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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第5页] |
作者:野有蔓草蓁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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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6-14 11:15:52 瑞瑶姑娘的阳光,照亮了伶俐的黑夜 ----------------------------- 是的友友,瑞瑶是伶俐的心灯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伶俐家的豆田在哪? 凉爽的秋风吹过了何家庄的田野。田里的庄稼便熟透了。大片大片的农作物很密集,种着些玉米、大豆、花生、除了这些主要的,还有芋头、山药这些半是蔬菜半是粮食的物种。红苹果和黄金梨密集的点缀在果树枝上,果实累累的。红山楂跳跃在树叶中间,远远望去,牙根一下子便酸了。玉米叶子在秋阳的照射下失了水分,已经由绿渐变成浅褐色。鼓着大肚子的土色的蚂蚱和尖角的碧绿的蛸木甲(一种昆虫)在干枯的玉米叶子上蹦跳,紧贴着地面的玉米裸露的根须的缝隙里有蟋蟀钻进钻出。玉米没有辜负农人的期待,每一棵都在怀里笼着一个熟透的大棒子。时值中秋,田野里没有了绿,成熟的风韵,远远近近的都是红黄交替,叫人感觉安稳,踏实、和放心。 站在豆田里,眼前铺满一地金黄。饱满鼓涨的豆荚簇拥着,挤挤挨挨。豆粒眼看要撑破衣衫,其实有的早就等不及,把衣裳拱开一条缝隙,豆荚裂开,它们欢喜的蹦跳到地下,在地下滚动,一只田间的蟋蟀从它面前蹦过,伸出触角碰了碰它,两只亮晶晶的黑眼珠瞅了瞅它,没兴趣,它两条有力的后腿一蹬,跳出去老远。 紧接着,又蹦过来一只肥胖的蚂蚱,在它身旁稍作停留,也是用两条锯齿样的后腿一蹬,它蹦到了豆棵最顶部的叶子上。 豆虫呢?伶俐低头寻找,他小时候,总是喜欢捉豆虫玩,夏日豆田里,豆虫是浅绿色,模样很妖异。脊背上还整齐排列着两行黑点,最让他喜欢的是豆虫头顶长一个角,像小牛的角,只是那角可没有牛角大,伶俐捏着豆虫,用手拨拉着豆虫的角,那漂亮的肉虫子在他手里弯弯扭扭,他开心地笑。 他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豆虫,伶俐忘记了,爹跟他说过,豆虫进入秋天,会钻进土里,褪掉身上美丽的外衣,然后蛰伏起来,下蛰后的豆虫才好吃,只要在收割过的豆田里刨挖,就接二连三地挖出来,老何曾经带伶俐挖过豆虫,他在前边,一撅头下去,翻出来的湿土里就会有绿色的豆虫在蠕动,伶俐拿个小瓢,跟后边捡。通常爹爹挖一撅头,就叫着“伶俐,又一个。” 伶俐蹦蹦跳跳地捡着豆虫,一个下午,爷儿俩挖了一小瓢,回家后,花花就洗净搁锅里炒,豆油在锅里滋啦滋啦响,豆虫放进去还活蹦乱跳,所以炒熟后,很多豆虫还保持着活着的姿态,它们在粗花瓷碗里昂首挺胸,摇头摆尾。伶俐和志勇还有小花,来不及用筷子,每个人伸出小黑爪,抓起就放嘴里,焦香酥脆,那股香味儿穿过舌尖,送入鼻孔,沁入肺腑。三个孩子吃个滚瓜肚圆,简直比过年还过瘾。 父亲看着三个孩子,抽着呛喉咙的旱烟叶子呵呵笑。 伶俐抬起头,他手里握着一把镰刀,望着眼前的这片豆田,小新同样握着把镰刀,小两口站在地头,他俩要割豆子了。 这块田还是春上小花操持着种的,伶俐结婚后分到半亩,另外半亩是志勇家的,可是,整片豆田,他找不到哪块是自己的,哪块是志勇家的,该从哪开始收割呢? 庄稼熟的都掉粒了,志勇还赖在高家岭不回来,也别怪他,香芹不回,志勇也不回,伶俐那惊天动地的响声搁谁谁也受不了,可他一天不踢就难受的要死,心里鼔涨的要死。 志勇不回来,他不知道从哪下手割豆子了。他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同样的,小新也是不知所措。 |
何家庄的人们,去田里劳作秋收的人们,挎着腊条筐,赶着地排车,开着拖拉机,推着小推车,他们从伶俐身旁经过,看到在地头走来走去的伶俐,停下来问:“伶俐呀,你怎么不割豆子呀?” 伶俐垂着眼皮回答:“我不知道哪块是俺家的豆子。”奥,村里人也跟着看看,还真是,哪块地是你家的?这我们也不知道哇! 伶俐是手足无措,他抬起头,睁开耷拉着的厚眼皮向田野里四下里看去,突然他眼睛睁大了,眼神变的狰狞起来,原来,他看到了一个龌鹾的人。 那人正在村长何庆武家的棉花地里拾棉花,他腰上缠一个白色的棉花包,低着头抓起一把把的棉花塞进包里。那人很瘦,骨头撑起一个身体,棱角分明。金富拾着棉花,眼睛瞅着棉花朵,还不时的偷偷瞄上伶俐和小新一眼,何庆武跟他一起并摆着,伶俐就看他俩的样子不像在拾棉花,倒像课堂上的小学生在交头接耳, 还时不时向伶俐和小新这边瞄上一眼、再瞄上一眼。 |
第一百二十三章,狗杂种,你我永不相见 话说金富,当年带外村人祸害花花,大生和小兵到处找他,他吓得不敢回家。 何家庄的人们一直没等来金富的消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踪迹皆无。小红一个人过这日子,反倒长胖了。她是心里舒坦了,没人打她,没人骂她,她过的自由自在。每天去队里出工,跟着队里的男女老少一起嘻嘻哈哈,还可以挣工分,日子过的倒也快活。 可有次她娘来看她,她娘问她:你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你这两天倒是舒坦了,那么金富回来呢?回来她还能让你这么舒坦?红啊!俺的闺女,你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跑?跑了吧!离开那个没人性的畜牲,你还能逃条活路。 小红有点犹豫不决:娘你叫我上哪跑?上哪他也能找的到我,找到我就不会轻饶了我啊!小红快哭了。 小红她娘说,咱既然不想跟他过了,咱就得想个办法,你花溪村不能回,万一他哪天回来再跟你纠缠起来没完没了,他再拿刀杀了咱娘儿俩,再杀了咱亲戚朋友。红啊,你记不记得咱庄孟小美?她找婆家去了东北,听说在黑龙江跟俄罗斯边境那种了几百亩豆子,正缺人手,你去吧,咱给她写封信,顺便让她给你找个主,反正你这边也没登记也没孩子,咱走的干脆利索。小红呀,咱跑吧! 没过多久,媳妇儿花小红把家里粮食囤里所有的玉米,麦子,豆子,但凡值俩钱的东西都卖掉了,就连那个祖传了好几辈的石头蒜臼子,也没能逃脱,更不用说那祖传了几辈子的破柜子烂箱子,还有做饭用的风箱,灶上的两口大铁锅也让她揭了下来。俩人结婚时置办的家伙什大部分是小红娘家买的,也都一件不剩全部处理,炕上的炕席也被揭走,连带被褥,她光这些东西就装了两地排车,她分两趟拉到韩石镇大集上去卖掉的,当时她也有点忐忑,怕在集上碰见金富,又一想,碰见就碰见,碰见更好,她就说回村告诉大生和小兵,要不就是去韩石镇派出所报案。反正是撕破脸皮了,无所谓了。 花小红卖掉了所有,临走时,看着空荡荡的家里,除了两头房屋那两盘土炕,还有堂屋两边各一个张着残破大口的土灶台,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她两眼扫视了一圈,伸手掩上房门,才看见门上还有两个铁合页,还有锁门的铁挂勾,铁门轴等等。 她找钳子锤子往下敲,可她毕竟是女人家,没办法,她跑到大街上,也是巧了,正好遇见个收废品的,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帮着她把家里所有的,门上的挂勾,合页,大门上还有俩铁门鼻子,包括猪圈门上的挂勾,铁锨撅头,二齿子等农具,最后那男人还帮着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没有遗漏。 |
收废品的走了,家里的大门堂屋门厢房门猪圈门没有了合页,在门框上挂不住了,小红把它们都斜倚在门框上,她站在院子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已不像家的地方,自己破败的人生算是划上了句号,这个家,从此以后永不再回来,她咬牙切齿地下了决心。 可家里还有二亩地,不管它了,爱谁种谁种吧,不种就让它荒着,愿意长草就长草,反正是,要断就干脆利落,不能拖泥带水,董金富,从此后,你我永不相见。 她还感概了一番,又转念一想,他妈的,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一个丧尽天良丧心病狂的无赖,自己在何家庄的日子简直就是个噩梦,走吧走吧,走了噩梦就醒了,好日子就会来了,起码不用天天这疼那疼,担惊受怕,吃捞不着吃,还得时刻准备着挨上一顿揍,最让她感到后怕的是,董金富以伤害她娘家亲友要挟她,以前她不敢跑,现在趁他不在家,多好的机会,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董金富,你个杂种,别怨我把事做绝了,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是你逼我的,但愿你死在外头,那就更好了。她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夹起包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何家庄。 小红的后半段人生,小红的婚姻,抛开不提,只听说后来董金富一直发着狠要找到花小红说要把她全家来个碎尸万段,他曾跑到花溪村找到小红的娘家,发现铁将军把着门,铁将军已是锈迹斑斑,金富恨的咬牙切齿,他曾发誓要把小红的亲朋好友给做掉,可他找不出小红的亲友是谁了,他忘记了小红的七大姑八大姨是谁,住在哪儿。 原因很简单,从他跟小红结了婚,小红的亲戚们在了解了金富的为人之后,就下决心躲的远远的,该上门的也不上门了,谁都怕死啊!让金富这狗杂种给弄死岂不冤枉?所以小红成了瘟神,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金富找不出花小红的亲戚,他在花溪村打听,村里人一看是金富来打听,都摇摇头说什么也不知道,金富这人,谁惹谁沾一身屎,可不敢惹他。 难道金富真就值得他们害怕吗?其实他们想错了,金富在关键时刻是个怂蛋,他才不做掉人家呢,他没那个胆量,他只是吓唬吓唬小红而已,结果把老婆吓跑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搬砖真累呀 当年金富闯下祸,他没敢在韩石镇露面,他在离何家庄几百里的新安市里闯荡,誓要闯出一番天地,他要让何家庄人看看,他董金富混大了,他有钱了。 他要衣锦还乡。 三年后他是回来了,抛开他是衣锦还乡还是灰头土脸,抛开他是否在外面挣了大钱,单说他在走近自己家门的时候,却发现大门没有了门环,小土门楼塌陷了半边,两扇门板是歪歪扭扭斜倚在门框上的,他用手一推,门板顺着倒了进去,他脚踩着倒在地上的门板走进家门,却发现家里一片萧条,根本就不像个家的样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断墙残垣,处处透着衰败,没有一点人气。所有的门板都斜倚在门框上,屋顶上的麦草已烂掉,光秃秃的,还好,泥巴屋顶上竟然长出了好多美丽的花花草草,西屋房顶也塌陷,本就是破旧的房屋,再加久无人住,倒塌实属正常。 金富钻过门框歪斜的堂屋,头顶上,泥土还在掉落,他走进东厢房,只看见一盘光秃秃的土炕,炕前干干净净,一点木板,就连个小板凳都寻不见,真正的家徒四壁,人去屋空,甚至连一粒老鼠屎都没有。倒是房顶上,好像有生命的迹象,他抬头仔细瞧瞧,才看清顶上的秫秸把的房梁上,倒挂着许多蝙蝠。 它们缩着狰狞的身体在睡觉。 “花小红这个浪娘们儿,把我家踢蹬成这个样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金富狠狠地骂着。 他是从市里一步步丈量回来的,几百里路,亏他有如此的耐力,没有又怎样?他身上没钱,没钱谁让他坐车? 他想起自己在市里混了三年的日子,他妈的,城市也不好混,他躲在火车站的大桥下面,跟一堆流浪汉挤在一起。那群流浪汉排斥他,他们出去要饭,扒拉垃圾桶,现在不比以前,城市不比农村,农村以前要饭都要不饱,现在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粮食够吃了,城里饭馆越开越多,有些吃不了的就倒掉,所以,垃圾桶还是比较丰富,淘换个饱是没问题,所以,他们现在要的是钱,找一切能换成钱的东西,有的甚至去偷。不管用什么方法,东西拿回来算本事。 金富在家吃独食已是习惯,况且他打人也成了习惯,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专找窝边草吃,这个世界上,就是小偷,也有他的章法,本村不偷,邻居不偷,身边人不偷,可他倒好,专捡最亲近的人祸害,不但喜欢偷自己村子里的鸡鸭牲畜。连自己的老婆都不放过,抢东西也是,专抢自己家人的,所以,他是十恶不赦的。但是,到了外面,没有人吃他那一套,他偷或者明抢那群流浪汉的东西,被人合起伙来揍个半死,还被人说成不守规矩,金富在这群流浪汉当中占不到一点便宜,他被排斥,混不下去了。 但他知道了废品收购站的位置,也知道了什么最能换成钱,所以,在他一天天去街上逛荡的日子里,他就想着离开桥下,那地方他妈的晚上睡觉蚊子太多了,再说,眼看要入秋,天冷了桥下又不能睡,那群人蓬头垢面,身上爬满虱子,烂衣服常年不换,他们身上的味道能臭出十里路去,之前金富也经常在外边过夜,大多数他都是一个人睡草垛,他属于单打独斗型的,不会拉帮结派,就是在帮派里,依他的性格,别人也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别人,所以,在出去逛荡着偷摸和扒拉垃圾桶的日子里,他在寻找着机会。 |
