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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飞扬的梦》(连载小说)[第4页]

作者:我就是来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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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舞文 感谢各位朋友的关爱
    
    
    第八章 不期而遇
    
     程驰又一次在我的梦境里消失,他的出现与离开就像我的宿命,我无法预料,不能掌控,只能一次次被动接受。无论我的心怎样的焦虑与失落,现实与梦境都不能真正的给我一次机会,和他面对面的坦诚交谈一次,亦或落花有意,亦或流水无情,都会在流金一般的年华里,收进情感成长的记忆史册。
     无论作为成长的代价,还是感情的弯路,最终也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即便曾经痛过,也会逐渐解脱。
     可是,命运偏偏就不肯给我这样的恩赐,让我一个人守着这样一份似是而非的朦胧情感,苦苦等待,持久挣扎。
     即使程驰真的在我面前,感情这种东西,能像问答题一样吗?能直白相告吗?爱或不爱,能几句话说清楚吗?我想不会的,那太不合时宜,也不是我和他的处事方式。所以这份感情注定了没有表达的机会,所以我认为,不是世间所有的纯洁爱情都来得及成长,不是世间所有的真挚感情都有机会表达。
     尘世大路千万条,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天涯海角。
     即便程驰有诸葛孔明之才,潘安之貌,他心不在我,那又与我何干呢?
     有时我一个人在家里独处,想到程驰,不禁黯然伤神,自哀自怨。
     这个假期我心里不再那么强烈盼望程驰会来我家看我,他将近两个学期的音信皆无,高贵的沉默,已经让我变得明智了许多。
     七月中旬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诗经》里称“七月流火”。
     院子里的柳树都热得蔫蔫的,耸拉着枝条,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家的狗,虎子,一改平时的凶悍,伸着舌头呼呼喘气,时而在院子里不紧不慢的走上几步,又趴回到柳树下面睡觉。偶尔门外有淘气的孩子高声欢叫着,噔噔跑过,虎子也懒得搭理,它不再噌的一下窜到大门跟前汪汪大叫,而是懒散的睁开眼睛,往大门方向望一眼,又呼呼睡去。
     我和曲晓景拿着芭蕉扇,搬了小马扎坐在树荫下,话题从近扯到远,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是第三次高考了,如果实在考不上,我真的放弃了。”曲晓景一脸忧愁。她穿一条北京蓝涤纶布料做得筒裙,黑色方口布鞋,紫色小碎花半袖,梳着和我一样短得头发。她边和我说话,边拿起一个小石子在地面上机械地划着一个一个的小方格子。
     我穿的随便一些,在家常穿的那件水蓝色棉布连衣裙,脚上是那双蓝色的拖鞋。我们的短头发都没长到肩部,仍然感觉热的难受,都不停地用手绢擦着脸上脖子上的细细汗珠。
     “等分数下来看看,够哪去哪吧。”
     “就怕哪也不够,又名落孙山了,再考两年你都快毕业了。”她自嘲地说。
     “反正你不急着找对象,在家多呆几年干什么呀,就考。”
     “是,真能考上不找也行。”她说着自己也笑了。
     “云舒,说正题,你开学就大二了,有合适的男生就处一个看看吧,咱们也不是就一定想嫁给谁,先处一处还不行吗?”
     “晓景,我妈都不急,你急什么呀?”
     “不是我急,我就不信你们班能没有处对象的,我想肯定有。”
     “是有,你想知道吗?”
     于是我便把刘琼,吴丽丽处对象的事仔仔细细讲给她听,末了我见她意犹未尽的样子,又把在快放假时听到的,冯媛媛也处了男朋友的事讲给了她。
     她听得饶有兴趣,时而抿着嘴乐,而后对我说:“别总给我讲别人,你打算怎么办呐?”
     “什么怎么办?”
     “程驰。”她看着我的脸说。
     “程驰和我有什么关系呀。”我面无表情的说。
     “要我说,云舒,这个事就怪你。你那么保守干什么呀?喜欢他,就主动去他家一次,当面问他。现在是80年代了,他也不小了,他如果有意思,那他父母也干涉不着。”
     “你看这种情况是他有意思吗?他如果有心,会扭捏到来一次都不敢吗?”我看着曲晓景的脸,由于有些激动,声调微微颤抖。
     “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什么情况啊?让我说,你这个假期,就弄明白了。如果赶早,他可能还没有别人呢?”
     “你怕我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对象了是吗?”
     “我还就不怕这个。”她扬起脸傲慢的看着我,“就凭你怎么会剩到家呢?关键是我们不能愧对自己的心,你心里一直有他,我还不清楚吗?”
    
