瓜起身走了。
    钱广想了想,说叫个“金鑫台球城”大家觉得怎么样?
    “嗯,这个不错,四个金字,也比较上口,看来钱广同学这一段时间书没有白看,大家再想想有没有更好的?” 李多强说道。
    大家又说了几个,什么“海浪黄河了、长城中华了、大上海、金巴黎美人鱼了……”,听上去都不及钱广的这个“金鑫”上口和有意义,最后一致同意,就用这名字。

    张瓜蹲坑回来得知名字已定,是钱广起的“金鑫台球城”,也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呦嗬,你嘴里还真的吐出象牙了,我还以为你把书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家哈哈一笑,名字的事算是定了下来。
    李多强问廖波开张的日子定在哪天? 开张仪式搞不搞,要搞的话,那日子赶紧定下来,大家抓紧去通知各人的朋友和同学们,让朋友们过来捧个场,把影响造出去,只要影响出去,以后生意必定会火。
    廖波说那就找一本黄历我们翻翻,看看最近哪天是黄道吉日就定在哪天好了。
    钱广接过话说道:“算了吧,黄历我家就有,跟天书一样,拿来我们谁也看不懂,这事还是交给我吧,我那裹脚的奶奶在这方面算是专家,今晚我回去求她,明天听信吧。你们整天把我奶奶的裹脚挂在嘴上笑话,这下知道了吧,老古董也有老古董的用处和好处,以后可不敢再笑话了,不尊重老人,张瓜,雷劈呢,呵呵。”
    开张的日子最终定在了4月28日这天,当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弟兄们各自的家人、同学、朋友来了足有近百人,雷炎还出人意料的请来了斯总。斯总简单的讲了几句话,首先恭喜台球城顺利开张,其次希望小伙子们鼓足干劲,合法经营,事业蓬勃发展,最后高声宣布:金鑫台球厅正式开张营业。
    这边廖波一把扯下苫在金字匾额上的大红绸子,那边几挂长鞭声刹时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二踢脚“咚~~啪”直冲云霄,人们陆续涌入台球厅,拿起球杆,嘈杂的笑声吵闹声、步步高的音乐声、台球的击打和碰撞声顿时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片。

    自此之后的十数年间,这座置身于喧嚣纷繁闹市中的地下台球城,仿佛是都市钢筋水泥丛里的一方小舞台。人来人往,过客匆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了几多爱恨情仇和几许悲欢离合。
    热血、泪水、兄弟、朋友、金钱、女人、利益、亲情、爱情、生死、荣辱、成败,这些构成人生的诸多重要元素,都曾被这里见证过。而如今,岁月经年,那些斑驳的记忆已经渐行渐远,这里却街道依旧、高楼依旧,繁华依旧。斯人已去,楼却未空,偶尔还会有人提到他们,这里曾经那谁谁还有那谁谁干了什么,那谁谁们“也、又、还”做过些什么……。
    呵呵,这两天全国人民放假,大家都休息。
    第五十章

    五月未的一天下午,凉风习习,似有雨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还有阵阵槐香扑入鼻孔,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磁带铺柜台里的李多强心情格外不错,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媛媛告诉他说,招手停的事情有了消息,帮忙的人让我们下星期那天有时间领车办手续,你们可得抓紧准备了。另外,我前天在车上见李元霸了,她的工作又黄了,好象是把谁给打了,被开了。她听说我们要搞招手停的事,想过来卖票,要不就让她过来吧,反正她闲着也没事,我们关系那么铁,她既然已经说出来,那人你知道,性子比一般小伙都刚强,让人拒绝不得,我已经替你们答应了。
    李多强说,那好啊,就让她来,李元霸卖票,自己人,里里外外我们一百个放心。本来定的是让张瓜卖票,可是现在台球城的生意超出预料的火爆,每天从早上10点多一直到晚上一两点,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廖波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几个人谁也走不开,也不能走开,一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那么杂,万一有个事怎么办。另外,你看能不能再托熟人找个稳重可靠的司机,工资不是问题。王伯翔驾照虽然已经拿到,但他更走不开,晚上台球城全凭我和他看着,廖波他们几个也得换班休息,招手停的事情完了我和廖波商量一下,干脆交给元霸姐得了,只要她把钱帐弄清楚就行了。
    此刻,李多强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在录音机上重新倒回这段时间风靡全国的那盘磁带——《88大趋势》,他反复地放着一首深深吸引了自己的歌。这几天来,连续不断的听,每天几十遍。他还在无聊的时候,抄写了几遍歌词。
    这首歌就是盒带中的《留给夜的对话》,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歌,娓娓倾述了两种心情,道出了忧伤中的沧桑,激情中饱含无奈,是对人生的慨叹,也是对现实的唏嘘。

    男:就在这午夜的长街边,曾有过多少不眠的夜晚,看舞厅灯火正阑珊,有一群少女和少男。
    女:路灯正蹬着好奇的眼,想是要看这古怪的人间,就在这灯光的阴影里,孤独地伫立着一个老年。
    男:听乐曲声声入耳畔,也拨动他那暗哑的心弦,虽然他从未移动脚步,却似乎听到他心在震颤。
    女:钟声已敲落繁星万点,跳舞的人们渐渐离散,有位少女走过他身边,问他为何门外站。
    男:这里曾有过我的昨天,那时我也像你一样浪漫,可如今这一切已成梦幻,我只有在一旁重温从前。
    女:欢乐对谁也没有界限,何必让自己把它躲闪,既然你还有一份怀恋,就应该把它留在身边。
    男:每一个拥有幻想的少年,总会有热情燃尽的一天,那时的舞步已不为消遣,是为让逝去的时光重现。
    女:谁都会最终与暮年相伴,这就是岁月留下的遗憾,正因为命运无法改变,更不该错过欢乐今天。
    男:这番话虽轻却敲在心间,两个人在回味着对方的语言,看路灯站在他们中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
    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起点,却有着一个相同的终点,这是个没有结局的结局,这是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不同的起点,相同的终点,滚滚红尘,茫茫人海中,谁不是这样,辛苦一生,操劳一世,到头来结局不是结局,答案不是答案。可是谁又愿意耐得一份寂寞,谁又愿意守住一生清贫,也许在和尚的世界里,这一切烦恼都不是问题,依稀记得前年看电视剧《红楼梦》,里面的跛足疯道人唱得好: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金银忘不了,终身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
    人生苦短,虚无缥缈,折腾来折腾去究竟为了什么,正当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之时,一声响亮地高喝中断了他的思绪。