那天他无意中来到劳务市场,八十年代初的劳务市场,还没形成规模,大部分是做建筑类的多些,他脸上蓬勃发展的胡子,还有乱的像鸡窝似的头发,以及身上穿的千疮百孔的褪色的红背心,叫人一看,完全是一个吃不饱的农民工形象,一个老板动了善心,问他: “几天没吃饭了?这么着吧,你跟我去工地搬砖吧,我一天给你两块钱,保证你吃饱饭。” 金富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搬砖这活,他以前干过,一天下来,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他吃不了这个苦啊!可是,又没有别的路子可走,怎么办?桥下不是长久之计,他一时半会儿又不敢回村,最后他一咬牙,去! 去是去了,搬砖是真累呀,工地上的小工都是这样,没技术,只能出大力,他又不会瓦工,他就想着学习做一个好瓦工,可人家连瓦刀都不让他碰,走到砌砖的师傅近前,人家马上就打发他去搬砖,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学习,其实,他是懒散惯了,不就是垒砖嘛!聪明人一看就会,平常再勤练习,可金富,从小就不知道走正道,他还是觉得,做个合格的小偷好 些,这样可以不劳而获,多好。 |
第一百二十五章,偷建材的金富 这是一处城市连接着郊外的建筑工地。 金富晚上睡到那几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老式土屋子里,大炕上一溜排开,四仰八叉地躺着七八个民工,呼噜声震耳欲聋,金富朝着这个踢一脚,这个咂咂嘴,翻个身,呼噜暂停,可另外一个还响,金富再爬过去踢,前边那个暂停的又响起来,金贵顾头不顾腚,脸上汗珠子一嘟噜一串地淌着,有些民工的脚上还糊满泥巴,头发脏的打了绺,身上的汗臭味儿混合着脚臭味儿,跟桥下的那些流浪汉好像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是凭劳动赚取每一分钱,他们是受人尊重的。 墙角窜过几只老鼠,肆虐的蚊虫滋滋叫着,这些精壮的庄户人家的男人们,白天使够了力气,晚上睡的安稳,蚊子趴到脸上肆意的吸取着血液,它们太贪婪了,贪婪到撑的肚子滚圆,飞不动了,男人才感觉痒痒,睡梦中一伸手,朝自己的脸上烀一巴掌,“呲”地一声像破了一个气球,刚刚吃饱的蚊子马上见了阎王。不知道阎王爷是不是也对每一个死去的蚊子来一番审判,做了大孽的蚊子会不会也被下油锅炸?反正蚊子的身体在阳间已是稀烂,一摊血摊到脸上,男人翻个身继续睡觉。 金富因为他们的呼噜,因为浑身疼,他睡不着,他从小没出过大力,没干过重活呀,他感觉骨头要散了,不行,照这样下去,就是累死也挣不几个钱,怎么办? 第二天,他唉唉哼哼不起床,把他带来干活的那位工头,进来后看他还躺炕上,还跟他说:“刚开始都这样,你这是顺不过劲儿来,不着急,慢慢来,习惯了就好。” 金富哼哼唧唧地说:“大哥,俺浑身疼,想去拿点药吃,今天俺请个假行不?” 这位心善的工头,是跟着亲戚做事,也是刚踏入江湖,他没有从金富那双眼睛里看到闪烁着的贼光,实际上,那些老社会油子一看金富就不是什么好鸟,根本就不敢雇佣他,这位工头也是吃过亏后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金富请假溜出去后,就逛到了附近的村子里,这都是些城市边缘的村庄,相对来说比较富裕,那个年代,农村的土坯房翻盖红砖瓦房是大势所趋,是与时俱进,红红火火的盖房大军轰轰烈烈,没几年时间,农村几乎所有的土坯房都被一片红砖红瓦的房子代替,除非那些穷困潦倒的人家还住在代表中国过去历史的土坯屋里,比方说伶俐家。更不用说城边的区域,不但要盖,还盖的跟偏远农村的有区别,就是特别宽敞。 金富走进村子,看村中央的路边上堆满了装满洋灰的袋子,沙子石子和红砖,他顺便走进那户人家,出来的男人四十多岁,金富打着哈哈,递上一根烟卷,再掏出打火机给人点燃了,他自己点上一根,那人接着烟卷,深吸一口,随着吐出烟圈,他问:“想找活干?说吧,想干啥活?” 金富吐出一口烟圈,被熏的眯缝着眼说:“老哥,我不找活干,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要盖新屋?是的话,我有一批洋灰,沙子,还有红砖,想贱卖给你,你放心,肯定比市场价便宜,你要不要?” 世上的事总是这样,有了收赃的,才容下销赃的,贪便宜是很多人的通病。 金富回到工地后,就琢磨着怎样把工地上的水泥,沙子和石子,红砖等往外运。 |
金富早就用手里仅有的几个钱,买来猪头肉和烧酒等下酒菜,他说是为了感谢工头对他的照顾,请他喝酒,两个人喝了个昏天黑地,工头醉倒炕上起不来了。其余的八位老少爷们,都躺炕上睡的死死的。他们任凭蚊虫叮咬,任凭老鼠从脚上爬到腿上,再爬上肚皮,还有两只在肚皮上吱吱吱地吵架。 金富喝完酒回屋,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没有人理他。 另外几间房子的几十个民工也没有一点动静。 快半夜了,路上冷冷清清,能看见金富做坏事的只有天上的星星,它们还帮着金富,给他照亮着道路,使得他推着小车不至于翻沟里,虽然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总比阴天好走些。 独轮小铁车在路上吱扭扭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金富有点胆战心惊,他小心翼翼地推着,可这条路上白天都没有多少人,何况是大晚上的,他越走越是胆子增大,路边草窝里好像有土蛰子(蟋蟀),不停地唧唧叫,金富听着美妙的虫鸣,他心沉了下来。 建筑工地离工人睡觉的宿舍得有差不多二里路,这工地竟然没有看门的,只是把进出口用木头订了个栅栏,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金富很轻易就弄开,他把门留出道口子,然后就放好小推车,开始装砖。 他装满一小车,就推到附近村子那家人家的院墙旁边,卸车,返回,再装车,再推出去,再卸车再返回,来来往往,一个晚上,他竟然推了一千多块砖,并且丝毫没感觉累。也许,他就是为偷盗而生的,他白天搬砖,累个半死,晚上偷砖,却像打了鸡血,一直到东边天际开始放亮,黎明的曙光照到他的兴奋的脸,他才想起,该收手了。金富把最后一趟砖卸下后,就把这家男人喊起来,两个人查了查数量,一块砖他赚一分钱,一千多块就净赚了十多块,男人很痛快,一手钱一手货,快速结账,金富拿钱走人。他怀揣着十来块钱,兴奋的跑回宿舍,那帮人还在睡梦中,他悄悄的推开门,回到自己铺上躺下。 躺了个把小时,工友们起床吃饭上工,大家叫着睡的正香的金富,金富只得强撑着爬起来跟他们一起上工了地。 第二天晚上,金富没敢偷砖,而是偷的沙子,他运了一晚上沙子,又卖了俩钱儿。 这两天他老是蔫头耷脑,工头很是体贴地问他,怎么,又病了吗? 金富脸不变色心不跳,他说,就是以前在家总吃不饱,营养不良,落下了病根,身体虚弱的很,歇歇就好。 工头就让他回去歇歇,这样的话,他就不按天数开工资了,而是按计件制,计件就计件吧,他就是白天不干都行,晚上那份顶白天干好几天的,他不稀罕白天那点累死累活才挣来的血汗钱了。 他回去睡半天就赶紧回了工地,他怕被人看出破绽,总不能一点都不干是不? 金富白天睡足了,晚上再去偷,他就这样,沙子,干洋灰,石子,红砖,轮着番地往外偷运,直到那家的建材可以支起整幢房子,那男人又把他偷的材料以极低的价格转卖给别人。 多年来,金富偷东西很少失手,那是因为,他经常偷的是何家庄本村的东西,最大的,是偷的伶俐的那头驴,偷只鸡摸个狗,算是小偷小摸,没法子量刑,再说,何家庄人厚道,从来没想过丢只鸡会去报案,也从来不会因为只鸡而想着把金富送进监狱。也许,就是何家庄的人的纵容,才使得金富胆子越来越大,他开始作大孽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晚的月亮不是很圆,金富吃完饭又推着一小车红砖,往附近的村子那家人家走去,刚把车放下,他直起腰抬起头,脸跟前站着包工头。 谁都不是傻子。 丢洋灰,丢沙子,丢红砖,工地上的东西屡屡失窃,工头越越想越不对劲儿,工地上除了金富,谁都累的像狗,根本顾不上偷盗。这天晚上他偷偷地跟着金富,人赃俱获。 附近村子那男人也为他的糊涂和贪婪付出了代价,他不但要原物归还,还差点被金富连累着进派出所。只是有一点,他始终不承认买赃,他说他也不知道金富卖给他的是偷来的赃物,但东西是在他家门口被截获,他买了是事实。事情的处理是让金富把所有的,推出去的,都推回来,并且是晚上推,白天还要在工地上搬砖。 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工头派人倒班盯着,金富磕磕绊绊,前几天偷着卖的时候怎么没感觉路会这么长啊,还坑坑洼洼的,金富淌着满脸的虚汗,要虚脱了。长这么大,从来没干过这么多活,他快挺不过去了。 工头只得跟他说,可以不推了,把他扭送派出所,依他的劣迹,在监狱里呆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没上过几天学的金富不懂法律,他被吓到得冷汗直冒。 他只得咬着牙,拖拉着身体,以前往外推时的那股劲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总觉得比死还难受。男人找他要钱,金富已经花了一部分,他没钱付给人家,结果,在他又一次去推砖的时候,被那男人带几个人好一顿揍,揍了个半死不活。 连累带疼,他趴地上起不来了,那个监督他的民工只得往起拉他,他胳膊一甩,生气的说:“不用你管,你那么好心,就把我放了,我感激不尽。” 民工苦笑了一下说:“大兄弟呀,你可别难为我,我也是端人家饭碗,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都指望我挣俩钱回去,你行行好,快起来干活,我也好交差!” 金富挣扎着爬起来,他嘴里咕咕哝哝地咒骂着,那男人跟他说,如果不还钱,就把东西留下,今天就把帐算清楚,不然你是走不了。 金富把欠人家的钱都拿红砖抵了帐,工地上的砖又凑不够数,工头只得跟他说,还是在工地干活吧,工资也别要了,把工钱抵消砖钱,什么时候抵帐结束,他可以走人,你这样子的工人俺也不敢再用。但有一点,工地上的饭你吃必须得花钱,之前是管饭,现在不管了,要吃饭得拿钱,金富只得每天上缴饭钱,伙房才给他盛饭。 董金富失去了自由,他被限制着不许走出工地,去哪都有人跟着,一直到他把工钱都抵消了砖钱,工头算了算账,两不相欠,金富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工地。 他又一无所有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古力盖和小卖部 出了工地后,他不知道该去哪里,逛荡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更不用说吃饭了,他口袋里没钱。下午五六点钟时,金富捧着空瘪的肚皮在马路上游荡,他突然看见前边有个古力盖好像被掀起来,有几个人在爬上爬下不知道做什么,他走上前,好奇的往里看,旁边有个人说: “快好了不?弄好了咱赶紧下班。” 下面有人说话:“好了,我上来了啊!” 金富看他们把古力盖挪回原处,他心眼子活动了活动,突然茅塞顿开,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金富躲在不远处,直等到天黑透了马路上还有人在走动,他妈的,城市里就是人多,还有半夜三更不睡觉的?他又饿又困,只得抱着膀子蹲在一个角落里,蹲着蹲着,困意袭来,他身子一歪,倒在墙边睡着了。 一直到过了半夜十二点,下夜班的工人走了一拨,马路上总算没大有人走动,金富也睡醒了一觉,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那个古力盖前,看到盖子没盖严,可能是那帮工人着急下班,疏忽大意。金富用手抬起一个边,盖子被掀起来,随着稍微一用力,古力盖被抗到了肩上,然后他一个趔趄,差点掉进井里,他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地抗着盖子就跑。 跑到一个黑影里,他抗不动了,只得停下,累的呼呼的喘着粗气,他把盖子放地下,一屁股坐在盖子上,他想着,没劲儿了,怎么办? 巧的很,借着昏暗的路灯光,他发现他就坐在一个小卖部旁边,这是一间楼房的小厦子,也就七八个平方,一扇薄门板,上着把小锁。金富伸手晃了晃,门板已腐朽,他稍微一使劲,门板破了一块,掉了下来,金富一阵激动。 他把门板拆开了一个一人高的洞。 金富钻进去后,就把身上的破背心脱了下来,从底部打了个结,然后开始往里装东西。一边装一边吃,饼干,点心,蛋糕,桔子水,金富的嘴巴就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只要是吃的,都往嘴里倒个不停,金富嘴巴两边鼓起两个圆球,他感觉自己的胃已装满,然后顺着食道往上走,他开始打嗝。 不能再吃了,再吃非撑死不可,他想着。 然后他把装的满满一背心点心和桔子水背在肩膀上,出了小卖部的破门,他抗起古力盖就溜走了。 吃饱喝足了,他身上有了力气,他开始抗着古力盖找那个废品收购站。 以前在大桥下面,他就踩好了点,他知道好几家废品收购站的位置,他早就为自己打好基础,所以,凭记忆,他觉得附近有一家,他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那里,只要进了收购站大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终于让他找到了。 |
