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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湘南局》(原创长篇连载,民国悬疑谍战)[第4页] |
作者:叶静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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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周小芙睡到中午才醒过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的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突然一下,嗡嗡的声音消失了,周小芙一下就醒了。 她爬起来茫然的喝了口水,这是在家里,顿时让她感觉安心了许多。窗外的梧桐树叶子也掉得差不多了,真正的冬天也很快就要来了吧。 吕义正在客厅读报,看见周小芙下楼了连忙问道:“好点没。” 周小芙笑笑:“本来就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了,炸药就在身边炸了,你呀,就是太关心病人,从不关心自己。”吕义正一边埋怨她,一边吩咐佣人把银耳羹端了上来,然后催促道:“快喝,一直给你热着了,心同又去局里了,脱不开身。” 周小芙边喝边说:“没事的,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吕义正心疼的说道:“最近遇到多少事,把你妈急得呀,又去鸡鸣寺烧香了。” 周小芙笑道:“起起伏伏,好好坏坏,人生不就是这样嘛,再说你们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吕义正指着她说道:“你这一点比心同好多了,乐观。” 周小芙笑道:“那也是跟着爸爸学到的。” 吕义正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又说:“小芙啊,本来我们是不想催你们的,你们还年轻,都还要忙自己的事业,但现在看来,你们还是抓紧生一个吧,你妈会用心照顾的,不耽误你们忙事业,你们只要费心生一下就行了。” 周小芙红着脸说道:“哎呀爸,我们又不是没在努力……” 吕义正点点头,“我知道,但是心同前些日子去检查,说是死精太多,不能生育……” 周小芙脸色一变。 吕义正一愣,“怎么,他没跟你说?” 周小芙茫然的摇摇头,“没有……” 吕义正埋怨道:“这孩子,估计最近脑子忙坏掉了。没事没事,我带他找了个老中医看过了,老医生也没找到原因,可能是之前到湖南水土不服,也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总之先开了几副药,调理调理再看效果。这老中医很厉害的……” 吕义正说什么,周小芙都没有听进去,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心同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吕义正合上报纸说道:“等把药吃完,你们再努力努力……” 周小芙看到他手中的新坛快报突然问道:“爸,报纸上说什么了” 吕义正纳闷的问道:“怎么了?”翻过来一看报纸头条,上面写着“赤匪入室爆炸刺杀,当场身亡造两重伤。” 吕义正哦了一声,“你前天亲身经历的事,报纸上说那个赤匪当场身亡,新坛快报的主编和顾先康炸成重伤入院,还登了死者和伤者的照片了,看来很严重啊。幸亏你当时是在楼上,只是被震到了……” 周小芙心不在焉的答道:“嗯嗯……” 吕义正安慰道:“我家小芙福大命大,有神灵保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周小芙吃完抹抹嘴笑道:“我吃饱了,又有力气了。” 吕义正点点头,“那就好,继续休息。” 周小芙上楼换了衣服,背着药箱又急匆匆的走了下来。吕义正看着着急的问道:“小芙,你这是要去哪?” 周小芙边走边回头答道:“教堂的苏珊女士约了我今天去义诊的,那么多病人等着,我不能不去啊……” 吕义正急得跳了起来,“小芙小芙,我派司机送你……” 周小芙已经走得快没影了,一边回头喊道:“不用了。” 吕义正放下报纸摇摇头,“这俩孩子啊……” |
124 王非先在楼下坐了一会,确定没有发现异常,他这才慢悠悠的上到四楼兽医店。门缝下面塞着很多纸条广告之类的,也有些信件,他拿在手里慢慢翻看。 一张纸条上写着,“二叔,大伯生病住院了,什么时候一起去看他,老地方等你。” 他心里一紧,知道这是赵荣找大家商议去医院再次刺杀顾先康,但是他们怎么还敢在老地方集合了,他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报纸,报纸的照片上确实是邓先容无疑,他正面朝上,头上是血,上身也有血迹,确实已经身亡。 沉思了片刻,他又继续翻看别的纸条,突然看到一张广告,他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反复确认隐藏的信息后,他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是敌人布的一个局,是要把红队一锅端,必须尽快通知同志们转移。 他快速走到窗口,大街上还是没有什么异常,但他隐约觉得兽医店已经不安全了。他拿出警示的广告牌想马上换上去,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用绳子把警示牌吊在窗户上方,外面暂时看不到。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桌子腿上,顺便在这头点了根蜡烛,蜡烛一路往下烧的时候自然会把绳子烧断,警示牌也会掉到窗口。这样他自己就有了从容撤退的时间。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即换了身搬运工的衣服就往外走,什么都没有带,他从来没有留存重要文件的习惯,这里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兽医店。 王非是从侧门走出去,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楼下小商铺的老板们该干嘛干嘛,谁也没有认出他,一个小男孩挥着手中的报纸在叫卖,“卖报了卖报了……红队刺客大显神威,南京爆炸案轰动全国……” 王非镇定自若的往外走去,期间还装模作样的在面馆门口看了一眼,看看价格,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这时小男孩突然跑到他面前叫道:“先生买份报纸吧,一上午没卖几份,快饿死了……” 王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这个小男孩似乎有些眼熟,等他猛然醒悟的时候,那个小男孩也指着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旁边店里瞬间窜出好几个人影,王非还没来得及掏枪就被扑倒在地,身上两三个人死命压着他,王非拼尽全力大喊:“邓先容……”有人用手捂着他的嘴,他张嘴咬住那人的手,那只手只能放开,王非又大喊:“邓先容……” 有人拿起手枪重击他的后脑,轰得一下,王非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沈鹏拿着报纸很得意站在他面前,神情就像在游戏中抓到一只麻雀,王非口里的喊声也渐渐变成了喃喃自语,“邓先容……邓先容……还活着……” |
125 阳承金手里拿着当天的报纸,慢慢往朝天宫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思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最后他只能放弃,算了,从今往后我就退出红队了,不管这些事情了。 快到兽医店楼下的时候,他先确定身后没有盯梢, 然后又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演练了一遍,“王非大哥,对不住了,我如今有牵绊了,我想退出红队,但红队的同志们都还是我的朋友,请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另外,邓先容这件事有些蹊跷,建议同志们尽快疏散隐蔽,不要再去三条巷碰头了……” 默念完了他低头一看,那条卷毛狗正摇着尾巴看着他,他微笑着把卷毛抱起来,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带你去蹭饭啦。 他抬头看看兽医店窗口的广告牌,没有看到休业的警示,红字的广告牌依旧,但是,广告牌的位置似乎不对,像是有人搬动过。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有人把红字广告牌拿开重新摆放过,王非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阳承金摸摸卷毛的头,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它放下来,卷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然后失望的走到路边重新蹲了下来,它注视着过往的行人,可能还期盼着找到原来的主人。 阳承金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直到走出好远才慢慢平静下来。王非可能出事了,也可能已经逃走了,兽医店绝对不能再去了。红队其他的同志知道这件事么?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如果连王非都暴露了,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那小缪家里肯定也不安全,他们可能还会在那里集合。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局,报纸上说红队的刺客当场死亡是假的,邓先容极有可能被活捉并且叛变了,他们这是设了个局要把红队一锅端。 阳承金急得一身冷汗,要不要去三条巷看看,赶紧通知同志们转移,但或许他们已经转移了,或许事情不是我想得这样,敌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起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云娟盈盈的笑脸,还有那句“早点回来啊。”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能再管红队的事情了,因为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我只想一家人好好生活,我不能再冒险了。 可他眼前又出现了小缪的身影,还有其他红队战友们的身影,好像大家都站在一起满怀笑意的看着他。 不行!他们在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在危险的时候救助我,让我感觉到了亲人的温暖,他们,红队的同志们,也是我的亲人,红队,也是我的家。而我,怎么可以丢下自己的家人不管! 阳承金一咬牙,飞快的往三条巷跑去,寒风从他耳边刮过,热血涌上了他的胸口,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字,红队!红队! |