    
     谢谢
    
     谢谢
    
    
    
     感谢舞文
    
    
    
     曲晓景的话让我的情绪又开始波动起来。在繁星缀满天幕的夜晚,我望着神秘的星空,陷入了沉思。
     一个人的青春只有短短的几年,一个人的爱恋可能在短短的几年青春当中,都未必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程驰是我自少女到青春心中的牵挂,他的品行与学识,都是我见到过的,同时代男生中最令我钦佩的,他就是我们这一代人中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我对他的确怀有一份不敢表露的真情,尽管我搞不清是敬慕还是爱慕,但的确这种感情一直在我心中,无法忘怀,无法挣脱。
     曲晓景的话如画外强音,一次一次的充斥着我的鼓膜:“你是否定程驰,还是否定自己。还是甘心浪费掉心中最初萌动的纯真感情……”
     “与其这样的自我折磨,空耗青春,真不如快刀斩乱麻……”
     我久久地在院子里徘徊着,仰天轻叹,看到满天的星斗,尚不能照亮沉沉夜空,但深夜的天幕却被晶莹的星光衬托出一派静谧的浩瀚。尽管夜空是黯淡的,可有了星光,便给了夜色无限的深邃和辽远。
     在这样的夜色里,我想到,每个人在广袤的天地之间都是极渺小的,我的生命像无数星辰中的一颗,如此渺小卑微,却常怀那样深刻持久的忧伤。所有的谜底都会在以后逐渐揭晓,一切的烦恼最终将化为虚无。
     现在我正处于青春妙龄,未知的前途和爱情,迟早会在以后的生命进程中明了,来临。现在如此年轻绚烂的生命,也将会如鲜花一般含苞怒放,走过花期,成熟结果。
     百年之后的星空依然神秘绚烂,而我的情思已经寄往何方了呢?
     我的曾经的苦恼与真情,早已空成百年之前的清风,无处追寻。
     那么想想眼前个人的烦恼,多么微不足道。难道生命与爱情真的有如这天幕与星空的依托吗?爱情真的能让生命大放异彩吗?
     只能是程驰的爱才能照亮我生命的天幕吗?与其仰慕别人的光坏,倒不如自身发光。
     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况且这样的感情到底算不算爱情,我自己尚且不清楚,这种单相思式的自我消耗,也不是我沈云舒的性格。
     我虽弱小,但心胸广阔,我的感情可以寄山川江海,我的爱应该多给予父母、亲人、朋友。
     “不能为某个人活着。”尚晓光的话虽然带有某种不明确的用意,但此时对于我,却非常适用。
     我想了好久,沉思良久,总之自己似乎突然在辽阔的星空下豁然开朗,被大自然洗炼,陶冶。要虚怀若谷,不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爱情不是生活的主旋律,即使程驰主动与我修好,我还要考虑考虑呢。本大小姐也不是等闲之辈,也算得上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琴棋书画,除了琴没有学过,也算样样皆通。虽然比不上大家闺秀,也堪称小家碧玉,何必妄自菲薄。等程驰的时间太久了,这份感情到了过时不候的时候了。
     那么就忘记了吧,我突然想起了普希金的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我在院子里轻轻的走动着,哼起了歌:
    
     爱情的海洋上,谁说只是顺风快帆,顺风快帆?
        爱丝千万缕,哪缕是苦哪缕是甜,哪缕是甜?
        爱的浪潮刚流进心田,为什么就淹没了双眼?
        离别了朋友,愿你永远乘风破浪一切如愿。
        离别了朋友,让我把爱情埋在心间,埋在心间。
        分离的时光,强忍忧愁有口难言,有口难言。
        送别了朋友,远去天涯不再相见,不再相见。
        爱的烦恼莫拨乱心弦,我不能再偏离了航线。
        离别了朋友,愿你永远乘风破浪一切如愿。
        离别了朋友,让我把爱情埋在心间,埋在心间。
    