事情就是这样,金富尝到了甜头。 他用卖古力盖赚的钱,住到了一家小旅馆,那是民营小旅馆也是刚刚兴起,也不需要户口本就可以入住,但条件不好,大多是在破旧的村子里的民房,黑暗且潮湿。 金富不但偷古力盖,还专门在后半夜,找那些偏僻的小卖部,他撬门,撬锁,然后就是扫荡,洗劫。最后胆子越来越大,积攒了一部分钱,他买了辆三轮车,骑着三轮车去偷盗。 然后,他再骑着三轮车,去早市,去大集,把偷来的东西贱卖,给钱就卖,世界上不乏贪图便宜的人们,所以他的货物很快就抢购一空。 金富这段日子过的呀,那叫一个滋润,是吃香喝辣,油头粉面,他还开始嫖上了暗娼,他歪门邪道的路子越来越广泛,哪里的娘们儿漂亮,哪里的娘们儿难看,他都一清二楚。 城市里的古力盖,被揭走后,张开着圆圆的,黑咕隆咚的大嘴,像恶魔般把很多的老人小孩儿还有很多骑自行车的上班的人们给无情地吞噬,尤其是晚上,有小孩儿走着走着,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磕的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大人们咒骂着,缺德的偷盖人。 所有掉下去的人,都或轻或重的受着伤,那时候的人们,不懂得维护自己的权益,大家只能吃亏,只说,以后走路要小心,大街上有地洞,千万别掉进洞洞里。 但是,终归是有人管的。 派出所开始暗中调查,晚上躲在暗处,守株待兔,抓偷盖子的人。 金富发现偷盖子不如偷小卖部划算,他已终止了偷古力盖的行为,但是,偷盖子的可不止金富一个,那些废品收购站里一摞摞古力盖证明了,确实有个偷盖大军在晚上活动。 守株待兔抓到的偷盖子的人里,没有金富,他又侥幸逃脱。 但是,有屡屡失窃的小卖部,却没能饶过金富。 |
第一百二十七章,金富失手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很多小卖部屡屡失窃,有几家还被洗劫一空。金富太贪婪了,他都不知道给人留点。有家失主在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了一番后,不甘心地报了案,还把事情捅到了在报社当记者的侄子那里。 报纸也登,电视台在晚上黄金时段火爆播出了小卖部屡遭窃贼光顾的事,说有个盗窃团伙什么的,性质很是恶劣,造成的影响坏级了,主要是提醒广大市民,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定要防范防范再防范。 但是,识不了几个字的金富不喜欢看那铺天盖地的报纸,他也没有电视可看,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怎么样偷和怎样销赃上面了。 俗话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贪婪的金富并不知道他的行为造成的恶果有多严重,不劳而获尝到的甜头让他的欲望越来越膨胀,他已不仅仅满足于偷小卖部,而是描上了那些沿街的大商店。他轻车熟路,卸门板、卸窗板、开窗户、开锁。偷东西时,他就像个耗子,眼珠突出,好像两个黑溜溜的玻璃弹珠镶嵌在眼球表面,兴奋地闪着贼光,嘴巴子尖尖地撮着,两腮深陷在脸颊里面,典型的的贼眉鼠眼。 他利索地搬运,丝毫不知疲倦,几分钟便装满三轮车,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得意洋洋,哈哈!太佩服自己了。 后半夜的马路上空空荡荡,偶尔有几辆自行车响着铃铛匆匆驶过,那也是下了夜班的工人着急回家,谁也顾不上往路边多看一眼,金富几分钟之内便装满三轮车,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得意洋洋:哈!太佩服自己啦! 金富搬着最后一箱饼干,有点吃力的往车上摞,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金富说:“谁呀这是?别耽误我干活!”说完金富一个激灵,冷汗下来了:有人看见自己搬东西了,怎么办?他感觉到后脖根处有一股气息,吹的他脖根痒痒,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身后站了个人! 金富抱着饼干不敢回头,汗珠子在脸上哗哗淌。 那人站他身后喘息了一会儿说话了:“同志啊!你们怎么下班也这么晚?哎呀正好我刚下夜班,饿的不行啦!你给我拿包点心,再来包烟,来,给你钱!” 金富抱着饼干慢慢的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男人的脸,正紧盯着金富的眼睛说:“我说你们是卖还是不卖呀?俺都快饿死啦!” 估计这位也没看报纸或者电视,其实就是看了,事情让他遇见了他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人惯性的思维就是:怎么会偏偏是自己遇见呢?不会这么巧,肯定不会。 金富刚开始被吓了一跳,呆愣了几秒,很快他反应过来。他回答的坦坦荡荡:“今天的货来的太晚,领导就按排我加班卸货,卸完就下班。”说完,他又装模作样地把三轮车上的东西往商店里搬,心里却恨恨地骂着:“他娘的这算什么事呀这是。”但他也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得意洋洋。 那人说:“那你先别搬了,快卖给我东西呀!”金富便在三轮车上翻了翻,找了包烟,给了他一包饼干,收了钱,那人拿着东西,看样子是真的饿了,一边走一边撕开包装纸大吃起来。 |
旁边有几个下夜班的一看这儿有东西可买,便都停下自行车你一份我一份,没多大一会儿,金富售出了不少的东西,他不再恐惧害怕,而是脸不不变色心不跳大大方方地做着买卖。 事情就是这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他搬别人的东西就像搬自己家的一样,他好像觉得,不,他甚至也是这么认为,这所有的商品就是自己的,商店只是他存放的仓库,他想拿就拿,想搬就搬。 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国营商店,在市区最繁华的路段。下午五点下班以后,营业员们像兔子般溜的飞快,一个个衣着光鲜地骑着彩色自行车,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地消失在下班的人流中。 这家店也是金富经常光顾的老根据地。 起初售货员们头天下班前整理货品,很多商品都摆在货架上好好的,隔一晚上,第二天就不翼而飞,有的还觉得自己记错了,又去仓库拿货补上。后来,接二连三地,货架上的货物越丢越多,这是进贼了。 商店领导报了案。 其实,金富那种偷法,被逮还不是早晚的事?他也想过,干段时间就收手,可他的贪婪让他收不了手,他总想着再去一次,就一次,下次不干了,可是他手痒得厉害,他就像伶俐控制不住踢脸盆和发狂,他也控制不住自己。 终于,他在又一个晚上抓着自己的手,忍耐了又忍耐,他感觉自己像在热鏊子上煎,又像大冬天趴在结了厚冰的河面上,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催促:“怎么还不快去?快去!快去!骑上三轮车!去!去!去!” 金富终于站起来,他走出屋门,就像赴死的英雄走向战场,他勇敢地跨上三轮车,前把一扶,后腿一蹬,他雄赳赳气昂昂地骑着上了大路。 来到商店门前,他开始用工具拆卸门板,今天的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手有点抖,心有点慌,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打开了门板。 今天的货物特别多,饼干摞的高高的,蛋糕也像小山一样堆在墙角,烟酒糖茶满满当当,金富兴奋的有点炫晕,他好像失去了意识,大脑空空荡荡,只是机械地往外搬运。三轮车上已经摞的很高了,他搬着最后一箱啤酒吃力地往上摞。 突然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转过脑袋,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两只胳膊就被扭到后面,反剪双手,冰凉的手铐像一条银蛇紧紧地箍住了金富的手腕。那蛇呈八字形扭曲着,蛇头紧紧地咬着蛇尾,那银蛇的身体还在使劲儿地往他手腕里杀,他疼的冷汗直冒,汗珠子劈劈啪啪地砸向地面,金富感觉自己腿软的想一腚蹲在地下。 |
第一百二十八章,火烧店打工 还是被逮着了,他被人赃俱获。 他为他的明目张胆付出了代价。 但金富毕竟是金富,干正事不中用,撒泼耍赖装死是他的强项,在里面,人家让他交代,他紧咬着牙关,只承认这一次,就是第一次,他就像死猪,任凭他们怎样用开水烫,他始终就是一句话:初犯。警察们押着半死的他回到旅馆住处,那间小破屋里除了有张破床,破烂铺盖,再就是满屋子臭味儿,其余啥都没翻出来。 金富留了个心眼,偷来的东西从来不拉回旅馆,而是一大早就拉到郊外的大集上便宜处理,有些讲价的给钱就卖,东西好价格低,根本就用不了半个钟头,货物就被抢购一空。他是这样跟顾客说的,说他有个很强的关系在某某单位某某工厂某某商店,不然不会卖这么便宜,老百姓谁还去调查?管它呢,能买到便宜货就行,其它的,于我无关。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信息不发达,警察们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其它的案子是金富所为。连日的拘押和审讯,金富骨瘦如柴,但他就是老话,其它的,一个字都不多说,警察们在跟他的较量下筋疲力尽,金富呢?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承认,反正警察又不会弄死他。 最终,他被拘押了一段时间,又被教育了一顿,被放了出来。但三轮车被没收,那晚的赃物原样归还,他形容枯槁、面目憔悴、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那个他认为是地狱般的所在。但是,董金富无论走到哪,总有一双眼睛时刻跟随着他。谁会相信他的鬼话?警察们不是吃素的,把他放出来,无非是放长线钓大鱼。 金富回旅馆躺了将近一个月,他才从半死不活恢复了点人气,他偷偷攒下的俩钱也不敢胡花,就是装作吃不上饭的样子,他慢慢腾腾挪出旅馆,在附近的垃圾桶里翻出了半个沾了些看起来像是烂泥的馒头,臭不可闻,他忍着恶心送进嘴里,然后就是一阵呕吐。金富心焦地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他娘的,这吃的是他妈的啥玩艺儿?当年老子在农村挨饿的时候,也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城里人的垃圾怎么会这么脏?”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便把那个馒头掖进口袋,他回头看看那双眼睛,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折回身回到旅馆,把自己像堆破烂一样扔到床上,然后呼呼大睡。 老这样下去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呀!总不能天天呆着啥都不做,那双眼还盯着他呢,他吃啥喝啥?他们会怀疑,怎么办?还是出去找事做吧,得让他们感觉他是正经人,是靠劳动吃饭的,他是改邪归正的,他再也不干坏事了,起码得给那帮警察有个交代,这样他们就不盯着自己了。 所以有一天,他走出旅馆,游游荡荡地来到大街上,看路边有家火烧店的门上贴着“招工”两个字,金富想着:先在火烧店干上一段时间也行,起码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他走进去,做了一名杂工。 警察们盯了他许久,结果是他在小吃店干开活了。 可是,那种火烧,吃起来很是美味,做起来却是复杂繁索,光馅料就好几种,金富每天得两点多起床,然后去店里,跟工人们一起剁馅,他们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剁完几大盆肉馅儿,韭菜切了几大瓦盆,芹菜白菜土豆茄子青椒,在盆里聚起一座座小山,那些馅料摆满了火烧店的后院。金富拿刀的手腕疼得要命,这哪是人干的活儿呀?他叫苦连天。 忙活到五点多钟,馅料备齐,三个火炉生起来,老板让金富学习烤馅饼。 金富坐在烤炉前面,先看着他们做,旁边包馅的女工熟练地揉面团,包馅、捏鼻、摁扁一气呵成,然后把馅饼放到烤炉上面的平板鏊子上,两面反转烙到两面不沾之后,半熟的馅饼被挪到烤炉里边,开始正式烤制。 金富盯着烤炉,眼睛一眨不眨,可他掏出来一个,糊了,再掏一个,不熟,金富气恼的两眼直冒绿火。老板耐心地教他掌控火候,可性情急躁的金富怎么也学不会,他感觉这活怎么这么难呢?他不想干了。 他还非常非常饿,店里的人,包括老板都忙的没顾上吃饭,顾客排队排出二里路,三台烤炉都供应不上,金富受不了了,他已头晕眼花。好歹挨到八点多,顾客慢慢散去,大家就在各自岗位上,人手一个火烧吃着,吃饱后也不休息,而是继续干活。顾客又慢慢涌上来,金富觉得像鬼子进村,不同的是鬼子手里端的是枪,这些衣桌光鲜的男女老少手里捏着的,是五分的、或者一毛的钞票。 |
金富恨级了这些人,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他想把他(她)们拿根棍子赶到大街上,让他(她)们吃!吃!吃! 他心里忿忿着,馅饼就烙的越发不好,老板耐心地教他,说年轻人就是性子急,没关系,慢慢学。金富哪有心思学习呀!他烙糊了一大堆,挨到中午饭时,顾客总算走光,大家才坐下来吃中饭。大家吃着金富烤的糊烟烂臭的火烧,有的人怨声载道,嘟嘟囔囔,说着:“招一个学徒工就让俺吃糊火烧,招一个就让俺吃糊火烧,老板啥时候把徒弟教出来?俺真吃的够够的了。”另外的说话声压得低低的:“技术高的烤火烧的师傅不好找,老板抠的要命,不舍得给人开高工资,养不住人,咱只得委屈着隔三差五吃糊火烧啦!” 金富顾不上听她们叽叽咕咕,他抓起自己烤的火烧就往嘴里塞,那感觉就像当年老何给他家做的那锅榆树叶子棒米面粥,他喝的那个急法。金富囫囵吞枣地一口气吞了仨,再吃第四个时他也感觉不对劲儿了:“这火烧怎么这么苦哇!”糊了能不苦嘛!金富急着去舀豆浆,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三碗,还是没吃饱,怎么办? |