126 徐秀峰努力往山顶爬去,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他往下面一看,后面还有乌压压的人群在追他,离他最近的人还想用手拉住他的脚,他轻蔑的一笑,用脚狠命踩这些人的脑袋,然后拼尽全力爬到峰顶。 峰顶阳光灿烂,风景独好,徐秀峰心情舒畅,仰天长啸,哈哈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原来峰顶是这般光景。 峰顶还长着一棵玉兰树,白色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散发着迷人的芳香,这个香味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一阵风吹来,花瓣飞飞扬扬,如穿花之蝶环绕着他,他捡起花瓣,痛苦的说道:“为什么此刻你不在我身边了?” 这时峰顶风云突变,乌云密布,阳光消散,顷刻间电闪雷鸣,那棵白玉兰随风摇摆,变成了一个舞动的黑影,漆黑的树枝如蟒蛇般缠住他,树干上隐隐约约映出一张人脸,那张人脸仿佛在说话,“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徐处长,徐处长……”有人在叫他。 徐秀峰猛一睁眼,看到是顾先康在叫他,他揉揉眼睛定定神,口里喃喃说道:“太困了,坐椅子上都睡着了……” 顾先康端着一杯茶递给他,“喝口茶提提神。” 徐秀峰接过茶杯,闻到淡淡的玉兰花的香味,茶水里泡了干的玉兰花片。 他喝了两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顾先康答道:“人已经到齐了,一共进去了八个,姓邝的也在里面。” 徐秀峰又问道:“姓赵的了,回来没有。” 顾先康摇头说道:“还没有回来。” 徐秀峰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半,他想了想问道:“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顾先康想了想答道:“姓赵的昨晚出去会他的小情人了,我们那边也有人一直盯着,他要跑也跑不了,还是等他回来我们再动手吧。” 徐秀峰没有做声,两人走到窗口查看外面的情形,这家楼面正好斜对着红队集结的宅院,很方便观察情况。院门口那个小姑娘还在安心做针线活,院子里偶尔见人影走动。 这时从远处路口跑过来一个警察,徐秀峰指着警察叫道:“怎么回事,不是和他们开过会了么,警察不要过来参与行动。” 顾先康着急的说道:“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他会把红队的人吓跑的……” 徐秀峰叫道:“行动行动,立刻行动,派人去姓赵的那边,一起抓。” 顾先康对手下喊道:“立即行动,派人把这个警察控制住!” |
127 小缪低着头专心织她的毛衣,这回她有经验多了,动作熟练而精巧,毛线缜密的连接在一起,再也不会是渔网了。她想象着子扬哥穿在身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间或她抬头看看四周,也没什么人走动,红队的同志们躲在屋里不知道干嘛。 邝队长肯定在读书看报,他最近常说的话就是学习,要不断学习。小四那个调皮鬼,肯定把他的书偷藏起来了,然后看着他到处找。 老魏嘛,应该在厨房帮忙劈柴,用他的话说他不是在劈柴,他只是在练刀。 强哥和贵仁肯定在吵架,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只会讨论武器,什么时候用什么枪,什么枪能打多远,精度如何,一言不合就开始吵,真是无聊透顶。 新来的常亮和倪科,两人看着憨憨的,总是咪咪笑的在一旁看大家,等过段时间熟悉了,他们也就完全融入进来了。 有时候小缪也会想起王伦来,那个带着眼镜很斯文的小伙子,每次进去帮他打扫房间的时候,他总是很紧张,“别动。”“不能碰。”“哎呀,会爆炸的……” 这个总是紧张兮兮的小伙子,敌人没有杀他,他却把自己给杀了,真是可惜。 她又抬头看看巷子口,路口走过来一个人影,似乎穿着制服,她连忙站了起来,难道子扬哥过来了么。突然在他后面又冲出两个人,三个人很快纠缠在一起。 小缪立即觉得不对,她刚转身,看到几个人正飞速向她冲来,离得最近的那个几乎想伸出手来抓她。她都来不及叫喊,只是本能的抓起藏在桌下的手榴弹。 阳承金苦练十几年的功夫派上了用场,他一个背摔就把想摁住他的人摔飞了,接着抢先掏出枪来,啪啪两枪把两人打倒,然后他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在他身边不停飞过,他远远的看见有人把小缪扑倒了,他大喊一声:“不要!” 轰的一声巨响,院门口的几个人都被炸飞了,爆炸的气浪迎面扑来,阳承金仍然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在爆炸的黑烟中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小缪,连忙抱着她往屋里走。 刘贵仁打开大门让他快进来,强哥端着花机关对着屋外狂扫。 阳承金拼尽全力冲进屋内,一边喊着:“快,快,先帮她止血……” 众人围到小缪身边,她的身体都被炸烂了,肠子露在外面,身上到处都在流血,她的脸被熏得漆黑,完全看不出平常俏丽的样子,她看着阳承金,艰难的抬起手指着门外,刚才还在织的毛衣被炸得飞了起来,残片飘落在大门口。 小缪看着阳承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垂下手,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阳承金放声痛哭起来,眼泪如瀑布般往外喷涌,红队的同志们都快气疯了,拿起武器对着窗外猛扫,想从正门突击的特务们被压制得不能冒头。 邝世安对着阳承金吼道:“你他妈的过来干什么?谁通知你过来的!” 阳承金哭着说道:“他们要害你们,我想快点通知你们逃走……” 邝世安哭着骂道:“你这个蠢货,过来送死干嘛!你这个蠢货!” 阳承金哭着喊道:“我不想你们死……” 邝世安狠狠给了他一拳,一边擦眼泪叫道:“都他娘被别哭了,先想办法冲出去!” 正门的敌人躲了起来,红队也停止了射击,一瞬间屋内竟然安静了下来。 邝世安示意大家不要做声,这时从屋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邝世安用枪指着屋顶,突然一声令下,所有的轻重武器对着屋顶开火,打得瓦片碎屑不停的往下掉,只听见屋顶上不断有人滚下来。 枪声刚停,邝世安立即喊道:“小四,快,上屋顶,其他人准备,强哥和我掩护门口。” 小四把手枪掖在腰上,三两下爬上屋梁,他小心的掀开瓦片探出身子,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一阵机枪打了过来,他只能缩了回来。 小四往下喊道:“常亮,上来上来,帮我把那挺机枪干掉。” 常亮二话不说背着步枪爬了上去,小四指着西面说道:“在西边,你小心看着,我去引他开枪。” 常亮捅开屋角的瓦片,把枪口伸了出去,很快,他就看到了机枪喷出的火舌,这挺机枪的位置刚好控制了整个屋顶的范围,看来敌人早就埋伏好了。 小四问道:“常亮,有把握吗?” 常亮沉着的答道:“没有问题。” 邝世安大叫道:“老魏,贵仁,你们也上屋梁,常亮干掉机枪你们就往屋顶冲,一定要占住一块地方,子扬同志和倪科同志跟在你们后面,记住,不用等我们,看准了空子就赶紧跑,跑出去再说……” 阳承金刚想说些什么,邝世安骂道:“别他妈的婆婆妈妈,执行命令!” 常亮头也不回的对小四喊道:“我枪一响,你立即就冲。” 老魏和刘贵仁也爬上了屋梁。小四手持双枪,紧张的汗水直淌,心想你小子要是没打中,老子就成筛子了。 砰的一声枪响,小四立即冲了出去,机枪没有响! 屋顶上至少窜出十几个人影,小四毫无惧色,四面开火,仿佛长出了三头六臂。老魏和刘贵仁端着花机关也蹿了出来,一时间竟然把对方的火力压住了。 |
128 顾先康在房间里看得清清楚楚,着急的大喊道:“不能让他们占住屋顶,全部开火,把他们压回去!” 四面八方响起了枪声,所有的火力全部倾泻在屋顶,还有特工不断的往上爬,打倒一个又上两个,源源不断。常亮在屋梁两边游动开枪,几乎弹无虚发,但就算他拼尽全力也不能干掉所有的火力点。 小四三人在屋顶上毫无掩护,四面受敌。老魏对着下面大喊:“不要上来,敌人火力太猛了……”话音刚落,他被子弹击中,直接从屋顶摔进了里屋地上。小四拖着受伤的刘贵仁躲进屋梁大喊道:“没办法了,敌人火力太猛了,上面待不住……” 邝世安偷偷朝前门望去,前门静悄悄的,敌人在等着他们出去。 这时又从两侧飘来一阵浓烟,烟熏的屋梁上小四他们呆不下了,强哥骂道:“狗日的在放火。” 砰的一声屋顶上又扔下来一个汽油弹,一下把里屋烧了起来,众人连忙拿起东西灭火。 汽油弹又接二连三的扔了过来,屋顶也烧了起来,烟雾越来越浓。 阳承金拍拍屋后的砖墙,一边大喊:“还有炸药吗,先把墙炸开。” 倪科急忙说道:“我有,让开让开。” 众人闪到一旁,倪科忙碌一番,只听轰的一声,墙被炸了个大洞。阳承金跳起来就要往里冲,但从墙洞那边涌出更大的浓烟火焰,隔壁屋子也已经完全被敌人点燃了,根本没法通过。 邝世安黑着脸看着红队的队员们。 队员们也看着他。 大家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邝世安大声说道:“同志们,敌人这是要把我们逼出去投降。” 老魏靠在墙边喃喃说道:“红队,绝不投降……”他左胸挨了一枪,伤得很重。 强哥端着冲锋枪叫道:“绝不投降!” 小四带着哭腔说道:“队长,跟他们拼了……” 倪科坚定的说道:“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请队长下命令!” 红队队员们一起喊道:“请队长下命令!” 老魏艰难的举起手枪,对着自己下巴开了一枪。子弹从他头顶穿出,打出个血洞,他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邝世安忍住眼泪,用他的广东腔喊道:“同志们,我们是中共红队,我们绝不向敌人投降,我们宁可战死,也绝不出卖自己的同志!” “红队的同志们,听我的命令!” “冲锋!” 徐秀峰和顾先康紧张的盯着大门,两侧的火势正在往中间逼迫,屋后也完全烧了起来,就算屋里都是铁人也该熬不住了。 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了,红队队员们像疯子一样冲了出来,即使离得很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喊声。 “红队,冲锋!” 他们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张牙舞爪,就像从地狱冲出来的恶鬼,后面升起的冲天焰火是他们最好的背景,这疯狂的一幕,足以让令众神颤抖,令众魔心惊。 震惊了片刻后,所有火力对着他们开火,上百只长枪短炮打得地上泥土飞溅,红队队员们连接倒下,战斗在瞬间开始,又在瞬间结束。 顾先康呆呆的看着楼下,红队队员们倒下的样子排成了一把尖锥的形状,向前,向前,似乎要刺破一切壁垒。 徐秀峰的身体有点微微发抖,他手握拳头口里喃喃念道:“疯子,都他妈是疯子……” |
129 吕心同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家里有些乱,吕义正颓然坐在沙发上,母亲则在一旁轻声的啜泣。 吕心同纳闷的问道:“爸,这是怎么了?” 吕义正捂着头痛苦的说道:“早上的时候特务处来人了,把小芙抓走了,说她是共产党!” 吕心同啊了一声,如五雷轰顶般站立不稳。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吕义正亲自去接电话,一阵寒暄之后,他放下电话愤恨的说道:“平常没事的时候一个胸脯拍得山响,真的有事了就各种难处,这些人啊,我可算看透了……”叹了口气他又说道:“心同,我们亲自过去找人吧,这么等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吕心同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吕义正又问道:“问你的时候你知道怎么说吧。” 吕心同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知道知道,不相信,不知情,请他们出示证据……” 吕义正点头答道:“很好,走吧” 因为吕厅长来访,特务处接待的人还算客气,但再三强调戴处长在忙,请稍等。吕家父子在办公室干坐到深夜,接待人员送来宵夜,两人也没有心思吃。吕心同心中有些不忍,就劝父亲先回去休息。 吕义正摇头说道:“我不在这里,戴雨农是不会过来见你的,我一定要等到他,就要到个准信,我不信他不来见我……” 直到夜半时分,戴雨农才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家寒暄落座,戴雨农也不客套,“吕厅长,确实是公务繁忙,让你们久等了,见了你们之后还有事情要办,还请吕厅长见谅。” 吕义正开门见山的问道:“雨农老弟,小芙就像我女儿一样,我很清楚她的为人,你们确定她是共产党吗?” 