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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铁桥记》——讲述一段与70后有关的前尘往事[第11页] |
作者:淼垚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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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垚焱 974楼 2014-04-25 18:38 说话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已经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拉开了序幕,荧屏上处处喜气洋洋、人人欢声笑语,看他们的神情,那幸福的感觉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只可惜当时现场主持人很忙,想不起也顾不上拿起话筒问一句你幸福吗。 除夕夜看春晚已经成为人们过春节时的一个重要内容,经年不变,那怕是现如今娱乐生活花样层出,精彩纷呈,观看春晚依旧是大多数人们在除夕之夜不可或缺的节目,就算是办得再烂再庸俗,人们也会甘心情愿........ ------------------------------ @七零后2013 1001楼 2014-04-26 23:11:00 我来盖第1000层楼! ----------------------------- 恭喜你! |
继母林阿姨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张瓜竟然会主动给自己打招呼。长久以来,只要二人相遇,要么彼此视为空气,要么就是剑拨驽张,今天这是怎么了?她赶紧从沙发上直起身来应道:“嗯,好好,也祝你春节愉快,过来坐这儿,吃糖吃瓜子儿。”卧在脚下的那只哈叭狗儿听到动静立马站了起来,又黑又圆的眼睛透过长毛警觉地看着张瓜。 张瓜还是感到很不自然,有些别扭和尴尬,慌忙说道:“不了,我去给我爸帮帮忙。”说完扭头逃进了厨房。 这是怎么了?林阿姨呆坐在沙发上一时回不过劲来,她似乎有些受惊。 由于家里人少,张科长家的年夜饭显得简单多了,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再加一锅臊子汤。张瓜进厨房去的时候,张科长己经准备停当,看到张瓜进来,招呼他和自己一起端菜上桌。 客厅里,林阿姨已经将桌子收拾出来、摆上了碗筷,居然还给爷俩沏了一壶茶,壶里放了桂圆冰糖和枸杞。 张科长用诧异的目光、象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自己的老婆,这位让自己暗伤和头疼了许久的内人。 “看什么看, 我脸上长花了! ” “花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怎么比我进厨房前漂亮多了。” “别耍贫嘴了,你爷俩今晚是不是得喝点酒啊?” 林阿姨拂了下头发,笑着问老张。 张瓜发现,林阿姨其实长得很不错,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那就喝点呗” 张科长来了兴致。 这个年对于张科长来说,颇具纪念意义,确切地说是双喜临门。一喜是林阿姨又怀孕了,这个家里要是再能添一个孩子,那么生活将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有了孩子的笑声哭闹声,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再那么阴郁了,另一喜是局里已经决定,年后委派自己去城西分局担任副局长,自己刚刚四十出头,年富力强,正是奔前程的好时候。男人嘛,谁不希望自己的事业更进一步,而今天又看到张瓜和林阿姨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无疑又是喜上加喜,好事顺心事凑一块了,又是过年时候,不多喝几杯怎么像话。 “过年了,你们父子俩老不见面,今天高高兴兴地喝上几杯,我再去弄两个菜。” 林阿姨解下老张腰里的围裙说着奔厨房去了。 这下该轮到张瓜受惊了,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赶忙站起来追到厨房门口说道:“阿姨,不用了,再不麻烦您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快去和你爹说会话吧,我这里马上就好,这儿是你自己的家,你可不敢拿自己当外人啊。” 进门之前还是仇人呢,这咋一下就变成亲人了?坚冰真的就在一念间、一句话当中融化了吗?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真就变成美好的人间了?张瓜激动地都想唱出来。 看到张瓜还在厨房门口愣神,老张招着手喊道:“来来来,快来,让她去忙吧,过来坐这里,咱爷俩今天好好说会儿话。老早就对你说过,你林阿姨其实人不错,只是,唉,只是你弟弟没了,她心里非常难受,所以脾气才变得糟糕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她慢慢会好起来的。你以后常回家来吃饭,一家人别老憋着一股劲,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你最近怎么样? 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事情先干着?离当兵还有一年呢,我一天到晚的担心你会在社会上瞎混学坏。” “不用了,我在强娃子铺子里帮忙呢,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那就好……。” 父子俩掏着心窝子聊了很久,当张瓜得知继母怀孕的消息后,除了打心底替父亲和林阿姨感到高兴之外,还勾起了自己的烦恼,因为蒋红红也怀孕了,这件事已经让两个冤家苦恼了很久。 这事要搁到现在也许很简单,不就是打个胎吗?什么无痛人流、药物人流、微创激光等等,科学手段十几种,只要你有银子,随便找个有规模的医疗机构,不需要什么介绍信和证明,一个小动作,轻轻就拿下,保证给你做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保证让你安安全全打完胎,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可是在那个年代,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去堕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得担惊受怕,还要掩人耳目,还有许多不明的情况更让人恐惧,最要紧的是,要是让家里和学校知道了那天就塌了,两个人急得抓耳挠腮,到现在还没有想出个想出个辙来。大医院不敢去,听说人家那里要求提供什么破证明、还要通知家长,那还不如去死,蒋红红这样说。小诊所更不敢去,医疗条件那么差,说不定进去就出不来了,这样的事时常有,常常从小报上看到,什么什么黑诊所非法行医又要了几条人命。可是又不能再拖下去,再拖肚子瞒不住,再拖全世界就知道了。真是要了命了!老爹的女人怀孕了,我的女人也怀孕了,这这这,究竟如何是好?无论如何,过完年一定要这件事解决掉!张瓜闷下一杯酒后,暗自下了决心。 廖波家里也是三个人,客厅里只有廖波独自在看电视,廖梅在厨房里忙乎着,父亲在小卖部窗口前守着,手里胡乱翻着一本杂志,倒不是为了挣钱,只是时不时有人来买这买那,本来廖父的意思是关门过年,但是廖梅不让,说是人家买不到东西,这大过年的多闹心啊,善良美丽的廖梅。 王伯翔家里很热闹,弟弟妹妹穿着哥哥买来的新衣服,桌子上堆着还是哥哥买来的烟花爆竹,兄妹三人喜笑颜开地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玩起了扑克,纸条子贴了一脸。吃过饭后,他们的爸爸也加入战场, 笑声、尖叫声、吵闹声盖过了电视的声音,旁边还伴有妈妈炸油果子噼哩啪啦的声响,或许这正是寻常老百姓过年最美妙的声音,看官您是不是也倍感熟悉而又亲切? 相比于王伯翔家里的热闹,李多强家里的丰盛,张瓜家里的温暖,雷刚家多了几分沸腾,雷家是一个大院,大院里几户人家合睦相处,你在我家,我去你家,相互之间不容回绝地交流着糖果菜品, 你吃我的,我吃你的,鞭炮放了一挂又一挂,张家放完了李家放,李家放完了赵家放,赵家放完了张家接着再放。 雷刚同学随着他哥雷炎去门口贴对联,红纸黑字出自雷炎同志的亲笔: 一帆风顺年年好 万事如意步步高 横批:吉星高照 雷刚一边递浆糊一边笑话道:“哥,你这毛笔字写得也太难看了吧? 你信不信?高老二见了都会笑话,说不定会笑掉大牙。” “高老二还有大牙吗?他的大牙十几年前就让造反派给打光了。再说了,我这是毛体,他看见心里就会过敏发毛,想笑都不敢笑,你不用担心。”兄弟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欢乐的院子里。 今晚钱广家里很动静不大,做为一家之长的爸爸依然没有回来,不知道被控制在哪里?还有把问题说明白、讲清楚,组织上不让回家来过年。爸爸是这个家里的天,没有他,年怎么过?奶奶早早就睡了,两个姐姐低眉顺眼地陪着妈妈在看电视,没人说话,情景有点凄凉。 钱广捧着一本《天龙八部》,心不在焉地斜卧在沙发上随意翻看,乔峰的英雄决绝,虚竹的际遇传奇,段誉的浪漫辗转,无一不令他羡慕神往,而眼前的自己,却蜷缩在沙发里胡思乱想,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断层纯粹接不上。 一墙之隔的吴爱民家里更是清冷萧瑟,他妈贾美珍跟着狐朋狗友早不知跑哪儿喝酒鬼混去了,他爹吴克年随便弄了一锅汤、擀了一仗面、炝上两盘腌菜、拌了几个松花蛋、年夜饭算是齐全了。吴爱兰胡乱地扒了几口,趁老爹不备,从斗柜里翻出一瓶老酒,迫不及待地找周晓文话温存去了。长夜漫漫月如钩,他们自有高山峡谷,海底云端的话题聊不完。 而此刻,远在平安台劳教所的吴爱民也在联欢,只是那种联欢只能让吴爱民等劳教学员们心里的凄凉和悲伤更深更浓,,他们过得不是年,是难!苦难的难。 正所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无论喜与悲,所有的人们都在这既是终点又是起点的除夕之夜,虔诚地盼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弟兄七人的结拜仪式搞得很正规很隆重,李多强家小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关二爷的白瓷像被请在了石桌上供着,七口己经斟了八分满的酒碗摆成了一排。 七个人一字排开,双膝跪在石桌前,双手抱拳,一个接一个朗声说道。 “我廖波” “我李多强” “我杨布拉” “我钱广” “我王伯翔” “我张瓜” “我雷刚” “今天我们七个人在此结为生死弟兄,从今往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彼此忠诚、互不伤害、义无反顾、共赴明天, 如有背叛天诛地灭!” 说罢,廖波站起来,表情凌峻,走向桌旁,挚起刺刀挑破拇指,将殷红耀眼的鲜血滴进七个酒碗里,其他六人依次照做,七个人的热血终于融在了一起,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仰头灌下。 酒味血腥味和着一股义气豪气,在他们的心中翻江倒海,那一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幸福踏实的。 在他们看来,这一拜是自己人生划时代的一件大事,从此这颗飘泊的心除了家之外,有了第二个可以寄托的地方,这个地方看不见摸不着,这个地方没有帮派组织,这个地方没有名号纲领,但是有七颗年轻的心彼此之间的容纳和认可! 当烈酒灌入他们喉咙的那一刻,零点的钟声终于响起,霎那间爆竹声声响彻了天空,震撼着大地。 神州万里在沸腾,中华儿女在过年,龙年终于来了!十二亿中国龙想要腾飞了,曾经有人说过,前途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实践证明道路的确是曲折的,只是不知道前途是否美好? 人口从十二亿都到十四亿了,中国龙们仍然还在痴心不改地梦想着能够腾飞,这道路曲折得是不是太他母亲的坑爹了? 第四十六章 春节过后不久,李多强说该去平安台探望一下吴爱民了,都拖这么久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一致赞同,雷刚反应最为强烈,他早就等不住了,要不是李多强让他再等等、腾出时间大家一道去,他早一个人去了,毕竟吴爱民是为他而被劳教的,他如何能坐得住? 开往平安台的班车六点半左右在铁路局发车,趁着一个晴朗的星期天,廖波李多强等七个人,再加上吴爱兰和爱凑热闹的蒋红红,早早地出发了。 汽车一路往西,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最后盘旋了一段崎岖蜿蜒、陡峭险峻的山路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平安台劳教所、即省育新学校。 下车之后,大家沿着水泥路往前走了百十米左右,路边一道铁门映入他们的眼帘,两边是又高又长的围墙。 三月初的平安台,冬雪未化,寒风依旧,仍然是一片肃杀冷清,极目前方是一片广袤的农田,已经有人在地里劳动了。 接见的地方是两排红砖平房,两排房子正中间往里是一个大铁门,大铁门套着小侧门,大小铁门上都有冷森森的铁栓和铁锁,铁门里面是一个大院子,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吴爱民大概就在里面。 吴爱兰去办接见手续了,人比较多得排队,李多强们就站在砖房外的路上等着,廖波往铁门里望了几眼十分不屑地说道:“你们知道吗?劳教所的飞机停在大陆。” “老大,什么意思?” 张瓜不解的问道。 廖波冷笑了一下说道:“劳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调和的,我们少管所和监狱一样,是不可调和的敌我矛盾。” “都是强迫劳动,能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一个是劳动教养,一个是劳动改造,这里面还关系到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说到这儿廖波被自己逗笑了,嘎嘎嘎地干笑了几声。 “老大就是老大啊,在里面政治课肯定是下了功夫学的,比我们强多了,呵呵。” 李多强说完后,大家笑成了一团。 约莫半个小时工夫,所有前来探视的人都办完了手续,人们拎着包,站在两排砖房前的空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铁门,等着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出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小门终于开了,一个接一个的光头从里面猫着腰闪了出来,每个光头手里还拎着一两个小板凳,出来后目光左右巡睃,四处寻找着自己的熟人。 大家一眼就看到了从小门里出来的吴爱民,吴爱民很显眼,个子高、腿子长、眼睛大。 还没等到众人说话,吴爱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多强他们,只听他嗬地一声高喊:“姐,强哥!我这在儿。” 众人招着手围了上去,寒暄了几句后,吴爱民把引他们到了砖房里。砖房有一间教室大,里面除了一些用来垫坐的砖头之外,别无它物。 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了,都是接见和被接见的人。 吴爱民将手里的木凳放在了地上,用袖子一抹,拉往李多强的胳膊说道:“强哥你坐,我还以为你把爱民忘了,各位哥哥们好, 爱民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说完冲众人傻笑着一一抱拳。 李多强没有落坐,他使劲抱住吴爱民,在吴爱民的肩头上擂了几拳后说道: “兄弟,你受罪了,哥对不起你来迟了!” 雷刚一把推开李多强,双手握紧爱民的手,话未出口,眼泪顺着腮帮滚滚而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使劲地抱着吴爱民在后背上拍打。 吴爱民抱着雷刚呵呵笑着,眼睛看向了天花板,泪光在闪动,嘴里不停地说道:“刚子哥,没事没事,不要这样。” 廖波站在人群的最后,嘴上叼着烟挂着笑,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人群中更是扎眼。 “爱民,往这里看!看看我是谁?” 廖波开口说话了。 吴爱民闻声回头一看,彻底怔住了,这不是廖老大还能是谁? “廖哥,你怎么也来了? 你多会回来的?” 本来还有点拘谨的吴爱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和李多强一样,廖波在他心里也是偶像。 李多强让吴爱兰坐在小凳上,其他人找来砖头垫上报纸围成一圈坐下后,李多强问道:“爱民,最近各方面怎么样? 适应了没有? 看你这气色和穿戴,估计受了不少罪。”吴爱民把头一低,猛抽烟没有吭声。 大家这才往他身上仔细观瞧,吴爱民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军用棉袄,领口袖子泛着油腻,还有几处破洞,发黄的棉絮往外露着,下身穿着一条已经泛白的蓝大裆,脚上是一双同样泛白的旧布鞋,鞋帮子已经裂开口了,左右提不住就那样踏垃着。再看他的脸色明显有些菜黄,明显是营养不良而造成的。 |
吴爱兰说话了:“爱民转到平安台的这一个多月,算上这次,我一共来过4次了,每一次我都是半夜起来,把饭做好,把菜炒好,装保温桶里,再用棉衣裹上,坐上4个小时的班车,只为他能吃上一口热的,可是谁知道他能上吃几口,估计啊,都让那些狼抢走了。”说着朝在别处接见的人努了下嘴。 “衣服也送了几套,鞋五六双,你们再看看他现在穿得是什么?这平安台我看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吴爱兰说着眼睛就红了,泪花儿开始闪动。 吴爱民抬头看到他姐的表情,把头一摇说道:“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有些情况你不知道,人走到哪一步得说哪一步的话,这儿的情况你又不掌握,这里和社会上是两码事,和审查站又是两码事,说了你也不懂。” 吴爱民转头冲廖波和李多强这边无奈地一笑说道:“各位哥哥,看我这个情况,你们是不是觉得爱民遭罪了?” 雷刚扶了眼镜道:“就是,很担心。” “爱民,啥情况?是不是缺钱?”李多强问道。 吴爱民又是无奈地一摇头说道:“既然哥哥们都很关心,那我还是给你们交个底吧。这平安台你们都没来过,情况你们肯定不知道,在这里,锤头再硬,起不了关键作用,谁跳得越高,谁摔得越残,这里也不是看守所和审查站,水太深,人际关系复杂,不是监狱赛过监狱,坏怂们一个一个眼睛盯着给你使坏呢,在这里,最重要的是玩心眼子和动脑子,要和队长们拉关系搞好关系,光阴还要跟得上,这样慢慢地才能混起来,让自己过的舒坦些。这个道理还是我刚上来的时候,强哥你不是托下沟的那个张哥关照我吗?张哥找我喧了两次,给我点了几下,我才辨过来的。”吴爱民说着用食指戳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 廖波吸口烟接住吴爱民说道:“平安台的情况我听说过,爱民说的有道理,凡事得有个过程,不要着急,你刚上来啥事低调些好,该动脑子还是要动。爱民,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瓤人,但必要的时候装个怂也不是不可以,吃眼前亏的不是光棍是傻逼。” 李多强点点头说道:“你知道了?年前我托下沟的星星上来看他兄弟明明时,让给他明明子说个话把你照顾着些,明明子听说不是在这儿混得特别清楚吗?我们以前把他们弟兄好过,这个忙明明子绝对帮。” “张哥人亮豁,我上来不到一个星期就过来了,给我们班长也交代了。张哥告诉我,你刚上来,吃好穿好都是次要的,啥东西都要主动让,千万不敢去争,最关键的是要给所有人留下好映象,映象好了,你的跟赶就少了,跟赶少了,你以后的日子就能过舒服了。我现在还没有下队,张哥正暗地里给我往他们园艺队活动呢,园艺队是平安台最舒坦的队。” “那就好,我下去再找星星使一把劲,给明明带些东西,让他一定把这个事办成。爱民,两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是无论长短,你都得自己过,有些忙哥哥们在外面帮不上,你还得靠自己努力,有啥缺的用的你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该要就要。还有,一定要把脾气改一下,安安稳稳把这两年蹲完,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强哥,我记下了,你放心。”吴爱民点点头说道。 “爱民,审查站里是个啥情况?” “班规是怎么过的?” “你睡的是几铺?马桶抱了几天?” 未及吴爱民把话说完,王伯翔便急着问道,钱广和张瓜等人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看样子也想听听吴爱民一说究竟。 吴爱民到底是少年心性,一看这哥几个兴致盎然地很,索性打开了话匣子,把被收审这几个月的经历痛痛快快地给他们倒了出来。 |