第一百二十九章,狗改不了吃屎 金富总是让自己尝遍挨饿的滋味儿。太他妈的深刻了。不好受哇! 他锨开豆腐脑的大桶盖子,桶底下还剩下薄薄的一层,拿勺子撇出来正好盛了两碗,舀了一勺辣椒油,挖了勺咸韭菜末,拿勺子搅和了搅和,金富喝的满头大汗。 吃饱喝足,金富抹抹嘴,问那坐在凳子上抠着手指甲的老板娘:“那个……大姐,可以下班了吗?” 老板娘伸开手掌,欣赏着自己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头,听了金富的话,她眉头一皱,脸上的雪白的粉茬子扑簌扑簌往下掉,化得花里胡哨的五官变的扭曲,熊猫一样的眼睛瞪的溜圆,她从闪着金光的小包包里掏出口红,又掏出面精致的小镜子,她一边拧开口红,往自己肥厚的嘴唇上涂抹,涂抹完毕,她才不紧不慢地说:“你回头看看店里乱七八糟的样儿,活都没干完你好意思下班?你先把豆腐脑和豆浆桶刷刷,再把桌子拾掇拾掇,扫扫地,拖拖地,等会儿你大哥从菜市场回来,择完菜洗完菜就可以下班,我们这都这样” 金富撇撇嘴,恨不得把老板娘的爪子给剁下来,扔到大街上喂狗,把她的口红小镜子也夺过来扔大街上,再对着她那涂满厚粉的脸扇两巴掌,腮帮子给她打肿,把她黑青黑青的熊猫眼给捣一拳,让她不用抹巴便成熊猫眼,然后……然后…… 金富一面咬牙切齿地痛恨着,一面不情愿地扫了一眼狼籍的店里,十多张桌子上堆满了碗筷,包装纸满地都是,所有人都在收拾,金富拖拉过那三四个特大号豆浆桶,又搬过四个盛豆腐脑的特大铁桶,在后院水龙头下冲洗。他刷干净后,看了看后院就他自己,金富清了清嗓子,开始酝酿唾沫,最好来几口痰,他开始朝着那八个大桶里吐唾沫,吐痰,又擤了几把鼻涕甩进去,心里才痛快淋漓起来,算是出了一口气,他得意洋洋地想着:“哼!明天早上让他们喝我的鼻涕豆浆吧!哈哈!” 等大家一起打扫完卫生,老板从菜市场回来了。 金富看那特大号三轮车上摞的高高的菜蔬,他头又大了。 大家七手八脚卸车,择菜、洗菜。白菜免洗,大葱免洗,大葱是剥皮后用抹布擦干净泥。他们把三大盆豆腐切成丁,放锅里炒的焦黄,香味儿顺着鼻孔钻进人的五脏,金富哈喇子流到他正洗着的韭菜里,他抹了抹了抹嘴巴子。清洗完青菜,再把煮烂的粉条剁碎,盛到大瓦盆里。 一直忙活到下午三点多,墙角边的木架子上堆满了洗净的韭菜、芹菜、白菜、大葱,所有的菜都堆成山,金富瞅着那一座座山,愁的快哭了:明天早上要切这一座座山,要两点起来切山。还有啊还有几乎是一整头猪,除去脑袋,除去四个猪蹄子,除去五脏,其余都被老板拉回来了,金富趁他们不注意踢了那头猪身体一脚,恨恨地想:“他娘那个头,明天还得把这玩艺儿剁成肉馅儿,这店老板一天得挣多少钱!” 钱?……钱!! |
他想起来了。 烤炉旁不远就是收钱的箱子。不行,明天我瞅瞅看能不能逮个机会顺走点钱。他老毛病又犯了。 第二天,金富忍着疼痛和不适,一大早就起床,两把雪亮的菜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做完那些后他乖乖地坐在烤炉前面认真学习。他偶尔斜楞着贼眼偷偷瞄一眼收钱的老板娘,老板娘坐的离他不远,身上的胭脂香粉味儿混合着火烧的油渍味儿,在她身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味儿。有位女顾客走近她身边,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然后马上放下来,把钱递给她。老板娘接过那些五分的、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一元的,二元的,五元的,硬币或纸币,统统扔进小木箱,眼看着木箱塞不下了,老板娘把那些面额大的钞票挑出来叠整齐了,然后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精致的小包包里。 金富偷偷瞅着。 中午时,老板娘的包包鼓涨起来,像个撑得滚瓜溜圆的小肥猪在她老母猪样的粗腰上荡过来荡过去,金富两眼贼光嚯嚯。 中午饭过后,老板跟往常一样,骑着三轮车去了菜市场,老板娘则挎着装满钞票的包包急急的去了后院,黑色迷你短裙眼看包不住肥屁股,红色内裤露出了一个角,她也顾不得了。后院不光洗菜切菜,还在角落搭建了一个简易厕所,几块木板拼凑,上面露着天,一群苍蝇 在顶上狂轰滥炸。老板娘进去刚刚蹲下,金富捡了块小石子,他朝着里面就扔了进去。只听里面“啊”的一声大叫,紧接着她提着裙子跑了出来,肩上的挎包带子滑落下来,在胳膊肘处荡悠着,金富躲在暗处,又扔了一块石子,正打在老板娘屁股上,这女人又“嗷”了一声,两手下意识地去捂那个大肥腚,包包滑落在地,可包带子还在她手腕上挂着,金富等不及了。他“噌”地窜至老板娘跟前,趁她慌乱之际,一手捂紧她嘴巴,一手抢过包包,然后一阵风似的夹着包窜上后院墙头仓皇而逃。 而前面店里,是大功率风葫芦那巨大的轰鸣声,谁都没听见后院的动静。老板娘嚎叫了半天,还是没人听见,她瘫坐在地上,刚才在厕所没解决的重大问题此刻不合时宜地顺着后缸门冒出来,黑色迷你裙后部均匀地摊了个金黄的大饼。 她一瘸一拐回前面店里,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工人们正在几口大铁锅前挥舞着大铁铲炒豆腐,风葫芦、排气扇嗡嗡嗡震耳欲聋,择菜洗菜的哗哗的流水声提示着她,她的工人是多么能干,大家只顾干活,谁都没注意老板娘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在干什么,她说:“我的钱被人抢去了,”没人理她,她大声喊:“我的钱被抢去了!”她嘶吼:“我的钱被金富那个狗杂种抢了去啦!” 大家这才感觉不对劲儿,他们把风葫芦、排气扇、水龙头统统关掉,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涌向门口,才看见老板娘狼狈不堪的样子,化着浓妆的大圆脸已扭曲,猩红的厚嘴唇一咧一咧地重复着:“我那钱包被董金富抢去了,我的钱包啊……”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干活时找不到董金富。“那金富呢?”一个男工问,“早跑了!”老板娘哭吱咧咧地说。 不知是谁突然伸手捂上了鼻子,老板娘难为情地说:“我的裙子得脱下来洗洗,那个小云啊,我浑身没劲儿,你过来把我扶到后院,帮我把裙子脱下来。” 董金富的行为让老板大为光火,他咬牙切齿:董金富,如果再让我碰见你第二次,我非扒了你的皮! |
第一百三十章,冤家路窄 还别说,真让老板碰上了。 金富在抢了那包钱后,他躲在旅馆好几天没出门,饿了就晚上偷偷溜出去在附近饭馆买上一大兜凉包子冷火烧的,他吃了睡,睡了吃,不刮胡子不理发,衣裳不洗不换,从外表看,活脱脱一个要饭的乞丐,他跑到旅馆前台,照了照那面旅馆里唯一的镜子,他满意地咧咧嘴:“嗯,像那么回事,可以出门了。” 中秋节过后,天气越来越凉,秋风一阵一阵地横扫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把身上加上了厚的秋衣外套,大家缩着脖子脚步匆匆,金黄的落叶不紧不慢地飘着。 火烧店老板蹬着三轮拉着满满一车菜吃力地顶着风往前行进。 有一个树叶从树上飘下来,不偏不倚,正呼到他的脸上,突然间被阻挡住了视线,他有点措手不及,赶紧伸手刹好车闸,一边去抓脸上的树叶子,就这当口,他感觉前轮子轧到人了——一个看不出多大年龄的乞丐的左腿,在他的前轮底下——是真的轧着人了。 他赶紧下车,想把那乞丐扶起来,他说:“对不住爷们,你感觉怎么样?要不咱上医院看看去?” “你看你都轧上了还问我怎么样,你这人说话可真没良心,这车轮子轧你腿上试试?”乞丐坐在地上不满的说道。 老板去拉他,那人抬起头,四目相对,金富吓得“啊”!了一声,他爬起来拔腿就跑。店老板反应过来:“这人怎么这么像董金富?对!就是他!不是他他跑什么?”他抬脚 就追。 金富被轧过腿,跑不利索,没跑几步便被壮实的老板撵上,他揪着金富的衣裳领子,先是在脸上捣了一拳,然后又是一拳,紧接着第三拳,金富眼冒金星,他分不清东西南北,鼻血流出来,腮帮子开始鼓涨,五大三粗的男人提着瘦小的金富,双脚离地,然后又掼到地下,他被反剪双手,趴在地下,下巴颌磕着地,鼓涨的腮帮子也贴在地上,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疼痛,老板的拳头,双脚,包括胳膊肘,膝盖,在打金富的时候都派上了用场,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路边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说话了:“什么深仇大恨呀这是?值当的把人打成这样?差不多就行了”。 “他是个贼,哦不,他是个抢劫犯,在俺火烧店干活,抢俺钱跑了,”老板恨恨地诉说着:“真是老天爷开眼,让俺碰上了,还钱!把抢的钱统统还给我!”人家一听,感情这是欠揍啊!打!狠打不多! 金富被打的鬼哭狼嚎,他开始求饶:“大哥大哥,你跟我去,去拿钱,我把钱还给你,你别打了大哥。” 老板也是打累了,他停了手,呼呼地喘着粗气:“去拿钱,好,你带我去!” 金富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他在前面走,老板骑三轮跟后边,来到金富租住的小旅馆,金富从床铺底下把老板娘的包包拿出来扔床上说:“拿去吧!” 老板翻了翻包包,恼火地说:“不止这点吧?你还跟我耍心眼?”他过去掀开那张破床,翻来翻去,里面那些零零散散的票子都被他翻出来,老板把所有的票子划拉了划拉,统统装进自己的口袋。 |
“那是我的钱!”金富急得脸通红,他挣扎着过去要把钱抢回来,“那不全是你火烧店的钱!那里边还有我自己的钱,你不能全拿走啊!你得还给我呀!”金富喊着叫着,老板踢了他一脚:“还你的钱,你哪来这么多钱?都是偷俺店里的,还给俺就对了,我可跟你说啊!你再说这是你的钱我可还揍你!”金富领教过老板的拳头,他只得眼睁睁看着老板怀里揣着自己全部的家当甩门而去。 他气的瘫在床上不会动弹了。 其实不止是气的,他是被揍的。马路上的那顿暴揍让金富疼啊!他在旅馆躺着,每天都是沮丧,直到旅馆老板推开他房门,告诉他,该续费了,他才记起来他这是住旅馆呢,得花钱呀! 他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总算在鞋窟窿里又找出一卷钞票,他交了房租已所剩物几,他想着还得弄钱,不然吃什么喝什么。 他出去找活干,招工的地方不是包子铺就是火烧店,大部份是个体户,再就是建筑工地,金富想起那些活儿头就大,他实在受不了那份苦哇,实在遭不了那个罪,公家粮店炸油条的那活儿舒服,工作时间短,可人家不要他,那里面就是个打杂的都是正式工,哪轮到他个乡下人干?所有的工厂都是正式工人,金富绝望地躺在旅馆的床上想来想去,他琢磨了好几天终于让他琢磨明白了,还得重操旧业,做小偷最适合,不用吃苦,钱来的也容易,唯一的缺点就是怕被逮住,以后小心点就是,对,就这么办。 曾经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在他去火烧铺打工时就撤退了,解除警报后,他再偷已是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代价就是,只能小偷小摸,也是因为曾经有一天他在大街上遇见过那双眼睛,他再不敢作大了。他有时盯着赶集卖菜的老太太,看老人抖抖索索地把卖菜得来的辛苦钱包进沾了些许黑泥的手帕,然后那布满青筋的枯瘦的手捏紧手帕往腰间口袋里藏,这当口金富那罪恶的爪子把老人的钱顺走了。老太太提着称杆子称完一份菜,倒出空闲来她就下意识地伸手往腰间摸去,猛然间她大声嚎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我卖菜的钱,就放这个布袋里,没有了呀!我的钱呀!”旁边人也跟着着急起来,有的人说:“大娘你别急,是不是放错地方了?你再往别处找找。”老太太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还是没有。 赶早市的人们,就看那老太太在风中零乱着,雪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褪掉了本色的黑棉袄黑棉裤上摞了好多个补丁,她面前放着三两棵没卖完的大白菜,称杆子胡乱放在旁边,她已无心卖菜,只伸着青筋暴突的枯柴样的手抹着浑浊的泪水,偶尔嚎哭两声,向那些不认识的人们诉说着,她的钱被小偷偷了。 所有人把同情可怜的目光投向她,所有人都帮不了她,她就那么哭着难过着,有人要买她的白菜,她胡乱过了称,接过人家手里递过来的钱,她弯着腰推起小推车,驼着背佝偻着身子缓缓地离开集市,还时不时地抹着眼泪。 |
“那是我的钱!”金富急得脸通红,他挣扎着过去要把钱抢回来,“那不全是你火烧店的钱!那里边还有我自己的钱,你不能全拿走啊!你得还给我呀!”金富喊着叫着,老板踢了他一脚:“还你的钱,你哪来这么多钱?都是偷俺店里的,还给俺就对了,我可跟你说啊!你再说这是你的钱我可还揍你!”金富领教过老板的拳头,他只得眼睁睁看着老板怀里揣着自己全部的家当甩门而去。 他气的瘫在床上不会动弹了。 其实不止是气的,他是被揍的。马路上的那顿暴揍让金富疼啊!他在旅馆躺着,每天都是沮丧,直到旅馆老板推开他房门,告诉他,该续费了,他才记起来他这是住旅馆呢,得花钱呀! 他翻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总算在鞋窟窿里又找出一卷钞票,他交了房租已所剩物几,他想着还得弄钱,不然吃什么喝什么。 他出去找活干,招工的地方不是包子铺就是火烧店,大部份是个体户,再就是建筑工地,金富想起那些活儿头就大,他实在受不了那份苦哇,实在遭不了那个罪,公家粮店炸油条的那活儿舒服,工作时间短,可人家不要他,那里面就是个打杂的都是正式工,哪轮到他个乡下人干?所有的工厂都是正式工人,金富绝望地躺在旅馆的床上想来想去,他琢磨了好几天终于让他琢磨明白了,还得重操旧业,做小偷最适合,不用吃苦,钱来的也容易,唯一的缺点就是怕被逮住,以后小心点就是,对,就这么办。 曾经盯着他的那双眼睛在他去火烧铺打工时就撤退了,解除警报后,他再偷已是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代价就是,只能小偷小摸,也是因为曾经有一天他在大街上遇见过那双眼睛,他再不敢作大了。他有时盯着赶集卖菜的老太太,看老人抖抖索索地把卖菜得来的辛苦钱包进沾了些许黑泥的手帕,然后那布满青筋的枯瘦的手捏紧手帕往腰间口袋里藏,这当口金富那罪恶的爪子把老人的钱顺走了。老太太提着称杆子称完一份菜,倒出空闲来她就下意识地伸手往腰间摸去,猛然间她大声嚎叫起来:“我的钱不见了,我卖菜的钱,就放这个布袋里,没有了呀!我的钱呀!”旁边人也跟着着急起来,有的人说:“大娘你别急,是不是放错地方了?你再往别处找找。”老太太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还是没有。 赶早市的人们,就看那老太太在风中零乱着,雪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褪掉了本色的黑棉袄黑棉裤上摞了好多个补丁,她面前放着三两棵没卖完的大白菜,称杆子胡乱放在旁边,她已无心卖菜,只伸着青筋暴突的枯柴样的手抹着浑浊的泪水,偶尔嚎哭两声,向那些不认识的人们诉说着,她的钱被小偷偷了。 所有人把同情可怜的目光投向她,所有人都帮不了她,她就那么哭着难过着,有人要买她的白菜,她胡乱过了称,接过人家手里递过来的钱,她弯着腰推起小推车,驼着背佝偻着身子缓缓地离开集市,还时不时地抹着眼泪。 |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6-24 08:36:39 端午安康 ----------------------------- 谢谢啦,祝福文友端午快乐,天天快乐…… 花儿很美,谢谢,收下啦…… |