    
     虎子跟在我的身后,慢慢走动,直到夜色深沉,四周夏虫也止住了呢喃,我才悄悄的回到屋里。此时工作了一天的父母早已睡熟了。听着他们发出匀称的轻轻鼾声,我的心有一种湿润的温暖。
     明天,我要去桥东的粮店买黄米,父亲前几天就叨咕说想吃年糕,听母亲说只有那个粮店有卖黄米的。我要早点起来,六点,不行,五点半吧。先给父母做好早饭,然后从家里出发。要先走上两站地,坐一路公共汽车,坐四站地再换二路公共汽车,再坐五站地,然后就到了桥东站,下车还要走上三百米,就是那个桥东第一粮店了。在那里我要买五斤黄米,回来洗三遍,用竹篮装好,送到七小学附近的米面加工厂,磨成面。哦,可能那里人多,要排队等上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回来把面和好,隔一天就可以煮芸豆,做成馅,那时面也发好了,就可以做年糕了。
     “我们家云舒连年糕都做得这么好吃。”我想象着父亲边吃边笑呵呵的对坐在餐桌旁的母亲夸奖我的情景,便开始盼望着亮天。
     早晨,我做好了饭,父母吃好了就去上班了。我简单收拾了碗筷,开始梳头洗脸换衣服。我想叫上曲晓景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家的三五牌座钟,刚到六点五十,她这个时间一定还在睡觉,想想还是自己去吧。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我一身的打扮,有点得意。瞧,镜子里的沈云舒,一尺八寸的腰身,穿上了父亲前两周从大连出差回来买的白底带芸豆大小的淡蓝色小圆点棉布连衣裙,裙子的式样非常新潮,收腰,灯笼半袖,娃娃服小翻领,底边镶着三寸宽的花边,脚上是母亲托人从上海捎回来的白色细条皮凉鞋。虽素面朝天,但青春靓丽,自然清秀。看着镜子里白皙娇媚的自己,我想,如果我能永远这样好看,窈窕年轻该多好啊。我对着镜子自己笑自己:天真的可以。
    
     谢谢
    
     谢谢支持
    
     非常感谢这位朋友的幽默 呵呵
    
     谢谢
    从家里出来,要走两站地才可以到达一路公共汽车站。一路上不断有人侧目向我看过来,我不知道他们是欣赏我的裙子还是我本人,或许大概都有吧,毕竟年轻靓丽,我自豪的想。
     一位大腹便便的美丽孕妇,蹒跚着走过来,她身着一套豌豆绿色宽松套裙,平底黑色布鞋。她一直盯着我看,到了近看,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哎呀,沈云舒。我从远处看就像你,你长高了,这么漂亮啊!”
     我定神细看,我的田老师。“田老师!”我惊喜的叫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那挺得高高的肚子,不敢用力摇晃她的手。
     我又看了一眼她那小山一样的肚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我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不方便询问她怀孕的事。但我还是由衷的替她高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田老师今年二十七岁了,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轻轻的拉着田老师的手,往路边靠过来。“田老师,你怎么这时候还不休息呀。”
     “哦,我想过一周再休息。”说着她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我发现她的脸颊上长了几颗淡淡的雀斑,我能感觉到她走路的辛苦。“真没想到会遇见你,咱们多久没见啦?对了,还是你考上大学那时和曲晓景她们来我家的那次吧,有一年了,时间可真快,你都成大姑娘了!”
     “是啊,田老师,我上次放寒假和曲晓景去你家了,你家锁门。”
     “是,我知道,后来晓景告诉我了。刚放寒假我就去部队了,住了一个月。那次没见到你我也很可惜。”
     我们又聊了一会,我看看手腕上的上海表,快七点二十了。田老师也看了一眼她的手表:“云舒,我上班了,第一节有课。”她歉意的笑了笑,那是我最熟悉的笑容,以前她做班主任时,我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歉意的微笑。
     “你有时间去我家玩啊。”
     “好,田老师慢点。”
     “哎,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
     年纪轻轻的她居然也学会了唠叨了,她笑盈盈的看了我两眼,才恋恋不舍的慢慢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我想:女人迟早都有这样的时候,我一定要找一个值得如此的男人。
     早晨的城市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马路上井然有序的跑着车辆,路边是匆匆赶路的人们。清晨的太阳正在升腾,天气不冷不热。我轻快的哼着歌:
    