    “强娃子,想啥呢? 那么专注,哥哥来了都看不见。”
    李多强闻声抬头一看,王丹照笑吟吟阔步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一个非常雅致好看的棕色皮包,几个月未见,王大哥依然衣着鲜亮,头发光滑,脸上依然自带春风,轻轻拂过,春意全面盎然。
    李多强赶紧起身,迎了过去,双手抓住王大哥的手,连声说道:“哎呀,哥,你终于来了,这几个月你跑哪去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兄弟我这心里除了想念,还有牵挂,你,你,你没少什么零件吧,还以为你犯错误进去了,呵呵。”李多强上下左右夸张地打量了他几眼。那年头儿,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很适合于他们这些豪爽大气的爷们,话说多么尖酸都无所谓,并无不妥之处。
    王丹照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说道:“好着呢,死不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说着径自走入柜台进里间,轰一下倒在了单人沙发里。
    “哥,你先坐着,春尖还是茉莉?” 李多强说着开始洗杯子。
    “春尖吧。”
    李多强把茶沏好端过来,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王丹照掏出软中华,俩人点上。王丹照问道:“最近怎么样?”
    “不错,相当不错,生意特别好,从元月份到现在,每个星期都有新专辑出品,一盘比一盘卖得火,毛阿敏的、费翔的、程琳田震的,稍等,我拿帐本你看看。”李多强面带喜色的说着,起身去拉柜上的抽屉。
    “行了行了,别取了,我不看,我问的是你们哥几个最近怎么样? 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什么帐本不帐本的。”
    “噢,我还以为你问咱店的生意怎么样了,呵呵。” 李多强回身坐下,把茶端上,两人唠了起来。
    “我们几个,也就淡淡地日子,稀松平常的过,一切没有什么波澜,一切都变化不大。前两天我们几个凑钱弄了个台球城,他们都在那边忙乎呢。算是我们弟兄新生活的新开端吧, 王哥,最近你在忙什么?”
    “不错啊,几个臭小子还挺有想法和办法,很难得!一会儿我得过去看看,今晚我请你们喝酒,大家聚聚。刚子学校的事解决了吧?”
    随意聊了几句后,王丹照深吸一口烟,长出一口气,稍作思忖缓缓说道:“强娃,你有没有感觉我们西北这地方的人,观念落后,思想保守,多数人喜欢安于现状,贪图享受,不思进取?”
    李多强一愕,随即问道:“哥,这话怎么说?”
    “你还记得去年我带你和廖梅去河西接廖波那次不? ”
    “当然记得,不是你把我们放在武威,然后和你的朋友去张掖和金昌了吗,后来,我们在武威等了你三天一起回的兰州,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怎么了? 我还记得回来的路上你脸色一直很难看,问你你说胃疼。”李多强点点头回道。
    “我他妈哪里是甚么胃疼! 我他妈纯粹是吃了一颗老钉子,差点没昏死过去,窝着一肚子火高低说不出来!”王丹照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转变,变得很是激愤。
    “哥,你慢慢说,到底咋了?” 李多强把茶杯端到了王丹照的手跟前。
    王丹照接过杯子,啜了两口,平静了下情绪说道:“那次我怀里揣的是治金部副部长亲笔写的 ,是写给银河矿业公司总经理的,希望矿业公司以国家计划内的价格批给我50吨镍,广东那边的下家我都已经联系好了,只要拿到提货单转手让给他们,我就能赚这个数。”王丹照说着伸出手冲李多强比划出了一个“六”字。
    “六万!”
    王丹照摇摇头说道:“再加一个零。”
    “六十万!李多强一声惊呼,“这么多,我恐怕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六十万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未是个什么概念,是一个处级干部和八级钳工300年的工资,能买70万多吨优质大米,够1个壮劳力足足吃上200年。
    “是的,没错,60万!” 说着说着王丹照的情绪又来了。
    “可是呢,我操他老顽固妈的,到了地方找到了这个总经理,礼品奉上,信呈上,老东西看完信后,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我发毛,半天不说话。后来让我们拎着礼品出去,说第二天再来吧,他要考虑安排一下。”
    王丹照点起一支烟,极力放缓着语气继续说道:“第二天,为了方便起见,我是一个人去的,怀揣两沓黄鱼,想悄悄塞给他。可是呢, 没想到啊,我刚一进门,那个姓马总经理看到我,“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滚出去,你是什么东西,我这地方是你来的吗!
    我当时就愣在那儿了,张口结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稍微镇定了一下,我小心翼翼问道,马叔,这是怎么了? 我是北京来的小王。 老牲口手指办公室门,又一次高声断喝,骂道,出去,骂的就是你!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拿着一封破鸡巴信就以为可以从老子这里拿走如此紧俏的物资吗,告诉你! 小伙子,我手里掌握的物资是给国家建设用的,不是给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龟儿子拿去投机倒把发财的,别说你拿来部长的亲笔信,就算是国务院总理的指示,他也得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才行, 你给我滚出去,要想拿这批货可以,你有本事弄来国家正式批文,我二话不说! 保证让你拉走。 我一看,没戏了,嗑出个臭瓜子来,他话都这样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出来后,我往北京挂了个长途,北京那边那副部长说,小王你先回来吧,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没想到这头犟驴二十年驴脾气一点都没变,一根筋认死理,封建顽固。昨天夜里给我挂电话了,把我也日娘倒老子的臭骂一通,还扬言要去主管副总理那儿去告状, 你先回来再说吧。所以从武威回来,我直接去了北京,他妈的,出师不利,所以我回来路上我脸色不好。”

    李多强听得有点糊涂,他似乎觉得,这什么治金副部长、矿业总经理、主管副总理、国家建设、计划物资,这些东西离自己的世界十万八千里,别说八杆子,八佰杆子都打不着! 但是王哥一来就对自己提这件事,恐怕还有后话。于是便追问道:“那后来呢,没什么麻烦吧?”
    “麻烦倒是没有,他们两人是战友,一起去过朝鲜,战场上结下了生死友谊,感情很深, 有过命的交情,吵归吵、骂归骂,绝不会背后捅刀子。再说了,现在上面有几个人不干这些事情,己经成为一种风气和潮流,见怪不怪。但凡是手里有点权力的人,首先想的是要为自己服务,为自己谋利,等把自己服务好了,再去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从地方到中央,想法和观念都在变,谁不想为自己和子女留条后路啊,象马总经理这样死脑筋的老革命、老顽固、老封建也只有西北这种落后地区才会存在,他们握着手里的权力不会运用,也不许别人染指,纯属浪费资源。还有,他们对自己眼前的生活很满意,坐井观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接受不了新鲜事物,他们这些人说好听些是改革的绊脚石,说难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归根结底八个字:愚蠢落后、顽固不化。”

    
    李多强知道所说王丹照是不争的事实,自从自己懂事的这些年里,曾不间断地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或者从电影电视里看到,社会上的确涌现出了一大批“能人”,这些能人,无所不能。早在他在自由市场摆摊卖衣服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那些被称之为“倒爷”的人是怎样捣腾进口彩电、冰箱洗衣机,以及烟酒摩托车的,大把大把地钞票插入他们的口袋,让多少羡慕得红了眼睛、动了心思,只恨自己没有关系和实力,怎奈其何? 就连自己摆卖的军衣军帽,最早也是这些人从部队的被服厂搞出来后投入到市场的,他们以最低的价格从买进,大量批发到市场,他们是真真正正地在大块吃肉,而象自己这些小商贩们,只是喝了口汤而已。那是两个世界的事情,也不用去管它,而今天王哥在自己跟前提到什么一家伙就能赚几十万,啧啧,国家重要的金属物资,看来这倒来倒去的买卖真是不得了啊! 好奇之下,他又追问道:“那这件事就这么黄了吗? 太可惜了吧!”
    王丹照脖子往后一梗,沉着地说道:“怎么能黄了,我这不是又来了吗?”
    “什么情况?”
    “你看这个。” 王丹照说着拉开放在腿边的皮包,从里面抽出一个牛皮的档案袋,打开,取出一张纸,十六开的纸上霍然可见一个红色印戮!
    “什么?” 李多强双手接过来,捧在眼前,定睛观瞧。
    “看清楚了没有? 二十吨镍的正式批文,我搞这张纸花了五万!” 王丹照把头探过来,指着纸上那块猩红夺目的印迹说道。
    “二十吨,不是说五十吨吗? 怎么一下就少了一大半。”
    “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三十吨被别人弄走了。不过,这几个月,镍的价格一直往上飙,这二十吨货能赚这个数。” 王丹照边说边伸出四个指头。
    李多强盯着王丹照的四根指头凝视了几秒,略微摇头,会心一笑说道:“哥,咱一个头磕在地下,不再绕弯子,需要我做什么? 你尽管开口,只要不是伤天害理, 我们兄弟万死不辞。” 李多强于言语表情中立时明白了王丹照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王哥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对属于局外人的自己和盘托出,他肯定有让自己知道的理由,否则,几个月前,和他一路同去同回,所有一切,所有发生的事怎么会一无所知?哪怕是只言片语。王哥之所以今天一进门就谈这事,是不是因为他早有安排,要安排自己干些事儿,出于做兄弟的热情和坦诚,还是自己先表态为妙。
    李多强猜对了,王丹照在此之前,经过了反复的预想和设计,把这次是否能够顺利拿下这二十吨镍的所有状况都考虑了进去,他需要的是抢占先机,而这先机,金都这班小弟兄绝对有足够的能力给他创造,为了增大抢夺这先机的可能,他还带来了一把制式手枪,是山西一个煤老板送的,一把干干净净、无档案的可查“五四”。
    “强娃果然聪明,且听我慢慢说。” 王丹照拿回批文放进包里,立起身子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有了这个批文,马经理他想不答应也毫无办法,这可以说是垂直命令,国家的统筹,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这次我不出面,直接让广东老板去提货,广东老板昨天已到金都,我上午一下飞机就去宾馆和他见了面,所有事项已经谈妥,定金他也付了。只是现在还有一个不可回避的情况,若在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这件事情恐怕又得打了水漂,又是功败垂成。”
    “什么状况?”李多强插问了一句。
    “今天是26号,后天28号,是这个月所剩唯一的一个提货日,而这个批文是有期限的,截止本月到31号,过期作废。据我了解,拿到批文要去提货的人排在我前面的还有一个人。矿业公司这个月配额只剩四十吨不到,听说这个人一次就能提完,他已经住到了当地宾馆,单等28号提货了。要是按正常手续走,我这次肯定又提不了货,因为无货可提,可是批文不等人,过了月底就作废,我又得回去更换批文,麻烦着呢,一来二去还得折腾个把月,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情况。”王丹照一口气说出了这个情况。
    “那怎么办? 你定金己收,哥的意思不是要我们从人家手里去抢吧? ”
    王丹照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需要太大的动作,我只需要你们让住在当地祁连宾馆的那两个北京人在28号那天不要出现在矿业公司就行了,其他的事我搞定,其实用不了一天,最多到下午四点就可以,就这么简单,怎么样,有把握吗?”
    李多强听罢,脑子里迅速闪过“绑架”这个词,他点起一支烟,默默地吸了大半根,王丹照见状,以为李多强另有想法,便显得很轻松地说道:“要是没有把握,也不要紧,我去联系社会上的人,只是这种事情自家兄弟做起来得心应手。”
    “不是没有把握,我是在想带谁去,怎么做才最为稳妥,哥你心里有没有方案?” 李多强刚刚思索的是怎么去做和做完后的结果,能不能全身而退,而不是胆怯和推脱,性情和肝胆不容许他有任何的退却。
    “别说,我还真没有个合适的方案,既然事情已经交给你了,一切由你做主去做。一定要把握好尺度,这个尺度就是拳脚可以动一动,人可绝对不能伤!我们的目的是求财,而不是别的。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就是想办法限制他们半天的自由。” 王丹照瞪着眼强调了一下。
    “那就是绑架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告诉你的,哈哈。”王丹照指着李多强一脸邪性地笑说道。
    “我说的,我说的,是我说的行了吧,哈哈哈,哥你真是个日本人,狡滑大大地。” 李多强笑着说完后,转而立即问道:“多会动身?”
    “我看就今晚吃完饭吧,怎么样?”
    “的确有点紧张。我刚才想了一下,铁牛做这方面的事比较合适,他外出经验丰富,我得叫上他;王伯翔胆大心细,领上;让铁牛再喊上他靠得住一个兄弟,四个人应该够了吧?
    “够了,铁牛兄弟也好久未见了。”王丹照点点头道。
    “哥,那就这样,现在已经四点多了,王伯翔这会儿在家睡觉,我叫上他去找铁牛,你先去台球厅看看,地方就在金都剧院往东百十米,幸福路临街,金鑫台球城,一问都知道,我联系上铁牛就过来,今晚动身。”
    “好吧,那我先过去等你,事情不要声张,等出了金都再告诉他们,这是五仟块钱,你先拿上,路上用。”王丹照说着从包里抽出一沓黄鱼。
    “哥,这不好吧,拿钱干什么! 我这里有。”
    “拿上,别废话。”王丹照的语气不容推辞。
    “走吧,关门出发。”李多强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收起钱,拉门上锁,两人分头,匆匆而去。