第一百三十一章,何庆武 何家庄现任村长何庆武刚刚上任两年多,年龄还不到三十,从小父母双亡,跟金富一样,吃百家饭长大,十八岁便去了部队,据说他在部队上很是先进,去过越南战场,还有人说他们部队刚开到边境,仗就打完了。前几年转业回村后直接被提拔为村干部,还结了婚,娶了个还算漂亮的新娘子,伶俐结婚这年呢,他的女儿正好一周岁。但这人做起事来跟上任村长没法比,这人有三大特点: 第一:他喜欢出售不属于他个人的东西。七八年的时候,村子新建了学校,当时的支书带领全村人在学校的房前屋后栽下了八百多棵参天白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学校里的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当年的学生娃长成大个子的青年,白杨树也长到水桶粗,一排排像列队的士兵耸立在学校的四周,挺拔屹立,直插云霄,这些白杨有功啊!它们为孩子们遮风档雨,夏天为孩子们遮挡毒辣的太阳,为孩子们送去一片阴凉,学校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还是何家庄的村民们,都对这片白杨很是喜爱。可是,何庆武来了,他围着学校转了两圈,几天后就来了一大帮人,开着蓝色的大货车,拉着柴油做动力的大锯,八百棵树一棵没剩,卖的钱悉数都进了何庆武的腰包,人们望着学校光秃秃的上空很不习惯,所有人都愤愤不平,有明白人说话了:“何家庄出了败类了,完了完了,以前觉得董金富是个祸害,看样子咱这个村长,比金富那个祸害不知要狠多少倍,何家庄的老少爷们们以后有的苦头吃喽,你看他现在卖公家的树,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卖什么呢?对了对了,咱村里不是还有几台耕地的拖拉机嘛,弄不好那几台拖拉机也要易主喽。”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村委会院子里那几台拖拉机嘶吼着开出村子就再也没回来。 第二:他喜欢种不属于自己的耕地。他还喜欢作践土地。 村子里包产到户后,按照国策,还有一批机动地是属于村里的,村民们可以出钱买下,用来种经济作物,所以很多人家就按当时的行情买来机动地种黄烟、棉花等农作物,何庆武走马上任后就提高了机动地的价格,一亩地提了两倍多,让买地的农民苦不堪言。最最重要的是,他种着的机动地一分钱不花,白种,他种的还不少,有一百多亩,就何家庄地少人多的情况,一百亩地是个大数,你说他好好种那一百多亩地也行啊,他却不是,也许是轻易得来的东西他不懂得珍惜吧,所有的土地他撒上种子就不管了,奥对了,他施过化肥的,只不过他去买化肥人家不跟他赊帐,他就胡乱施几袋尿素,都撒到地表面了,被风一吹,尿素的作用就失效,他也不管。就是这样,他家的土地都是荒草萋萋,草窝里找庄稼,夏天时就是个五彩缤纷的大花园。秋后的玉米地里,草长的比玉米秸还粗,茂密的野草撒落的种子满地都是,而玉米呢?就跟个小孩子手掌那么大,有的干脆就没有玉米。春天割麦子时,他老婆在草窝里挑不出麦穗,干脆连带野草一起割下拉回场院,脱粒的时候机器死火,被青草塞的,脱粒机脱不了湿湿的东西,机器罢工,他只得用最原始的办法,用小毛驴拉着石磙轧场,所有人家的小麦都晒干入库,他还在场院轧场,一百多亩的荒草夹杂着麦穗,两口子累的叫苦连天,只得发动村里的几个老光棍帮他,条件是给他们办五保。 好不容易脱粒完毕,两口子看着那一堆堆掺杂着草种的麦粒傻眼了,是草种比麦粒还多,实在是挑不出来呀!两口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约而同地下了个结论:倒沟里,不要了,统统倒沟里。 |
何家庄解放前也出过大地主,何庆功的父亲算一个,这天他倒背着手走到打麦场,看何庆武两口子正把一堆堆的麦粒和草种一起往沟里倒,老人又生气又心疼,山羊胡子撅撅着,眼里不自觉的流出了老泪,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交叉着流淌,他骂:“糟踏土地糟踏粮食,这畜牲这是伤天害理呀!老天爷呀!你怎么不开眼?打个雷劈了他!” 老天爷?老天爷打盹,他老人家睡着啦! 一百多亩地,让他种成了这个样子,白瞎了。 也多亏他对自己分的那几亩地还算上心,他也是怕草种一旦扎了根,以后就一年一年的难处理,可他那结满草种的机动地再卖就没人愿意要,光除草就是个麻烦事。 那么,再说说他的第三个特点。 他长着一双逃花眼,就是非常好色的那种,虽然他已娶妻生子,却丝毫阻挡不了他浪漫的脚步,何家庄不管是闺女还是媳妇儿,只要入了他的色眼,无一逃脱,他可以瞅着女人追进玉米地,女人正锄着地呢,他会冷不丁冒出来,吓人家一跳,他会连哄带赖,最后就是拿钱,厚厚一沓簇新的钞票摆在女人面前,他又会甜言蜜语,说什么拿去,买衣裳穿,他这一招很多女人招架不了,多数做了他的俘虏,当然也有性子烈的,挥舞着锄头把他赶出玉米地,他也不生气,那些跟他相好的女人都是有家庭的,自己的丈夫还蒙在鼓里,当然也有明目张胆的,丈夫老实巴交,管不了自己的老婆,有时候想说自己老婆两句,说咱能不能不要再跟何庆武胡来?你这样都让人笑话死啦!可话刚说一半,老婆一句话又给顶了回去,说你听谁说的我跟他胡来?谁见过了?再说了,我就是跟他胡来又怎么了?有本事你拿出钱来,你又赚不了钱,跟着你吃苦受罪。男人只得憋着一口气把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总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走路都耷拉着脑袋。 何庆武总喜欢把村里新娶的新娘子从头到脚研究一番,长的丑的有毛病的他看不上眼的在筛选的过程中被刷下来,他固定了三五个有姿色的,长期和他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但那些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个不隔三差五的给钱就跟他翻脸,还有一位,直接找上了他家门,他老婆正好在家,两个女人互相撕扯着对方的头发打了个昏天黑地,何庆武在一旁扎煞着双手谁都不敢帮,直到俩女人打累了,气喘吁吁坐在地下,他才把相好的拽起来往家门外推,一边偷偷哄着,你先回去,钱少不了你的。女人走后,老婆坐地下呜呜哭起来没完,她絮絮叨叨地哭骂,什么你弄俩钱都给外面的浪女人花啦!什么这个家你不管啦!等等等等,越说越气,老婆站起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下何庆武火了,容忍老婆是有底线的,他也给了老婆一个响亮的耳光,两口子在家撕打,老婆就趁了个空抓住了他的命根子,他差点背过气去,倒地下不会动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老婆吓坏了,以为他要去阎王爷那报到去了,还算好,过一会他又缓过来,还了阳。何家庄人就都笑话他,活该庆武胡作,差点让他老婆把命根子废了。 但笑话归笑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好色的本性愈演愈烈,大有熊熊之火可以燎原之势,他要燎了何家庄了。 他三个特点都说完了,这天他正发挥着他的第三个特点,正有点苦恼地想着,伶俐的这个新媳妇儿要不要槁到手,你说槁吧,这媳妇儿是个傻子,实在没什么情趣,不搞吧,她长的小模样实在是馋人,唉,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啊! 他正苦恼的想着,大门一响,金富进来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想念何家庄 金富在新安市快混不下去了。 他后来发展到在菜市场头老头老太太的钱包,但老年人手里能有几个钱?他又不敢偷那些身强力壮的,他怕万一被逮住就麻烦了,他又盯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只在黑夜无人的地方下手,也得手过,但那些小姑娘贼精贼精,要么三五成群,要么有男朋友陪着,他经常找不到机会。 金富没进过小偷组织,没受过专业训练,口袋里夹肥皂这样的技术他不会,虽然他撬过商店,但他的业务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但凡懂点专业知识,他也不会那么干,所以才被逮住,起初他以为城市就像何家庄,他可以随心所欲为非作歹,没想到一次又一次栽跟头。没办法,除了偶尔偷几个老头老太太,他又干上了他从小就干过的老本行——偷鸡,他去郊外偷那些农民家的鸡,偷了再去城里的集市卖掉,但总不能每次都得手,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小打小闹得来的那点钱仅够维持住宿费再就是吃喝,他偶尔去偷个古力盖,还战战兢兢,实在没钱吃饭饿级了的时候他也去扒垃圾桶,有时候他吃着垃圾桶里的酸臭了的剩饭还想:宁愿吃这个也不去小饭店干活,对,就是这样。 惰性在他身上蔓延,他就像只老鼠,昼伏夜出,躲在阴暗的角落,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这样的日子维持到他进城后第三年。第三个年头的春节,他瑟锁在小旅馆里,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他忽然间想,他想回何家庄了,他想何家庄的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儿,还是乡下人朴实,好糊弄,好欺负,他妈的城里人太精了,不行,我得回去。 下定决心后他又挨了半年,他终于辛辛苦苦为自己攒下了两百多块钱,他卸去身上穿了三年的乞丐装,刮了胡子理了发,穿上新买的花格子衬衫,牛仔裤,脚上蹬一双挣亮的黑皮鞋,他又跑到旅馆前台那面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那张年轻的脸,用城里人的话说,还是比较帅气的,除了瘦点。他得意洋洋地想着,我得让何家庄的人刮目相看,我董金富也混出个人样来了,瞧我的样子,多精神。 把钱装进口袋,他背起自己的全部家当去了长途汽车站,买好去韩石镇的车票后,他把车票和钱放一起,装进自己的牛仔裤袋,然后在候车室找了个座位坐下,离开车还两个多小时呢,他想先睡一觉。金富就把行李靠在椅子上,他斜倚在铺盖卷上打开了呼噜。 突然间他下意识的打了个机灵,金富睁开眼,他伸手往自己的牛仔裤口袋摸去,什么都没有,他脑门子立刻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他又开始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空空如也,他积攒下的二百多块跟车票一起不翼而飞,董金富呆作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他沮丧无比,懊恼无比,自己就做贼,到头来反被贼偷,他娘的!这城市是什么套路这是?金富的眼泪不自觉的哗哗淌,就像开了闸的水库大坝一泻千里,说真的,金富他奶奶死,他没掉一滴泪,金贵死,他更是没哭,可今天的金富,哭了个昏天黑地,他一刻也不愿在城里呆了,他急切地要赶回何家庄,回家,回家,自己都忘了,家里还有二亩地,还有花小红,对了,自己在何家庄有老婆有地,何苦出来受这份罪? |