第四十七章 金都市的收容审查站位于市西南边上的华林山深处,吴爱民被送来时是一个萧瑟寒冷的下午,那天北风刮得正紧,一路上他只记住了华林山上随风遍地飘荡的枯叶,身后城市的一草一木却忘记了留恋。 到了审查站院子里,吴爱民木然地看着警察们办完交接,恍恍惚跟着一个瘦高个年轻警察进了里面还套着的院子,里头院子四周是高高的土墙,有点象学校后边的土城墙,只不过没那么厚那么高,但是墙头上多了一圈半人多高的铁丝网,院内靠墙四周是一圈平房,每一间房都有一扇冰冷的铁门。 年轻警察领他进了院墙边的一扇小门,里面还套一个院子,院子里也有两排铁门森森的平房,走过一段十来米土路,来到靠北边一扇铁门前,打开锁,哗啦啦拉开铁门,一边把他推进去一边说,尕娃,规矩些,不要胡跳弹,说完锁上门转身走了。 吴爱民拎着行李站在门口往里一看, 看到二十多个光头盘着腿挤坐在离地不到两尺的大通铺上,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向他扫了过来,他也不甘示弱地巡睃着逼视对方,对方是二十多双野兽般的眼晴,岁数基本上都在十五六到四十出头之间,看他们有的愁眉不展、有的似非笑、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呲牙咧嘴,虽然表情各异,但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显得不友好,个个充满了戾气。 相互对视了十来秒,没人说活,吴爱民不敢再恋战,低头把行李往地下一扔,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包烟和一盒火柴来,坐在行李上打算先冒上一支再说。 “朋友,怎么来的?”一个闷沉沉地声音从头上传来。 吴爱民抬头一看,问他话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黄脸老小伙。 “哥,我坐吉普车来的。” 吴爱民赶忙站起来说道,烟一边递了上去。他听说过,在这个地方,嘴要甜还要有眼色。 黄脸小伙没接烟,听到吴爱民的话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他笑得前仰后合,象是听了马季姜昆的相声一样。 吴爱民不明就里也跟着干笑了几声道:“怎么了? 有啥可笑的? 我本来就是坐车来的嘛。” 笑声嘎然而止,黄脸小伙一把打掉吴爱民手里的烟,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尕娃! 老子问的是你狗日的旱路上来的,还是水路上来的?” “我是从马路上来的! 你是谁的老子? 我知道国有国法,监有监规,过班规我认,怎么打我也能背得住,绝不会犯怂,如果谁要来侮辱我,我也就只能一命换一命了,谁要是不相信,尽管来招呼,看看我们郑州路小伙的成色怎么样。” 吴爱民话音未落,几条黑影已从铺上扑了下来,瞬间就被掀翻在地。 黄脸老小伙喊了一声:“等一下,等一下,这还是个展页子,啥都不知道,我再问问。” 众人闪开,黄脸阴着脸问道:“尕娃,你刚才说你是哪里的?” “城中区郑州路的!” “郑州路? 你叫啥?” “吴爱民? 你有没有外号?” “没有!” “犯了什么案子?” “伤害!” “今年多大?” “十六!” “娃,你口气不要这么大,对你没好处。我先问你,你们郑州路有个李多强,你知道不知道?认识不认识?” |
吴爱民听黄脸这么一问,心里迅速琢磨了一下,这是啥情况? 怎么问起强哥来了,是朋友还是仇人? 管他妈是啥,是朋友更好,要是仇人也莫有关系,脸上更光彩!想到这,吴爱民很平静地说道:“大哥,李多强是我哥,我亲亲的哥,领着我玩过。” “是不是? 小伙你最好不要吹牛逼,吹牛逼在这里对你娃更没有啥好处,你将会很糟糕。”黄脸的口气不是很好,他对吴爱民的话根本不信,这些新来的娃们你只要一问他们家附近成名的大哥,他们没有说不认识的,绞尽脑汁地都要把大哥们和自己扯上些关系。 吴爱民对这里已经不怎么惊惧了,坦然答道: “大哥,认识就是认识,这个没有必要吹,咋样就是咋样,我家几步路就到他家了,熟得不得了,我这次进来多多少少还和强哥有些关系。” “怎么个话? 往清楚里说。” “李多强一起玩得兄弟里有个叫雷刚的,戴个眼镜子、头发少,哥你知道吧?” “有点印象,你继续往下说。” “雷刚让人打了,为了雷刚能把书继续念下去,强哥他们不便出面。是我领人过去把打雷刚的人放翻了。” “李多强的兄弟打仗用得着上你帮忙?我怎么不太相信。” “他们不知道,我是背着他们过去的。” “那你进来李多强知道不知道?” “应该知道,分局警察中午带我到家里取行李的时候,街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估计很快就会传到他们耳朵里。” “李小虎和你是啥关系?” “小虎大哥当兵走得时候,我才上五年级呢,算是认识,基本上没有关系。” 黄脸听完吴爱民的话略一思忖后说道:“那好吧,我暂时先信了你,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过两天肯定会有人捎话进来,要是没有,到时候我再问你娃的考程也不迟!但不管你是谁,规矩不能破,先到墙上挂着去, 马尤子你过来,给娃认真辅导一下,这么大的个子姿式必须要优美。” 黄脸话音刚落,从前排嗖地闪出一个瘦高小伙,几步冲到门后墙角,弯腰低头,头顶与地面垂直,几乎己到膝盖以下,脊背与墙面接 行,双臂与脊背呈纯角往后高高扬起,这就是黄脸小伙所说挂着墙上的标准姿式。 这个姿式叫做“燕子戏水”, 非常经典,虽然叫法不一,但是全国通用。你看马尤子的那脑袋深深埋下,双臂向后高高扬起,屁眼朝天,很象一只燕子俯冲向水面觅食的样子? 既形象又生动。 再看吴爱民,他知道这是新人必须要走的过场,没多说什么,乖乖地照做了,这“燕子戏水”说起来好听,看起来优美,做起来却是洪水猛兽。 才过了十分来分钟,吴爱民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他的双腿开始打摆子,两条胳膊象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晃悠着往下沉,最要命的是腰部,象是被铁链紧紧箍住了一样,已然僵硬麻木,旁过的那位辅导员还不断地及时纠正他的动作,时刻提醒他注意形象,保持姿式。 咬着牙冒着汗,又十几二十分钟过去,吴爱民已到了云彩当中,终于脚下一虚,眼前一黑,轰然倒地,辅导员马尤孑冲过来踢了他几脚,不满地骂道:“起来,快起来! 这才多长时间。” 看官您若真想知道燕子戏水的滋味究竟如何? 其实这个动作基本上无有任何风险,也无须家人陪同,您尽可照描述模仿,简单明了,一试便知其深浅。 黄脸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吴爱民说道:“行了行了,这个娃还中呢,先让他缓一会,吃罢饭了再办手续。” 黄脸说的这个办手续就是新人入班后,通过各种手段叫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过或者不想过,规矩就在这里,不多不少,。 那位姿式的辅导员,也就是黄脸喊做马尤子那小伙,听完后又踢了吴爱民一脚说道:“去吧,到后面窝着去。”马尤子说的这个后面指得是大通铺最尽头,马桶就在旁边搁着。那年月,在审查站、看守所这些号子里没有冲水便池,通常只有一只塑料桶用来小便,而这只马桶必须在每天清晨都要保持无比干净,要做到没有任何异味,否则,专职刷洗马桶的人日子会很不好过。 晚饭很快用毕,黄砣菜汤。黄砣就是人们常说的包谷面制成的窝窝头,成人拳头般大小、黑黄坚硬,能打死一只狗应该不是问题,每人发两个,菜汤是白菜洋芋,他们说今天这汤还不错,内容比较丰富,居然有成块的洋芋在碗底,号子里的人吃得很香,原来大多数的时候,菜汤里只是象征性飘着几片菜叶子,这是吴爱后来才知道的,而黄脸等四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吃的什么,是一个尕娃从铺下掏出来的。 当晚,吴爱民什么也没吃,马尤子让他喝了半碗菜汤。 高高的房梁上,裸露的电线上挂着一盏功率估计得有100瓦的灯泡,刺眼夺目,将这间三十几平米的号子角角落落照得一览无余,墙壁上斑驳点点,血迹污渍、秽不堪言,水泥地面却光亮可鉴、似能照人。 约莫八点时分, 吃饱后躺在铺上休息足了的黄脸夸张地咳嗽了两声,立马从铺上弹起来两个人把吴爱民请了过来。 他们让吴爱民蹲下,一个人去了铁门小窗口望风,另一个就在站他旁边。这时黄脸翻身坐了起来,与他一起躺着的一个岁数和他膀肩的老小伙也坐了起来,这人肤色较白,全脸胡、小眼睛、胖乎乎看上去似没睡醒的样子。 黄脸摸出一盒烟,递给白脸一支,一个尕娃冲过来恭恭敬敬地给两人迅速点上。 眯着眼吸了两口后,黄脸说话了:“兄弟,国有国法,监有监规,这个班规你必须得过,这是啥地方你也知道,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我们把手续办了,大家早些睡,怎么样?”口气好像是在和吴爱民商量一样。 吴爱民点了点头,心里说假模假样地客气个你妈的黑逼,快开始吧。 “这是咱号的班长,张哥。”黄脸说着指了指白脸。 吴爱民赶紧站起来走到白脸跟前,深鞠了一躬说道:“张哥,您好!” 谁曾想张哥抬腿朝他肚子上一脚,骂道:“蹲那儿去,谁让你站起来的!” 吴爱民赶紧回去蹲好,心中暗想,你这老狗日的,这要是在外面,你绝对活不过今晚 。 黄脸接着说道:“吴爱民,我看你是个亮豁人,手续简便,文过免了,你就武过吧! 逼胎,三个胃锤、五个冰糖肘子,十个腰子,手底下掌握,不要把娃造坏了。” 说完后瞥了白脸一眼,白脸点了点头,说道:“伟国,下手差不多些,这娃有眼色,要是以后表现好,组织上得培养一下,给你们续个接班人。”说完仰头又睡了下去。 这个被黄脸和白脸叫做“逼胎”的人,名叫赵伟国,睡在号子里的三铺,他和四铺的马尤子同是此间号子的打手。 赵伟国年不过二十,个子也不高,但他车轱辘身材,皮肤粗糙,乍一看,孔武有力,还真是有些破逼烂胎的感觉。 赵伟国让吴爱民站好,抡起车轴般粗的胳膊掏了三个胃锤,打得吴爱民空空如也的胃如同被水枪击穿一样,从腰部以上到肩胛骨有种皮肉分离的感觉;然后是五个冰糖肘子,所谓冰糖肘子,就是用肘部猛击后心,五下过后,吴爱民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堵在嗓子眼前,一张嘴就能摔出来; 最后一道菜是十个腰子,俗名叫“挖腰子”,挖腰子这项工作绝对是个技术活,是此间人士长期琢磨出来的,其震摄力不亚于当年沧州府的杀威棒,它渊源流长,是本地、乃至整个西北监管场所的经典节目,经久不衰,具体操作是用毛巾裹住半块砖头,照着其人的腰部猛击,这就是所谓的“挖腰子”。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其实技术含量要求很高,既要找到最为精准的部位,又要掌握恰到好处的力道,一方面要打跨你的意志,让你知道你今天来的是什么地方,总之一句话,来到这里就不要把自己当人; 另一方面又不能打坏你,否则,政府方面无法交代,腰子就是肾,肾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大家清楚,男人一支花,全靠腰当家,所以,这挖腰子技术要求相当高。 不用问,赵伟国显然是个行家里手,十下腰子挖过,吴爱民并没有感到有多疼痛,咬着牙挺住了,只是觉得双腿有点异样的酸困、膝盖发软、站立不住……。 自此之后的整整四十八小时,吴爱民下不了铺,上厕所还得被邻铺的人架着去,小便时居然还尿出了血,双腿绵软无力,两眼浮肿,这就是“挖腰子”的神奇魅力和无限威力。 躺了三天的吴爱民被马尤子踹起来刷了两天的马桶,并且告诉他,你怀里的这只马桶必须是全世界最芬芳、最干净的马桶,张哥和黄哥鼻子过敏,闻不得臭味道,随时要检查,怎么做你看着办! 第七天中午的时候,他看到马尤子对黄脸大哥耳语了几句。黄脸大哥名叫黄文明,睡在二铺,是靠自己能力混上来的,是这间号子实际上的老大,而睡在一铺名叫张红的那位白脸大哥,则是政府指定的。 |