    
    与王丹照告别后,李多强几步来到王伯翔家,恰巧王伯翔和陆广明正在院子里下棋。李多把王伯翔拉在一旁低声说道:“伯翔,收拾一下,跟我上趟河西,恐怕得两三天时间。”
    “河西? 两三天时间,干嘛去?”
    “别问了,快去收拾。”
    “没什么可收拾的,给家里留个纸条就行了,那台球厅晚上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操心,快去写纸条,河西早晚冷,把外衣穿上。”
    “好嘞,稍等”王伯翔说着跑回了屋子。
    说完,李多强扭头看向陆广明,陆广明正往这边看着,离得远,他当然什么也听不见。李多强看着他,突然灵光一闪,这不是现成的人吗! 带他去太合适了,还用得着找铁牛的什么兄弟。
    “广明,这两天有事没?”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自台球城开业以来,陆广明几乎天天来报到,晚上离开也很晚,有时候干脆不回去,就陪王伯翔睡在台球城里,俩人形影不离。
    “没事的话陪我去趟河西,办点事,两三天时间,怎么样?”
    “绝对没问题,你知道我纯粹闲人一个。办什么事情?”
    “你先别问了,到时候再说,要是能去的话,赶快回去给家说一声,拿件衣服,然后去台球城等我。
    “好,我不问了,跟着你没麻达,家里……,家里不用说,衣服从伯翔这儿拽一件就行了。”陆广明快人快语。
    “那……,那好吧。”李多强一下想起了陆广明的家里的情况,再没往下说。
    这时候,王伯翔从屋里出来了,陆广明赶紧说道,伯翔给我找件你的外衣,强娃说带上我,我们一起去。
    王伯翔先是一楞,马上又面露喜色,嘴里说着好好好,转身进屋给广明找衣服去了。随即,李多强带着两人去铁路新村那边去联系赵铁牛。
    没费周折,很顺利就寻到了铁牛,简明扼要,说明来意,铁牛欣然应允。
    约莫下午七点左右,四个人来到了台球城,正值饭口,人不太多,但也无空闲的案子,每张案子前都围着那么几个人
    王丹照正和廖波、钱广在套间里说话,张瓜和蒋红红在大厅里来回照看着。
    进了屋子,大家围着王丹照热热闹闹一通寒喧,李多强给廖波使了个眼色,走了出来,奔厕所而去,廖波会意,随后跟了出来。
    他几步追上了李多强,问怎么了,啥事情。
    李多强说,我得带王伯翔出去几天,今天王哥过来说是这么个情况……, 李多强把事情大概给廖波讲了下。又说道,本来我想叫上你一起去,可是今天中午媛媛说招手停的事情成了,要咱星期一就过去,这也是大事,非你我不可! 星期一就是后天,所以你呆着吧,我们今晚就走,你明天记着和李媛媛联系,还有卖票的人找好了,李元霸,怎么样,非常合适吧。这是磁带铺的钥匙,晚上回去给廖梅,这两天得幸苦她了,还有,我们去河西弄人的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声张,现在除了王哥和我还没人知道,一会儿把给我取四把刺刀。
    由于担心台球城有人闹事,廖波专门买了十几把刺刀和砍刀藏在这里。
    廖波说,我己经听说了,刚才王哥给我简单提了下,还问我能去不,别说,这么刺激的事,我倒真想去,可是这里暂时还离不开我,得,这招手停的事情又来了,好吧,你们尽管放心去,这里一切有我。
    李多强接着说道:“去公交公司办手续的时候,要不让我哥陪着你,他毕竟岁数大点,方方面面考虑事比较周全,遇事也能沉得住气,我们几个还得好好历练啊,你说说这台球城才开一个月,我们打出去了多少人,有些人的确该打,但是我们三七不对就动手的毛病得收敛一下了,暴脾气也得慢慢变一变了,毕竟,争强斗狠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和气生财才是正道,办招手停是我们求人家,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慢慢商量,万万耍不得脾气,否则,事情就黄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搂不住火,万一使了性子发了脾气,把事情搞砸。放心吧,事情和事情不一样,我会区别对待的……。”
    之后,因为时间紧迫,大家随便吃了点饭,简短说声再见,匆忙分别。王丹照带着李多强四个人先租了两辆皇冠出租车,然后接上了住在宾馆的广东老板。不作片刻耽搁,一行人迅速出城,风弛电掣般地向西驶去。
    @淼垚焱 第五十一章

    雨酝酿了大半天,终于落了下来,国道上雨点急骤、水雾迷蒙,两辆银灰色皇冠车一前一后,像两条银色的飞鱼在雨地里疾弛,很快消失在烟雨夜色中。
    前辆车上王丹照和广东老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各自说着一些家乡的风土人情,以及近前的所见所闻,间或插一两句生意上的事情,或表达下合作愉快之情。后一辆车上,李多强、铁牛、王伯翔、陆广明则是相互胡拉乱扯了几句,便沉默了下来。稍倾,陆广明靠在车窗上响起了鼾声,王伯翔坐在前排,不断用袖子擦去玻璃车窗上的雾气,看向窗外,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一直坚持在看,偶尔看见一两处发出昏黄灯光的农舍,也要扭过头去看出老远。
    看到铁牛在闭目养神,李多捅了捅他,随后两人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各自继续闭目养神。李多强把事情告诉了铁牛,他要铁牛心里先有个底,也好趁早谋划个办法。
    一路无话,夜里两点左右,两辆出租车一路风尘,到达了祁连市祁连宾馆。
    王丹照安排李多强四人住进房间后,站在楼梯口给李多强交代道,今晚你们几个先好好休息,明天再想办法弄事情,我给你再嘱咐几点,一、那两个北京人住在209房间,是两个三十来多的男人,其中一个叫赵红,一个叫刘明,千万别弄错了。二、你们的任务是让他们两个后天早晨不能出现在矿业公司,不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把人控制到下午四点就行。最后要让他们知道,是你们认错了人,闹了一场误会,还有一点千万要记住,一定不能伤及他们的性命。三、我不住在这里,我们不再见面,完事后你们自行想办法回金都,晚上我们在台球城会面,你告诉铁牛他们,这忙不白帮,回去之后每人酬劳五千。”
    说到这里,王丹照往上下左右看看,周围静寂无人,他从腰带上解下那把“五四”,连枪带套递给李多强,紧锁着眉头说道:“把这个拿上,这个唬人效果比刀好得多,枪里有8发子弹,你妥善保管,记住,这只是用来吓唬人的,千万别打响,等回到金都再交给我,快装起来。”郑重交代完这几件事,王丹照转身快速离去。