候车室的人只看见一位身穿花格衬衣牛仔裤的小伙子坐在椅子上哭的悲痛欲绝,有的人唧唧咕咕:“这小伙子,是不是他妈死了,这是回去奔丧?” “嗯,看样子像,不是妈就是爸,不然他不会哭成这样。” 金富在人们的议论声中默默地走出候车室,他怕人笑话,偷偷找了个僻静地方的垃圾桶,算他运气好,他翻出了两个包子,半块火烧,还有几根油条,都用烂菜叶和烂泥包裹着,金富大体擦了擦,他把搜集到的食物掖进包裹,然后迈开双腿大踏步朝着何家庄的方向走去。 将近二百里路,金富走了一天一夜,饿极了的时候,他掏出包子油条,就着那股馊臭味儿强忍着往肚子里咽。第二天下午,他终于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何家庄村口,老远就听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还想着,何家庄可真热闹,这是欢迎我回村?他想的实在是太美,谁会欢迎一个乌龟王八蛋?一个祸害?他是人们避之不及的玩意儿,金富凑上前,他明白了,敢请这是伶俐娶媳妇呀!伶俐?伶俐怎么会有媳妇呢?他是个神经病,谁会跟他?除非是个傻子。 金富跟着看热闹的人群进了伶俐家门,看到了那漂亮的新娘,金富被她的美丽惊呆了,可随即他撇了撇嘴,心里不禁幸灾乐祸起来:“还真是个傻媳妇,何庆良啊!哈哈!你就是上辈子作了大孽,你看看你的后代,直接就是个傻子窝呀!” 金富忘了一件事,就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伶俐都会认出他来,当他看到伶俐那恶狠狠的眼神,他不禁吓了一哆嗦,:“他娘的让他看出来了,赶紧的跑吧。” 接下来他顺着胡同寻找自己的家,却连自己的破烂房子都找不到,原因呢就是村子里新盖了好多新屋,遮盖了村子原来的样子,还好凭记忆他约莫着大体方位,终于让他看到了自家那倒塌的小大门楼,他本以为小红会欢天喜地,他不知道小红跑了,自打他从何家庄消失,他与何家庄人就断了联系,谁还愿意去寻找一个为非作歹的人?他站在自家天井里,望着满院子的破败荒芜,他想该怎么办呢?房子拾掇拾掇还能住,可吃什么?小红跑了,土地她总不能带着跑了吧?不行,我得找当官的问问。 他走出家门正好遇上何大头,这个愚蠢的好人见了金富吃了一惊,小红跑了他怕金富跟他不算完,依金富的性子他能做的出来,他有点慌,刚想躲开,金富迎了上来,他叫着:“叔你忙啥呢?”何大头硬着头皮说:“是金富啊,你啥时候回来的?”金富说:“我这不刚回来,叔我问你个事,咱庄现在谁当村长?我得去问问我家的地现在谁种着?”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坛子虾酱 高家岭的秋跟何家庄的秋一样富庶和丰满。 香芹和志勇正在小花家的玉米田里掰棒槌,两个人各挎一个柳条筐,香芹心不在焉,她来娘家一个多月了,整天帮着哥哥家干活,前些天刚熏完最后一屋烟,紧接着就掰棒槌,她一刻不停的家里地里的忙活,娘也曾经劝她回去,说你都结了婚了还住娘家算怎么回事,虽说你哥身体不好,总不能指望你干活吧?再说还有俺俩老的帮扶着,小花又很能干,里里外外操持,你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再说了,你说你回个娘家还把志勇拽上,志勇也是,你不走他也不走,你俩就那么放心家里?依我看你俩还是回去吧。 可香芹死乞白赖,闹着别扭不想回,她想起伶俐那一大家子就头疼,她都想在高家岭待一辈子了。 香芹掰着棒槌。终于她忍不住了,她开始了牵挂:自家的棒槌是不是也长这么大?还有那二亩豆子,没人收割,豆粒不会全蹦到地里吧?那可就不好办了。她挎着盛满棒槌的筐子往地中间的地排车上倒,李光明吃力的挎着一筐从另一面出来,他看香芹心事重重的样子,猜到了她的心事,李光明把筐放车帮上,大喘了口气,用自己惯常的哄小孩的口气说:“那个……香芹啊!你还是跟志勇回去吧,你家里的棒槌和豆子都该收了,收完还得把麦子种上,种麦子是大事,要不你来年吃什么?听哥的,回去吧啊!”香芹扭着头:“叫志勇自己回去,反正我是不想回那个家。”志勇挎一筐棒槌出现在地排车前,他跟李光明和香芹说:“香芹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李光明说:“都回去,明天你俩一块儿走。” 第二天两个人还是要回何家庄,志勇兴高采烈,香芹鼓着腮帮子,临走时香芹的老母亲,也就是小花的婆婆给香芹拾掇了一大筐馒头和饼,另外老人给舀了一坛子虾酱,老人还特意嘱咐:“这虾酱啊,是昨天那个北海卖虾酱的老头儿,他不是年年来嘛,咱庄里长年吃他家的虾酱,这不昨天呀他又来,我就多买了一坛子,你捎上,回家就干粮吃,这东西虽然好吃,但是齁咸,你是知道的,你在咱家又不是没吃过,你记住了,一定不能吃多了,尤其是你现在怀着孕,吃东西更得注意着点,听明白了没?” 老太太絮絮叨叨。香芹有点不耐烦:“知道了,又不是没吃过,你可真能叨叨。” 志勇把柳条筐用绳子捆自行车后座的边上,香芹屁股一挪,坐在后座上,志勇刚想挎上车子,老太太又嘱咐:“忘了一件事,那个香芹啊,你回去把那坛子虾酱给你婆婆和你大哥大嫂舀一碗,你婆婆家连个咸菜瓮都没有,你别忘了啊!那个,你得跟你婆婆说,不要吃多了。” “给,俺给还不行嘛,这老太太,俺都怀疑俺是不是您亲闺女。”香芹翻了翻白眼:“娘,我不会是你捡来的吧?怎么就那么向着外人哪?” “她们怎么会是外人?她再不济是你丈夫的娘,你好好对待人家伤不了天理!别磨蹭了,快走吧!回去好好过日子。” 两口子回来后就听说伶俐和小新在豆地旁转悠了半天没处下镰,找不到地的边界,志勇还想:这个家离了我还真不行。 |
在何志勇的心里,这个家是没分开过,可是香芹,却把每件事都分的清请楚楚,她算计着这坛虾酱可不能给婆婆,一碗虾酱她和志勇至少多吃一个月,婆婆家三口人呢,依着给多少是个头啊!所以香芹,把那坛虾酱放在西屋窗下那台磨盘上,磨盘可是公用的,这个家就只有磨盘没分,谁家都可以用,所以磨盘顶香芹经常用来放东西。 伶俐和小新还有花花哪会有心思去注意磨盘顶上多了个虾酱坛子?他们仨没那个心眼呀,所以香芹就放心大胆地放着,吃饭时就舀出一小碗,志勇商量香芹:“咱娘不是说给咱哥家一碗虾酱吗?你怎么没给啊?” “给什么给?这虾酱又不是你花钱买的,是俺娘给我的,凭什么给那仨吃?你要孝顺你娘你自己先去挣钱,你挣很多很多钱,把咱家新房盖起来,你再拿钱给你娘买什么我都不管。” 香芹说这话时怒火冲上头顶,眼珠子瞪的溜圆,志勇只得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了。是呀,自己家的日子艰难而寒酸,香芹从嫁过来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就没给她买过什么,却时不时接受丈人家的救济,跟媳妇儿争执,他没有底气,他咽下一口卷了虾酱的白面饼,咬肌蠕动了两下,随着咽下一口眼泪,虾酱什么滋味他没尝出来,只觉得候咙被哽住了,嘴里涌上一阵苦涩。 伶俐这两天顾不上踢脸盆表演节目了,他忙着带着自己的媳妇儿秋收,秋收虽然比不了麦收的紧张,但也是忙碌的,要赶在寒露前把地倒出来,再就是深耕土地种小麦了。麦苗必须在霜降前出苗,不然过了霜降天变凉麦芽儿在土里冻住就再也出不来,那就再也出不来了。人们忙活一年,种不上麦子,来年就吃不上白面。所以伶俐跟村里其它人一样在田间地头穿梭,玉米掰完了,他用小推车一车车往家里运,小新坐在家门口那堆玉米棒子旁边剥玉米皮,她把剥好皮的金灿灿的大棒槌用特意余下的皮编成一串串的大辫子,伶俐爬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上,伸手接过小新递过来的大辫子,把它们一串串挂在树杈上,下垂着单眼皮的伶俐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他心里无比的幸福,不管怎样,他也算有个家了,他要像父亲一样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他想起父亲是怎样为这个家操劳,虽然劳累,但父亲无疑是幸福的,他知道父亲是幸福的,他也有了家后才体会到了男人的幸福,他下决心要像父亲一样,心甘情愿操劳,也享受那份幸福,他要让小新像当年的母亲一样被男人呵护,他要好好保护小新,让她不受伤害,让她的世界不再有风雨,而是充满着温暖的阳光,这不,她的小新已经被阳光包裹,她在笑,幸福地笑,开心地笑。 是的,现在的小新,无疑是幸福的,她的心智虽然在四五岁,可是四五岁的孩子也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所以她是知道好歹的,她跟着伶俐就觉得是好的,有屋子可以住,再也不用睡在草垛里,有饭吃,再也不用去要饭还时刻担心被狗咬,最开心的是伶俐会带她一起玩儿,骑驴、戴花、咣当咣当踢着脸盆儿,真好玩,伶俐也不打她,也不骂她,她的日子过的好极了。就是跟伶俐一起干活,她也开心,伶俐往树杈上挂棒槌,她在下面往上递,伶俐笑,她也笑,秋阳照着她青春俊美的脸,她笑的眉毛弯弯嘴角弯弯。 炊烟在屋子上空飘渺,小新闻到了馒头的香味儿,她叫着:“伶俐,我饿了,咱吃饭吧。”“好勒,饿了就吃饭,咱先吃饭,吃饱肚子好干活。”伶俐下了树。 屋顶上炊烟渐渐消散,她的婆婆花花走出屋子招呼伶俐:“伶俐啊,你看看墙根下还有没有葱啊?你去拔一棵来咱就馒头吃。” 伶俐去到墙根下,哪还有什么葱啊?志勇和香芹从高家岭回来后就把那仅剩的几棵葱都拔光了,伶俐只得无奈的回屋吃饭,小新从磨盘那走过,耸了耸鼻子:“伶俐,我闻到一股腥气味儿,好像是吓酱的味道,伶俐,磨顶上有虾酱。” 伶俐哄着小新说:“磨顶上有什么咱都不能吃,那是志勇家的,不是咱的,你如果馋吓酱,等咱卖了玉米和豆子我就给你买。”小新像个听话的孩子,她好看的大眼睛注视着伶俐,点点头,伶俐看着小新的眼睛,低垂的单眼皮眨了眨,心头涌上一股酸水,心一阵阵的疼起来:媳妇儿馋虾酱了,自家没那个条件,等等吧,等看看卖了豆子或者卖了玉米,一定买碗虾酱吃。伶俐在心里暗下了决心。 跟着伶俐回屋吃饭,饭桌的盖垫上摞着几个硬邦邦的馒头,花花这锅馒头又没做好,没有菜,没有咸菜,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儿,香甜无比。 此刻的志勇和香芹正躲在自己的东屋吃虾酱卷饼。 |
第一百三十四章,何庆武呆呆的 玉米地连带玉米秸一起都被收到了家里,伶俐最后又用耙子搂干净玉米叶子,玉米地干干净净地被腾出来,就等着村子里大拖拉机耕地了。接下来伶俐去了豆田,志勇和香芹早就把自家的割完了,剩下的就是伶俐家的,两个人手拿镰刀下了田,小新刚抓起一把豆棵就抽泣着哭开了,伶俐赶紧过去,看小新的手被又尖又硬的豆角扎破,嫩嫩的葱白似的手指上鲜血直流,伶俐心疼地用嘴巴吸吮,小新眼泪哗哗流,伶俐哄着说:“不哭不哭啊,我给你包包就不疼了。” 伶俐用镰刀割了自己的褂子的一角给小新缠上,旁边地里正在拾棉花的村长何庆武不住的斜着眼往这边看,今天的小新,红格子上衣包裹着一副无可挑剔的身材,乌黑的发辫衬托着一张绝美的脸,小新自己却意识不到自己的美丽,她也感觉不到有人偷偷看她,从她进了何家庄,从她做了伶俐的新娘,何庆武就盯上了她,她的美丽,她的弱势,成为她惹祸的根苗。 何庆武看的呆呆的,他眼睛盯着小新,手去抓棉花朵,结果被棉花的底托给扎的血流不止,雪白的棉花沾上了一朵朵鲜红,仿佛在告诫何庆武:不该看的不要看,不是你的不要贪,否则就会有血的教训在等着你。 也是奇了怪了,从秋收开始,伶俐家就没有再闹腾,伶俐也没有出去嗷嗷叫,他心里的那股狂躁的坏气流好像被欢愉和喜悦打压了下去,就连花花,也好像恢复了老何还活着时的样子,不再出去满村子胡窜,衣裳也穿的整齐了。这一家三口好像好了毛病了,要不就是病情减轻了。 何庆武从回村就听说过伶俐家的故事,他也知道花花被欺负的事,他总想着这家人应该好欺负,从伶俐娶媳妇那天,他第一眼见到小新,他晚上回去就睡不着觉,小新的脸蛋他总想摸摸,小新的身体他总想着戳戳碰碰,也确实是,村子里再找不出比她好看的女人,他总觉得,不跟小新睡一觉他难受的要命,可小新除了跟伶俐在一起,其余的时间就呆家里,他总是找不到机会。 |
何庆武他家有一块地就在学校附近,他在那块地里种上了西瓜,夏天时他总往瓜地跑,为了晚上看瓜方便,他在地头用青砖盖了一间看瓜的屋子,后来他灵机一动,何不把瓜田小屋收拾的温馨一些,可以跟他的外面的相好约会,那该有多浪漫呀?他为自己的想法兴奋的不能自持。 何庆武买来一应物品,一张漂亮的双人床,上面铺上碎花床单,小窗户上挂着粉红的窗帘,收拾妥当后,他就借着看瓜的由头晚上不回家睡觉,谁还稀罕家里那个整天哄孩子的满身屎尿味儿的黄脸婆?更何况,那黄脸婆又怀孕了,满脸的蝴蝶癍和变形的身材他看了直反胃,实在比不了那几个风姿各异的浪娘们儿,他在那个夏天,轮番把她们约到小屋,几乎每晚都享受着她们各自的风情,他的五个女人都有各自的风骚,他感觉自己要快乐的飘上天去。 后来,他把家里的彩电搬到了瓜田小屋,又从学校扯了根电线,电的问题解决了,他又托孔老二从城里帮他买了一台VCD,每晚播放黄色录像,他小屋热闹无比,不但他和他的那些女人们看,很多小伙子也跟着看,从而引发了何家庄的很多家庭大战,有的被媳妇儿薅着衣裳领子揪着耳朵揍一顿,有的十七八岁的懵懂少年被自己的父母拿个苕帚疙瘩满大街追着打。 当然也有老婆管不了的,只能听之任之,却免不了在家破口大骂:“何庆武你个二流子,你自己不学好,还把别人带坏了,你伤天害理!”然后就是很难听的脏话一嘟噜一串的冒。还有的女人直接跑到瓜屋外面骂,她们跳着脚蹦着高叫着自家男人的名字,何庆武明知道人家连着他一起骂,又发不得火,只得把那被点名骂的男人推出门去,男人正看到热闹处,身体正一鼓一涨,突然听自己老婆的叫骂声,他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紧接着又被村长撵出去,男人颜面尽失,出门后就对着自己的老婆拳打脚踢:“你个臭娘们儿,我叫你决(骂的意思)!你再决(骂)我砸煞你!”娘们儿不甘示弱,两口子在瓜地里撕打成一团,女人终究体弱,打不过男人,吃亏后就坐在瓜地里嚎哭,何庆武家的西瓜可遭了秧,被女人一屁股坐在上面,西瓜裂开,红红的瓜瓤淌出来,她坐在湿湿的瓜瓤上面赖着不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嚎啕。 何庆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伤风败俗,他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种种作为引起村人的不满,继而村子里人对他骂不绝口,他活在自己的为所欲为里面,且沾沾自喜,只是有一点,跟他相好的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妇女,他有点玩腻了那几个女人了,录像里花样百出的镜头日子久了他有点看腻,他想尝尝十五六岁少女的滋味儿,他从盯上小新就一直在寻找着机会。 |
@红茶pz 2020-06-27 18:25:11 好文笔!支持佳作! ----------------------------- 谢红茶支持,下午好 |