回复第1039楼(作者:@兰宁蟑螂哥 于 2014-04-29 10:51) @淼垚焱 945楼 2014-04-23 22:35 无人顶帖自己来 独自走向望忧台 …… ========== 我们是亲亲的练手,千万不敢这么客气。 |
回复第1045楼(作者:@wolf__129 于 2014-04-29 12:36) 每日一顶 ========== 你坚持不懈的每日一顶,楼主都在默默感动。 |
回复第1044楼(作者:@血夜孤行55 于 2014-04-29 12:15) @日理万帖 2014-04-29 00:49:04 我试了一下燕子戏水,坚持了接近3分钟后结…… ========== 血夜你给万帖兄挖给几个腰子就舒坦了。 |
回复第1029楼(作者:@lbzdbsw 于 2014-04-29 07:09) 追了几天终于赶上大部队了!楼主文笔平和自然,像老朋友般娓娓到来,很是亲切!楼主大材,期待更新! ========== 只要你爱听,我就乐意讲。 |
回复第1006楼(作者:@我喜欢猫咪999 于 2014-04-27 09:16) 一早醒来,见楼主日夜兼程,笔耕不辍,感动!楼主辛苦!您一定要保护好眼睛! ========== 多谢猫咪。 猫咪性情中人,赞一个,呵呵。 |
回复第1052楼(作者:@我喜欢猫咪999 于 2014-04-29 13:45) 这力作囊括间百态,无其不有,楼主你一定是司马迁转世!您为金城历史书写立下汗马功劳!该宝书绝对是值…… ========== 猫咪,西门宁愿是东方不败,呵呵。 |
黄文明听完马尤子的耳语,转头冲吴爱民微微一笑,招招手让他过来,甩出一支烟,吴爱民双手接住,有点诚惶诚恐,黄文明呵呵一笑说道:“吴爱民,其实你强哥早就过话来了,要我照顾你, 没想到外面的瞎怂们故意压了两天,话传得迟了些,让你多遭了几天罪。” “你有姐吗?”黄文明顿了一下问道。 “有一个。”吴爱民不知道黄文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慢吞吞地回道。 黄文明看着他笑咪咪地说道:“这就好办了,你有姐就好,你姐多大?” “十八。”吴爱民依旧一头雾水。 “爱民,哥把你认成舅子!从今往后,在这里你就是我的小舅子了,你们,六铺开始往后挪,从今天开始吴爱民睡六铺,以后和平娃一起跟着我,尕日鬼把马桶继续抱上。”黄文明说着抬手往这边看着的娃们指了一下。 这个所谓的认小舅子也就是个意思念想,是当年审查站的流行了一段时间的惯例,通常睡在头铺的人为了照顾自己的关系,找得一个说法而已,同时,这个舅子也是贴身伺候自己的人,说白了,在整个号子里,舅子是和大哥最为亲近的人,但是在有些号子里,在大哥的淫威下,舅子们的菊花常常不保,也是确凿不争的事实,这个口味过重,不提也罢。 当时号子里的实际体制是这样,一铺是政府指定的班长,二铺则是靠自己的在号子里混起来的,也就是号子的实际掌控者。一铺是名义上的管理,号子里的大小事情由一铺向政府报告和接受命令。 在大多数号子里,一铺和二铺井水不犯河水,能够融洽相处,一铺只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待遇就行了,号子一切事情由二铺做主,一铺有时充当着救火员、和事佬的角色,这是为了避免出大事,比如自杀、打死人、逃跑之类的事,因为出了事情,做为指定班长,他肯定难逃其咎,要负很大的责任。 但是在有些号子里,一、二铺关系却很恶劣糟糕,二铺纯粹不把一铺放在眼里,一铺也在处处拆着二铺的台,双方明争暗斗,其间骇人听闻之事层出不穷,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很多时候又是两败俱伤,少有赢家,虽同为天涯沦落人,但他们从不相互同情,他们以毒攻毒,在国家机器锋利的齿轮夹缝中求生存和苟活。 睡在三四铺的人是二铺的得力手下,听命于二铺,说穿了就是号子里打手,这种角色一般来说身体要好,要能打,心要狠、手要辣,动手就要打掉新人的锐气和杀气。 五铺名曰“粮草官”,也必须是个狠角色,因为他要掌管着全号的生活物资,外面的探视亲友送进来的生活用品和食品,还有至关重要的香烟,都交由他统一管理,所以他需要有震摄人的能力,按照二铺的意旨来分配物资,一般来说,这些东西基本只有舅子铺以上的人能享受到,其他人几乎不用考虑,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前面的人发善心才有可能享受到。 睡在六铺和七铺的人称之为“舅子”,这两个舅子其实就是伺候一二铺的水娃,铺床、沏茶、伺候洗漱,等等一切日常生活都由舅子们包圆,舅子一般都是由年纪小,长相俊、有眼色、有人打过招呼的才有可能充任,只要不胡乱惹祸,他们的日子会过得很滋润。 舅子这个角色很重要,上面是混得清楚的大哥们,下面是清一色的“吊吊灰”们,舅子一天到晚和大哥在一起,懂得大哥的心思,知道大哥的手段,耳濡目染,他们很容易就学会了管理和打压,有些舅子正是籍于此种经历,在后来的羁押和服刑其间,跻身于大哥行列里的也不在少数。 吴爱民在审查站呆了一个多月,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上面有黄文明罩着,下面他能压住人,几乎没有受什么罪,在这里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际遇才刚刚开始,社会原来是这么复杂,人性原来是那么丑恶。 就在他睡到六铺后不久,有一天晚饭过后,号子里送来一个20出头的小伙,这伙计接近180厘米的身高,膀阔腰圆,虽然已是隆冬季节,他却依旧一身单衣,立在地上如一尊铁塔,他没有行李,双手插在裤兜里就进来了,两只眼睛乌青,几乎肿成了两道缝,却挡不住眼神里的寒光向众人头上砸来,所有人感觉都不舒服,都在等待前头发话,只要前头一发话,立马砸他娃的骨拐。 看没人招呼自己,这伙计一点也不客气,甩掉鞋抬腿上了铺,脱下上衣,仰面八叉地躺下,上衣往身上一盖,竟呼呼睡去了,众人目瞪口呆,不用多说,这货不是二佰伍就是个硬茬。 马尤子看向黄文明,黄文明正眯着眼抽烟,众人当然知道,黄哥此时肯定在琢磨办法,怎么才能够一举打掉这个人的威风。 好汉难敌四手,恶虎害怕群狼,先试一下他的刀痕再说。 黄文明猛地掷下烟头,一跃而起,扑在那人身上,勒住他脖子,用他上衣裹住他的头,新同学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尤子等人一看,立即明白了黄哥的意思,这是要惹他炸号啊,只要他一旦炸号,事情就好办多了。 所谓炸号,就是不服管理,不服管理,古往今来,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容忍,除非你抗枪上梁山,既便是上了梁山,也得排座次,那杏黄旗也不是你想砍就能砍的,新地方新规矩,新管理更不好惹,惹了卯你眼……,总之,四个大字,遵规守矩!百姓不守,粉身碎骨,皇帝不守,祸国殃民。 不再犹豫和思索,马尤子如同一头豹子飞跃铺上,平躺侧身死死箍住那人的双腿,五铺粮草官杨成斌随即跳上铺上来,骑在那小伙身上,抡起蒜钵般大小的锤头照着脑袋就砸了下去,有人听到了骨头的声响,不知鼻梁裂了还是牙齿断了,抑或是杨成斌的手骨关节在响。 自杨成斌以下,包括舅子吴爱民和唐高平,所有人争先恐后,扬拳出腿,十几个人一千多斤肉压在了这位新同学身上,其帕斯卡可想而知,新同学既便是项羽今生,叶问再世,又如何翻得起身? 说起五铺粮草官杨成斌,此人今年十八岁,是此间号子身体最砣的一个,马尤子和逼胎出手是以猛和狠、再加上技巧取胜,杨成斌则不然, 完全以力量制人。杨成斌家里在金都西关卖了八九年卤肉,他父母每天把卖剩的边角料带回给孩子们吃, 让正在长身体的杨成斌长年吃得很美,这一路吃下来,直吃得杨成斌头似二师兄、脖如范德彪,臂似马车轴,臀如石磨盘。 毛在如此重压和杨成斌暴风骤雨般地打击下,新同学楞是一动没动,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气息全无。当时只有伏在他身上、双手钳住他右手小臂的吴爱民,感觉到了新同学胸部有强烈的起伏。 黄文明又咳嗽了一声,冲大家一摆手,众人迅速各就各位,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边还是一动不动无声无息,稍倾,一铺张红沉不气了,冲马尤子使了一个眼色,马尤子踮着脚尖过去揭掉了新同学脸上的衣服,大家伸脖子一看,要说杨成斌真会打,那么多拳头下去,脸上却不见血,只是看着新同学脸比刚进来时又大了一圈,眼睛缝缝更细了,眉骨和鼻梁,颧骨似乎也比先前高了些。 这一通乱锤通常很有效果,再狠的人也要让你知道和感受到,这是整个号子的人对你不满,新人入号,不吭不哈、目中无人,你当爷们是空气吗! 这一通群殴下来,新人意志基本上也就跨了,什么杀气、锐气、傲气、戾气统统给你彻底打掉,完了还有班规在等着你。 不服是吧? 不服你有脏腑和全号子的象狮虎豹狼蛇鹰们叫板为敌的勇气吗! 摆在你眼前的选择有三。 其一、咬着牙起来和全号子里的人对打,不是你趴下就是他们全体倒下,敢选择吗? 胜算几何? 况且,没有人会陪你血战到底,会有人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报告政府,说你不服管理,炸号闹事,对于不服管理的人,政府举双手欢迎,来,这边请,这边风景独好,铁笼小房子里很凉快。 其二、你可以选择报告政府,说自己被群殴了,有外伤为证,可是你怎么能让政府相信?大家都说是你自己思念爹娘女朋友不已,口呼冤枉拿头脸撞墙和跄地自残弄成这样的,政府不但深信不疑,而且还会深明大义地把你教育一番,警告一番,然后扬长而去。从此,你的身上就会打上一个唤作“粘胡子”的烙印,全站乃至全市的监管场所都会知道你是一个卖水的,等你以后转看守所、转劳教或劳改了,这个不光彩的烙印会一直伴随着你,不出意外,你以后的羁押生活将一天比一天难过,所以,只要在极限以内,报告政府这一做法断然选不得。 那么,你只有接受第三种选择,乖乖地接受号头的管理,牙打掉了和血咽,以后头上插根天线接受遥控,多长几个心眼,慢慢熬吧,就算是混不起来,但求明智自保则个。 |