    李多强回到房间里,其他三个人正在聊着天等他。见到他进来,急忙问道,究竟要干办什么事情,该说了吧? 这一路把人心里急得象猫抓一样。
    李多强把事情原原本本一讲,王伯翔蹭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问道,就这么简单?
    李多强反问,你觉得简单吗?
    “怎么不简单!后天一大早冲进他们房间,把人绑起来,嘴里塞上毛巾,看住他们不准出声气,谁叫门都不开,等到下午四点咱走人不就行了。”王伯翔说道。
    “那中间要是真的来人怎么办? 谁能保证有没有人来找到他。再说了,宾馆服务员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出气的,这个办法不保险,太悬。铁牛,你是怎么想的?”
    铁牛点点头说道:“是的,在宾馆里动手的确不方便,比较引人注目,要是能引到野外动手就好了。”
    “广明,你有没有什么好注意?”
    “你们安排,我跟着干就是了,我一向头脑简单,再不乱出主意。”
    李多强看了看时间说,差不多三点了,那先睡觉吧,大家再好好想想,王哥说了,事情办完后,每人拿五千块钱。明天一整天,咱们必须想出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来。
    铁牛不以为然地说道,王哥也真是,什么钱不钱的,朋友的事,就是倒帖我们也照办不误,太客气了,睡吧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办事。
    李多强辗转反侧,想了大半夜,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于天亮之际终于昏昏睡去。
    早晨十一点多,铁牛摇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李多强,说是出去转转。
    走在祁连市的大街上,享受着雨后的空气,清新而又芬芳,这里的街道平整,楼房低矮,视野开阔,四周空旷,街上行人少车辆也少,这里不比大都市,没有喧嚣繁华,也没有茫茫人海,极目远望,烟囱林立,白烟飘荡,远山如黛,绵延不绝。
    铁牛指着远处一片废旧的砖房说道:“你们看,我早上出来观察了一下,那是一处废弃的房子,好象是以前在这儿施工的人曾住过,房子有一些残破的桌椅、木板、安全帽、臭鞋烂袜子什么的,根本没人过去,我们把人弄那儿去,你们看怎么样?”
    “走,过去看看。”
    这是一排有十几间房子的砖房,从遗留的物品上看,应该就是施工队住过的,每一间房子独立有门,房前离街道足有百十米,房后不远处是一道深约十米的沟壑,沟壑上每隔几十米就架有一处很粗的钢铁管道,不知做什么用的,沟里长满了蒿草。
    李多强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两遍,点着头对三人说道:“这地方不错,比较适合,就把人弄过这儿来,绝对没人会发现。”
    “问题是怎么把人弄过来?” 李多强说着掏出了烟点上蹙眉思索。
    “这还不简单,我们现在就回去盯住他们,等到人一出来,我们拿刀架过来不就得了,这种事情想得太多反而麻烦。再说了,这马路上半天不见一个人影,绝对不会有人看得见!” 王伯翔说道。
    “就是,直接绑过来。”陆广明附和道。
    “铁牛,你看呢?”
    “我也觉得可以,如果他们白天出门,就找机会弄,如果白天不出门,实在没办法,那就只好晚上骗开门,直接绑过来,这里晚上应该没有人过来。” 铁牛胸有成竹地说道。

    李多强抽着烟沉思了一会,把烟头往空中一弹说道:“就这么办! 要是他们下午以后出门,我们跟在路上找机会弄,要是不出门,天黑以后骗开门强行绑这里,枪顶在腰上,谅他们也不敢喊叫!” 说着拨出枪在空中晃了晃。
    铁牛三个人一看,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哪来的枪?”
    “王哥给的。”
    王伯翔一把拿过来,两眼放光,在手中反复摆弄,左看右看,就差涎水掉下来了。
    李多强把枪要回来,插在腰间,说道:“好了,回去再玩,当心让人看见。现在,我们必须得做些准备工作,分个工吧,我和伯翔先去买用的东西,手电、绳子、胶带纸,还有尼龙袜子什么的,再把肚子填饱。铁牛你和广明现在就回宾馆盯住他们,宾馆我提那包里面有几把刺刀,你俩揣上,等我们买好东西吃完饭,再来换你们吃饭,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
    “快走吧!”
    “强哥,枪让我揣上。”
    “走吧,别闹了,有你玩的时候,先办正事去……。”
    事情办得超乎寻常地顺利,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当天下午六点左右,两个北京人从房间里出来,溜溜达达在街上转悠着,他俩一路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声高气壮、旁若无人,非常扎眼。那些年北京人走哪儿都爱显摆吹牛逼,这已是国人有目共睹的实情,不消多说。
    终于,两北京人在一处档次看上去还算可以的饭店前停了下来,又是一番指点说道,好歹算是走了进去……。
    李多强四个人在外面足足等了有两个小时,天早就黑了,路上更是没几个行人,时而有一辆车快速驶过,随即又了无声息。身处在这个边塞小城的夜晚,空旷寥寂,祁连山风不时掠过,狼随时会出没的感觉心里当真有。
    那俩北京人终于酒足饭饱从店里出来了,两人摇摇晃晃,向送出来门的经理挥手致意,含混不清地大声嚷嚷着:哥们儿回见,到北京记着找我啊,搁大栅栏那边一打听,没人不知道我赵红,完了哥们请你上全聚德、东来顺可劲撮,回见了,您内……。
    两人相互搀扶、敞胸露怀、打着酒嗝,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吼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仟九佰,九仟九佰九十啊……。那一年五月,电影《红高梁》在全国火爆上演,剧中插曲同时响唱天下,想必你也在夜晚的大街上曾经不止一次地这样吼过。

    一直象狼一样尾随在他俩身后的李多强四个人,看着两人已走到暗处、四下无人,确认时机已到,便各使眼色、两人一组分左右,从后面快速跟上,拨枪抽刀,袭上前去顶在两人后腰,架起臂膀、捂住嘴巴、恶狠狠地警告道,朋友,要想活命就不要乱动、不要喊叫,乖乖听我们指挥……。所有话都由铁牛来说,铁牛走南闯北,方言会好多种,这次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和北京人对话就用河南口音。
    他们迅速把北京人带进那排破房子其中的一间,用绳索死死绑住双手,捆住双脚,让两人背靠背席地而坐,再用胶带纸缠住嘴巴。不解释、不言语,任凭两个北京人在黑暗中呜哇乱叫,也不‘理会,偶尔摁亮手电看一看他们情形和状态以及惊恐的眼睛。
    整整一夜当中,一方警醒似狼、沉默不语、换班假寐。另一方则是惊魂难定,嘴里呜啦、脑袋昏沉。就这样,双方六人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
    天色微亮中,迷迷瞪瞪的两个北京人还什么都没有看清楚,黑色的尼龙袜子就套到了他们头上,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任凭他俩怎样扭动身体,怎样呜里呜啦,就是没人理会他们。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俩听到了吃东西的声音、打火机响的声音、来回走动的声音、以低声耳语的声音,后来居然还传来了打扑克的声音,几个小时过去了,根本没人理会他们,哪怕是过来踹两脚也好,他俩仿佛就是扔在墙角的一堆烂肉,没人理。
    李多强的思路很清晰,他知道没有必要和这两个人多说一句话,言多必失,王哥交代得很清楚,只要控制住这两个人到下午四点,目的就达到了,反正他俩一整天不吃喝拉撒也死不了,何必再理会!只等时间熬到,弟兄们撤退走人,万事大吉。
    这大半天里,他们制定好了撤退路线,并且买好了回金都时间最合适的长途汽车票,单等时间一到,迅速离开。
    真是度日如年啊,最后一个小时最难熬,四个人每隔三五分钟就看一下表,感觉就象电影里要向敌人发起总攻前的等待一样焦急。
    终于,腕子上的康巴丝分针指向了正点。李多强咳嗽一声点点头,大家迅速收拾停当,准备就绪。
    李多强假装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用河南口音高声说道:“大哥,弄错了,俺找的人不住祁连宾馆,是住在第一招待所209房间那俩货!”
    铁牛接过话,也用河南口音大声嚷嚷道:“靠恁姐的,俺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还愣在这里干恁娘啊?快追过去!”
    说着话铁牛走过去蹲下,解开了北京人赵红手上绑着的绳子,边解边说道:“两位大哥受委屈了,真是对不住,是俺兄弟认错了人,闹了一场误会,大哥恁莫生气,兄弟明日登门赔罪,今天实在有事,对不住了,俺先走一步!”
    说完话,四个人大踏步转身离去……,等到两个北京人摘下尼龙袜子,撕掉嘴上的胶带纸,解开捆住双腿的绳子,跌跌撞撞地追出来再看,别说人影,连根人毛都没看到,北京倒爷赵红怒气冲冲地望着眼前一片骂道:“我操你大爷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第五十二章