第一百三十五章,敢不敢开枪? 也是巧的很,他正在家冥思苦想,皆不得要领的时候,金富出现了。 他对村子里姓董的这伙计没什么好印象,关键是他太穷,他虽然跟他差不多大,但何庆武当兵走后就跟这人更是没有一丝交集,他回村当村长后就听说他老婆席卷了他整个家跑了,金富又一直没回来,他家的那二亩口粮田何庆武就给种着,三年来收的粮食也尽归己有。 今天,这不,董金富跟他要地要粮食来了。 金富进屋后就见何庆武坐椅子上发呆,他还问:“怎么就你自己在家?嫂子呢?” 何庆武从想小新的愁绪中游离了回来,他愣了愣神才说:“回娘家了,呃……是金富来了,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金富说道:“我家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哈,那个我就想问问我那二亩地是谁种着,我得把地要回来。” 何庆武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会儿,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把金富让炕头上:“你坐金富,是这样,你的地我种着,但现在地里种着棒槌,你等着秋收后我把地倒出来就还你。” 金富斜着眼不乐意了:“合着你白种我三年地?连地钱都不给我?我说何庆武,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你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何庆武耍着赖皮说:“地钱我给,我这不手头没现钱嘛,你缓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此刻的金富,除了从市里垃圾桶捡的那点饭,他回来后是滴水未进,饿的头晕眼花,他管不了许多了,金富跳下炕沿,进了何庆武家堂屋兼厨房,在饭厨里翻腾,何庆武你生活条件不错呀,金富翻出了一盘猪头肉,外加一碟小干鱼,还有看样是中午吃剩的一盘子土豆,金富饿级了,猪头肉塞了满满一嘴,何庆武无法阻止饿狼一般的董金富,看他腮帮子鼓的高高的蠕动着,“这伙计吃起东西来像头猪,”何庆武想着,任他把肚子塞满。 董金富打着饱隔,找了根草棒剔着牙,他说话的嘴里吐着恶气:“我说姓何的,今日我那地的事你如果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不算完,反正我是光棍子一条,死活也就那么回事儿,你可是老婆孩子一大堆,你看着办吧,我呢,是手里一分钱没有,今日吃饱了,明日还没的吃,这么着吧,我从今日起就住你家,反正我那屋也没法子住人,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去哪我就去哪。” 何庆武勃然大怒,他“啪”的一拍桌子:“你他娘的还反了你了,你吓唬谁?董金富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何庆武怕过谁?当年我在越南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一个人打死过越南十个兵,我能叫你吓住?还还跟我叫板,姓董的,给你杆枪你会用不?还跟我在这吹牛!” 金富冷笑一声:“是,我不会使枪,你也不用跟我吹牛,你会使枪,给你杆枪你敢开不?说呀!你敢不敢开?” |
其实何庆武在部队上的时候,他并不这样,他很勇敢,素质等各方面很好的一名军人。临退伍的时候他的上极都被他的坚韧感动。可是,人是会变的,许多的外界的因素、或者各种的诱惑让他的思想滑了坡,他堕落了。 何庆武被金富堵上了话茬子,是啊,就是现在有杆枪放他面前,他也不敢抗起来对着金富开一枪,他知道那是犯法,但他总不能被董金富那个无赖给唬住,他气哼哼地对金富说:“你你你先回去,地的事改天再说。” 金富是真的被惹毛了,叫他回去,回去他吃什么?明天早上他就没的吃,他也是在何家庄没碰见过比他还混蛋比他还无赖不要脸的主,好,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想到这金富阴险地说:“你不给我地钱,不给我粮食,可以,明天我去你丈人家,把你老婆孩子接回来,让你老婆做饭给我吃,何庆武,你是不是有个闺女?你那闺女一岁多是不是?不正好卖俩钱嘛!这么着吧,我拿你闺女换俩钱,把你闺女卖了,你放心,我会给你闺女找个好主,不会委屈了她,然后我就投案自首,不就做几年牢嘛,监狱那地方咱进去不止一回了,熟门熟路,长来长往,咱没家没业没牵没挂,好赖就这么一堆,出来进去,小菜一碟。” 金富来之前都跟何大头打听明白了,何庆武不但有一闺女,老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他怕要不出地钱来,就拿何庆武家人威胁。 何庆武被气的那张还算标致的脸有点变形,虽然在外面胡搞,但真让他家破人亡他做不到,何况老婆肚里那个前一阵子偷偷去医院托熟人查过,是个男孩儿,他可不想折腾,计划生育抓这么紧,他得传宗接代呀,想到这他软了下来:“金富金富你别急呀,我怕你了怕你了还不行?这样吧,你嫂子也不在家,你先住我这,我吃啥你就吃啥,地钱等过几天我给凑凑,你看咱一个庄住着,乡里乡亲的差不多行了啊!” 金富吹了阵牛皮,想了想还是先解决吃饭问题,其它的慢慢解决,就这么着,金富住进了何庆武的家。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怕伶俐吃了我 何庆武脸红到耳根,他满足地打着酒隔:“你说你都猜到人家家里人那里了,还不明白是谁,行了,我也不逗你了,我问你,那个伶俐,伶俐他媳妇儿你见过没?” “你说她呀!”金富听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她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敢招惹,那个伶俐会吃了我,我……我不敢去。” “你还怕他?一个时不时犯神经病的人有什么能耐?值得你怕成这样?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你这样的就活该穷死,活该穷一辈子,行还是不行你自己惦量惦量,弄到手后咱俩一起玩儿,玩个刺激的。” 金富一想也是,伶俐还真不能把他怎么着,只会满村子胡窜嗷嗷乱叫,再就是在自个儿天井里把个脸盆踢的叮当响,还有就是见了他只会用仇恨的眼光盯着他,别的伶俐也没招啊!再想想伶俐那媳妇儿也确实漂亮,漂亮到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也忘不了,金富也就是在伶俐婚礼那天见过一次,就看了一眼便被伶俐那恶狠狠的眼神吓跑了,但那小媳妇儿的俏模样却深深的印在他脑子里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伶俐媳妇儿的美丽,那小娘们儿长的确实是太俊了。 想到这金富开始心痒难耐:“就是,伶俐不就是个动不动就犯神经病的傻子嘛!有必要怕他吗?就是他那个兄弟志勇,也是个成不了大事的窝囊废。哎呀!伶俐那个小媳妇儿呀!可真是馋人啊!” 何庆武说服了金富后,两个人就穿开了一条裤子,不再为那二亩地纠缠,而是商量着寻找机会,把小新弄到瓜田小屋两个人玩个痛快。 时令快入秋了,夏日里的燥热早已过去,从北边的旷野里吹过来一阵又一阵清凉的风,吹走了人们身体上粘乎乎的汗,身子感觉清爽起来。田野里各样的农作物也向着成熟欢快地前进,唯有西瓜,不再被人们宠爱,它过时了,剩余不多的瓜也要全部摘下来处理掉。 何庆武每天和金富两个人从伶俐家门前过,然后再经过学校门口去瓜田摘瓜,为了寻找机会,两人不开何庆武那辆突突乱响的拖拉机,而是慢悠悠地拉着地排子,两个人两双色眼咕噜噜地瞅着伶俐家的院子,看伶俐除了跟媳妇儿在院子里踢上会儿脸盆,再就是骑驴戴花的玩耍,两个人几乎不出门,还惹的学校里的学生整天围着看热闹。 |
两个人来来回回拉着地排子(很矮的小型马车,因为矮,离地面近,所以叫地排子)走了无数趟,却总也等不来小新独自出门的机会,俩人急得呀,就像圈里的公猪到了发情期而主人却没拉它出去配种,在圈里咣当咣当拼了命地晃圈门,俩人就差晃荡地排子了。 何庆武有点沮丧,他灰心地跟金富说:“我看这事咱这么着吧,咱也不要特意去找机会下手了,咱慢慢等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伶俐总有放松的时候吧,他总不能一天到晚看着自己的媳妇儿。” 两个人就那么摘瓜卖瓜,晚上也没停止忙活,看录像,看着看着就进来个女人,高矮胖瘦各有风骚的女人,然后金富就是被赶出去,听着屋子里哼哼唧唧,金富在外面水深火热,何庆武在屋里翻云覆雨。 白天就是从伶俐家门口到学校门口,到瓜田,一趟趟地忙活,有时候学生们上学放学,他俩的地排车夹杂在学生们中间,学生们嘻嘻哈哈,前面有几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说的话顺着一阵微风传进了何庆武的耳朵:“瑞瑶呀,我说你长的像伶俐的媳妇儿你可别生我气哈,不信你自己回家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她,哎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你俩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怎么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瑞瑶,你俩是真的太像了。” 旁边同学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说:“是啊瑞瑶,是真的很像,你跟那个小媳妇儿真的很像啊”! 何庆武看见了,不光他听见看见,金富也听见看见了,前面那堆女学生,中间有一个特别出挑的,穿的也好看,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家庭条件特好,家里娇生惯养的,因为别的女孩子都穿着普通的衬衫裤子黑布鞋,唯有她,穿的是连衣裙,还穿一双雪白的球鞋,两根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肩上,单从后面看,那腰身就细的两手可握,身材无可挑剔。两个人暗中加了把劲儿,拉着地排车超越她们,地排车冲到前面,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到的那张脸让两人大吃一惊:真的是伶俐媳妇儿的翻版,老天!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何庆武有点发晕,他闭上眼再睁开,跟同样目瞪口呆的金富面面相觑。 两人呆愣着,直到学生们又超过他俩走远了俩人才回过神来。 |
第一百三十八章,各怀鬼胎 那个女学生叫瑞瑶,姓什么不知道,哪庄的不知道,只看到她跟伶俐的媳妇儿长的很像,很像,除了眼神,她的眼神更灵动,充满了智慧,而伶俐他媳妇儿的眼神是空洞的,是散乱的,就这唯一的区别,确切地说,她比伶俐媳妇儿更迷人。 确认过眼神,瑞瑶的样子就在何庆武和金富的心里扎了根,两个人有个共同的体会,就是整个身心被瑞瑶或者小新填满,是瑞瑶还是小新谁都分不清,有时候就把两个并作一个,交叉重叠地在何庆武和董金富的脑子里晃动,尤其是在晚上看录像时,何庆武就会把身子底下的女人当作瑞瑶或者小新,最后渐渐的对那些三十多岁的女人失了兴致,却被躲在屋外的金富捡了便宜。女人们也不拒绝,她们看在何庆武的面子上,因为谁都不想失去何庆武那个财神爷。其实最主要的,是女人们被撩拨起来兴致,那股欲火泄不出来难受。女人扭动着身子,对闯进来的金富极力迎合着,金富乐坏了:他妈的贱女人,你给我用嘴,他妈的用嘴吸,快点……女人听话的张大了嘴……金富兴奋极了,大声嚎叫着:“何庆武你个王八蛋,你搞得这些女人……都他妈的太浪了,哎呀,”金富嘴里不停地说着,两手在女人胸前使劲揉搓,女人松开嘴巴大声尖叫,舒服的哼哼,然后两手摁着金富的脑袋,金富的嘴巴拱进了一片黑黢黢的草丛,……味道好迷人,金富忍不住伸出舌头,舌尖在草丛里寻觅……两个人玩的花样百出,金富算是尝到了各种风味的女人的滋味,后来他顾不上想小新或者瑞瑶,对金富来说,他现在的日子就像到了天堂,虽然……他在捡何庆武吃剩的饭菜,那又怎样?总比没有强吧?况且还不用花钱,何庆武请客嘛! 何庆武却不一样,他就像中了邪,脑子里天天就是瑞瑶或者小新,他想着,哪怕她俩有一个能让他体验一次就好,哪怕就一次。 所以两人各怀着鬼胎,每天每天,专门找学生们上学或放学时间从伶俐家门口还有学校门口经过,小新是天天跟伶俐骑驴踢盆戴花,每天早上表演一个多小时的节目,最多也就是出大门口抱一捆柴火回家做饭,瑞瑶是每天早上下了早自习跟一大帮同学一起涌出校园,走近伶俐家门口那就进去看一会,然后回家吃饭。 两个人盯了一天又一天,却逮不到任何机会,日子像流水,转眼间便流进了中秋,流进了收获的季节。 何庆武不再焦急,而是像守株待兔的猎人,耐心等待机会。 董金富与何庆武这两个从小失了爹娘教育的孩子,在做人方面的确失了偏颇。老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知道他俩三尺头上的神明是不是在睡觉,亦或者失了职,才促使着这两人作恶的欲望愈来愈膨胀,俗话说:天理昭昭,不知道这昭昭的天理会为这两人的恶行做个怎样的评判? 何庆武答应金富,秋收后把那二亩口粮田还给他,并且按照市价把三年的地钱一块儿结算,另外还有瓜地干活的工资统统给他,所以秋收时金富没事干,就去何庆武地里帮着收庄稼。 何庆武家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连机动地带口粮田差不多得两百亩,把个金富累的像条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边干边骂,有时候被吩咐去棉花田里拾棉花,金富腰上围个布包,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雪白的棉田,他站在地头上气的蹦着高:“这么一大片棉花啥时候拾完?何庆武你就让我一个人干?”刚骂完,便一个趔趄倒在地下——他踩到了农药瓶子,这才看清,棉花田的田间地头到处堆满了1605的农药的空瓶子,有的瓶子里还装着半瓶子没用完的农药,“他娘的何庆武你棉花田招了多少虫子这是?打了这么多药,打药的时候你怎么没把自个儿药死!你他娘的贪了何家庄老少爷们多少土地哇!何庆武你拿着老少爷们儿的血汗钱吃喝玩乐,你就该死!” 金富一边咒骂一边拾棉花,他恶狠狠地抓起一朵朵棉花塞进前怀的布兜,拾了一段距离,布兜满了,他把棉花倒进地头的大袋子。一个下午,金富拾的棉花装满了两个大袋子,天黑时他抗着袋子往回走。这块地离村子太远了,他还没走到半路天就黑透了,夜空中升起一轮金黄的圆月,金富四下里看了看,黑黢黢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木那黑乎乎的影子随着微风晃荡,还有不知谁家的玉米没掰完,玉米秸林立在庄稼地里,风吹的干玉米叶子沙沙响,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路旁有一片花生地,不知谁家刨出来的花生没往家里拉,就那么散落在地里,花生果隐隐约约,金富看见那片花生便灵机一动,他抗着棉花急急忙忙赶回家,把两包棉花一扔,抓起一个空化肥袋子就往花生地里跑。 金富装了一袋子花生,扛回家后他感到莫名的兴奋,好久没偷东西了,真他妈刺激。他把花生放好了,提起两袋棉花扛肩上就想往何庆武家走,刚走出大门他又回来了:“他妈的凭什么都给他抗回去?一下午我就说拾了一袋不行嘛!何庆武还能怎么着我?嘿嘿!我就黑下他一袋,到时候去棉站卖俩钱花。”想到这金富把那袋留下的棉花找了个角落用玉米秸盖起来。 |