没想到新同学一把扯过衣服,胡乱盖在头上,又睡了过去。 马尤子和逼胎俩人一对视,这不是目中无人,这纯粹是拿我们当空气,不由地怒从心起,两人一起袭上前去四臂使力直接把这位爷从铺上拖了下来,让他靠在墙边坐着,左右一通狂锤猛踹,新同学经过这两番击打,己经没有了刚进来时的从容淡定,神情恍惚了起来,头似有千斤重,耷拉在脑前,屁股坐在地上,伸着两只长腿,显得有气无力,这时可以看得出,他绝对没有炸号的意思和可能,黄文明多少有些失望。 逼胎蹲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只塑料底布鞋。对面铺上盘腿坐着的是气闲神定的黄文明和张哥,他俩在抽烟,很悠闲,坐牢其实对有些人来说,不亚于疗养。 黄神仙抽舒服了,把烟头往地下一弹,立即有人收了去。他左右扭扭脖子,可能是刚才动了筋骨,得放松一下,马上就有人上来跪在身后,给他捶腰捏背揉肩膀。 黄文明开口了,他问这位新同学:“朋友,刚刚哥们那么热情地招呼你,你就没有些表示吗?” 新同学勉强抬起头,肿成缝的眼睛往铺上看了一下,又重重地垂了下去,逼胎见状,拿鞋底照他的嘴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骂道:“问你话呢! 没听见吗?” 还是没有反应,逼胎喊过一个尕娃,让他拿鞋底在马桶里沾湿,又是“啪啪啪”三抽,尿水在新同学脸上四溅,嘴己见肿,而他还是无动于衷,只是微微侧头睨了逼胎两眼。 如此状况,按照经验推断,此人要么太强,要么太怂,黄文明决定慢慢来,不急于搞定,安全第一。 他冲逼胎一摆手说道:“好了,既然新同学不愿和咱交流,那就让他看电视,看“观察与思考”,让多看一会,他还想不通为啥上山来的呢,我们帮他思考,完了烤给二十个大腰子,刚上山来很辛苦,补一下,让好好休息几天。” 黄文明这是暗示他们今晚要加大挖腰子的力度,让新同学在床上多卧几天。 逼胎会意,和马尤子一起把新同学架到马桶跟前,使他跪下,把头塞入马桶,让双手紧紧环绕桶体,拍着他出后脑勺亲切告诫道:朋友,黄哥请你看电视,这个节目就是你以前在四频道看过的“观察与思考”, 先观察后思考,你一定要深刻思考,两小时后把你的思考成果向组织汇报。 接近两个小时后,当逼胎过去问他看见了什么,有什么心得体会的时候,这位爷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薅住逼胎的领子,惨然一笑,说道:“每当我看到天边的绿洲,就会想起东方齐洛瓦。”随后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再随后,他在昏迷中被马尤子和逼胎左右各挖了十下腰子,直挺挺在铺上躺了一个星期,大便没有,小便要人扶,和吴爱民一样,也尿出了血。 约莫第七天的时候,新同学逐渐恢复了正常,该过班规过班规,该饿肚子饿肚子,这位同学自始至终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人听到过他出过声气,眼也消肿了,看人依然有寒光。 这一天中午院子里放风,太阳特别好,五院各班所有人都出来晒太阳了,逼胎和别的班熟人兴高彩烈地打过招呼后,匆匆去往位于院墙东北方的旱厕解大手。 那位新同学,其实每天都在观察与思考,他时时刻刻在观察一二三四铺的动向,他分分秒秒在思考如何摆脱困境。 就在看着逼胎背影闪入厕所的一瞬间,他决心己下,慢慢从墙边站起来,一边背着双手缓缓往厕所边上移,一边极目四周看有没有人往这边来, 没有人上厕所,也没人注意到他! 他三步并两步进了厕所,五个坑子上只有逼胎一人在蹲,听到他的动静后,抬头不屑的看了一眼后又低了下去,继续专心致志地完成自己的排粪大业,要知道, 那年代在审查站,各种维生素补充不及,若不便秘? 除非你是天人,不食人间烟火。 新同学不动声色,抬手从墙头取下一块砖,漫步到逼胎跟前,正在低头和肛门较劲的逼胎看到一双腿立到自己眼前,猛一抬头,就见一只大手握块砖砸了下来,他顺势一闪,摔倒在便坑上,正欲大喊,那砖复又砸来,躲无可躲,一砖砸在嘴上,眼冒金星,牙齿断裂,世界顿时一片清静,连惊带吓,迅雷不及掩耳,逼胎昏了过去。 新同学此时面目狰狞,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撒不了油,乘自己决然之势砸断了逼胎的所有手指,然后把砖头放回原处,搓手而去,继续躺在北墙下晒太阳,什么都没有发生,前后一共五分钟,一切照旧,巧了,这五分钟居然没人来上厕所。 直到放完风收监,号子里才发现少了逼胎,赶紧报告政府,民警很快从厕所里找到了已被砸昏的逼胎,一看便知是遭人暗算了。便展开了调查,无奈根本没人能够提供线索,警察铐了几个怀疑对象,新同学也在其列,几番拷问毫无结果,再加上清醒后的逼胎一口咬定自残,警察明白犯人之间的事,他们插手无用,再说没有证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定性为事故还得挨批评、扣奖金,甚至还影响前程,最后这事顺理成章地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几天,逼胎赵伟国被取保候审,下山去了。而新同学在号子里迅速上位,号里面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逼胎之事肯定是此人所为,所有人对这种阴狠手段既认可又发怵,认可这手段的效果,发怵这手段的辛辣。 逼胎走的当天,黄文明对铺位做了调整,马尤子睡三铺,杨成斌不愿睡四铺,继续当他的粮草官,四铺空了下来,顺水推舟,说了一些面子上的光鲜话,新同学自然被提到了四铺。 再后来,这位新同学名贯全站,并成为五院的院长,几年后出狱,于九十年代中期成为一方大哥,无所不为,为所欲为,曾几度举枪打响于闹市,在后来的“打黑除恶”行动中被政府正法,他就是这座城市、至今为大小混混们口口相传的“四哥”。 这件事给吴爱民留下的印象很深,这几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深,而他根本想不到的是,日后他和这位四哥、黄文明、马尤子、赵伟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还会见面,还会有交集。 |
吴爱民还给大家讲了一件极其可笑荒唐的事,笑得人眼泪都出来了,笑声之余,李多强们对审查站这种地方人性之恶劣之丑陋,有了更深的认知。 那天,号里送来一个长相很猥琐的小伙,不但牙黄脸焦,最重要的看上去模样很贱,一进来就冲所有的人抱着拳点哈腰,要弟兄们多多关照。 被一通鞋底子抽肿嘴后问他谁让你不经允许就胡乱张口说话的,他竟然如此回答道:我这嘴呀,就象女人的逼一样,见了厉害爷们就发痒,忍不住就想动动。 全号人都疯了,有乐疯的,也有气疯的,这他妈是人话吗,有这么做贱自己的吗,这狗日的绝对是个贱骨头,折腾他是必须地。 仔细一盘问,果不其然,这小子当真是水路上来的。所谓水路、旱路之分,在当时大致这样界定,早路上指的是那些暴力犯罪的硬案,比如伤害、抢劫之类,水路上指的是偷窃、诈骗、花案这一类的案件。旱路上来的人在初入号子时会被人高看一眼,而水路上来的人就不同了,要分情况区别对待。一般来讲,水路上来的人混起来的可能性不大,或许也有例外,可是无论怎样例外,水路当中的花案在任何时候都会被人看不起,命运悲摧。花案是通常是包含了强奸、诱奸、轮奸、通奸这一类跟鸡巴与女人有关的案子,花案在当时也叫一三九案子,因为当时《刑法》的第一百三十九条就是讲强奸的,另一说是用1、3、9这三个阿拉伯数字能组合出一套完整的男性生殖器,一三九因此而得名。 这猥琐小伙恰恰是因为一三九案而被收审的,他伙同别人,以汽水和牛肉面为诱饵,多次轮奸了邻居家十五岁的智障女孩,并导致女孩怀孕,直至那女孩肚子大起来时才被家人发现,赶紧报案并向警察提供了破案方向。公安局根据受害人家属的怀疑对象,首先拘捕了他,起初他百般抵赖,大呼冤枉,后来公安一绳子扎下去,这货就怂了,恨不能说出爹娘的出生年月,同案三人,他是主谋,说来也怪,犯下花案的人一般都是软骨头。 黄文明们听完了他的交代,再看看他那满不在乎,沾沾自喜的表情,还有那一副丑陋的面容,所有的人都对他产生了恶感,深恶其人之龌龊下流,但又对诱奸、轮奸这事本身很感兴趣。 他们在其后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要求猥琐小伙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边比划边讲,情景再现,每一次讲述都要有新的内容,从表情到动作乃至于心理感受,都要细致入微地讲出来,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就要挨打受惩罚。 而这并不是最痛苦、最荒诞的折磨,真正的猛料是,黄文明突发奇想,在猥琐小伙的表演中加进去了一个名为“砍椽子”的节目,砍椽子其是就是撸管打飞机的意思。要求他一边讲,一边自慰撸管,并且一定要让在规定的地方和规定的时间内射出精液来,方才罢休。否则,各种生猛节目来伺候,吃饭也得免了。 这打飞机的节目一直维持了一个月零几天,连续三十多天早晚各一次的射精,把这位同学弄成了一副病痨鬼的模样。你看他坐着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走路左摇右晃,脚底打滑,如果再表演下去恐怕会出人命,精尽人亡并不是没有可能,一铺张哥终了发话了,弟兄们差不多了,暂时放过这狗日的吧。 精彩节目被叫停,号子里又陷入了苦闷焦燥,日子一天天的熬着、盼着……。 元旦刚过的时候,吴爱民终于等来了结果,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就在他被送往平安台劳教所的头天晚上,黄文明兴致盎然为吴爱民举办了场送别演唱会,几把简简单单的吉它,几曲催人泪下的囚歌,祝爱民一路顺风,以后的日子里多多保重。那晚是吴爱民感到比较幸福的一个夜晚,每每想起,心潮起伏,那一晚黄文明亲自握起吉它,为吴爱民唱了一首歌: 再见吧,年青的朋友 让我们最后再唱支歌 今天是最后的欢乐 明天将奔向各个地方 也许是金都的客车场 也许是武威的甘三监 也许是红古的平安台 也许是天祝的石膏矿 在那里服刑的时候 别忘了常给我来信 把你那悲惨的遭遇 写在友谊的信中寄来 这首歌居然催下了吴爱民的眼泪,他望着铺上黄文明为他准备的那一大包吃穿用品,再想想一段时间来,黄哥对自己的全力照顾,不知让他少受了多少罪。他紧紧抱着黄文明,泣不成声,黄文明似乎也有些动情,拍着他的后背说道:“爱民兄弟,明天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哥这案子没有十年八年下不来,一时半会咱见不到面,不过等到将来,迟早有一天,我们有缘,一定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哥啊。明天去了平安台,那个地方很复杂,的确够你喝一壶的。记住了,去了后一定要多观察少说话,要服从政府和八仙们的管理,凡事多动动脑子,多留个心眼,千万不可争强斗狠,否则有你遭不完的罪,平安台不比这里,水比较深,林子大,怪鸟多,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我不再罗嗦了,你好自珍重。我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去了给大哥们主动递上,先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再说。好了好了,高兴些,别整得这么伤感难受,这又不是永别,也不是上刑场,这么悲伤干什么。” 听到这里,李多强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黄哥真是个亮豁人啊,他是我哥以前的铁杆练手,在东岗一带也是一面旗帜。我打听出了他当时就在五院,赶紧托人送话进去,没想到这么巧,和你一个号子。爱民,等你以后出来了,咱们打听着去探望他。” 吴爱民回道:“我肯定要去看他的,黄哥是我的患难之交,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他这回犯得是抢劫案,情节比较猛,还伤了人,刑期差不多奔十年去了,他有的是时间等我们。” 吴爱民继续说道:“幸亏有黄哥的交代和提醒,我上来后心里多少有底,处处留心、没走弯路,要不然这会儿早去严管队了,劳教所确实复杂,每一个人都是人精,一个个阴的厉害,在这里靠的是和管教的关系、经济实力、化学反应般的头脑,才能够混得清楚,拳头和名声毛的作用都不起。哥哥们不用担心,时间还长着呢,慢慢熬吧,我会照顾好自己。时间差不多了,你们抓紧时间赶车吧,要不然得走着下山了,那些狗日的不是东西,说不等人就不等人。 探望时间很快就结束了,管教们喝斥着学员们抓紧时间,大家再次鼓励了吴爱民一番,最后吴爱民还问了雷刚上学的事怎么样了,感动得雷刚眼睛又开始泛红,抱着他说,我的好兄弟,事情已经搞定,哥谢谢你……。 李多强趁着握手的时候偷偷给吴爱民手里塞入一卷钱,弟兄们和吴爱民挥手告别,目送吴爱民拎着一大包进了铁门,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追向班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