    再说李多强四人风尘仆仆地赶回金都,到了台球城里,这时己是晚上十点多钟,场子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烟雾缭绕,来玩的人方兴正艾。
    王丹照早已经等候在了这里,正与廖波、钱广张瓜喝着啤酒,海阔天空地聊着,看到李多强他们进来,自是相当高兴。
    王丹照过去搂住李多强的肩膀,亲切地说道:“辛苦,辛苦了!各位兄弟,来来来,坐下来,先喝两口,慢慢聊。”
    “王哥,你几点到的? 事情办得顺利吗?”
    “顺利,非常顺利!北京人没来,广东扁头轻车熟路,一切畅通无阻,我们七点多回来的。”
    李多强四人面带喜色,相互看了看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一趟算是没有白跑。
    喝酒中,陆广明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绑架两北京人的过程,大家听了很开心,张瓜听罢后不失时机u调侃了一句:“恁几个还真能来,真牛逼来……,哈哈哈。”
    王丹照端起一杯说道:“来,兄弟几个把杯端起来,哥哥敬你们一杯,干了!”
    “你们几个人这次胆大心细、干脆利落,这事儿办得非常漂亮,太漂亮了! 赵红一辈子都想不明白是咋回事,呵呵。” 王丹照说着拉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拿出四沓黄鱼拍桌上,“这是你们的辛苦费,一人五仟,都拿上,别和哥客气,以后金都这地界儿有事,少不了还得让你们帮忙!”
    两万块钱一撂桌上,气氛立马不一样了,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说实在的,两万块钱在那个年代,的确不是个小数目,钱广老爹正科级干部,一个月工资连皮带毛勉强才200块。那一刻,除了王丹照本人,其他人心里有一个共同感觉,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容易得直教人胡思乱想,心潮澎湃。
    王丹照看到大家的状态,呵呵一笑道:“怎么了? 不会是嫌少吧?”
    李多强赶紧说道:“怎么会嫌少,他们是觉得这也没干什么,一下就给这么多钱,有点蒙。”
    “蒙什么蒙,这点钱算什么! 以后有得是机会赚大钱,放心吧,只要有可能,大哥一定会带上你们,不过,今天这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四处去说。”
    “王哥放心,都是明白人,没人会去乱说。铁牛、广明,那王哥既然这样说了,哥几个也别再扭捏了,钱不扎手,各自装上,来!敬王哥一杯,祝王哥生意红火,飞黄腾达。
    接下来又是一番酣畅淋漓地痛饮,已有六七分醉意的王丹照说道,广东老板还在宾馆里等着他,还有事情要谈,和弟兄们就此作别,这次来去匆忙,没有喝好,等下次再聚……。
    众人说王哥你去忙你的正事,我们的日子长着呢,有事尽管招呼弟兄们,大家热情地把王丹照送出来,抱拳别过。
    王丹照住的宾馆离台球城不到两站路,这家宾馆是当时本市为数不多的豪华宾馆之一,王丹照只要来本市,必定住这儿,这家宾馆除了有品质优良的餐厅之外,还配有当时最高档次的“夜总会”,是本市老一辈小姐最先出没的场所之一,你看那霓虹闪烁、流莺娇啼,曾是多少人向往过的地方。
    李多强和王伯翔送王丹照回宾馆,初夏的晚风吹来清凉,王丹照感叹着还是故乡的风舒服啊。
    李多强问,王哥磁带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早就是你的了,和我没关系喽,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呃……。微风吹来,王丹照很舒服地打了一个酒嗝。
    “我是说,这大半年赚得钱和原先存货的钱,我都算好了,打算一并交给你,完了以后铺子就由我来经营了,王哥你觉得如何?反正你也顾不上。”
    “我说你怎么那么小气啊,那个破铺子能值几个钱?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要是我的兄弟,以后不要再在面前提什么鸡巴磁带铺子我不知道,你砸了烧了都可以,从今往后和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王丹照这是无条件的把铺子给了他,虽然只是万把块钱的货和万把块钱的利润,但这平白无故的给予,让李多强心里很有症结,在李多强的骨子里,有中国人的传统血性,无功不受禄的节操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而现在,却要不得已而受之,为此李多强耿耿于怀了好多年,乃至于带来的结果是在以后日子里,只要是王丹照提出的事情,无论多么地艰难险阻,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李多强都会不打折扣、不遗余力地尽量去完成。
    王丹照又把枪托付给了他,说自己走南闯北,忙于生意,不是去打家劫舍,带着实在不方便,他要李多强妥善保管,并且告诫说,这东西在我们手里,好比就是国家的核弹头,战略武器,就是用来唬人的,千万不能声响,你要亲自保管,什么理由都不能轻易借给别人,搁你手里我最放心……。
    告别王丹照回来,弟兄们随便寒喧了一会,时间飞快,不觉中己是凌晨一点,钱广和铁牛结伴回了家;陆广明叫上王伯翔出了门,说是玩一会儿电子游戏去,哥俩最近迷上了“雷电”,得空儿就玩个不亦乐乎;大厅里张瓜在看着案子,他一边给招呼客人摆球收钱,一边自己一个人伏在案子上苦练杆法,张瓜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也很痴迷台球,大有必须练出个名堂的倾向和决心。
    房子里只剩下了廖波和李多强,两人一人一边卧在沙发里,都在闷声抽烟。
    李多强感到自己心里很沉,却又总结不出准确的感受。他扭头看向廖波,廖波斜卧在沙发,翘着二郎腿,双手插在裤兜,嘴里叼着烟,眼帘低垂,望着墙角出神,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怎么了? 心里有事?” 李多强问道。
    “噗!没有。”廖波吐掉了嘴里的烟头,站起身倒了一杯啤酒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有些想不通啊,我们弟兄一天这么守着、熬着,一块钱一块钱的往来挣,多么辛苦,你再看看人家,一出手就是几十万,不过是跑跑路,动动嘴皮子罢了,真他妈的人比人没活头,骡子比马没驮头。”
    “怎么? 你眼红了?”
    “我不是眼红,而是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 太不公平,越来越不公平。”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人家王哥是什么背景,人家老爹是干啥的?我们的老爹又是干啥的,高老二的话难道你忘了?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不顶用!人比人,气死人!所以我们再不要自寻烦恼,只要把眼前的事做好就行了。人嘛,活着图一个舒服自由,钱多少是个够? ” 李多强用心地劝着廖波,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宽心。
    廖波仰头灌下手中啤酒,不想再言语,转身找张瓜切磋杆法去了。
    李多强不慌不忙点上一支烟,关上门从腰里抽出那把枪,仔细端详着,这是一把崭新的制式五四,放在掌心沉甸甸、锃亮质感、冰冷光滑,幽幽地枪口泛着蓝光,整个一件艺术品的模样,但是这件艺术品是权力和暴力的象征,是一件能要了人命的东西,握在手中,心里有一股抑不住地冲动,一种极想抠动扳机的冲动。
    他退下弹匣、拉上空膛,举枪瞄准墙上的许文强,许文强一袭风衣、围巾似雪、双手插兜、嘴叼牙签、玩世不恭,一脸邪性地坏笑,仿佛在嘲笑他,在我面前,你也配玩枪?
    “嚓!” 李多强朝许文强空开了一枪,心里暗想,嘁,枪其实也不是你玩的,你要是玩得好,怎么到头来还是让他们打成了蜂窝煤?
    李多强心里这会儿逐渐亮堂了,真正会玩枪的人,是这把枪的主人,是王哥和赵红他们,是王哥他们身后站着的大大小小的王叔赵伯们,他们玩得那才叫得心应手,精彩绝伦。
    众所周知,当时社会上出现过一个新鲜名词,唤做“官倒”,这个所谓的官倒,就是指从中央到地方一些大小官员运用手中的权力,联合其家属子女以及社会关系,利用国家当时实行价格双轨制上的漏洞, 倒买倒卖紧俏物资,获取高额的利润和回报。
    他们无需资金,无需场地,无需技术,买空卖空,无本万利。当然,干成这种买卖,必须依附有权力背景的人。有了这个权力背景,不仅倒卖的本事大增,而且风险降低,于是权力倍受青睐,官倒一时盛行,王丹照和赵红便是这数以万计人里很普通的两个。
    什么物资紧俏,什么物资获利大,他们就倒什么。钢材木料、有色金属、煤炭汽油、化肥农药、彩电冰箱,无所不有,无一不倒。当时,人们面对官倒的感情是复杂的,如果“羡慕嫉妒恨”这个词提前出现20多年,那么来形容这种感情最为合适不过。
    一时间,皮包公司遍街都是,经理老板一抓一大把,但凡是有一点关系和可能的人,都加入了这支倒卖物资、商品的大军里去,官倒现象曾一度到了无需掩饰、堂而皇之的地步,人们以能够接近他们为荣,以能够接触到计划内的物资为荣。
    自上而下,人们的传统观念被颠覆了,人人见怪不怪,反而深深地羡慕这些能人。因为,他们的激情同样在燃烧,那是一个对财富极度向往,对物质疯狂渴望的年代,激情几近燃烧到了顶峰,直到后来羡慕又转变为嫉妒,嫉妒最终化为仇恨,直接引发了一年后的那场席卷全国,影响深远的政治风波。
    由于官倒、私倒的横生和混生,一时间,物价腾飞,人心惶惶,市场动荡,以致工厂停工待料,市场有价无货。有好事者,照猫画虎,弄了首《官倒铭》,道出了其中奥妙,一时间在市井坊间广为流传,高老二先生不知从何处听来,一天到晚在郑州路上诵八遍:
    “官不在大,有权则通,神不在尊,有钱则灵。斯是窍门,唯吾得用。计划换回扣,批条变利红;双轨生商鬼,前门转后门。可以得彩电,盖楼亭。无国事之入耳,唯私利之劳形;倒的公家物,进的私囊中,众人曰:祸由此生。”
    双轨价格,给权钱交易提供了土壤,给腐败滋生形成了气候, 国家各种统配物资,通过不同渠道流向市场,国家指令性计划彻底成为一纸空谈。而规规矩矩、遵守国家调控计划的国营企业成为受害者,许多工厂、商店因此而严重亏损,举步维艰,那些靠工资吃饭的人们,只能等着盼着工资能按时发下来,物价能涨得慢一些,日子还能够维持下去,他们在期望,或许,或许会真的有如报纸和新闻联播里所说,一切会慢慢好起来,他们一直在期望,至今还在望天期望。
    相反,那些利用权力的投机取巧者们,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他们实现了财富的快速增长,并且让自己成为首先致富起来的一族,他们捞得第一桶金后,转而再利用权力参与其它经济活动,比如参与矿山经营、股市圈钱、国企改制、地产楼市、财富象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疯狂的增长着,直至今日,仍未停歇。他们当中还有一些人,已然成为这个国家的新贵,或者是权贵,他们把持着国家的主要资源和经济命脉,扼住所谓人民的喉咙,决定着所谓人民的命运,他们高居庙堂,居然还有人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权力之外的资本等于零!还有,某人到马克思那儿报到都己经三十多年了,其家属的私人保健医生竟然有如此惊人的能量,筹到三千万资金参与煤矿投资,就能换得六佰多亿的资产,除了咋舌惊呼,我们还是惊呼咋舌,你信或者不信,事实就在那里, 他们却不羞不臊,说谎、粉饰、开会、移民。
    他们当中另一部分人, 好多年来什么也不干,行尸走肉,养尊处优,凭着当时赚来的钱财,尽情地在朗朗乾坤下享受着奢靡的生活,无耻而又无情。
    双轨制背景下出现的官倒现象,是改革以来政治权力对市场经济活动第一次大规模的流氓介入,是第一次大规模的政治资本与经济资本之间的不光彩转换,也是政治权力轻而易举地转化为丰厚经济利益的无耻行为!上梁不正下梁歪,自此之后,良好的社会风气败坏加速,传统道德逐日益沦丧,中华民族人人唯物质至高无上,中华大地人人唯权力马首是瞻, 贫富差距在逐渐拉大,社会矛盾在日益加剧……。
    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无疑是一个美好的理想,但是,一个没有独立思考、唯利是图的民族;一个从庙堂之上到山野乡村,人人都缺乏安全感的民族;一个人人都小肚鸡肠、敏感多疑、病态自尊的民族;一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顽疾缠身的民族;一个从政界到宗教界,再从教育界再到商界和文娱界,任何一界都是男盗女娼占据了主流社会……,这样的民族和社会若是能实现甚么所谓的复兴梦想,既便是弥天一扯,那么天理又如何能容?