     “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突然我愣住了,程驰站在了我的面前。
     毫无思想准备的我,昨晚刚刚下了决心,不再为他喜怒忧愁,不再为某个人而活着。现在居然意外的碰见了他,真是天意弄人啊。我刚刚送走了大腹便便的田老师,此时的心态尤其复杂。刚才虽然哼着歌,但感觉在轻松的情绪中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感慨:做人难,做女人更难,何必急着寻觅所谓的爱情。
     真不知道命运之神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
     哼,这次我还就不在乎你!我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女孩子的心真的是奇妙善变,我无数次想过再见到程驰,我一定要对他温柔一些,要主动询问他学校的情况,他将来的打算,可现在突然遇见,真的和他面对面站在一起时,我反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麻木,无语。
     “沈云舒!”程驰带着惊喜,热情的叫了我一声。他那熟悉的,动听的浑厚声音,使我的心一阵激动,尽管我已经决定不再对他动心。显然他也十分意外。
     “嗯。”我用几乎听不到的微小声音答应着,脸上表现出毫不在意的神情,以示我的强烈不满和此时的高贵。然后我故意用淡漠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程驰穿一件白色半袖衬衣,银灰色裤子,脚上是他爸爸那样的黑色礼服尼布鞋,不过不是圆口的,是不露脚面的那种。他依然清瘦,似乎比以前黑了一点,健壮了一些,脸上的稚气几乎脱尽,代之而来的是年轻男人特有的刚毅和成熟。
     这个宿命冤家!我恨恨地想。
     “一别一年了啊。”他干巴巴的说。见我不搭话茬,他又上下仔细的看了我几眼,“你一点没变样,还像以前一样!”
     “我不会变样的。”我平淡的说。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我怕他不解,又加一句:“起码不会比你变得早。”
     他何等聪明,我知道我都多余说后面那句,从他的表情我就可以看出来,他此时完全听懂了我的话,也深明我的怨气与不满。
     他轻轻叹息一声,抿住嘴,眼睛望着前面。我又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前面除了车辆和行人,就是那条熟悉了二十一年的街道。
     然后是静静的沉默。足有三分钟的时间,我们谁也不说话。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又看前面,我可没时间等你装深沉,玩深刻。
     “我有事先走了啊。”我装作很平常的样子,顺便看他一眼。实际上我特别用心,我想记住他的摸样,我感觉这大概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心中大有此去天涯不再相见的依恋与豁达,还有伤感,但表面上却装的非常平静。说完这句话,我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毅然转身快步离开。
     “哎!沈云舒,小沈。”他好像从大梦中初醒一般,迅速跟了过来,“你……你有什么急事吗?这么急着走啊,我想去你家呢……”
     “哦,我有事。”我转过身,脚步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边退着走,边尽量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对他说:“不用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们这不是见到了吗?再见吧。”说着,我转身快步往前走去,再不管身后的程驰。
     我眯起眼睛,长叹一声,自言自语:“活该,你也有被我晾在一边的时候?是你把我们的关系搞砸了,别怪我无理。现在恋人做不成了,连朋友的关系也弄没了。还说去我家,如果我不碰见你,说不准你去哪里呢。真是随机应变信如神。”想到这些,我用力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到了车站,正巧一路公交车到站,我顾不得平时的礼让风度,推开身边几个挤车的人,一步跨了上去。心一直在加剧地跳着,头脑里一片混沌。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回头。
     公交车开出去快一站地,我才回过头来,透过车窗,向方才我来的方向张望。
     我惆怅的看着那条熟悉的马路,目力所及的范围,再也寻不到程驰的身影。他又一次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次是我毅然决然的甩开了他,生生赌气错过了一次上天赐予我见到他的机会。如果我当时能冷静的抓住这个机会,现在正是罗敷无夫,使君无妇的时候,或许我的感情生活与命运以及以后的心情,会有所不同。可是,我没有,那不是我的初衷,不是我的本质,不符合我的脾气秉性,我绝不会主动求他爱我,无论我在心里怎么喜欢他,怎么不情愿舍弃他,也不会主动示爱。尊严是我的人生标志,我活在天地间,可以没有一切,就是不能失掉一丝一毫的自尊。
     我想今天的程驰,春风得意,踌躇满志,风流倜傥,英气勃发,但他也会有暮年白发的时候,或许在每一个早晨,突然记起我,在他青年时代的岁月中,这样纯真的爱过他,这样坚忍含蓄,这样决然转身,他的心即便是石头做的,也会感到惭愧与歉疚,这就足够了。我即使抱憾终身,也强似主动求他爱我,和我厮守到老。
     我在公共汽车上颠簸,不知过了几站地,感觉有一行泪顺着我的脸颊慢慢流淌下来,我急忙拿出手绢,轻轻擦去。还好,我正面朝玻璃窗,没有人看到。
    