戴雨农点头答道:“我们的特工在侦办宫崎案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的,她是共党无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她受共党思想影响,回国之后加入共党,由于她职业的便利,能方便的利用宫崎的诊所进行共党活动,这是中共最隐秘可靠的地下联络点,知道这个联络点的不超过三个人,在诊所找到的电台不是宫崎的,而是她的……” 吕心同听得身体一震,颓然低下了头。 戴雨农继续说道:“她从不参与收集情报,只是负责发报,她也不会主动去联络别人,共党分子会利用去诊所看病的机会把情报送给她,彼此也不需要认识,只要对上暗号接上头就行,她拿到情报后立即发报出去。说起来你们都不相信,顾先康投诚那会儿,我们本有机会把中共组织从上到下一锅端的,但消息还是从她这里飞速发到了上海,我们硬是晚了半步,如果没有这个电台,就算中共内部人士知道了顾先康投诚的消息,也没法及时的送出去,局面完全不一样了。这个周小芙,相当的不简单啊……” 吕义正想了想问道:“那她自己,承认了么?” 戴雨农苦笑道:“一开始当然不承认,用了些手段,也就认了……” 吕义正犹豫着说道:“戴处长,你看她这么年轻,又是留过学的医生,念她年轻不懂事,又老实交代,真诚悔悟,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戴雨农坦诚的答道:“她是一个死硬分子,不可能和我们合作的,从她口里抠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说实话,我们自己都已经放弃了。而且,她只是个发报员,中共故意限制她和其他人的联系,宫崎一出事情,报纸的消息满天飞,中共立即就放弃了这个联络点,她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这样的共党分子只有一个下场的……”顿了顿,他又看着吕义正说道:“吕厅长,如果是别人,我也就假装客套一下。但我们都是熟人,我建议你们不要再考虑她了,你们要多考虑一下自己……” 吕义正猛一抬头,口里喃喃自语道:“明白,明白……” 眼看着谈话就要结束,吕心同在一旁哀求道:“戴处长,能让我们最后见她一面么?” 戴雨农坚定的摇摇头,“不可以。” 吕心同一下豁出去了,他冷冷的说道:“戴处长,我们也正在深入调查宫崎的案子,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后面的故事万一被记者报出去,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吧……” 戴雨农眯着眼看看他,没有做声,只是笑着对吕义正说道:“年轻人了不得啊,果然将门虎子。” 吕义正怒骂道:“心同,你说什么了,不要没大没小……” 吕心同不顾父亲的阻止,咬牙说道:“人之将死,终有一别,戴处长今日高抬贵手,也是广积善德,他日必有好报。” 戴雨农想了片刻,点头说道:“就你进去,只有十分钟。”说完又补充一句,“另外,因为她死都不招,所以兄弟们用了些手段,你要有心理准备……” |
130 特务处的牢房设在地下室,大门一打开,一股恶臭袭来,吕心同几乎要晕倒,比臭味更恐怖的是地下那股深深的寒意,就像来自寒冰地狱,冻得人牙关打颤。 过道两边的牢房都关着犯人,没有一个在动的,听到的都是似有似无的呻吟,那似乎是他们还活着的唯一证明了。 随行的特工打开一道房门,小声说道:“就是这里。” 吕心同犹豫着不敢进去,他隐隐约约看见有个人影在地上缩成一团,那个人影一边艰难的在地上蠕动,一边小声说道:“不要再问我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吕心同哭着跪在地上,一边脱下外套给她披在身上一边哭着说道:“小芙,是我,是我啊……” 周小芙抬头看看他,听着声音也没错,终于扑在他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一如当年在学校读书她被人欺负了一样,两人就这么抱着,任由眼泪肆意的流淌。 过了一会,周小芙意识到时间金贵,连忙停住了哭泣,她想了想温柔的说道:“心同啊,谢谢你还能来看我,就这一次,以后不要再来了,你听我讲,所有的事情你们都不知情,别人问你,不好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知道么。” 吕心同哭着答道:“不要,不好……” 周小芙继续说道:“爸爸年纪大了,你以后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你要照顾好父母,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还像个小孩一样,遇到事情不要着急,先冷静想一想再做决断,做了决断万万不可犹豫后悔,这是你性格的弱点,你要慢慢改掉它。还有,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不能因为和别人意气相投,别人奉承你几句你就掏心掏肺的对他,看人不可只看一时,长久才能见人心啊,傻瓜……” 吕心同嚎啕大哭道:“我错了小芙,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小芙小声说道:“心同啊,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吕心同急切说道:“小芙,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共产党,只要你告诉我不是,我就是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也一定把你救出来……” 周小芙淡淡的答道:“是不是共产党又怎么样了,共产党就不是人了么,共产党就不能爱了么,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不同的党就会减少,我爱你,嫁给你,和哪个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个时代,让这些变得有关系……” 周小芙说话有些费力,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心同,你知道吗,总有一天,中国不会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会平和的相处,每个人都能追求幸福的生活,只是,那一天,我就看不到了……我唯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给你生个宝宝……我好想要个宝宝啊……” 吕心同抱着周小芙,刺骨的疼痛从心脏一点一点发散到全身,先是如烈火炙烤,接着又如寒冰刀割,他浑身颤抖,泪如泉涌,全部落在周小芙的头发上。 过了好一会,只听周小芙冷静的说道:“心同,以后你不要再想着我了,再找一个好姑娘娶了吧。在日本的时候,我原本爱着的是墨飞,但组织上觉得我跟你在一起,可以有更好的身份作掩护,也可以借助你们收集情报,所以,我才和他分手,跟了你……” 吕心同张大嘴巴看着她,“不,不可能,小芙你脑子糊涂了,不是这样的……” 周小芙坚定的说道:“是这样的,傻瓜,不要再想着我,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在利用你……” |
131 徐秀峰回到家中身心俱疲,第一件事就是放水泡澡。为了抓捕红队,他在三条巷附近的房间里蹲点三天三夜,不敢轻易出去,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泡在热水里的感觉异常舒适,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红队全军覆没之后,他的功劳是少不掉的,陈先生也有面子,接下来调查处大扩张也是理所当然的。特务处后台再硬,也要暂时屈尊了。这乾坤一仗,是值得庆祝的。 他拿出酒杯倒了半杯红酒,完全放松的微醺中,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女人丰满的身影,她款款走来,一言不发的跨入浴缸,像只温顺的小猫躺在他的身边……这么一想,他又生出了许多欲望,但今晚实在太累了,明天吧,明天去培训班拉个女学员出来,好好享受享受。 泡完澡回到卧室,睡觉之前他习惯性的摸了一下枕头底下,手枪还在的,但似乎多了个信封,他拿出信封,看到大红色的信封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一封来自地狱的信” 他心跳加速,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信上的字体娟秀流畅,没错,就是她的字!他忍住内心的激动恐惧,细细读了起来。 “请原谅,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是叫你徐处长了,还是徐叔叔。父母过世以后,我一直跟着你长大,在我心目中你就像父亲一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你对我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完全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别人都以为我是你的女儿,但只有我们知道,我只是被你控制的泄欲工具而已。有时候,我想杀了你,有时候,我又很依赖你,人是很矛盾的动物,我也是如此,你应该庆幸,在我下定决心杀掉你之前,我死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死,只是个意外,或者我是为那个傻小子死的,我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换他活下来。后来,我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是你感受到了我的危险,我时刻叛逆得想要杀死你的危险,所以你一并把我推到你的局里面去,这一次我不为救傻小子而死,也会在别的时候被你害死。尽管你并不想杀我,或者说你舍不得杀我,但你自己的命总是最重要的。至于傻小子,只是因为我爱他,你不会容忍我爱别的男人,所以,他也必须去死。就像之前的程海生一样,他根本不是什么共产党,他的死只是因为我们相爱,所以当楚青来举报他的时候,你求之不得,你拷打他,要他供出自己的同学老师,他怎么肯做,我不忍心看着他受你折磨,所以,是你逼得我亲手杀了他。” “楚青在检举有功之后主动投靠你,你那时候才知道,楚青的外婆就是阳思杭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所以,楚青也学到了局的本领,你索性把楚青暗暗招进特务处,她在新坛快报做记者只是一个幌子。程海生死后,楚青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经常性头痛。她在治病的时候结识了宫崎,从此,通过她牵线搭桥,你就和宫崎勾结在了一起。你们互为利用,宫崎要的是情报,你要的是升官发财,顺你者昌,不顺者亡,南京死亡的官员并不是宫崎杀的,而是你布局杀的,大不了推到宫崎头上,你玩得好一手翻云覆雨。” 徐秀峰看得直冒冷汗,手一直在抖,他平静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读。 |