第四十八章 汽车沿着来时的路盘旋下山,下山不比上山,车厢颠簸的厉害,摇晃也剧烈。蒋红红感到阵阵恶心,止不住干呕起来。旁人都以为这姑娘晕车了,有好心人还递来了余温尚存的开水,而李多强他们知道,这是蒋红红怀孕后的反应。 就在年三十结拜的时候,张瓜饱含激情给大家讲明了他和蒋红红目前的关系,同时也说了两人正为红怀孕的事情发愁呢。大家听后说,这是你们的事情,谁和谁好,别人无权干涉,只要你俩好就行。雷刚还自我解嘲道,没事,瓜你放心吧,我早想通了,树上的鸟儿谁打下来就是谁的。大家还说都找点关系,赶紧把孩子做掉,总不至于现在就生下来吧,你想和你爹一起当爹啊?可是这十几二十天过去了,事情还在这儿搁着。 此刻,蒋红红在不停地呕吐,除了张瓜给她捶捶后背,别人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时不时往过看几眼,干着急也没办法。 吴爱兰从座位上起来,说道:“张瓜你起来,我看看。”说着与张瓜换了座位,坐在了蒋红红身旁。 吴爱兰还不知道蒋红红怀孕的事,只道是她晕车了,她一边轻轻拍着蒋红红的后背,一边握住她的手说道:“晕车是吧,忍着点儿,一会儿下了山就好了,张瓜过去求司机大哥稍微开慢点儿。” 后来吴爱兰渐渐发现,这红红也不太象晕车啊,这种干呕法自己很熟悉,莫非……。 班车终于下了山,驶上了平坦的国道,蒋红红安静了下来,舒服了许多。吴爱兰悄悄问蒋红红:“怎么样? 这会儿好受些了吧。” 蒋红红脸色有点苍白,嘴唇紧咬,扭过头看向吴爱兰,一副惆怅的面容勉强挤出了点笑容,没说话,点了点头,又转过去看向窗外。 吴爱兰继续问道:“红红你可别瞒姐啊,真是晕车了吗?” 蒋红红脸往里边侧过来,眼睛看向前方,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吴爱兰一看,不须多问,看来这姑奶奶不出自己所料,果真是怀孕了。 “别哭别哭,车上人都看着呢。多长时间了?”吴爱兰不想兜圈子,捉住红红的手轻声问道。 蒋红红的心情可想而知,一个十七岁的未婚少女,意外怀孕,在哪个时候都是一件麻烦事,惊恐、不安、忧虑、自责这些情绪终日相伴,时时刻刻在茫然不知所措中度过,蒋红红垂下头来,低声告诉吴爱兰,差不多有两到三个月了。 吴爱兰也放低声音悄悄给蒋红红说:“你要早说就好了,我们有几个姐妹,打过好几次胎呢,她们去的是有熟人的小诊所,退休专家开的,不要什么介绍信证明啥的,很安全,就是贵点。地方我知道,别害怕了,你哪天有时间?我陪你过去做掉,养个两三天就好了,再拖就来不及了。” 蒋红红一听,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吴爱兰的手,泪花闪闪的问道:“爱兰姐,真的吗? 真的可以吗,那我们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吴爱兰肯定地点了点头。 蒋红红的心情马上好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歌声从她嘴里飘了出来: “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象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前,不知能否做几日停留,我们己经分别的太久太久……” 吴爱兰自半年前被招进西部商厦做售货员后,眼界开阔了,结交的人也多了,商场售货是一个窗口,每天要与来自社会各界三教九流的人面对,接触了广阔的社会,她的变化不止在外表,内心也与时共进,前不久,因为外形高挑美丽,她还被招进了商场新组建的模特队。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张瓜和蒋红红由吴爱兰带着,坐公交车来到了市区东部服装批发市场附近的一个小诊所,小诊所的条件有限,只能选择药物人流,过程虽然简单,检查化验观察放药,却也折腾了两三小时,吴爱兰一直陪在红红身旁,陪她说话,给她力量和勇气,蒋红红时而伤心落泪,时而说说笑笑,弄得大夫也是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这些不知轻重的娃们啊,唉……。 张瓜象热锅上的蚂蚁,在手术室之外以及诊所门口来回转圈,烟抽掉了一盒半。 这种药物人流,是将专用打胎药植入患者子宫,等到一个相应的时间过程后,将胎儿完全打下流出。大夫交代说,得等到两天后胎儿才能下来,到时候会很疼,忍一下就没事了,回家记得按时吃药和注意休息,要是有出血量大和其它症状,赶紧送大医院。放心吧,一般情况下应该没事,就是遭点罪,唉呀,你们这些娃可真是的,以后小心点儿,千万再别整这事了。 真如大夫所说,第三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蒋红红的肚子开始疼了,越来越疼,起初她是躺在床上低声呻吟,断断续续,后来翻身爬着号喊,一声紧过一声的凄厉,嘴里拖着哭腔不时地骂着不是东西的自己和更不是东西的张瓜,发誓再也不要这样那样了,再到后来,疼痛已经让她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只见她头抵在床铺上,肚子悬着腰弓着,双膝跪着,屁股蹶向天花板,冷汗顺着脸颊和后颈向下流,保持这个姿式她也许好受些,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天黑,还是没有东西要出来的感觉。 由于担心出事,李多强他们几个前后来到张瓜家里,万一有个状况也好照应一下,大家围在床头,看着蒋红红痛苦的样子,干着急谁也没办法,这忙他们实在帮不上,这痛苦他们也分担不了。 过了一阵子,红红终于发出了一声嘤咛:“爱兰姐,我要上厕所。” 张瓜和王伯翔赶紧轻轻地把她从床上搀了下来,架起来,扶向厕所,吴爱兰和李媛媛紧跟在后。 李媛媛听到红红打胎的消息后,专门请假来陪她,蒋红红是她领进这个圈子的,她俩是在一年多前逛街时认识的,因为俩人同时在同一家店里,买了件同样款式同样颜色裙子而相识,之后又在舞厅偶遇,人与人之间投缘没办法,一来二去,俩人就成了好姐妹,红红遭罪,媛媛岂能漠然视之。 厕所里,张瓜们不方便进去,由吴爱兰和李媛媛把蒋红红轻轻扶了进去,厕所里有灯,她俩左右把她搀在蹲坑上安顿好,借着灯光,观察着动静。 大概过了20多分钟,她俩同时看到一块半截小拇指大小的血块从蒋红红身体里落下,李媛媛赶忙问道:“红红,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没刚才那么疼了,姐,扶我回去吧,我想喝口水。”蒋红红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俩扶着蒋红红起来,出了厕所,吴爱兰把人交到王伯翔手里,使了个眼色说道:“媛媛姐,你俩先扶红红回去,我和瓜说几句话。”李媛媛点头会意,扶着蒋红红慢慢往回走。 吴爱兰一把拉过张瓜低声说道:“好象下来了。” “下,下来了,真的,真的吗?”张瓜明显有些紧张。 “好象是,走,咱俩去看看。”吴爱兰说着拽张瓜进了厕所。 蹲坑内斜坡上,那血块就在那儿附着,黑红混浊。 吴爱兰用手一指说:“喏,就是那个。” 张瓜探身往前仔细观看,随后用手轻轻拈起来,举在眼前端详了半天,猛一下扭头看向吴爱兰,惨然一笑咬着牙说道:“我想把这个东西吃下去。” 吴爱兰一把夺过张瓜手里的血块,杏眼圆睁,没好气地说道:“说啥呢? 这东西能吃吗! 真是个夯瓜! 看你们造的这个孽,快点儿,找个干净的地方赶紧埋了吧,免得红红看见了伤心难过。”说着转身走了,张瓜紧紧跟了出去。 俩人在屋后山坡上找一块向阳的地方,张瓜徒手挖了一个深深的小坑,把那块不成形不规则的血肉用手绢慢慢包裹,轻轻捧了进去,一点点的黄土盖上……, 处理完以后,张瓜站在山坡上面向夜空,仰头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惊得鸦雀四飞,树枝乱颤。 进了屋子,张瓜看到红红靠在床头上,双手端着一杯红糖水,神情已很平静。张瓜一头冲了过去,坐在床边,双手捧住红红的小手,蒋红红的手背冰凉,尽管她握的是一只热水杯。 两张俊脸,四目相对,泪水齐下,张瓜说道:“红红,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该死!” “瓜,别这样说,我已经不难受了,肚子也不疼了,你别哭啊,我们,我们的娃娃没有了,呜呜呜……。”说着自己先哭了起来。 “看到了吧,血淋淋的教训,活生生的教材,这就是榜样,大家记住! 以后都悠着点吧。”李多强看不下去,指着蒋红红和张瓜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大家陆续退出。 一个轻飘飘的小生命就这么没有了,在张瓜的记忆里这件事一直在深藏,每每想起,痛苦伴随着失落,他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往事不堪回首的滋味。 |
@日理万帖 1086楼 2014-04-30 18:54:06 这打飞机的节目一直维持了一个月零几天,连续三十多天早晚各一次的射精,把这位同学弄成了一副病痨鬼的模样。你看他坐着神情恍惚,目光呆滞,走路左摇右晃,脚底打滑,如果再表演下去恐怕会出人命,精尽人亡并不是没有可能,一铺张哥终了发话了,弟兄们差不多了,暂时放过这狗日的吧。 —————————————— 这个节目太精彩了,就是很伤身体。 ------------------------- 你不想再试试吗? |