     谢谢
    
     谢谢
    
    
     回到家里,我一直闷闷不乐,心绪不宁,无论怎么劝解自己,也不能真正的轻松起来。
     在父母面前,我要装出与往日一样的无忧无虑。家务,学习,出门买菜等等,似乎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可心情却糟透了。
     他们上班以后,我便找出很久以前写的那些日记本,逐一翻看有关程驰的记述。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大概开始于小学四年级。现在我即将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这中间加上两年复读的时间,大约有十一年的跨度,我写满的日记本大概有五十本,只多不少。如果不是中间有两年的时间拼搏高考,我想会更多。
     几乎用了一周的时间,我都在抽空翻看以前写下的日记。
     小学那一部分,大多是,我边看边撕,天真幼稚的让自己脸红。
     就拿一篇为例吧:
    
     今天我们班下午打扫卫生,擦玻璃,那么多玻璃怎么也擦不干净,张雅芳说,看她妈妈用小苏打擦,特别省劲,还十分干净,于是我就和张雅芳连跑带颠的伺啦回了趟家,从我家的玻璃罐里抓了一把小苏打,用一张纸包好,拿到了学校,让大家用。劳动结束时,我看着教室里那些玻璃被擦得透明瓦亮,心里高兴极了。我是班长,我感觉我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晚上我想告诉妈妈,我想她不会责怪我吧,她是共产党员嘛,共产员是大公无私的。
     切,真是傻得可爱。我笑。
     然后刺啦一下,我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初中二年级的一篇:
    
     今天我们学校开大会,欢送七七届毕业生,会上学校没有让我发言,而是让一个高二年级的,叫程驰的男生代表全校在校生发言了。
     我心里有些想法,可是我看到叫程驰的那个男生时,不知怎么,心里一阵激动。更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独特的动听声音,和训练有素的朗读语调。看来,这个程驰,水平绝不在我之下,真是山外有山啊。
     复读时的一篇:
    
     今天程驰又送我回家,他好像今晚最高兴,一路上和我唠了许多,说到了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弟弟。他说,他父亲是大学毕业生,母亲是中专毕业,他弟弟叫程宇,比他小两岁,长的和他非常相像,就是比他高出五公分,学习也不错。
     他又问了我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在哪上班,等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主动和我说这些。
     当他送我到我家大门口时站住了,用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指了一下我家的院子,问我:“这段路你敢不敢走?”一时我没有反应过来,还傻了吧唧的问:“你说哪?”他用右手扶着自行车把,又用左手指了一下我家的院子:“这儿啊。”
     我俩同时会意的开心大笑起来,说实在的,这是头一次我俩笑得这么开心。我也第一次知道程驰还有这么幽默的一面。笑毕,他说:“你进去吧,我走了啊。”声音有些异样,好像哄一个小学生。我的心有一股暖流在上升,看着他跨上自行车的背影,消失在深夜的黑暗里,我突然有些担心起他来了,担心他怕黑,有想送他一程的冲动。
     真是的,他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呀?眼下我是准备高考的人,以后坚决不准想这些,要一心一意的复读。
     下一篇是大学一年级暑期写下的:
    