132 “我原来一直不清楚你是谁,也不想探究你的身份,我死了之后世事洞明,不清楚都不行了。你不该在我死后耐不住寂寞又去沾染其他的女下属,暴露你好色的本能,也不该没事就说,要什么都有,要钱就不多了,暴露你贪财的天性。你更不该扔下曲伯让他自生自灭,你这个欺师灭祖贪财好色的家伙,曲怀羽瞎了眼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你让仇墨飞查案只是装模作样,但又担心他会查出点什么,所以一开始就安排楚青盯着他,仇墨飞和顾东两个傻蛋,竟然就被楚青清纯的外表欺骗了,被她牵着鼻子团团转。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你也害怕起来,傻小子展现了他惊人的天赋,再查下去,说不定哪天查到你自己头上。于是你安排楚青下手,我无意中也牵连在内,楚青是最高兴的,这个睚眦必报的神经病自然不会放过我,我死了,你可能心痛,可能不舍,但你也完全能接受,因为你最在意的还是你自己。” “傻小子没死成,但也去了半条命,谁知道又新成立个特务处,他们介入进来,你着急了,急着毁灭所有证据。刚好傻小子要报仇了,你赶紧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枪,你派人杀了瞎子钱世宽,反正傻小子已经杀了吴生,可以一起推到傻小子头上,你知道傻小子也一定会去杀楚青的,傻小子杀了这么多人,警察自然会通缉他,你再派人把他当场击毙就好了,击毙一个通缉犯谁会在意了。” “说到这里,这个局已经叹为观止了,可是还没完。你把宫崎诊所的药瓶药盒在王秘书长董局长他们家周围到处乱,你知道特务处迟早会发现的,你想借特务处的手除掉宫崎,因为你清楚,在中日关系如此敏感的时期,对他只有两种处理办法,一是驱逐出境,二是不留痕迹的杀人灭口。所以,宫崎死后你欣喜若狂,不光是宫崎如愿死了,而且特务处私自行动的把柄被你抓在了手里,这可是你对付特务处的大杀器啊,随时可以把它亮出来,戴雨农后台再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平心而论,你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局主,在你的局里,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每个棋子都被你掌控利用,不用的时候随手一抛,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这个局的缜密精细,不说后无来者,起码前无古人,曲怀羽教了个心术不正的天才。但你要知道,善恶有报,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坏就坏在,楚青这个小局主也不是白当的,阳思杭必然给她留了几招绝学。她怀孕了,傻小子下不去手。这下你着急了,想自己动手,也是天要亡你,楚青知道了立刻倒向了傻小子那边,顺便揭穿了你的老底。” |
133 “我在这边见到了我的父母,我们又团圆了,他们一定要当面谢你,感谢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没有办法,我只能安排你们尽快会面,所以,我在你的红酒里面下了毒药,没错,就是你刚才喝的那瓶,放的就是宫崎诊所里的神经毒素,楚青用来对付傻小子的那种。劳累之后泡澡喝红酒放松,真是个很好的习惯。这个时候,你该两腿发麻了吧,不要乱动,很快,你上身也会动不了了。” 徐秀峰想动一下身体,果然,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手还能动,他惊恐万分的喊着救命,可是声音细小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他抓起信纸继续看下去,好像这封信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你很害怕,不要害怕,人总会死的,死了一切就又变好了,如果你要问我死是什么感觉,我可以告诉你,就是恐惧,无助,就像慢慢的从光明走向黑暗,如果眼前的世界全黑了,那,你就死了。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布局的人,终究会死于局。” “顺便告诉你,这种毒药先是让你浑身麻痹,然后再慢慢毒蚀你的神经,也就是在你死亡前你可能一直都是清醒的,就是不能动,不能说,不能听,过程会持续很久。” “哦,对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是汉奸的小秘密,我建议你赶紧把这封信吃掉,否则死后身败名裂也蛮痛苦的,我在你书桌的抽屉里放了一封日文的警告书,制造你被日本人暗杀的假象,日本人为了报复宫崎事件才来杀你,这样大家都会认为你是为国捐躯,死的光荣。你看,我对你一直都很体贴的。但是要让别人看到这封信的内容,那就不大好了,趁你嘴巴还能动,赶紧吃吧。” 徐秀峰抱着信,慢慢哭了起来,哭了一阵他在心里吼道,老子不会进你的局的,老子才是江南第一局主。你想折磨老子,还嫩了点,老子要做个厉鬼,到了阴间再折磨你。 他鼓起勇气,从枕头下拿起手枪塞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流着眼泪,扣动了扳机。 枪没有响。 他一愣,连续扣动扳机,枪都没有响。 他翻到信的背面,看到一行小字,“为了让你充分感受死亡的过程,我把你手枪里的子弹取出来了,好好享受吧。” 他发疯似的拿起手枪对着空气乱射,一边大骂,“婊子,你这个婊子……”只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看到嘴巴一张一合的,显得滑稽可笑。 渐渐的,他的胳膊也开始发麻,最后,他扔掉手枪,神情麻木的把信撕成一条一条,慢慢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
134 棉被浸了水之后就变得很重,又加上临近冬天,井水冰冷,仇墨飞两只手很快冻得通红,他费力想把棉被的水拧干,但收效甚微,这时他对面突然伸出一双手,两边同时绞,很快就把水拧干了。 仇墨飞抬头一看,看到面无表情的吕心同。他不慌不忙的把被子晾了起来,这时太阳正好,许多老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晒太阳,看见他都热情的打招呼。 仇墨飞晾完被子,然后对吕心同招招手,两人进了屋内。 养老院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臭味,即使开窗也挥散不去。仇墨飞的房间简单而杂乱,屋内就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两人将就着坐在床上,吕心同心想之前那么爱整洁的一个人,如今这种地方都呆得下来。 仇墨飞拿出记事本写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吕心同如实答道:“楚青告诉我你在这里……” 仇墨飞没有再写。 吕心同先点了根烟,然后小声说道:“我找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小芙死了……前天把她的遗体运回安徽老家安葬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仇墨飞拿着笔的手微微抖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放下纸和笔,对吕心同伸出两根手指头,吕心同点了根烟塞给他。 很快两人就淹没在烟雾里,吕心同悠悠说道:“我们都不会抽烟的,因为小芙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仇墨飞吐了口烟圈,然后对吕心同点点头,示意抽烟的感觉还不错。 “还有,徐秀峰也死了。”吕心同看着他继续说道:“他死在自己床上,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口里还含着一坨纸浆,这家伙真是死的可笑。他死之前喝了点红酒,酒里面的麻醉剂是不致命的,纸浆里倒是有毒,他把有毒的纸张吞进去,把自己给毒死了,凶手把他耍得团团转……据说在他房间里找到了日文警告书,但门口的两个警卫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仇墨飞面无表情的摊摊手,示意谁知道了。 吕心同哀伤的说道:“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所有事情,不吐不快,如果说得不对,你不要介意。” 仇墨飞看看他,然后点点头。 “你曾经是个刑侦天才,但不小心入了别人的局,害死了自己的兄弟,也害死了自己的爱人。然后你就发了疯,完全变了个人,你活着就只剩下一个目的,那就是报仇。”吕心同侃侃而谈。 |
135 “首先要干掉的,当然是杀人凶手。干掉凶手的局,只是你小试牛刀之作,你在洪虹死去的房间里装神弄鬼,凶手做贼心虚,一定会回来看的。你留了长指甲,指甲上凃了慢性毒药,只要抓出血,他就必死无疑了。所以,那时你看到指甲上的血痕,你很开心。因为无论他逃到哪里,都免不了一死,等他死了,你也就知道他是谁了。” “死的人是吴生!是你曾经查访过的对象,但你当时为什么忽略他了,你想起来了,是因为那个漂亮的女记者把你带偏了方向。这个女记者为什么要来引诱你,难道她就是局主?于是,你开始跟踪楚青,楚青在害死洪虹和顾东之后又犯病了,不得不去宫崎诊所开药,这个时候,你一定开始留意宫崎,很快,你把宫崎诊所的情况查得清清楚楚,你那时候就该知道小芙是共产党!你也注意到一个新来的女护士行为异常!” “小芙是宫崎最信任的人,诊所的一切事务都是交给小芙打理的,你去诊所找过她,宫崎出事那晚,小芙正巧在诊所用电台发送情报,所以会晚回来,以至于我都怀疑她跟宫崎被害的案子有关。你知道那个化名赵漂萍的女护士会杀宫崎,当然你也知道宫崎没那么简单的,两者比较,你选择站在中国人这边。在赵漂萍匆忙清理完现场之后,你把电台搬到了宫崎的密室,你为了保护小芙,把电台的事转到宫崎头上,多么巧妙的一招啊……” 仇墨飞微微点头,在纸上写道:“看来你在湖南学到了很多。” 吕心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很清楚,宫崎并不是局主,他和楚青没有任何的从属关系。楚青是局主吗?她一个女记者,为什么要去暗杀政要高官,对她有什么好处,所以,她也不是。你还是要继续找出局主,但人海茫茫,局主究竟是谁了?在你去金大调查楚青的时候,拿到了程海生的日记,这是整个局的关键点,在日记里,洪虹向她曾经的爱人坦露了所有的一切,她的养父其实是个衣冠禽兽,霸占了她很长时间。徐大处长派她去学校卧底是查共产党的,没想到她谈恋爱也罢了,还把自己的丑事抖出去了。徐处长急啊,程海生当然只有死路一条了,徐处长把金大抄了个遍不是为了找共党传单,而是为了找到那本日记。谁知道朱教授无意中把日记从宿舍里带走了,还阴差阳错保留了下来,这本日记重见天日的时候,也是局主浮出水面的时候。” “原本,楚青作为局主的主要帮凶是罪无可赦的,但她有孕在身,你也拿她没办法,既然杀她不得,那先就拉过来。正好,徐处长也有除掉她的意思,毕竟,楚青作为他的下属,他的情人,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熟悉他老底的人。我敢说,以楚青对徐秀峰的了解,她肯定知道自己也是不安全的。于是,你安排了一场不成功的暗杀,立即让楚青入了你的局。至此,徐大处长完全暴露在你的枪口下了,徐处长还不自知,他忙啊,忙着消灭红队好继续往上爬,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所以,红队的全军覆没,就是徐处长死亡的开始,这是最大的一个诱子,因为你很清楚,大战成功之后的彻底放松是人类无法克服的本能,而他在最放松的时候,也是最没有戒备的时候……” 仇墨飞笑着写道:“很精彩的故事。” 吕心同痛苦的说道:“如果这个局就是这样结束了,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正义以邪恶的方式得以声张,用剑的凶手最终死于剑下,你也就此跨入一流局主的行列。那我,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就当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大家可以继续快乐或者悲伤的生活。” “但是,小芙却死了……” “如果,如果你当时杀了赵漂萍,把她的尸体留在房间里,制造他们火拼的假象,而不只是把宫崎密室里的麻药换成水,解药换成麻药。那这个局就圆满了,你简直就是个超一流的局主,阳文义见到你也会自叹弗如,因为你会利用别人的感情,你出了事,所有人都同情你,以为你只是个可怜的哑巴,而你躲在暗处,把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你心中的恶魔,比谁都可怕……” |