    @淼垚焱 1164楼 2014-05-05 21:39:37
    众所周知,当时社会上出现过一个新鲜名词,唤做“官倒”,这个所谓的官倒,就是指从中央到地方一些大小官员运用手中的权力,联合其家属子女以及社会关系,利用国家当时实行价格双轨制上的漏洞, 倒买倒卖紧俏物资,获取高额的利润和回报。
    他们无需资金,无需场地,无需技术,买空卖空,无本万利。当然,干成这种买卖,必须依附有权力背景的人。有了这个权力背景,不仅倒卖的本事大增,而且风险降低,于是权力倍受青睐,官倒一时盛行......
    -----------------------------
    更正:上文中写错一字,将“能力之外"写成了“权力之外",大家请明察,因为楼主写下这一段时,心情也是很难平静,所以出现了疏漏错误。
    第五十三章

    平淡地日子在不经意中悄悄流转,春去秋来,转眼间八月底了,秋老虎虽然嚣张,但早晚毕竟有了些凉意,经过了一个夏天的相对平寂,台球城又热闹了起来,天刚一擦黑,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到一小时,几乎所有的案子都被占满了。
    最近,台球多了一种新玩法,名曰“打麻将”。这种玩法三个人能玩,四个人能玩,五个人也能玩。玩法是这样:将15个球摆好,取15张扑克牌分别代替相应的球,打乱,由玩家随意抓取,若是三个人玩,每人抓五张牌,彼此不知道抓的什么牌,抓到的牌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开局之后,一人一杆,只要谁最先将五张牌相应的球全部打入袋中,就算胡了,也就是赢了,本局结束,其他两家按事先说好的金额付给赢家。有时玩五块的,也有玩十块二十的,那时候,小伙们通常玩五块十块的,每一局由赢家付给台主一元钱。
    要是五个人玩抓3个球,四个人也抓3个,剩下的3个球在游戏中不理会就是了,这种玩法当年很流行,至今还未曾绝迹,因为它本身带着彩头,注定在这个赌性很强的国度里会受到广泛青睐,而且经久不衰。
    今天至少有四五张台子在“打麻将”,其中一张台子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是一桌3人麻将,因为这是三个高手在打,金额一局二十,所以围观的人特别多,张瓜便在三人之列,这几个月来,他苦练苦琢磨,杆法之高,方圆二三公里,鲜有对手。
    他人三个彼此不认识,只是见过几面,以前也曾有交锋,各有胜负,却一直没有打过细致交道。
    “打麻将”这游戏要想取胜,并非易事,除了娴熟的杆法,还要精于算计,不仅要千方百计打进自己的球,还要准确的判断出别人的球,制造困难,阻挠其打入,只有这样,才能增大赢球的几率,也就是赢钱的机会。
    今天张瓜的手很顺,已经连赢四局,160元稳稳入帐。第五局一开杆,张瓜在第三杆就击入两个球,他喊了一声“报章!” 按惯例,只剩最后一个球时,要声明的。这时候,钱广急速跑过来,夺过他手里的杆子说道:“还玩个屁,红红在舞厅让两个垃圾缠住不放,媛媛刚刚跑过来叫我们了,快走!” 张瓜一听就火了,抬头骂道:“日他妈的,又是舞厅被人骚毛,说着不要去那些是非地方,就是不听,他妈逼能挣几个钱,唱什么鸡巴歌,让老子一天不得安生!” 正在兴头上的他被打断,当然生气。
    “废话留着回来你俩再说,快走! 老大一个人己经冲过去了。”
    “不玩了,我有事,你们先玩吧,走了!” 张瓜说着随钱广往外跑,边跑边冲一个尕小伙喊道:“火家娃,我们有急事出去一下,这里你帮忙照看一下!”
    “好嘞,没问题!” 火家娃应声而答,火家娃是吴爱民的一个兄弟,去年学校砍人他也有份,如今,他带着吴爱民的那一伙小兄弟时常在这里玩。