     今天意外的碰见了程驰的父母,说他近两天回来,于是我便悄悄盼望着时间快点过,他说过,放暑假就来我家看我。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礼貌用语,还是一种承诺,不过我回想起我送他走时,他那种表情,不像是客套,我真的想再见到他,但愿他能来,他会来的,他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不过,我今天感觉他母亲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也是,一个妙龄女孩,穿着那么深颜色肥大的外衣,谁看了也不会顺眼的。那有什么呀?包子有肉不在摺上,或许没有什么大关系吧。
     就这样,我一篇一篇的看,把自己累的眼花缭乱。
     最后大概在第七天时,都看完了,又把它们重新放回到书箱里。然后我拿出一个更大更新的三十二开的,带蓝色塑料封皮的崭新日记本。我打开,扉页上用毛笔写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下面一行写着:
     赠:云舒妹妹。愿你心想事成,前程似锦。
    
     姐,杰,1980.08.19
    
     这个在当时看来,算比较高档的笔记本,是父亲单位里的打字员尤杰送给我的,她听说我考上大学时,便委托父亲,给我带回来一个盆底儿画着一尾金色鲤鱼图案的洋瓷脸盆,和一个日记本。她上个月结婚时,母亲让父亲给她随了一条漂亮的床单。
     这个尤杰姐姐,我就见过一次。但她是父亲的同事,对我好像有亲姐妹一般的感情。
     我良久的看着扉页上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股豪气直冲头顶。
     沉思良久,拿起钢笔写下了下面的话:
     今天,我翻看了十一年来写下的日记,万千感慨在心头。孩童时写下的日记,单纯幼稚,但有一股轻松、真挚、愉快之情珍藏在里面。青春时期怎么就有了一个程驰呢?写下的差不多都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谢谢
    
     谢谢各位关心 支持
    
     感谢舞文
    
     看着自己写下的这段话,泪水一点一滴的落在日记本上,打湿了上面的一些字。泪珠又一点点的侵润开来,字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我拿起手绢,小心的吸去了日记本上的泪水,轻轻吹干上面的泪痕,慢慢的合上本子。去厨房端了半盆清水进来,把脸埋进去,又抬起来,用双手不断的捧着大把的清水,不停的洗着哭过的眼睛和流过泪的脸,一遍又一遍。
     擦干了脸,我站到立柜的大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皮有些肿,眼睛有点红,脸上是润泽的光滑。看着这张极年轻又生动的脸,我想: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如此年轻的生命,为什么要背上这样沉重的思想包袱,这么痛苦算是忧国还是忧民,算是伟大还是卑微?
     从古至今,多少人曾经为情痴狂,为情折腰。有这样痛苦经历的人,绝不止是我一个。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如此为他伤心伤情,他知道吗?领情吗?痛惜吗?都不会。
     如果他有我对他的百分之一的情感或诚心,他会这样沉默吗?即便是前几天在路上偶然遇到,他说打算来我家看我,也丝毫安慰不了我伤透的心。何况他的话,有多少真实性可信,他保持了一年的沉默,怎么会偏偏在我偶然遇到他时,他才想起来来我家呢?他比我聪明,他如果真的想来,会等到一年以后吗?会在见到我时才说想来我家吗?
     他已经无情,那我就该无义。
     这种痛苦的思想斗争,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我已麻木,已厌倦,想统统的忘记,彻底的结束。我想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身心轻松地面对生活。再过几天,我又开学了,该回学校了,假期为什么让自己过得如此不堪。算了,就让一切都结束在今天。我翻开日记本,又写下了上面这句话。
     可能是出于我的决心,这次遇见程驰的前前后后,我绝口没对曲晓景提过一个字。
     回到学校以后,我发现,我的同学,都有了明显变化。这不单单体现在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开始谈情说爱了。也不是他们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成熟和世故。而是他们为人处世的思想方法,以及学习生活的方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我想,这大概就是时代与潮流在影响着,改变着,塑造着一代年轻人。
    谢谢
    