136 仇墨飞的手指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 吕心同冷笑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赵漂萍是特务处的人,她一定会对小芙构成重大的危险,而你就是不肯把她干掉了。我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漂萍和洪虹是一类人,你看到她就想起了洪虹,你救不了洪虹,你就要救赵漂萍,以此来安慰你那可怜的内心!就是为了你内心的那一点点安慰,你利用完小芙之后,把她推向了刑场……” 仇墨飞怒目圆瞪,猛的站了起来,他用力咬着牙齿,示意吕心同说够了。 吕心同完全不予理会,继续激奋的说道:“你难道不了解那些女特务吗,她们不知廉耻不择手段,训练的时候就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你难道把她们的虚情假意也当做爱情?你看过程海生的日记吧,对姓洪的还不够了解吗?她只是把你当做程海生的替身而已,来填补一下她内心的空虚……你怎么跟她一个样!” 仇墨飞猛的拿起笔,怒气冲冲的在纸上写道,“那你了?你儿子还好吗?” 吕心同看到之后如五雷轰顶,他惊恐万状的问道:“你跟踪我?你竟然连我都跟踪?!” 仇墨飞运笔如飞,继续写道,“小芙死了,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在你的内心里,难道就没想过这样?” 吕心同怒吼一声,冲上来就要掐住仇墨飞的脖子,两人拼尽全力,迅猛的扭打在一起,就像一场生死搏斗。最终,个高的仇墨飞占了上风,他把吕心同压在身下,用手死命去掐吕心同的脖子,吕心同奋力挣扎,他一边挣扎一边咬牙骂道:“小芙是为了利用我才离开你的,你们两个还藕断丝连吧,我真该把你们都杀掉……” 仇墨飞一愣,然后突然笑了,他不慌不忙的松开了手。 吕心同也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仇墨飞也懒得理会他,只是坐在一旁发呆。 吕心同捂着脸突然哭了起来,哭了一阵之后,他站起来平静的说道:“墨飞,从今往后,我们就再无瓜葛了……保重!” 吕心同什么时候离开的,仇墨飞并无感觉,他只是不停的抽烟,直到把整包烟都抽完,烟雾弥漫中,他似乎看到了洪虹的影子,洪虹正微笑着看他。仇墨飞在心里说道,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别人不能理解你的爱,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算了,这个世界已经疯了,我也跟着疯了,仇墨飞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或许只有见到你,我才能回到从前,做回曾经的自己。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本书,书有些残破,书名写着《无局》两个字,这是在方山给曲伯挖墓的时候找到的。他打开书本,书本的正中间夹着那块玉之心,他把玉之心挂在自己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玉之心冰冰凉凉,但他却感受到了一点点的温暖,那一定是洪虹手心的余温,如一缕袅袅青烟,经久不散。她孤独的灵魂,也该印封在这玉里,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仇墨飞平静的拿出早已备好的绳索,然后把绳索绕过屋梁做了个绳套,他把板凳放在地上,自己站上了板凳。再用手拉了拉绳子,不错,很结实。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把脖子往绳套里伸,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原本不想理会,又担心敲门的人破门而入,那就死不成了。于是叹了口气,只好过去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养老院的杂工刘姐,这个四十多岁粗壮有力的女人,一脸无奈的看他,她手里怀抱着一个婴儿,一脸无辜的说道:“这是楚小姐让我给你的,是个女孩……” 仇墨飞连比带划的问,“她人了?” 刘姐无奈的答道:“她把小孩给我就走了。” 仇墨飞小心接过婴儿,这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家伙,吃饱喝足之后正在甜蜜的睡梦中,仇墨飞仔细端详着她,突然咧着嘴大笑起来,他笑的时候没有声音,眼泪却顺着脸颊滴到了婴儿的脸上。 |
137 吕义正端坐在沙发上,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刚回到家中的吕心同看着他,话到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 这时佣人过来报告:“老爷,外面有个叫顾先康的想要见你。” 吕义正喃喃自语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不见不见……” 佣人连忙说道:“顾先生说他有非常紧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吕义正想了会答道:“让他进来吧。”说完又对吕心同摆摆手,示意他先回避一下。 相比吕义正的颓废,顾先康可谓是意气风发,走路都昂首挺胸,一见吕义正他就关切的问道:“吕厅长,最近还好么?” 吕义正淡然说道:“感谢顾队长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看我,还好吧,一切照旧。” 顾先康难过的说道:“周医生的事情我听说了,她帮我太太看病,是个好人啊……” 吕义正看着他说道:“她自己选的路,没有办法,我们吕家就当没有这个人,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顾先康悻悻的说道:“是是……” 吕义正也没有心情跟他啰嗦,不客气的反问道:“顾队长来看我,不会就为了这个事吧。” 顾先康支吾着问道:“徐处长的事情,吕厅长该听说了。” 吕义正点点头,“当然,徐处长刚立下大功,就被日本人暗杀了,真是天妒英才。” 顾先康叹道:“徐处长出事后,调查处群龙无首,也亏得弟兄们信任,如今就靠我一个人在苦苦支撑,干的是处长的活,却没有处长的名头,于我个人也就罢了,长此以往,名不正言不顺的,怕调查处人心不稳啊……” 吕义正冷笑道:“顾队长跟我说这个干嘛了,你该找你的上峰说这话去。我一介老朽,如今还背着共党家属的名头了……” 顾先康知道再绕弯子无益,于是挑明了说道:“听说吕厅长和陈先生私交很好,不知道能不能帮忙在陈先生面前美言几句,毕竟我是投诚过来的,吕厅长能帮忙说说话,陈先生一定会更信任我……” 吕义正端起茶杯笑道:“顾队长你找错人了,我有些累了,顾队长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先康连忙说道:“那吕厅长好好休息,顾某不打扰了。”说完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又补充道:“哦,对了,吕厅长,我们在围捕红队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叫阳承金的警察,就这小子命大,挨了六枪都没死,后来我们一审问,他是湖南兴宁人,吕科长在兴宁办案时候认识他的,吕科长觉得他很能干,就把他带到南京来了,还利用你的关系安排他做了警察,结果这小子竟然是红队的人,你说巧不巧了,唉,我都不知道这报告该怎么写?” 吕义正不动声色的说道:“犯人屈打成招,信口雌黄是常有的事,信不得。” 顾先康笑道:“此事不一样,我们是抓到真凭实据的,不过目前此事还只有我知道,我是担心周医生刚刚出事,又冒出阳承金这摊子事,怕对你不利啊,所以赶紧来报告一声。”顾先康诚恳的说着,话锋突然又一转,“不过吕厅长一身正气,邪不近身,是我顾某多虑了,告辞告辞,吕厅长好好休息。”他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去。 |
138 吕义正面色如土,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等顾先康走了几步他才说道:“顾队长刚刚消灭红队,劳苦功高。调查处又群龙无首,这个位置也只有顾队长才镇得住,过几天我也正想去看看陈先生,我会找机会跟他说说的……” 顾先康回头笑道:“那就有劳吕厅长了。” 等顾先康走了,吕义正怒气冲冲的对着里屋吼道:“你都听到了。” 吕心同哭丧着脸跑出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爸,我错了……” 吕义正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糊涂!你娶了个太太是共产党倒也算了,毕竟还能说不知情。如今你又把个红队的偷偷带到南京,还保举他做了警察,这两件事凑在一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不光要害死你自己,还要害死我啊……我们吕家永无出头之日啦……” 吕心同哭着说道:“爸,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会加入红队啊,爸你想想办法吧,我这么做也不逼不得已,我是为了保住我们吕家的种,你的亲孙子啊……” 吕义正吃惊的看着他,“什么?你说什么!” 吕心同哭着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吕义正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言语。这时客厅一角传来吕太太的哭声,原来她也都听到了。 吕心同痛哭流涕的喊道:“爸,那个孩子千真万确是我的,你看到就知道了,我这么做,是不敢让我们吕家绝后啊……爸,你救救我……” 吕太太再也忍不住了,也哭着过来哀求道:“要是心同说得都是真的,不管怎么样,先把孩子接回来啊……” 吕义正指着她骂道:“就是被你惯的!” 吕太太一愣,万般委屈的说道:“那我也没本事派他去湖南啊……心同要是不去湖南,安安稳稳的在南京,他和小芙也该有孩子了……” 吕义正怒吼道:“他不去湖南小芙就不是共产党了吗?以后再也不要提那个共党分子!” 吕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丈夫发这么大的火,万般震惊之下,她掩面跑进里屋,失声痛哭起来。 吕义正也意识到自己失态,颓然不再说话。 吕心同试探着问道:“爸,要不你就先帮帮顾先康,把这件事先掩盖过去……” 吕义正抬头缓缓说道:“心同,你要记住,在官场上,永远不要被人抓住政治把柄,如果有这样的人……” 吕心同看到吕义正眼里闪过一道瘆人的亮光,吓得后退了半步。 瞬间,吕义正又恢复了常态,只听他叹了口气说道:“先把孩子接回来吧……” |