@冰比冰水冷2014 1088楼 2014-04-30 22:10:45 坚持每天顶帖 ----------------------------- 多谢,节日快乐。 |
@丁莉 1084楼 2014-04-30 16:52:10 来顶 ----------------------------- 节日快乐 |
@走在彷徨的路上 1089楼 2014-04-30 22:28:59 新同学是条汉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像这种人,有恩不忘,有仇必报,心肠辣,手段硬 ----------------------------- 的确是个猛人,将来会有适当的篇幅让他来亮相。 |
@飞翔的自由者66 1087楼 2014-04-30 20:45:52 走着 ----------------------------- 得令 |
第四十九章 天气逐渐转暖,街道两旁的树木开始抽绿,迎春花一夜之间竞相开放。春天来了,脱掉棉衣换上夹衣的人们走在街上显得神清气爽,街面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清明时节虽说是一个悼念亲人的节日,但它处于明媚的春天,伤心断魂并不多见,倒是春雨纷纷,滋润着人们从冬季走来的心田。 一天下午,除了上学去的雷刚之外,哥几个闲来无事聚在了一起聊天。 李多强说,布拉,铺子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日子定下了没有,哪天开张? 哥几个还有帮忙吗的地方? 杨布拉说:“差,差,差不多都办妥了,营业执照、食品卫生许可证、税务登记证这几天就能下来,其实现在就就、就能开业,但是我大非要等我哥回来,我哥25号出狱,铺子开张定到4月30号,也没啥可帮忙的,明天我去临夏一趟,寻一两个尕娃来,铺子需要小伙计,有没有人陪我去,一两天就回来了。” 当地回民习惯于把爸爸称之为“大”。 “让王伯翔陪你去吧,他等着考驾照,这两天正好没啥事。” 李多强说道。 王伯翔点点头,这一段时间他比较规矩,一来是强哥准备承包招手停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了盼头,他不想整出麻烦而误了大事,在他看来,能够开上自己兄弟们的招手停,握着方向盘,穿梭在这座城市里,就是自己的头等大事。二来呢,整个冬天他攒了一笔数额不少的钱,手头暂时比较宽裕,时不时拿出点贴补家用,给弟妹买些学习用品,爹妈整天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他,只当是儿子在外找到活了,挣来钱了。另外,张瓜私底下苦口婆心地劝说也起到了相当的作用。 廖波伸了个懒腰说道:“唉呀,这一天闲得浑身疼啊,没个事干,东游西逛,还不如呆在武威充实。” “你急啥啊,这不是好事多磨吗,人家都己经答应了,五月中旬就能领车办手续,这还能有几天啊? 你就叫唤,你以为那是去市场买菜,去了就能买回来,托熟人帮忙,人家也要托关系去运作,运作懂不懂!” 李多强接着廖波的话强调道。 廖波点起一支烟,把打火机往桌子上啪一扔说道:“强娃你说得倒是轻巧,这个无事可干的滋味不好受啊,你哥我每天晚上瞪着眼睛看房顶,胡思乱想到天明。你们几个好歹有个事干,强娃磁带铺生意这么红火,忙得不可开交,布拉子自不必说,一天充实得很,钱广这坏怂上学的时候不念书,只知道偷看姑娘们的胸和屁股,现在倒好,有点时间就捧本破书着迷的看, 还《基督山伯爵》呢, 你奶奶的裹脚吧。王伯翔心里装着考驾照的事,到处找车练手,算是有个盼头,张瓜小流氓,掉进了爱情的蜜罐罐里,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俩人一天粘粘糊糊,幸福的跟狗尾巴花一样,呸! 早晚还得出事。我看还是老七雷刚最潇洒了,鲜红的血书往校长桌子上啪一拍,给学校出了个难题,看你狗日的们怎么办,不让老子奔前程,老子就砸了你们的饭碗,咱光脚的还怕追上你们穿鞋的! 老东西们一研究,研究来研究去,最后研究出一个决定,打柴的陪不住放羊的,算了,还是让雷刚同学回学校念书吧,咱这老七别看戴付眼镜不吱声,骨子里还是有血性十足啊,将来必定大有出息。看看,你们个个有事干,而我呢?整天虾球传。 其实,廖波他们有所不知,雷刚能够回校继续念书,真正的原因是:李校长把雷刚的血书呈在了主管教育的杨副市长案头,当面陈词,说老杨你怎么忍心看着一个这样优秀的人才失掉前途!毁于社会? 杨副市长也是教师出身,还是李校长的同学同乡,两人心脉相通,杨副市长了解李校长,知道他能为非亲非故的雷刚来求情下话,这个孩子一定错不了,处于对社会的良心和责任,杨副市长几经辗转,多方奔走,才得以让校方遵照上级指示最终收回了成命,接纳了雷刚回校继续读书......。 廖波这几句牢骚话说完,大家哈哈大笑,都做安慰状地说好事多磨,再等等吧,不会永远这样的。还各自劝廖波干这干那,李多强让和他自己一起打点磁带铺;杨布拉要介绍他去学做蛋糕,钱广说咱俩一起多看点书吧,反正没事做,倒不如翻翻看看,指不定将来会有用处。 王伯翔说老大也抓紧学车吧,以后干啥事情都方便; 张瓜说要不让红红从她们同学里面挑一个温柔漂亮的丫头,介绍给老大,你先谈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廖波听完后说道,这些想法看上去都挺不错,只是目前对我来说都不适合,心静不下来,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实打实,可以全部身心投进去的事件去做。 这几天到处转,我发现了一件事,到处的台球厅和电子游戏室生意特别好,尤其是台球,人们排着队候着,现在城中区就这么几处,机会难得,我想找块地方弄一个,你们说说怎么样? 廖波刚一说完,张瓜、钱广、王伯翔三人立即表态到,老大你这想法太英明了!不闲扯了,咱们赶紧找地方去。 廖波问李多强:“强娃什么想法?” 李多强续上一支烟,缓缓说道:“波儿,说实话,我老早以前就有这个想法,去年把铁路局的摊子给了康胜利之后,我就想找地方开个台球厅或者是游戏厅。可是后来,丹照大哥把铺子托给了我,这想法就撂下了。今天你又提起来,我看这事可以弄,要弄就弄大点、弄正规,一来是你的确能有个事干,等将来招手停办下来,两不耽搁,咱弟兄们人手够,不怕事情多,大家都参与进来。只是我有一个顾虑,这台球厅一旦开起来,必然会成为一个是非之地,大家应该知道,来玩的没有几个正经人,到时候,麻烦恐怕会不少。” “嘁,我们弟兄们是怕麻烦的人吗,这一片谁挡得了你我! 谁要挡我财路,那他就是死得快了。”廖波冷冷地说了一句。 “对,怕个求,咱弟兄们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听见拉拉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开起来,保证不会赔钱,别人能开,我们照样能开。” 大家再次随声附和,再度表现出了高涨的热情。 李多强呵呵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好吧,咱也别再磨叽了,大家想一想哪里有合适的地方,说干就干起来,其它事情到时候再说。” |
接下来的十来天,弟兄们满城四海寻找合适的地方,找来找去都不是很理想.不是太大就是大小,要么就是市口太背或者房租太高,正当哥几个一筹莫展之际,雷刚的哥哥雷炎听说了这件事,说是有个地方可以让他们去看看,雷炎此时已是本市一家大银行信贷处负责商业信贷的副科长,认识许多经理老板。 雷炎领着他们来到位于市区中心,一向繁华的金都剧院附近,雷炎指着金都剧院东边几幢刚刚拨起的居民楼说道:“你们看,这几幢楼去年年前刚刚交工,一楼二楼是商铺,三层以上基本上是居民住宅,己经差不多住满了,这些拆迁户都动作真够快的,年前还没几户入住呢。一楼的这些商铺都在装修,很快就会营业,时间就是金钱。你们再看,这边还有那边,以及马路对面十几幢楼也即将完工,不出两年,这里将成为我市新兴的一个商业贸易区,前景无限,地方不错吧,你们看怎么样?” “这地方太好了,依我看干啥都赚钱,住家户多,来来往往的人更多,旁边是大剧院,再往前走一点又是大马路,往右一拐是全市最大的自由市场,人一天多的挤都挤不过来,当然好了。”钱广前后左右指指点点地说道。 李多强也点着头说道:“这地方好是好,前景也乐观,我前两天还来打听了。雷哥,我们恐怕租不起,台球厅不会有暴利,是一块一块的来钱,就算再整点香烟啤酒饮料买,挣得钱全给房东了。”说着又摇了摇头,身旁哥几个点头称是,这些天的奔走寻觅,他们对这类地方的价格有大致地了解。 雷炎一摆手说道:“先别说了,跟我看了地方再说,你们在这儿等等,我去找人。” 说完转身进了身后的单元门。 过了一小会儿,雷炎和一个脸色红润、目光如炬的中年胖子谈笑风声地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瘦高个。雷炎用手一指李多强说道:“斯总,这就是我表弟和他的伙伴们,你看都是些毛头小伙子,呵呵。” 这位斯总,四十开外、五十不到,中等个头、肩宽背挺、大步流星,走过来站定气场十足。他随意往哥几个身上瞥了几眼,随后看向对面工地自顾自说道:“嗯,不错,小伙子们个顶个的精神,难得有自己闯事业的想法,值得鼓励。”说完便和雷炎一齐往前走去,边走边交谈,隐隐约约听到好象说得是贷款方面的事,瘦高个紧跟在后,廖波李多强也跟了上去。 走到最楼的东边,转过角,来到楼的侧面,侧面有一处入口,两扇铁门紧闭。 斯总往后一闪,瘦高个快速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铁门。铁门内,一边是上行楼梯,一边是下行楼梯,上行楼梯这边外有一道铁栅栏门,内有一道防盗门。下行楼梯的尽头则是两扇大大的铁门,挡在他们面前。瘦高个忙不迭从下行楼梯这边跑下,拿钥匙打开铁门,进门摁亮电灯,一行人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地下室,李多强迅速一目测,大致一估算,面积差不多在440到480平米之间。 斯总咳嗽一声说道:“小雷,就是这个地方,你们看看怎么样?” 雷炎掏出红塔山给斯总一边点一边说道:“让几个小伙子去看吧,斯总,您这边来,我得再给您解释一下这次那笔款暂时不能发放的原因……,你们几个先看看这地方行不行。” 说着拽斯总到一边嘀咕去了。 廖波、李多强、钱广、王伯翔、张瓜,五个人分散开来,到处观瞧。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地下室,四个正方形大柱分别伫立于东南西北四角,正门左侧有两个约莫20平米的套间,往里面纵深看,西北角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套间,东北角上有个厕所,他们用脚丈量着大致面积,这里摆下十五张花式台球案子绰绰有余,当年花式台球案在这里也叫做“大包案子”。 往上看,屋顶是粗细不一的各种管道,原始的裸露着,往下看,水泥铺地,起伏不平毛毛糙糙,六长四短十组暖气分列四边,四面墙壁还未及粉刷,水泥本色依旧,大厅中央,建筑垃圾高高成堆。 参观完毕,哥几个远远看到雷炎和斯总还在交谈讨论中,斯总似乎有点怒气,脸上有愤懑之色。 看来此时还不方便过去,于是五个人站在东南角的柱子后面开始合计。 李多强问向廖波道:“波儿,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说实话,这地方我很喜欢,就看租金怎么样了。”廖波深吸一口烟说道。 “问题是这地面和墙壁这么毛糙,还得我们亲自来收拾吗?” 张瓜问道。 “你个无业游民、待业青年,还用上了亲自这个词,你以为你是你爹张副局长吗? 可笑。”钱广取笑道。 王伯翔道:“这地方好啊,够大,离家也近,要是能弄下来,我天天晚上就住这儿了。” 李多强说我看这地方也可以,你们看昂,这前后左右都是居民区,旁边电影院,前面一拐弯就是自由市场,马路对面的大楼正在施工,盖好以后原先的商场食堂酒楼都得搬回来,到时候肯定会非常热闹,夜市也在附近,客流量巨大。现在其它都不是问题,关键是看这个斯总要多少租金了。弟兄几个正在这里低声合计和畅想着,那边雷炎招手让他们过去。 |