     谢谢 呵呵
    
     谢谢一直支持啊 呵喝
    
    
     第一天去教室上课,大家都在争相传说着我们班的团支部组织委员,最用功的那个陈天星转系了。
     “他去了英语系,而且是直接插入了二年级。”
     尚晓光坐在程璐瑶的座位上,他身边围了一群人,外围还有几名女生,也探着脖子在打听。
     因为程璐瑶的座位在教室居中的地方,所以我和徐佳进门就看见教室的中央,众星捧月般围了许多同学。不用上去看,我就知道尚晓光是中心。他一贯喜欢聚众演讲,他讲话的声音,我进门就听到了。我敢保证,全班同学都熟悉他的声音,还好,他的声音还算浑厚动听。
     平时我极少凑那份热闹,也不喜欢捧尚晓光的场,可是今天太意外了,刚才我和徐佳在走廊碰见马欣时,他见我们就说:“嗨,你们俩听说了吗?陈天星转走了!”
     “转哪去了?”徐佳睁大眼睛,惊讶的问。
     老实厚道的马欣笑了笑:“你们进班一问就知道了。”
     “可惜!”我边走边说。
     马欣已经走在我们前面,听我说这句话,马上回过头问我:“可惜什么?”
     “烧饼店关张了啊。”
     “哈,真的啊!”他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憨厚的笑了笑。
     我知道他平时没少吃人家烧饼才这样逗他。
     我和徐佳刚进门,就听到了尚晓光对大家说的那句话,我俩对视一眼,一起上前围了过去。
     尚晓光正说在兴头上,望了我一眼,装作没有看见我们,继续说:“人家是大鱼呀,我们中文二班水浅,养不住。走是对的,说不上以后毕业分配能去外交部呢,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当外交官呢。”
     “我说他平时总是背英语单词呢,我常吃他烧饼,就发现了端倪,他把《许国璋英语第二册》都要翻烂了。这个陈天星,真不是池中物。”高飞在一边添油加醋的应和。
     杨涛一言不发,不停的转着水汪汪的眼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像心不在焉,又好像心事重重。
     程璐瑶坐在桌子上,默默的看着尚晓光,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吴丽丽大声说:“哎,想想我们二班,也真对不住人家陈天星,这一年的时间,你们男生吃了人家多少烧饼啊,大概是陈天星支持不住了,才躲到外语系去了。”
     “他不至于,他家条件不错,他父亲是他们那里林业局的副局长,怎么也供得起他。”
     潘世杰看看吴丽丽,在替她打着圆场。
     我想,他大概是怕吴丽丽的话,引起男生的公愤。
     “试问,你们手拍良心想一想,你们谁没有吃过人家的烧饼?”吴丽丽又不合时机的说了一句。
     我捏了一下徐佳的胳膊,她笑了笑,看样子,她没有忘记她也吃过陈天星的烧饼。
     潘世杰深深地看了吴丽丽一眼,眼睛里已有了几分责怪的意思,他大声说:“男生之间,这很正常。”
     “是啊,有时他去食堂吃饭,我们男生谁碰见谁都会给他打一个好菜,大家心里都不空。”
     孙伟抬起眼皮,傲慢的对吴丽丽说。
     下午班会时,杨涛站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班委会有一个小提议,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我们每个人交一元钱,给陈天星买一件纪念品怎么样?”
     “同意!”全班同学异口同声。
     “嗯,一个人在一个集体呆到这个份上,也就够了。”尚晓光在下面大声说,之后他嘿嘿一笑。
     晚上在食堂吃饭时,孙富强端着他的那份饭菜凑过来,“哎,我说老乡,听说你们班出了新闻?有人转系了?”说着,他大咧咧的把他的那份土豆炖豆角放在桌子上,把筷子上扎着的两个馒头放到菜盘上。徐佳往我这边挪动了一下,一条凳子正好可以挤三个人。孙富强笑嘻嘻的坐下,也不等我搭话,拿起筷子,对着上面的馒头就咬了一大口,噎得他直抻脖子。对面几名女生,一看就是新入学的新生,怯生生的看着孙富强,腼腆的低下头,偷偷的乐。
     “别出洋相了,吓着人家小同学了。”徐佳板住笑,装出十分正经的样子。
     陶正阳走过来,在后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孙富强的后背,“下去了吗?”陶正阳笑呵呵的问他。
     “嗯,谢谢班长。孙某差一点为一口馒头窒息。”
     “夸张!”徐佳瞪他一眼。
     陶正阳从邻桌拽过来一条长条凳子坐下,孙富强一见,立刻换到陶正阳的凳子上。“挤在一起吃饭我就急,不然能噎着吗?”
     “谁请你了?”
     “不请自来。”徐佳和孙富强一来一往的说笑着。
     “你是怕沈云舒抢吧。”陶正阳调皮一笑,看了我一眼。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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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我搭话,孙富强就笑着说:“她才不会抢呢,她能把自己那份吃完就不错了。”说着他看了一眼我面前的一份鸡蛋炒黄瓜和一个馒头,然后他又对徐佳说:“你怎么不买这个菜啊!”他用筷子指了一下我的菜盘。