139 顾先康大摇大摆的回到家中,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也就在一个月之前,他还如同躲在黑洞中的老鼠惶惶不可终日,世事难料,如今他终于迎来当家作主的日子。连她那个疯太太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个人在房间里唱起了越剧,她以前在戏班子里唱过戏,顾先康就是那时候看上她的,他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只听他的疯太太唱道:“听说夫君一命亡,香妃心中暗彷徨,只见那小军捧头跪地上,盘内莫非我夫郎……” 这是《香妃 哭头》的唱段,本应唱的哀伤,但他的疯太太面带笑意,唱的是欢天喜地。顾先康恨恨的把门掩上,心想若是升上了处长,非得换个老婆不可,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门卫急匆匆的走进来报告说:“顾队长,外面有人找你。” 顾先康问道:“谁啊?” “他说他叫王非。” 顾先康一愣,转一想突然明白了,连忙说道:“快快请他进来。”说完又加一句,“通知厨房,烧几个好菜……” 王非似乎瘦了,但还是那么黑,精神也不差。 顾先康举起酒杯说道:“来,这杯酒我欢迎老友,恭喜老友平安归来。” 王非端杯笑道:“你们国民党的牢饭可不好吃啊……” 顾先康笑道:“你是蒋先生的救命恩人,谁敢为难你,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吗?” 王非笑道:“民国十三年的时候,国民革命军东征,你们蒋先生是总司令,我只是一个小连长。那一次蒋先生亲自到前线督战,结果兵败如山倒,大家都忙着逃跑,谁也不管他了。蒋先生死要面子,当即就想举枪自杀,我一看这还得了,连忙打掉他的手枪劝他,胜败乃兵家常事,革命军人怎么可以轻言放弃。蒋先生面如死灰,就是不肯动,铁定想以身殉职了。这时敌人都要冲到跟前了,我二话不说,背起他就跑,一口气跑了二十里地啊,哎呀,累得我苦胆水都吐出来了,亏得我当时年轻体力好……” 顾先康奉承道:“凡事种下因,其后必有果,王兄要是投靠过来,这果,只怕更大……” 王非连连摆手,“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升官发财。”说完又叹道:“说起来,蒋先生还是讲情义的,否则我这样的共党分子,枪毙多少次都不嫌多……” 顾先康连连点头,“那是,蒋先生还是爱才的……” 这时王非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得先感谢你啊,是你先把我抓进牢里的,要是你不抓我,我也跑到三条巷去了,那就要被乱枪打死了……” 顾先康连忙摆手说道:“说笑了说笑了……” 酒过三巡,顾先康问道:“兄弟出来之后,想做些什么?” 王非叹了口气,认真说道:“想死。” 顾先康一愣。 王非叹道:“我最亲密的战友都死光了,我一个人哪里还有脸活着……可是了,你们蒋先生念旧情,不肯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头杀我,我也不能自杀,怕辜负了牺牲的战友,所以,革命没有成功,我也不敢随便死啊……” 顾先康感慨的说道:“我们打打杀杀的,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人都像疯子,这样的日子,哪一天才能是个头了……” 王非笑着说道:“不说这个了,讲点有趣的。我爷爷是个湘军将领,我从小就喜欢听他讲打仗的故事,有一次,他给我讲了陈玉成的故事……” 顾先康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什么故事?” |
140 王非呡了口酒,慢慢说道:“话说陈玉成被俘之后,苗沛霖把他献给清将胜保,胜保因为帮慈禧夺权有功,本是朝廷的红人。但此人蛮横好色,得到陈玉成之后大喜过望,顺便还霸占了他的貌美娇妻,陈玉成表面不动声色,胜保让他写降状,他在写自己被俘经过时加了一句话,‘久仰胜帅威名,我情愿前来一见。’陈玉成铁骨铮铮,竟然写出这么卑颜屈膝的话……” 顾先康皱着眉头说道:“陈玉成也算是一代英豪了,怎么还会写这种话?” 王非喝了口酒说道:“对啊,可是胜保可不这么想啊。他读完降状洋洋得意,以为彻底把陈玉成整服了,就亲自接见了陈玉成,谁知道陈玉成见了他却破口大骂,无耻走狗,我料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把我送到北京见你的主子。胜保又大怒,一气之下,当即就在河南延津将陈玉成凌迟处死。” “很快,又到了同治二年,陕西回乱,朝廷任胜保为钦差大臣,统领陕甘军务,他不信陕甘的军队,私自调苗沛霖入陕作战,结果苗沛霖作战失利,胜保也被弹劾罢官,他自恃功高,心想朝廷也不会将我怎样。最多先罢了我的官,风头一过,还得把我招回来。谁知慈禧把陈玉成的降状甩在他面前,你了不起啊,毛贼都变成了你的私家兵,不听朝廷的号令只受你的感召,你想干什么?胜保大惊,连忙解释道,这是陈玉成污蔑,我和他并无私交。慈禧骂道,那你为什么不送他来京城,那么着急要杀了他。如今苗沛霖为了你又造反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下胜保百口莫辩,最后被赐自缢而亡。” “原来陈玉成在被俘后,假意先与苗沛霖推心置腹,我已经是穷途末路,你当做一代枭雄,何必寄人篱下,我在庐州近郊埋了大量财宝,本为复兴而用,如今就没用处了,全部转赠与你,愿你不负功名,开创大业。苗沛霖依言派人去挖,果然得到大批财宝。胜保被罢官之后,苗沛霖也受到牵连,但仗着手中有钱有兵,索性又反了清廷,他这一反,把胜保送上断头台,自己也兵败被杀。至此,陈玉成自己为了自己报了仇,用自己的死,掘好了两个仇人的墓。” 顾先康似有所悟,“这样啊,看来陈玉成也是个布局的高手……” 王非举起酒杯说道:“我这次来,是专程来和先康兄告别的,喝完这顿酒,以后怕是再无聚首之日了……” 顾先康连忙说道:“怎么会,王兄福大命大……” 王非笑道:“我说的不是我……”见顾先康纳闷,王非忍不住叹道:“先康兄聪明一世,怎么就不明白兔死狐烹的道理了,你把红队的兔子都杀光了,走狗还有什么用……” |
这算是第二部的完结,一二部可以算是湘南局的上部,因为是相对独立的故事。接下来就要写三四部,算是下部吧。第三部更新可能要在三个月之后了,因为现在还是在边想边写,一定会有的,只是会慢一点。 一开始也没想写成这样的,原来的规划中徐秀峰楚青都是正面人物,徐秀峰作为中统的代表人物还要打小日本的,但是写着写着发现他们作为反派似乎会更有趣一些,虽然正方的大boss其实就是反派的大boss也挺俗的,但在本作里面还是有一定的合理性和戏剧性。 原来计划也没让阳承金加入红队的,我之前为了写他到了南京之后的故事,网上找了一些资料,看到了红队的一些介绍,我对他们是非常敬佩的,在最黑暗最恐怖的时刻,他们挺身而出,针尖对麦芒的就是干,确实是群很了不起的人。我也很奇怪现在为什么没人拍关于红队的电影。写到红队全军覆灭的时候我还是很难过的,尽管现实中他们最后是全部被俘,但我觉得这群勇敢的人值得被称颂。 我是理工科出身,长年干得也是工程师的活,思想上虽然偏感性,平时做事还是很理性讲逻辑的,我也希望小说的情节能尽量符合逻辑,努力做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但之前也说过,开始规划并不是这样的,写着写着情节就走偏了,如果有不恰当的地方,还请各位书友帮忙指出,也请各位谅解。 我也坚信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每个人先是人,然后再分美丑善恶。每个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只是有的是利于个人,有的是利于国家民族。非常肯定的一点就是每个人做选择之前一定有个理由,或深或浅的理由。刚结束的权游八之所以烂尾,就是所有人都变成了神经病,没有理由想干嘛就干嘛。我只能说我去写也比现在这个好,因为没法更烂了。(这段吐槽大家可以忽略哈哈) 时间也蛮快的,谢谢各位书友的陪伴,你们的支持也是我们坚持下去的动力。特别感谢一下城市田园生活,你每天都顶帖,搞得我不多少更新一点都不好意思。那,三个月之后再见,我可能会早到也可能会迟到,但我一定会坚持的,只问耕耘莫问收获,就和各位书友一起享受这个过程吧。 |
第三部 逆行战 142 中华门位于南京城南,自古就是军事重地。 只因南京的地形所致,东边有紫金山庇护,北靠长江天险,而城西是一片滩涂,根本不适合大部队行动。只有南边是一大片空地,适合展开兵力攻击,虽然中华门外有雨花台高地,但毕竟只是个小山岗,日军在攻下雨花台之后,就可以直接进攻中华门了。 正因为中华门位置特殊,所以城墙异常坚固高大,而且是座瓮城,便于埋伏人马。城门外是秦淮河环绕,只有一座长干桥连到城门口,随着雨花台的失守,中国军队把长干桥拦腰炸断,但因为时间紧急,破坏的并不彻底。日军工兵顶着弹雨连夜作业,用钢板和木板又把炸断的地方连起来了。 福山一郎躲在屋顶用望远镜观察城门口的动静,城墙的顶部已经被炸得残缺不堪,到处可以见到支那士兵残缺的尸体,但看了半天,没有看到任何活人,支那军的指挥官似乎很有经验,他们一定躲在某个地方避开炮火吧。城墙下面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本军士兵的尸体,他们是之前冲锋受挫死在城下,据幸存的士兵说,城墙上扔下来的手榴弹就像下雨一样。 福山一郎看着血迹斑斑的长干桥,想起工兵部队铃木少尉的豪言壮语,“诸君,我们已经为你们铺好通往胜利的道路了!” 现在看来,铃木简直就是在放屁,他是给第六师团的步兵们铺好了通往地狱的道路,在这样狭窄的石桥上发起冲锋,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这时站在下面的三浦叫道:“福山队长,中村大佐来了。” 福山连忙走下屋顶,中村大佐也是京都人,据说他的祖上是鬼义隆的家将,战国时期大出风头,鬼义隆尤善布局,尽管时代变迁,但布局的思想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福山还记得在淞沪战场的泥滩上,对面的中国军队异常顽强,双方杀的难分难解。中村观察到中国军队的援军上来了,他预计中国军队一定会发起反击,于是故意露出阵地左翼的空当,但偷偷埋设了大量地雷,并在阵地后方挖了暗堡,铁丝网都用树枝遮挡伪装。 中国指挥官看到了这个空当,立即投入部队反击,但是突破一线阵地后,进攻部队被牢牢压制在陷阱阵地前,进退两难,中国军队为了扩大战果,不得已只能再从阵地上抽派部队增援。 中村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他在己方右翼组织了强大的冲锋队,趁着对手守卫力量减弱的空当,突然发动进攻,中国守军没料到日方这时候还有力量反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冲锋队快速突破了中国军队的阵地,然后就像一把镰刀,锋利的抡了一圈,把阵地上的中国军队全赶进了陷阱阵地。正前方的日军也趁势反击,把进攻中的中国士兵往后赶。 最后进攻的中国士兵和留守的中国士兵都被赶到阵地中间,两边挤成一团,一片混乱。日军趁势开火,三面火力夹击。福山一直记得当时情景,阵地中间中国士兵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受伤濒死的人痛哭哀号,整个战场如同血池地狱,都没有哪个小队愿意去打扫战场。 那一次中村联队受到了军部的嘉奖,中村越一也被人称为中村智。 中村不大爱说话,总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但其实他平常还算友善,只是发起狠的时候,就像个魔王,连鬼见了都要害怕。 福山有些紧张,毕恭毕敬的敬礼,中村回礼后开门见山的问道:“福山中尉,之前进攻那么多次都失败了,这次有策略的改变么?” 福山连忙指着对面城墙说道:“我观察过,每次我们炮击的时候,中国军队都躲在城墙下面,城墙上只放了几个哨兵,等到炮击结束我们开始冲锋的时候,他们才会上城墙。所以,我们的炮击对守军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害。中国守军的指挥官是很有经验的,但这次我们就是要利用他们的经验,打时间差……” 中村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时间差?” 福山得意的说道:“我们会让炮击时间延长,等到本方突击队冲到城墙下的时候才停止炮击,这样突击队会在守军回到防守位置之前爬上城墙,只要突击队爬上城墙站稳脚跟,强大的后续部队会立即跟上,一举突破敌人阵地!” 中村点点头,“虽然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炮兵那边有问题么?” 得到中村的首肯,福山大喜过望,连忙答道:“炮兵射击诸元早已拟订,在我军突击之后,会改用迫击炮支援,今天又没有风,炮兵有把握让炮弹全部落在城墙以内。” 中村欣慰的点点头,又问道:“士兵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福山连忙答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只等炮兵开火。” 中村关切的问道:“还有什么困难么?” 福山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家有些肚饿,很多士兵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中村叹了口气,“我们冲的太快了,皇军的士兵们浴血奋战已如离弦之箭,内阁的政客们还在犹豫观望,真是大日本的悲哀……”说完他指着城门慷慨激昂喊道:“告诉士兵们,食物就在城里,只要冲破这道城门,里面的食物一年都吃不完。福山中尉,你很幸运,如果你们能把太阳旗插在中华门城楼上,你们就是第一个攻破支那首都的军人,你们会被载入大日本帝国的史册!” 福山热血上涌,恨不得此刻亲自带队冲锋,他含着眼泪立正喊道:“荣耀之至,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炮兵磨磨蹭蹭迟了五分钟才开始射击,第一发七十五毫米野战炮弹直接落在秦淮河里,掀起一堆白浪。 