    张瓜还没有跑出几步,只听身后传来“哐啷”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和他打球的那个穿花衬衣的小伙把球杆摔在了案子上。
    张瓜止住脚步问道:“朋友,咋了?”这个花衬衣来过几次,没人知道他的来历,看穿衣打扮,不像是社会上混过的。
    花衬衣一撇嘴,很不屑地说道:“不想玩就不想玩,还找什么理由,还老板呢,赢上两个钱就撒退,太没意思了!”
    “你说什么!” 张瓜顺手抄起身旁案子上的一根台球杆指着花衬衣说道。
    钱广回头一看,张瓜和人纠缠上了,跑回来夺掉他手中的杆子,咣一下扔案子上,骂道:“还磨蹭个鸡巴,再不走那边就出事了!”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举起手指着花衬衣喝道:“你等着,不要走!” 说完后转身迅速离去。

    蒋红红今年六月份从艺校毕业后,等待着分配工作,百无聊赖,白天来台球城腻味张瓜,晚上早早回家窝着,闷燥不定,每晚和她妈呆在家里,斗嘴呕气看电视,上个月她妈托熟人让她晚上去舞厅唱歌,算是各得清静。
    张瓜极力反对,说你这是抛头露面,是去卖唱!可是反对根本无效,因为红红对唱歌这件事太痴迷,坚决不放弃!
    张瓜的担忧是有道理的,红红歌甜人美,身材妖娆,在舞厅那个连过道里都充斥着暧昧味道的地方,如何会没有人打主意? 怕是只多不少。张瓜除了每晚得过去接她,还得处理和面对各种骚挠,一个多月下来,除了照看台球城,净干这事了,张瓜已不堪重负,这几个月,他的脾气和身高同时见长。还好,总算没出什么大事,阿米陀佛。
    可是,这离上次折腾才消停了几天,又有事了,张瓜一路跑一路想, 这样下去真是不行!
    舞厅不算太远,往南一站多路,钱广张瓜两人一路狂奔,上气不接下气,五六分钟就赶到了,蹬蹬蹬跑上楼一看,蒋红红却正在舞台上忘情投入地唱歌,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舞厅里灯光摇曳,霓虹闪烁,人们翩翩起舞,千姿百态,忘我陶醉。
    门口值班室里,廖波正和两个保安说说笑笑,他们见张瓜、钱广两人,招手叫进来,张瓜问道怎么回事,人呢?
    两保安和他们是熟人,不但以前在社会上混得时候就认识,而且,这两个保安也是公安子弟,和张瓜家同在一个家属院。
    这些主要由公安子弟组成的保安群体,当时充斥在各影院、舞厅、商场等地方,负责着这些公共场所日常安全,这个群体很特殊,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飞扬跋扈而又自甘堕落,欺软怕硬而又好吃懒做,很有些“皇协军”的意思,时不时扮演着些不光彩的角色。
    依稀记得当年他们的制服是黑色,有一回高老二鼻青脸肿地站在路口骂人,别人问他在骂谁?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高老二含混不清地说在骂黑狗子警察,就是他们把自己从剧院里连打带踢地撵了出来,高老二估计是把剧院的保安当电影里头的旧警察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开场后不久,蒋红红唱完一首歌,中间休息时,和前来找她玩的李媛媛坐在雅座上说笑。
    这时过来一个城市里寻常可见的普通小伙,过来要请蒋红红跳舞,蒋红红很有礼貌的告诉他,自己是舞厅里的歌手,不能跳,不好意思,很抱歉。没想到这小伙非常执着,面对拒绝越挫越勇,干脆伸手来拉美丽可人的小蒋,小蒋很恼火,一甩手没好气的说道:“干什么呀你,别动手动脚的,不跳不跳,就不跳!”
    这时候,从斜拉里窜出另一个人指着蒋红红的鼻子骂道:“真他妈给脸不要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哥们请你跳舞是给面子,你还逼犟地很!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抽死你!”
    李媛媛看到这里,心想要坏事了,赶紧出门骑上自行车往台球城搬救兵。
    李媛媛说得较夸张,廖波听得很焦急,第一时间抢过自行车冲了过来。
    进门一看,什么事情也没有,原来是乐队的哥们听到动静后,过来推开了那俩小伙,息事宁人。廖波看到这两个熟识的保安正在窗户边上抽烟,问是咋回事,俩保安说,没事,跳舞的给唱歌的骚情呢,唱歌的不乐意,吵了几句,已经被劝开了,我俩顺便看看热闹,呵呵。廖哥廖老大,值班室里请,给个面子抽颗烟,喧一会儿。
    廖波没再说什么,就和他俩到值班室里坐下,点烟上,三个人正随意说着一些乱七八糟地的事,这时,张瓜和钱广正好赶了过来。
    听保安说完大致情况,张瓜骂了一句:“刘强,你这瞎货,你就那么看着,也没上去帮个腔什么的,唱歌的那姑娘是我媳妇! 你个吃干饭的,舞厅要了你们做保安,真是倒了霉了!”
    那个被叫做刘强的保安一听,噌一下站起来,从墙上取下橡皮棒夸张地说道:“啥? 小蒋是你媳妇!你怎么早不说,你等着,我现在进去把那俩狗日的叫进来,问一下他娃的岁数!” 说着就往外走去。
    “好了好了,坐下吧, 你这里怎么整,你们还上不班了? 一会儿给我指一下他们,其它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以后我媳妇有事,多看着点儿!”
    
    曲终人散,跳舞的人们渐渐离去,街灯照亮下的马路朦胧迷离,有人流连不归,有人背影孑然。
    五条身影四前一后向着拐入岔道的两个青年围拢过去,这是一条幽静的岔道,路灯昏黄,树荫成洞,一垛长长的砖墙后面是一所小学,静逸安详。面往前去百十米,就是辖区派出所,派口所门口有人进进出出,人影不断在晃动。
    两个小伙刚刚走过学校门口,听到身后有人叫道:“朋友,稍等一下。”
    两人回头一看,四男一女围了上来,四个男的披着月光携着一身煞气,令两青年脊背嗖嗖发凉。
    来人正是廖波、钱广、张瓜和蒋红红,还有收车后闻讯赶来的王伯翔。
    张瓜瞪圆眼睛,指着他们说道:“听说你们刚才说要抽谁, 是不是? 人我给你们带来了,抽吧!”
    蒋红红拽住张瓜的胳膊说道:“张瓜,都劝你半天了,事情已经过去,算了吧,让他们走吧。”
    “你别管!”
    “你俩动手啊,要不要我教你们!” 张瓜猛得提高了声音。
    两小伙心里清楚今天这是惹祸了,光棍不吃眼前亏,不服软看来不行了,省一个头破血流也好。
    先前请红红跳舞的那小伙慌忙说道:“大哥大哥,误会了,我们认错人了,还以为这丫头我以前认识呢。”
    “认识你妈的逼!”
    不说这个还不要紧,一说以前认识,张瓜怒上心头,扬起手中的一块板砖拍在小伙鼻梁上。在社会上,小伙们之间最忌讳谁说以前认识自己的女朋友,因为,他们觉得,这在大多数时候还包含了一层另外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这小伙瞬间崩溃,双手捂脸痛苦的蹲在地下,任凭处置吧。另一个小伙见状欲行逃跑,被王伯翔寒光闪闪的刺刀挡住了去路。
    “你们有完没有! 张瓜,你们再不住手,我可真生气了!” 蒋红红跺着脚大喊。
    “行了! 前面就是派出所,再别喊了。” 廖波吼了一声。
    廖波双手插兜,抬腿朝小伙的大腿上狠狠踹了一脚,骂道:“你妈逼的,记住了没有,以后出来不要见谁就给谁胡骚情,吃过饱饭没有挨过饱打的货,滚! 记住,爷叫廖波,他是张瓜,这两个是王伯翔和钱广,不服的话就过来招呼,老子随时奉陪。”
    