雷炎笑呵呵地问向李多强:“怎么样,强娃子,这地方看上了吗?” 李多强回道:“哥,这地方还行吧,不过,还得下大力气收拾,你看这地这墙,恐怕……。” 这时候斯总开腔打断了他的话,只见斯总扬着下巴对李多强说道:“小伙子,你别这个那个的,直接说我这地方你们觉得行不行,看上没看上?要是觉得可以,别的都不成问题。”说着大手在空中摆了两下。 李多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挠着脑袋点着头,其他人也跟着可劲点头,表示这地方不错。 斯总扭头看向雷炎说道:“小雷,你这表弟人小鬼大,哈哈,我看将来一定是块料子,看上了就是看上了,还要扭扭捏捏装一下,怎么?这意思是要和我谈价钱吗?” 李多强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这斯总一眼就看穿了,于是继续挠着头做惭愧状地说道:“斯总,我哪里敢扭捏,什么心思在你面前还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哈哈哈”斯总又是几声大笑,空荡荡的地下室传来回声阵阵 。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既然这地方你们看上了,小雷是我的好兄弟,你们呢,又是他的亲戚,那这样吧,公司的建安队在这星期内抓紧把这里收拾一下,把地面磨平,墙刷干净,暖气包了。徐会计,这事你安排一下,我看活不多,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样?没问题吧。”斯总说完看向身旁立着的瘦高个。 瘦高个,也就是徐会计,接过话立即回道:“是,是,一个星期没有问题,我上楼就安排他们去做,斯总你放心。” “嗯,好,活让做细点,这是公司的产业,费用就从公司帐上出吧。” 斯总接着说道:“小雷啊,这地方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等这一片的整个工程完工之后,把这些地下室安排人去搞些舞厅、录像厅什么的,现在你既然来说了,那这一间就给他们用了。” “斯总,好好好,太感谢您了,那租金怎么算?我这表弟哥几个,刚从学校出来没几年,还很单纯,也很年轻,家里情况也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没有能力给他们找到工作,让他们闲呆着也不是个事。别的不说,他们总得要养活自己吧,小伙子们难得有闯劲、有志气,没有去社会上瞎混和祸害,也不愿意窝在家里吃闲饭,想出来打拼一番,斯总您得大力支持他们呐,呵呵。”雷炎笑眯眯地看向斯总,一脸恳切之情。 斯总伸出手在雷炎肩头拍两下朗声说道:“什么租金不租金,我还指望这地方挣钱吗? 我看这几个小伙子人不错,还真是比较难得,这个创业的勇气和决心绝对值得鼓励。再者说,做为咱们这关系,能不支持吗? 这样吧,租金先不谈,交点押金就行了,听说你们要弄个台球厅是吧?你们先放开手脚整,到时候看你们的经营状况,我们再定租金。呃,今天是星期二,下周二,你们带上叁仟块钱来做押金,让徐会计给你们开个收据,同时把钥匙给你们,你们爱咋弄咋弄,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给我记住了!犯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干,要是干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记下了没有?” 李多强几个赶紧回道:“记下了,记下了!斯总,您放心,乱七八糟地事情我们保证不去干,我们绝对正正规规地搞经营。” “斯总,就这么简单?” 雷炎感到有些意外的问道。 “就这么简单! 那你还要怎样? 就这么个小事情,难道我们还要签一个正式的文本合同、举行个隆重的仪式不成? 哈哈。” 雷炎也随着笑了几声说道:“真不知怎么感谢斯总。” 斯总捶了他一下道:“谢什么谢,就这么个小事情,好了,这事过去了。我资金周转的事情你放在心上就是对老哥最大的感谢,呵呵。走吧,楼上喝茶。” 李多强廖波哥几个心里这高兴啊,几个人走在春天下午四点的阳光里,春风拂过他们年青的脸,浑身上下透着舒畅,脚下生风,有说有笑,火热高涨地情绪洒了一路。没说的,回家凑一起赶紧商议下一步的事,李多强说速速通知杨布拉和雷刚,今天晚上磁带铺开会。 |
开会? 大家相当愕然,这词听上去怎么这么别扭和可笑,钱广说出了众人的感觉。 可笑你奶奶的裹脚,你看你钱家奶奶的裹脚可笑不不可笑? 我们这是开创事业呢,就是开会,呵呵。 李多强自己也觉得用这个词很可笑,但他还是用了,因为他己经有了一个全面周详的想法,为了让弟兄们把这件事情真正重视起来,所以强调了这是开会,而不是闲拉乱扯,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要正规。 晚上八点,关上门,七个人围着方桌坐定,没有酒,只是茶和烟,开会嘛,再喝酒就不像话了。 开门见山,不再兜圈子,李多强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环顾众人说道:“我的想法是,这次弄这个台球厅,大家都参与进来,包括老三和老七,虽然你俩一个要开店、一个在上学,但还是要有份。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整个费用下来得一万五到两万之间,这笔钱我们每个人出两仟伍,这就是一万两仟伍,王伯翔家里情况特殊,他的那一份先由我垫上。这样做得目的就是说我们人人有份,而不是真正为了凑钱,要说这点钱,我能拿得出来,老大家里小卖部廖梅经营的那么好,也不是问题。前面我和老大商量过了,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尽心尽力,抓住这次雷炎大哥给咱创造的难得机会,把这件事情认认真真做好,我们拜弟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吗?这个含义不能停留在嘴上,要表现在行动上。所以,这个台球厅大家共同参与,平时的管理由老大负责,我继续张罗着磁带铺,等和丹照大哥谈过以后,这个铺子我要换地方,把它扩大做成音像店,布拉你主要还是搞你的面包房,这边呢,顾得上就多来转转,王伯翔、钱广、张瓜你们仨暂时没事,跟着老大经营台球厅。雷刚,所有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等台球厅开起来,你每个星期顶多只能过来玩一次,学业耽误不得,忍上一年多,等大学考完,要你参与的事还多着呢,咱这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散摊子的,眼光都放长远一点,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奋斗打拼、在一起折腾过活。” 李多强说完,廖波接着说道:“强娃这个想法我完全没有意见,怎么样? 除了王伯翔,你们几个筹钱没有问题吧?” 王伯翔吼道:“这钱我自己想办法,这钱我必须自己出。” 他手里刚好还有三千大洋,所以底气足。 张瓜捅了一下他说道:“你吼什么吼? 强哥只是先给你垫上,又没说要替你出,你自己胡想什么办法去!” 王伯翔的秘密张瓜知道,真怕他病急乱投医,又去拦路抢劫,整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李多强一摆手道:“好了,既然伯翔子说自己有办法,就让他试一下,这个无所谓,实在不行,我再拿,以后记得还就是了,呵呵。” 张瓜意味深长地看着王伯翔,王伯翔挤了下眼睛,故意拿手做了个砍头状来气他。 张瓜剜他一眼,转过头对廖波和李多强说道:“我没问题,最近和老张关系好着呢,明天就可以拿来。” 弟兄们各想办法,几天内一万伍就凑齐了,李多强和廖波连续跑了四五天,订下了十二张台球桌。档次最好的他们订不起,其实也没有必要,档次低的也没有选择,看着都别扭,那只适合摆在大街上。最终他们选择了档次在中等偏上的那种,南方货,硬杂木桌腿桌架、桌框桌边,大理石台面,呢子桌面,水晶球,这样的质量在当时已属豪华,每张案子850元,半个月左右就能交货。 一周以后,廖波和李多强带着押金和两条红塔山去了斯总的公司找到徐会计,烟塞给徐会计,以表示感谢。签了一份安全承诺书后,顺利地拿到了地下室的钥匙,他们迫不及待地冲到地下室,打开房门后一看,眼前豁然一亮,他们看到的地下室已和一周前大不一样,四墙粉白,地面平整,还勾了地角线,屋顶多几排日光灯,裸露的管道也用板子遮了起来,还算看得过去。 李多强深吸一口气,对廖波说道:“真不错,好好打扫一下卫生,地毯一铺,再买上些沙发茶几,墙上弄些明星照风景画,我们的这台球厅将会象模象样,波儿,这下你可以施展拳脚,领着钱广他们大干一番了,怎么样,满意不?” 廖波的心如春风沐浴,畅快淋漓,他沿着地下室四边转了足有两圈,才停下来对李多强说道:“妥了,明天就开始收拾,搞卫生的搞卫生,买东西的买东西,争取月底就能开张,哦,对了,证照的事情怎么办?” “证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先把门开起来,开起来以后,先去工商所那边打个招呼挂个号,让他们知道有这回事儿,自然就会有人教你怎么办了,反正就是个收钱的事儿,再说了,咱这是正规合法的经营,国家现在提倡,他们不会不支持的。这片辖区的派出所我哥有个同学,让他去打个招呼,估计也没什么问题,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咱们去拜访一下张瓜的爹,他儿子有了正经事情,张副局长肯定会多多关照的。” 李多强甩给廖波一支烟,俩人相互点着,李多强接着说道:“等到这里捋顺后,招手停差不多就下来了,呵呵,到时候两头够你忙的,你要安排好了,不过现在考虑还早,到时候再说吧,明天一大早开始收拾这里, 让廖梅先过来看着磁带铺,我腾出手来这里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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