福山在心里骂道,都他妈是瞎子吗。 河面上炸出了白花花的一片死鱼,福山看到旁边的三浦咽了咽口水,这个家伙,一定在想着烤鱼吧。想起香喷喷的烤鱼,他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水,如果现在能把鱼捞上来那该多好啊。 接二连三的重炮准确的砸在城墙上,墙砖四处溅到空中,如果这会城墙上有人的话,他们一定是没法生存的,炸起来的墙砖碎块跟弹片一样锋利。躲在房屋后面的士兵们都有些紧张起来。 猛烈的炮火持续了十五分钟后稍微减弱了一些,福山知道就是现在,他把拔出指挥刀,大吼一声,“冲锋!” 躲在屋子后面的突击队员们怪叫着冲了出去,他们一共有十二个人,抬着两副云梯,在他们额头上都绑着白毛巾,正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看着十分的不吉利。 如福山所料,城墙上方并没有响起枪声,突击队抬着云梯顺利冲过石桥,福山对着电话大喊:“停止炮击停止炮击。” 炮声戛然而止,突击队把云梯架在了城墙上。福山知道后面的守军肯定也在往城墙上爬,现在就比谁爬得快了,他恨不得亲手把突击队员们推上去,心里一个劲的喊快快快,很快,突击队员们爬上了城墙,城墙上穿来一片喊杀声。 福山跳跃着站了起来,挥舞着指挥刀大喊:“天皇万岁!冲锋!” 士兵们如潮水一般往桥上冲去,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这时城墙中间的位置几块城砖被推开了,捷克式轻机枪的声音响了起来,石桥上被打得尘土四溅,日军后续部队瞬间被强大的火力扫倒,不断有人掉进河里。 福山大喊:“重火力掩护!” 本方阵地上的九二式重机枪响了起来,打得城墙上冒着阵阵白烟,但那挺捷克式机枪完全不为所动,他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把子弹倾泻在石桥上,组成了一道死亡分界线,后续部队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不得不退了回来。 福山身边的对三浦大喊道:“快通知炮兵,带一门步兵炮过来。” 三浦急匆匆的传达命令去了,福山爬到屋顶再次用望远镜观察,机枪已经不响了,城墙中间的枪眼又被城砖堵了起来,根本找不到位置。气得福山大骂一声混蛋。 城墙上的喊杀声依旧不断,福山看到一个穿灰色军装的中国士兵和一个突击队员扭打着滚下了城墙,摔下来之后,两人竟然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度扭打在一起,对岸的日军都不敢开枪,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展开殊死决斗,最后,两个人缠绕着滚进了秦淮河,再也没有浮上来。 城墙上的喊杀声也慢慢平息了,福山只看到云梯被悄悄的推了下来,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只是掀起了一些灰尘。 |
一眨眼就过了两个月了,学校都开学了。我期间换了家新公司,挺忙的,写作的时间就很少了。以后就只能努力在周末更新了,也只有周末有空,请各位读友谅解。更新的慢一点,但终归会写完的。 |
143 李大顺细心的用城砖把枪眼堵了起来,只留下一条缝观察,河对岸的鬼子已经没动静了,他拍拍旁边赵闪的脑袋,“走了,出去了。” 赵闪二十岁不到,原本是无锡一个米铺的杂工,在送米的路上被淞沪会战的溃军连米带人拉了壮丁,小伙子有力气,人也不笨,连长安排他做了李大顺的副手。 赵闪纳闷的问道:“鬼子再冲锋怎么办?” 李大顺骂道:“叫你走就走,鬼子马上就要把山炮拖来了,留在这里吃炮弹啊……”骂完又教训道:“你看我连射的时候,就要连续换弹匣,动作要麻利点,不能断,一断鬼子就冲过来了……” 赵闪哦了一声,“连长不是说要节省弹药么……” “节省个屁,省下来给鬼子用啊?” 两人拖着机枪和弹药箱,倒退着慢慢爬出墙洞,这个城墙洞是连长让他们用手掏出来的,刚好够两个人进去。连长说这个暗堡迟早能派上用场的,不到关键时候不要轻易暴露,果然如此。 两人退出墙洞,猫着腰下了城墙往城门洞走去。中华门内有三道门洞,虽然顶上被炸掀了盖,但底下却固若金汤,三连的弟兄们无不感谢老祖宗修城墙真是扎实。 最后一个门洞稀稀拉拉的坐着二十几个人,个个穿的跟叫花子似的,有很多还带着伤。剩下的兄弟都变成城墙上的尸块了,不是不想给他们收尸,日本人一看到有人活动就发炮,城墙上没法躲,收尸的也就变成尸体了。 日本人的炮弹又断断续续飞了过来,看来是想干掉刚才的那个火力点。 李大顺看到金红坐在最里面,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金红是三连连长,大概三十不到的年纪,身材不高但很结实,他左脸上有道深深的疤,像是快刀切过一般,据说这是是子弹留下的印记。 此刻金红正靠着墙,两眼眯着的看着城门楼的穹顶,仿佛那里有光透过来。 说起来金红也算是七十一军的名人了,淞沪会战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班长,当时一营长带着全营在上海的小巷子里勇猛突击,结果正前方被敌火力阻挡,僵持不下之际,鬼子派了辆战车绕到巷子后面把出口堵了,前后机枪猛扫,一营四百多人全被打成了筛子。 金红多了点心眼,留在了巷子外面,关键时候带着一班人马炸毁战车,救回几十条人命,可算给一营留了点种子。原本团长说金红临阵退缩,要拉出去毙了。还是八十七师的师长有见识,“临阵退缩个屁,一营长有没有脑子,要不是他已经殉国了,老子还要再毙他一次。”于是金红升排长,淞沪打完,他又成了连长,因为原来的连长都死的差不多了。 李大顺是当时从巷子的尸堆里爬出来的一员,从此之后死心塌地的跟着金连长。见连长此刻又发呆了,于是碰碰他,“连长,援兵来了没?” 金红看了他一眼,平静的答道:“你问我,我他妈问谁去?” 这时城门洞里急匆匆的走来一个人,这是三连的通信兵,江西人雷全,这人跑得快,人也活络,是三连的包打听。 他一进来就大喊道:“连长,不好了不好了!” 金红站起来骂道:“慌什么!” 日本人一发重炮正落在顶上,震得灰直往下掉,大家都吓了一跳。 雷全着急的说道:“全跑啦!部队全跑啦……” 金红一愣,“你说清楚,谁跑了,都跑哪去了?” 雷全跳着脚叫道:“全南京的部队都跑啦,还能去哪,都跑长江边上去了。” 金红问道:“师部了,军部了,司令部了?下命令了吗,没人管吗?不是江边上所有的船都被烧了吗,怎么跑?” 雷全苦着脸说道:“唐司令是第一个跑的,船是烧光了,他给自己留了个小火轮,现在,他只怕已经到江北啦……” 金红身体一震,茫然的靠在墙上,口里喃喃说道:“都是这种货色……” 士兵们顿时炸了窝,有人气愤的把步枪往地上一摔,“还他妈的打个屁啊!我们在这里拼命算什么!” 有人气得捶墙痛哭起来,更多的人喊道:“连长,我们也跑吧!” 金红想了想问道:“还有谁在上面放哨。” 李大顺连忙答道:“七班的几个人。” 金红摆摆手,“把他们都叫回来,不要放枪,千万不要往外放枪。”交代完他又对士兵们说道:“把枪都捡起来,枪就是我们的命,从现在起,我们不是为别人打仗,我们要为自己打仗,为自己活着打仗,没有枪,拿什么打?” 众人连忙收拾好武器,对于这个连长,他们是心服口服的,无论在什么危急时刻,他总能想到办法。师长曾经评价过,你们三连啊,打起仗来不要命,我很放心,可逃跑起来你们总是跑得最快的。我师部撤退的命令还没到,你们都已经跑得没影了。 三连兄弟们都说,该打就打该跑就跑,全靠连长有办法。到了三连的兵,就没想离开过,全是因为这个有办法的连长。 李大顺带着七班的三个哨兵回来了,金红问道:“鬼子那边有动静吗?” 哨兵答道:“鬼子拖着山炮对城墙乱轰,轰不动……” 金红想了想说道:“不干掉这个暗堡他们是不会过来送死的,现在正是开溜的好机会……” 七班几个人说道:“连长,太饿了,撤也撤不动了……” 金红摆摆手,“都他妈的去城里找吃的吧,老子也饿……” 众人正要离开,门洞外哗啦啦跑来一队人马,众人紧张的把枪举了起来,只听来人叫道:“自己人,我是忠义救国军二大队二中队队长丁书奇,奉命过来增援中华门……” 众人互相看看,李大顺虚张声势的骂道:“早干嘛去了,现在部队都跑光了,你们过来增援个屁……” 丁书奇擦着汗说道:“路过光华门的时候枪声很紧,我们顺路过去帮忙去了,弟兄们多担待一下吧,我们忠义军就是块膏药,哪边有事往哪边贴的……” 金红看看他们,一共也就十几来号人,身上的破烂程度不比他们差,但士兵们看着都很有精神,眼中放光,手里的家伙也不赖。他走上前说道:“我是三连连长金红,这里归我指挥。” 两人互相敬礼,金红突然问道:“听你口音像是湖南人。” 丁书奇答道:“是的,我是湖南宝庆的。” 金红想了一会,抬头说道:“丁队长,不知道你清楚情况吗,城里其他的部队都已经撤走了,只剩我们了……” 丁书奇叹了口气,“风言风语我也听到一点,撤退的情况我也看到了,一路上所有的部队都在往北门跑,好多连枪都不要了,不过对于我来说,我得到命令是增援中华门,并不是撤退,所以……我只管得了我自己,作为军人,我只能服从命令和自己的良心……” 金红指着他身后的士兵说道:“鬼子从中华门进不来,也会从其他城门进来,到时你们就会被包饺子了……我们也要撤退了,谢谢丁队长冒死来救,但三连就剩下这么点兄弟了,我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等死……” 李大顺着急的叫道:“连长你跟他啰嗦什么劲啊,你又跟他不熟,他愿意留下留下,我们赶紧走我们的,鬼子一进攻,谁都走不掉!” 忠义军的士兵也小声议论起来,丁书奇转过身大声说道:“弟兄们,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叫中华门吗?这个城门,就像我们中华民族一样,屹立千年不倒!身为中国军人,我们怎么可以把它拱手让给日本人,如果!日本人迟早会攻陷中华门,那也必须踩着我的尸体……” 金红捡起墙边的一根棍子,一棍子敲在丁书奇后脑勺上,丁书奇一下就瘫倒了,忠义军的士兵们赶紧扶住队长,一边骂道:“干什么,凭什么打我们队长……” 金红扔掉木棍说道:“要不是看你们冒死来救,我才懒得理你们,扛着你们队长,跟老子走……”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忠义军的士兵们都看着郑松,郑松抱着丁书奇往肩上一扛,一边说道:“走啊,跟上……” |
各位中秋节快乐。 |
144 金红带着士兵们撤到城内的时候,才发现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饿的半死的士兵们砸开沿街商户的大门,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店主来不及带走的烤鸭和点心,大家都看着金红,金红骂道:“门都砸了,吃几只鸭子算什么,不吃留给日本人吃啊!” 众人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吃饱了就有力气逃命,等到了城北才发现人越来越多,军民混杂在一起哭天抢地,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 金红远远的看见挹江门已经被人流堵死了,他摆手说道:“不用过去挤了,跟着我走。”他熟门熟路的领着一众人沿着城墙走,城墙下灌木丛生,比以前更加繁茂,金红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狗洞,他激动的说道:“竟然还在!” 众人把灌木扒开,一个接一个的钻进洞里往外爬,丁书奇还没醒,金红啪啪给了他两巴掌,丁书奇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问道:“这是哪里,我们要干什么。” 金红指着狗洞说道:“不要做声,我们钻出城门去偷袭鬼子,赶紧跟上……” 几十个人拖着武器,轮流从狗洞钻了出去,金红是最后一个,出来之后他看见士兵们站成一排发愣,于是拍着手骂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众人没有回话,金红抬头一看,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江岸边挤满了人,有军人有平民,有的在破口大骂,有的在放声嚎哭。一条小木船,只有一条小木船载满了士兵往外走,岸边的士兵还拼命往船上挤,船上的人开了枪,打得水花溅出来。更多的士兵扔掉武器,抱着木头木板就往江里跳。曾经长江是南京的庇护屏障,如今却成了一条生死线。 