     “嗯,云舒喜欢吃这个,我在没有炒豆芽的时候才买这个菜。”说着她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份肉丝炒豆芽。
     孙富强端起菜盆喝了一口菜汤,又侧过脸对陶正阳说:“学校允许转系的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学中文的,干嘛非要去学英文呢,早干啥来着,能跟上吗?”
     “这个你就是看三国替古人担忧了。听尚晓光说,陈天星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英语了,他以前打算考外专来着,阴差阳错学了中文,可能真的学了中文以后,还是难改初衷呗,所以又去学英语了。徐佳不等陶正阳搭话抢先对孙富强说。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是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了,学英语将来分配方向能更好一些。”孙富强说完看看我们三个,一副试图得到答案的样子。
     见我们俩不吭声,他又转向陶正阳。“正阳,你说。”
     陶正阳沉思了一会,缓缓地说:“英语将来肯定是方向,现在国家的形式不同了,从小的方面说,不提倡“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也能当接班人”了。从大的方面看,就是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改革开方不仅仅指国内范围,虽然眼下一些人解放了思想。但是要加速四个现代化的建设,奔小康,说来说去还是要靠人才。要真正改革开方,学习先进国家的先进技术,不懂外语怎么行呢?所以依我看,真正想学习外语,而且能学好外语的那些人,还是值得我们敬佩的。证明他们有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他们是桥梁,是纽带啊,是未来的人才啊。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真不愧是一班之长,的确远见卓识。”我由衷的说。
     陶正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是省城的人比我们懂得多啊。”徐佳赶紧奉承。“不过 我们学中文的人就不能为国家做贡献了吗?”
     当然能,我们现在不是说的陈天星吗,我联系到了当前国家的形势上了。说着,他笑着看了看徐佳。
     “陶兄是受他爸爸的影响吧,你们还不知道吧,他爸爸是处长,能不了解国家政策吗?”孙富强笑嘻嘻的说。
     “哦,原来是干部子弟,失敬失敬。”我边收拾餐具,边半开玩笑的看了一眼陶正阳。
     他调皮的看着我说:“我这是第一次听到沈云舒表扬我,还是借了我父亲的光,不管怎么说,我也高兴啊。”
     说着话我们已经吃完了饭,一起向门边的洗碗池走去,陶正阳站在一边看着我们洗好餐具,和我们一起走出了食堂。
     中午的阳光很充足,天气依然很热,还有一点风,尚晓光拿着一个铝制饭盒,急匆匆的迎面走过来,他身边是杨涛和马欣。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尚晓光看见我们时,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悦,很少主动和我打招呼的他,竟大声问我:“沈云舒,食堂人还多吗。”
     “还可以。”我急忙回答。我知道他要的就是这个面子。他和我说话的同时,眼睛看着孙富强,孙富强笑的有些得意有些气人。
     “吃了?”
     “恩。”我听见杨涛和陶正阳打了个招呼。
     大家擦肩而过。
     “我们班的女生被他们拐骗了。”马欣的话随着一股热风飘进我的耳朵。”陶正阳和孙富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
     我和徐佳无话可说,走到六号女生寝室楼门口,几乎同时说:“我们进去了。”
     “好。”两个男生微笑着说。
     在走廊我们碰见吴丽丽去水房洗衬衣。
     “你吃饭了吗。”徐佳问。
     “哦,吃过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就一件衬衣,洗好就回去。”
     我们进了寝室,发现里面没人。
     “嗨,今天怎么这么清静啊?”徐佳边把餐具放在桌子上边问我。“趁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跟吴丽丽谈谈?”她用征求的语气问我。
     “恩,等她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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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3 19:09:02  更:2021-07-13 21: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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