    第五十四章

    张瓜去送蒋红红回家,廖波三人回到台球城,该干嘛干嘛,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台球城里,来玩的人已散去大半,不过还是有四五桌人在玩。
    钱广看到花衬衣还在,立在案子边看别人玩,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这哥们逗个闷子,想到这里,钱广装作随意,漫步到他身边站下。
    “朋友,前面你说什么? 是不是说我兄弟赢了你的钱,找借口跑了?”
    花衬衣扭头过来,把钱广上下打量了几眼,不屑地说道:“不是吗? 一赢就溜,你们这种人我见过的多了!”说着还用手指在钱广脸前指指点点。
    钱广强压心中怒火,呵呵一笑说道:“你有赢回来的把握吗? 我兄弟可是这一街两巷的第一杆。”
    “院子里能跑出个千里马?你就吹吧,有本事你把他叫出来,我和他吊上打!”
    “吊上”的意思是商量好金额下赌注打,当年在此间,吊10块的很普遍,吊20块的较稀罕,吊50以上的几乎没有。
    “好啊,那就吊上打,可是这会儿我兄弟不在,要不咱俩玩两把?”
    “你行不行?”花衬衣又很不屑的斜了钱广一眼。
    “愿赌服输!”钱广说着拍了一下胸脯。
    钱广的杆法虽不及张瓜,但差得不是很远,如果说张瓜以技术取胜,那么钱广则是以性格取胜,钱广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是喜欢以静制动、仔细观察,胸有成竹后方才出手。
    “打几局,吊多少?”钱广双手扶案眼望台布问道。
    “你定!”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我想知道。”
    “一佰多,看都在这儿!”花衬衣从牛仔裤里掏出一把钱摔在台球案上。
    钱广左右扫了一眼,直起身来朝大厅里立喊:“火家娃,摆球!”
    “一盘20,五盘三胜,有没有问题?”钱广问道。
    “开球吧,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花衬衣挂着一脸毫不含糊、自信满满地表情。
    那时候打台球输赢和现在流行的分全色和半色不一样,那时候人们通常用积分来计算输赢,首先从6号球打起,直到15号。
    一开局钱广和花衬衣围绕着6号打,只有6号进了,才能打7号球,撞进其它球不算,捞出来摆好,打完最大分数15号球后,计算分数看输赢。
    第一盘开局后,花衬衣运气不错,一杆干掉了6.7.8号球,积21分,钱广奋起直追,击落了9.10号球,积19分,落后花衬衣2分,接下来两人展开了拉锯战,相互不给机会,制造困难……。这花衬衣还真不是白给的,抓住一个机会,一举击入了11、12、13号球,合前面共计56分,轻松拿下了第一盘。
    也许是自信和轻敌,接下来了第二、三盘被钱广小积分险胜;也许是受围观的人太多而影响,花衬衣这第二、三盘的发挥状态明显的不如第一盘,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心里素质吧。
    第四盘一开局,花衬衣在一个必进球失误后,随即章法大乱,他知道,这一盘要是再输,他将再无机会,第五盘也没必要再打,所以,越着急越不冷静,越不冷静越打不进去,再加上近前观战的火家娃们冷嘲热讽和阵阵嘘声,当钱广击入6、7、8、9号球时,花衬衣彻底崩溃,竟然频繁出现了滑杆的情况,己经没有悬念,第四局又被钱广顺利拿下。
    胜输已定,钱广把球杆扛在肩膀上,美滋滋地吸上一口火家娃点上的万宝路,吐出个圈圈,面带微笑眯着眼看向花衬衣。
    看得出来,花衬衣非常不甘心,只见他抬起腕子看看时间,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把球杆“咣”一下扔在案子上,掏出两张伍拾的票子摔下,牙关紧咬,脸色铁青着出门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台阶最高处,钱广把烟头弹去,落在台阶下四溅火星,扭头呵呵一笑说道:“就这点刀痕,还口气大得很! 嘁…。”
    说罢用球杆挑过一张50的钞票,拿手里放灯下看看,装在口袋里,同时指着案子上躺着的另一张钞票对火家娃说道:“火家娃,把这钱拿去带兄弟们夜市上吃烤羊肉喝啤酒去,回来给我们也带上些,再来一只烧鸡。”
    “好嘞,谢谢四哥! 四哥你太亮豁了……。”
    这时候,凌晨已过,台球城里人已经不是很多,火家娃领着他的几个兄弟去夜市了,台球城只剩廖波、钱广、王伯翔三个人和寥寥可数几个瘾头比较大的玩家。
    钱广双手插着裤兜,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张瓜这个小流氓,说是送完小蒋马上就回来,这都十二点多了,还不见人影子,这两个没出息的货,这阵子怕是操练得正欢呢,哈哈哈,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真是闲球的没事干,和你有什么关系?操这个闲心。”正在盘点算帐的廖波头也没抬说了一句。
    “怎么和我没关系?要不是等着他,想和他切磋两把,这会儿我早回家睡下了,这怂今天又害得我回不了家。”
    钱广在房子里不停走动,一米七八的身影在灯光下晃来晃去,廖波把手中的圆珠笔“啪”一下拍桌子上,抬头骂道:“坐下消停会行不行?晃个鸡巴!他妈的这账怎么这么难算,我都快烦死了。”说罢一脚踢开椅子,点起一支烟躺在沙发上扑楞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回复第1182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5-06 18:14)
    那时的保安公司是公安机关的第三产业,和如今的不可同日而語。最初的服装是深咖啡色,样式类似83式警……
    ==========
    这样啊?那这句是不是应该这样写:依稀记得当年他们的制服是深咖啡色,乍一看显得黑乎乎。
    
    王伯翔正在翻一本破旧的《故事大王》,听到廖波发火,扔下书点起一支烟,吸了两口说道:“老大,要不就招一个收钱算帐的人吧, 给人家发一点工资,我们能省多少事。”
    “我老早就这么说过了,可是强娃子不同意,说是我们自己的买卖,外人来了不方便,让人很难放心,叫我姐廖梅过来吧,他也不同意,说这种地方不适合廖梅,让再等等,等找到合适的人再说。他在的时候还好,收钱算帐他有经验不是问题,可是这次他去广州进录像带,一走又是十多天,到现在也不回来,我这眉毛胡子一把抓,左右不得要领,越弄越乱,太他妈费劲了!”廖波的无奈只有自己晓得,怪只怪自己上学的时候只顾争强斗狠了,完全忘了念书。
    王伯翔稍微想了一下说道:“ 老大,这几天我们跑车的时候,李元霸的干妹妹没事老过来,每天全程陪着元霸卖票收钱,那丫头脑瓜子灵得很、人也稳当,名叫黄莺,今年元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见过,留下的映象非常好,不信你问钱广。这丫头今年刚刚从省体校毕业,工作还没分下来,李元霸说她最近闲着没事,正自学财会呢,要不让她过来,李元霸的干妹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招手停现在由王伯翔和招聘师傅换班来开,李元霸卖票收钱,三人配合得特别默契,这个招聘师傅30出头,万事通小广播,说话幽默,装着一肚子俏皮话,他们几个人每天开着车快乐地在城市里来回穿梭,最开心、最充实。
    钱广一听到黄莺这个名字,立马来了精神,从嘴里发一声唏溜,非典型流氓动作,坏惺惺地笑说道:“黄莺啊,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嘿嘿嘿,比吴爱兰和蒋红红更有味道,那眼睛、那胸脯、那尕嘴嘴,直接迷死人。”
    火家娃们买着吃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去时四五人,回来十几个,时间已是深夜,这一群尕小伙儿不愿回家,也不想睡觉,来这里图一个自由自在,这里是他们的天堂,在这里他们可以狂放不羁,可以尽情快意。
    廖波吃着烧鸡、喝着啤酒,看着他们,一扫心中烦躁,脸上也是乐乐呵呵的,前些年自己也不是这么过来的吗?只是那时候苦于没有这么好的去处,未免有些遗憾,所以,只要这些小兄弟来,廖波从不干涉他们在自己这地界儿干什么,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也会参与进去,和他们打成一片。
    钱广怕回家吵醒神经衰弱的奶奶,索性也睡在了台球城里。
    八月下旬的深夜,温度依旧,闷热依旧,房间里又闷又热,玩够闹够了的小伙子们光着身子,睡在了台球案子上,虽然他们身无分文、脑袋空空,却依然轻松地打着呼噜、磨着牙、说着梦话、放着屁,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夹杂着脚臭味,尽管台球案子很硬还硌人,但是他们睡得踏实香甜……,岁月流转,时过境迁,如今回头想一想那些稀松平常的日子,心中失落无限,转而问自己,为什么会对当年念念不忘?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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