李大顺喃喃说道:“这可怎么过去啊……” 丁书奇叹息着说道:“这不是中华门,你们是在逃跑。” 金红也懒得跟他啰嗦,“你可以带着他们回去,我们要走了……就此别过……” 丁书奇一把拉住他,哀求着问道:“你有办法过江么?” 金红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要回中华门为国尽忠么?” 丁书奇低着头说道:“事已至此,我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可惜我手下这帮弟兄,他们都是大中专毕业生,有文化,受过特训,一百三十几个人的中队,从上海打到南京,就剩这么点了,你要是有办法,就带带他们吧,他们也不是孬种……” 忠义军的士兵们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金红。 金红扫了他们一眼,想了想还是喊道:“跟着我就乖乖听话,别跟老子婆婆妈妈。”一边举手叫道:“地图!” 雷全忍不住说道:“连长别开玩笑了,我们哪有地图。” 那边郑松打开腰包拿出张地图来,地图上还详细标明了两军的防线,金红问了些日军的防线情况,郑松回答得头头是道,金红看着他说道:“遇上你们真是命,大家都命不该绝,只是我们这点人马还不够,走,去江边拉人去……” 只听金红一边走一边大喊:“哎,你们这样过不了江的,与其在这等死,不如跟着老子突围打出去。” 有人问道:“你们哪部分?” “八十七师的。” “操他妈的,军长师长开完会就跑了,通知也不通知底下一声。” 更多的人挤了过来,“我们是八十八师的……” “我们是五十五师的,军官们都跑了……” 金红站在高处大喊道:“不怕死的都跟着我,我们从西边杀条血路出去……” 有人叫道:“西边不行,都是泥滩,鬼子用机枪封锁了……” 金红喊道:“无所谓,愿意在这等死的继续等,跟我走的都听我命令……” 完全没有希望的人群突然看到个亮光,哗啦啦一下跟上来几百号人,金红看到很多人没枪,立刻喊道:“没枪的都给我滚!” 三连弟兄们带着人马清点集合,一共聚集了五百多号人,金红瞬间变成了营长,金红临时任命了几个队长,部队一路沿江向西运动。 |
145 冬天的江滩尤其的萧条冷清,沿江横七竖八的躺着中国士兵的尸体,那是之前的突围失败留下的。 金红把大部队留在身后,自己拿着望远镜去侦查日军阵地,看完之后回来说道:“听好了,硬冲是冲不过去的,这种地形鬼子只要一挺机枪就把我们全突突了。这样,我带着一队沿江突击,吸引鬼子火力,鬼子会以为溃兵逃窜,不会太防备。李大顺带二队,丁书奇带三队在前面的芦苇荡里潜伏,在战斗打响后,你们从左翼突击鬼子阵地,一定要快要坚决,你们一冲锋,我会带着一队绕到鬼子阵地右翼突击,一直打到阵地中央汇合。要把鬼子打跑了,我们才能跑。记住了,这一战就是生死之战,输了就没得活,绝不能退,要死,也全他妈给老子死在冲锋的路上!” 大家都说明白,丁书奇激动的问道:“现在就出发?” 金红抬头看看日光,摆摆手说道:“急什么,先睡觉……” 待到日落黄昏,夜色很快笼罩大地,金红传令下去,“赶紧进入阵地。” 大队人马消无声息的散开,慢慢向阵地前沿运动。 日军的三个探照灯都打开,交替扫射,把江滩照的透亮。 金红耐心的看着探照灯的频率,然后回头对士兵们说道:“注意听我的命令,不要走河边,要走硬一点的地方,我一下命令,你们就跟着我冲锋,不要停留,不要还击,不顾一切的往前,鬼子火力一旦移开,我们就转向进攻鬼子阵地。” 众人都坚定的点头。 金红深吸一口气,看着探照灯回扫的一瞬间,猛的冲了出去。 日军先迟疑了一会,等看清大片人影的时候,各种火力顿时响成一片。 金红冲在最前面,跑得就像一阵风,完全不顾耳边呼啸的子弹。身后突然杀声震天,那是二队和三队发起冲锋了。 慌乱之中,日军的大火力全部转移到了阵地右侧,至于这些逃兵,就暂时管不了了。 金红突然一个转弯,迎着日军阵地冲了上去,两翼受敌的日军有些慌乱,机枪火力左右摇摆。金红如神兵天降,第一个跳到日军壕沟里,双方混战成一团。抱着必死决心的中国士兵勇敢异常,无不以一挡十。日军抵挡不住开始溃散,中国军队跟在后面穷追猛打,直到看到了日军第二道防线的灯光,阵地上人影晃动,鬼子的增援就要到了。 金红连忙把士兵集合在一起大喊道:“别追了,快走快走,从侧面绕过去,往西南方向跑……”喊完又叫住三连的士兵,“三连的,三连的都留下掩护,给兄弟们争取时间。” 三连的士兵们都聚拢过来,纷纷叫道:“连长,都听你的,跟鬼子拼了……” 大队人马飞速的逃散开去,又变成了一群溃兵。一旦有希望的时候,逃生的本能又占据了上风,刚才迎着弹雨冲锋的勇气,似乎瞬间飘散在寒风之中了。 丁书奇赶过来说道:“我跟你们一起留下……”他刚才冲锋在前,身上血迹斑斑。忠义军的士兵也凑了过来,郑松叫道:“队长,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丁书奇骂道:“放你妈的屁,滚!都他妈给老子滚!” 忠义军的人没有一个动的。 金红看不下去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留下就留下吧,黄泉路上热闹点。” 丁书奇只好无奈的不做声了。 大队人马走得看不到人影,金红也没动,丁书奇着急的说道:“赶紧抢占地形吧,鬼子的援军就要来了。” 金红看看他骂道:“抢个鬼的地形,都跟老子走。” 三连的士兵们嬉皮笑脸的跟了上去。 丁书奇边走边问道:“我们去哪?不掩护大部队么?” 金红头也不回的答道:“谁掩护谁啊,都在跑,你说鬼子追人多的还是追人少的?” 丁书奇一愣,“那大部队怎么办?” 金红不耐烦的答道:“各安天命吧,老子又没赶他们走……运气好就能跑出去……” 果然,在大部队撤退的方向又传来密集的枪声。 丁书奇看看金红,又看看响枪的地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金红带着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来到江边,金红左右看看说道:“就是这里了。” 丁书奇往对岸看去,这里是长江的一段夹江,对面是江心洲,江面不宽,水流平缓,是渡江的好地方。 金红回头说道:“把长枪都扔了……” 丁书奇气愤的说道:“当兵的怎么可以扔掉自己的武器!” 金红捡起把步枪扔给他,“你背着步枪游过去试试?读过那么多书有点脑子行不行,枪没了过了江就有,人没了留下枪有屁用!”说完又喊:“把武器全部扔水里,千万别留岸边。” 众人扔掉武器,脱下棉衣,跟着金红跳进冰冷的河里,好在河面不宽,大家都顺利的游了过去。 上了岸浑身湿透,众人冻得浑身打颤。金红叫道:“都……都跑起来,不然得冻死了。”江心洲本来就没几户人家,遇上战乱,也跑得差不多了。众人害怕岛上有日军,不敢停留,一路悄悄穿过江心洲,这时又看到一段江面,这段江面就宽阔不少,光这么游怕是游不过去。 金红指着对岸说道:“对岸就是江北了,江心洲的船多,肯定有没烧干净的,你们沿河找找,搭两个筏子,大家摸着筏子过去。” 众人冒着寒风去找木材,战前唐司令为了展示破釜沉舟,死守南京的决心,把江边所有的木船全部焚毁,江心洲的船也没放过。也算是运气好,众人找到一个集中烧船点,有几条船没烧干净,船底板还在,总还能用上。 众人抱着船板,有的抱着木板,聚在一起又跳入江中,半游半漂的往对岸游去。 丁书奇冻着浑身打颤,连呼吸都是凉的,越游越没劲。他看着漆黑的天空,视线渐渐模糊,水声也似乎越来越远。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有人拍了他一巴掌,“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他睁眼一看是金红,他那张刀疤脸在夜色中格外狰狞,他一下清醒了,突然又感觉,这个人到底是谁,又像天使又像恶魔,为什么我好像在哪见过他了。 |
146 因为枪炮声不断,小酥子上半夜根本就没睡着,仇墨飞不停的哄着她,后来实在是太困了,小家伙终于沉沉睡去,这个时候就算炸弹落到院子里,她也不会醒了。 仇墨飞不放心老人们,又去大通铺转了一圈,大部分老人都睡着了,只有刘老头在坐着抽烟,他烟斗的亮光在黑暗中闪烁,每传来一声炮响,他就会说一句,“炸死小日本子。”老头子是北方人,年轻时候干过义和团,说起打洋鬼子那是头头是道。 养老院里还有二十多个老人,他们无处可去。原来两个教会医院的护士在这帮忙,打起仗来就回医院救护伤员去了,其他年轻一点还能动的,能跑的都跑了,刘嫂也跑了。仇墨飞也想带着小酥子跑的,但是收拾好东西走到院子里,发现老人们都呆呆的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也跑了,这些老人就没有任何依靠了。他想起那段迷失自我的时间,就是靠在养老院里疯狂干活度过的,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忘记痛苦,才能体会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否则,在小酥子到来之前,他早就已经死了。 纠结了许久,他还是留了下来。 仇墨飞在心底叹了口气,打算转身回房,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影,只见温太太凄然的盯着他说道:“南京城就要遭劫难啦!” 温太太大冬天的穿了件白色旗袍,旗袍上绣着一朵大红的牡丹,开得如一团鲜血。她原本是南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一次出游翻了船,一家死绝,唯有她只身幸免。亲戚朋友们趁着她心灰意冷,把她的家产抢得一干二净,却没有人管她,温太太住到这里来就有点疯疯癫癫了。 仇墨飞示意她先回去睡觉,温太太没有理她,只是突然回头对门外说道:“别拉我,我自有分寸,该做什么,我清楚得很……” 仇墨飞往门外看去,门外黑乎乎一片,只有刺骨的寒风。 温太太咬着牙说道:“我本是洁净身,岂能让豺狼闻。你们想见我,我自去见你们就是……”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去,只见她目露凶光,神色诡异。仇墨飞也不敢拉她。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温太太突然转过头来厉声说道:“恶魔千千万,冤魂无处寻。过了今晚,只有恶魔才能活命,切记切记……” 仇墨飞又是一愣,大门被打开,一阵阴风吹来,吹灭了他手中的油灯。他急忙走到院门口,大街上冷冷清清,哪里还有温太太的踪影。他又跑到大街上转了一圈,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怕是见了鬼了。他突然意识到不大对劲,前两天大街上还都是人,随处可见士兵,今天白天就没见着当兵的了,他想起刚才温太太的话,“过了今晚,只有恶魔才能活命……”他才猛然醒悟,当兵的可能都跑了,鬼子可能就要进城了! 仇墨飞心慌意乱的回到屋内,急得满地乱窜,突然灵光一闪,连忙回到屋内找出笔墨,又拿出白纸。想想一个人怕忙不过来,他又急急忙忙去找刘老头,刘老头抽着旱烟,一口一个干死日本子。仇墨飞把他拉了出来,刘老头问大半夜你干嘛。 仇墨飞连比带划的示意他熬浆巴,刘老头怒道:“把老子的青龙刀拿来,老子要去砍日本子脑袋,熬你个头的浆巴。” 仇墨飞不能说话,急着连拍带打示意他赶紧弄,然后自己拿出砚台急吼吼的磨墨。 刘老头看他龙飞凤舞的在纸上写日本字,一边熬浆一边问道:“你个死哑巴写得啥玩意?” 仇墨飞连忙做了个砍脑袋的手势,刘老头指着纸上的八个日本字念道:“砍死日本,中国必胜。好,写得好,贴到大门口去,干死小日本子,拿老子的青龙刀来……”他说话太用力,说着放出一连串的响屁。 刘老头瞪着眼睛叫道:“听到没有,战鼓已经敲响,杀杀杀!” 天色还没有亮,仇墨飞手忙脚乱的把“中日友好”“东亚共荣”的日文标语贴到大门口,又贴了个“养老院所在”,贴完之后他心中稍安,进了屋又招呼刘老头把桌椅搬到院子里,刘老头指着他说道:“哦,你要摆鸿门宴,死哑巴聪明啊……” 刘老头的鸿门宴倒是提醒了仇墨飞,仇墨飞跑到厨房一看,米面还有,他连忙带着刘老头烧火做饭,刘老头一边烧火一边大叫:“下毒,毒死小日本子!” “想当年,老子在东交民巷,步伐如飞,手法如风,刀光闪过,洋鬼子人头落地,嘿,这小子还在地上一脸诧异之色……” 不管城里的人愿不愿意,天色还是亮了。 仇墨飞回到屋里一看,小酥子还在睡觉,老人们该躺的还是躺着,有的坐起来发呆,外面的枪声喊声越来越近,大家都没有动,好像一群在渡口等船的人,等待未知的命运之舟把他们一起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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