金富从他跟何庆武干活后,两个人曾找了个空把自家的房子修整过,修好后勉强还能遮个风挡个雨什么的,金富住在何庆武家,这房子便让何庆武堆了很多玉米秸,何庆武收完玉米后,玉米秸就不管了,他种那么多地,有的是柴火烧,何庆武还说过这玉米秸等金富搬回来住后就尽管烧,所以金富在院子里藏点东西再容易不过。 何庆武把金富打发到离村子很远的棉花田去拾棉花,而他,却去了北坡,因为北坡那块地跟伶俐家的地是邻居,伶俐家豆地旁边便是何庆武家的棉花田,何庆武是看见伶俐领着他媳妇儿去了豆地割豆子,他就腰里缠个棉花包骑上自行车也去了自家的那块棉田。 |
第一百三十九章,无法描写的美丽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来便来、想留便留的,你永远享受不到那种自由…… 她是张家最小的女儿,小时候的她就显出与众不同,粉雕玉琢的,很是招人喜爱。所以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这颗明珠的父亲张仁贵是林城县机床厂的工人,母亲苗锦秀在家务农,上有一哥一姐,1986年父亲退休,哥哥张大壮顶替父亲进了机床厂,她的姐姐就是我的曾经的老师张瑞玉。 按张家的家庭条件,瑞瑶无疑是被娇惯的。哥哥姐姐经常从县里给她带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从鹅黄色的塑料小鸭子,到金发碧眼的洋娃娃……各种的漂亮衣裳……鼎福元的点心、五彩的透明的糖果、酸酸甜甜的石榴红的糖葫芦…… 1987年,瑞瑶十七岁,她的脸长开了。 我跟张瑞瑶是校友,我还是她姐姐的学生,她只比我矮一级,她上初三——也就是她出事那年我已辍学。但我曾经跟她一起在一个校园,我上初二时她来到何家庄初中上初一。我们经常在校园里碰面,一起上课间操,或者经常在女厕所里碰见。她的模样很是出众。那时候学校里有几个非常引领时尚的女教师,都是从县里分下来的。我记得她们的高跟鞋的鞋跟只有筷子般粗,乌黑的发稍烫过,稍稍卷曲,酒红的呢大衣。一个个像比赛似的赶着时髦。有时候上课间操她们站在校园的边上,像一只只开屏的孔雀。我们便一边跑步、或者一边做操的空隙斜着眼看着她们,很是赏心悦目。 瑞瑶却是在我们中间的,在一大堆乌央乌央的人群中,就像麻雀的队伍里站了只凤凰,又像在一畦韭菜里挺立着一株水仙,开出淡雅的花儿,花瓣的香气一阵一阵的。而我们的女老师,还是一株韭菜,一株精心包装过的韭菜,如此而已。 她不是一般的美丽,我记得她,是让人震撼和轰动的,如果说小新的美丽是浮在表面的,那么瑞瑶的美是深入了骨髓,从骨子里往外渗,在体表凝聚。她把美注入了灵魂,她惊心动魄。 我无法描写她的五官和脸孔,我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她。如果说小新美的是外表,那么张瑞瑶美的是全部,是她由内而外释放的善良所带来的强大的气场。 秋风乍起,瑞瑶着一套月白色西装,内里衬一件粉红薄毛衫,长发披散开来,拢一段黑瀑布在肩头,头顶分出一缕被一条粉色纱巾系住,那段纱巾在头顶宛若飘着一团似有似无的粉雾,朦朦胧胧,像一段虚幻的梦境。 她太招眼了。 |
她按照国家政策,已不能顶替父亲进厂当工人,她哥哥已先她一步成了国家正式工,她姐姐是考取的师范学院,也是吃国库粮的,父母唯一的心事就是家里的这颗明珠可千万别在庄户地里待一辈子,那样就会毁了她。 家里人想来想去,要想脱离农村,唯一的办法就是考大学,或者考中专,可是瑞瑶,唯一不感兴趣的就是学习,她看着书本就头疼,一到上课就发愁,好歹跟班跟到初中三年级,她再也不想学习了,她想上完初中就退学,其实按她当时的成绩她也考不上高中,所以她也就无所谓,不上就不上呗,还能怎么地?到时候找个厂子当个临时工,或者去百货商店做个售货员。 父母哥姐无奈的地说,临时工待遇不好,你还能当一辈子?但又毫无办法,她的学习成绩注定了她这辈子可能吃不了国库粮了。吃不了国库粮,就是农村户口,农村户口的女子,就是长的赛过天仙,正式工也不会娶她。因为那个年代的人们,一个国家正式工人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这个铁饭碗不但一辈子吃喝不愁,还能惠及儿女,就是父亲到了退休年龄,孩子可以接班顶替父母进厂,前提是一个工人只能顶替一个名额。瑞瑶的哥哥顶了瑞瑶的父亲,按照国策,瑞瑶就不能顶了。临时工同样属于农村户口,正式工如果娶了临时工,其实就是娶了个农村女人,这对那些紧抱着铁饭碗不撒手的高高在上的正式工或者城里人来说,是一种倒退。因为女方享受不到正式工待遇,不但生活上会很困难,厂子里或者单位里同事也瞧不起,那个年代,娶农村女人的正式工大部分是自身条件不好的,要么残疾,要么家庭条件不好。 所以,瑞瑶的情况,很可能就会嫁给个庄户人家。一想到他们的瑶瑶嫁入农家,她这株水仙会枯萎,渐渐地失了颜色。庄户地里的风吹日晒和艰难困苦让她变的粗陋不堪,俗不可耐,她会像很多的村妇一样大着嗓门说话,且张口就骂人,脏话不离口,她也许会因为一只鸡跟邻居吵架,可怜娇滴滴的瑞瑶怎会吵得过那些凶悍无比的村妇?她只得也让自己变的凶猛而强壮,可是,那个样子的瑶瑶家人不喜欢,一想到这颗宝贝明珠终将失去美丽光泽,变的黯淡无光,家里人就心惊胆颤,就紧紧地揪着一颗心。 就这样,皇帝不急急太监,家人替她着急,她却像没心没肺,不愁不犹,整天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跟同学们一起嘻嘻哈哈。俗话说,美丽善良,自古以来美丽是跟善良划等号的,瑞瑶也不例外,在她的脑子里,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弱势群体她认为都值得同情,而不是站在旁边看笑话,她跟她姐姐张老师一样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就像她跟同学们一起看伶俐和小新在院子里踢盆戴花骑驴,同学们都把这事当成一个好玩的笑话,瑞瑶看到,同学们越是起哄,小新越是笑的开心和灿烂,而瑞瑶心里却一万个不舒服,她看得出伶俐眼中的无可奈何,她看得出伶俐的控制不住,她看出伶俐情绪需要发泄,而他的媳妇儿却需要哄着玩儿,这一家人出的洋相让瑞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好笑,她无法做到像很多人一样哈哈大笑,她心里想的是,谁愿意出洋相?谁愿意让人当笑话看?他们的样子难道不值得同情和可怜吗?那个小媳妇儿好让人心疼,才那么小,就做了新娘,看她说话做事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儿,难道她自己愿意这个样子吗?谁不想被人尊重啊!可她不懂啊! 所以瑞瑶,她看伶俐表演的时候她悲天悯人,她心底溢出满满的暖,伶俐感觉到了那种暖,伶俐在她脸上停驻,他跟自己的媳妇儿竟然如此相似,伶俐有些呆了。 她和小新的影子在伶俐的脑海里交叉重叠,恍若一个人,又分开,瑞瑶眼神澄澈透明,小新天真无邪。伶俐突然间觉得自己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不想再踢脸盆了,他不想再恨金富了。 如果生活不再出现变故,伶俐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小新也会在他的呵护下继续幸福下去,而张家的这颗明珠也会寻着另一条路走下去,过着毫不相干的日子。而他们的故事,到这儿也许就结束了。 可是,世界上偏偏没有如果,没有也许…… |
第一百四十章,我想唱歌我就唱 星期六晚上没有晚自习。几个女生走在何家庄到张家小庄的路上。中秋过后,路两边白杨的叶片陆续地掉,因为还不到凌厉的深秋,叶子飘得不是很迅疾,而是悠闲地,像被一双手轻柔的托着,然后慢慢的放在地下,生怕跌疼了它。也许是珍贵的少女时代特有的思想,有点什么事就会激动。比方说晚自习,每个周六都会免一次的晚自习都让女孩子们兴奋不已,她们双手打着拍子,高兴的哼着歌儿: 我想唱歌呀我就唱 唱起歌来心情多么舒畅 歌唱吧青年朋友们 因为生活应该是这样 一张一弛是文武之道 莫把自己总是弄的那样紧张 只要心情快活精力充沛, 学到的知识就会永记不忘 该学就学该唱就唱 年轻人就要开朗奔放 老师妈妈呀不要生气 生活本来它就是这么样 生活需要七彩阳光 年轻人就爱放声歌唱 老师妈妈呀不要生气, 生活本来它就是这么样 …… 青春如初绽的嫩芽儿,生命如春花般怒放。人类从历史跌跌撞撞、蜿蜒而来,最朴素、最简单的情感便是延续了快乐。白杨的枝叉上,鸟儿婉转啼叫,连土地都快乐起来。路边田里正扶着耧播种的老农回过头看着她们,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在笑。收获后的田野一片明朗。举目四望,皆是经过大五零拖拉机深耕过的肥沃的土地。何家庄何大庆开着自家那辆大拖拉机还在地里忙活着,拖拉机突突响着,烟囱冒着黑黑的浓烟,后屁股上拖着的犁铧底下像波浪一样地翻出来大块大块的泥土,这些浅浅起伏的波浪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着明晃晃的光。同样的,那铁犁铧也闪着明晃晃的光。而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飘到土地上空,在空中化作一片雾状的云。 夕阳一点点往下垂,悬垂的日头旁边逶迤横亘着几片酡红的云。空旷的田野里,老头儿甩起鞭子,半空中一阵鞭炮般的鸣响,悠长而深远。 这条路,大约三四里,具体多少没人量过。有的人说三里,有的人说四里,瑞瑶和张家小庄的几个同学每天五点多起床,六点到校,上完早自习回家吃饭,上午三节课,下午三节课,然后就是晚上的晚自习,那个时候的课程按排就是这样,几个女孩子每天来来回回好几趟,风雨无阻。 瑞瑶步履欢快,她走近自家大门口,母亲正抱着一大捆柴火正准备进院门。苗锦绣干净利索,皮肤细细白白,从外表看根本不像个农民,而是那种夹杂在城市和农村的一部分特殊的人群。那个年代,就盛产这么一帮人,丈夫在城里国营工厂,老婆孩子在乡下老家种地,抚养儿女、照顾老人。但这部分人群在村子里无疑是条件优越的,因为他们有工资支撑!那时种地的农民手头都没钱,不但没钱,就连吃饭都吃不饱的比比皆是。 苗锦绣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也许瑞瑶一家的美丽都来自她们的母亲。另外,张爸年轻时也是比较俊朗,只是那个特殊的年代,人的美丽都被那种特别的、统一的服装和发型所掩盖,美丽的青春送给了蹉跎的岁月,送给了那段呼呼隆隆稀里糊涂的时光。 “妈,今天又做的什么好吃的?”瑞瑶舔着脸。 “傻丫头,裁缝掉了剪子——就没忘了吃(尺)!”苗锦绣满眼含笑:“有你最爱吃的肉丝炒芫荽梗。哎呀,你这孩子先别顾着吃了,快回家看看,咱家来贵客啦……” |
“什么贵客呀妈?”瑞瑶难掩兴奋。 瑞瑶急不可耐地进了屋,看东厢房炕沿上坐着个漂亮的女子,模样喜兴,老哥坐在人家旁边,一副捡到宝的表情:“瑶瑶,快进来,这是你嫂子。” “嫂子,”瑞瑶难掩兴奋,朝着老哥调皮的眨眨眼,光棍老哥终于有媳妇啦!嘻嘻……张大壮咧着嘴,嫂子看到瑞瑶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有些尴尬地嗔怪哥哥说:“小姑这不是身上穿着套月白色西装嘛!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害得我买重了,怎么办?要不改天咱再给小姑重新买一件夹克衫吧!。”张大壮一脸懵懂的说:“瑶瑶,你啥时候买的西服啊?老哥我怎么不知道?”瑞瑶噘了噘小嘴心想:“哼!我啥时候买的西服你都不知道,光知道忙着找媳妇……不如咱姐亲我!”嘴上却笑嘻嘻地说:“这不是上个星期咱姐回来给我捎来的嘛!上个星期你又没回家,你肯定不知道啦!” “那算了,我买的这套你就别穿了,回头给你买件毛呢夹克。唉!第一次见小姑,礼物还买重了。”新嫂子有些失望。 聪慧的瑞瑶赶紧说:“嫂子嫂子,我要看看你给我买的衣服。” 瑞瑶打开包装袋子,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穿上新嫂子买的西装,瑞瑶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她惊喜地说:“哎呀嫂子,你这套西服跟我原先那身不一样,你看,领子就不一样,今年流行枪驳头领子,你这套就是枪驳头的,姐买的那套过时啦,再说,你这个颜色也正,嫂子,我喜欢,给我留下吧。” 瑞瑶的善解人意让嫂子林素素一阵惊喜,这小姑子善解人意,冰雪聪明,玲珑剔透,这一家人很中自己的意,多好的一家人。她嫁给张大壮的念头越发的强烈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孤傲嫉妒和善良 星期天下午,哥哥骑着自行车欢天喜地的带着自己的宝贝媳妇儿回了县城,吃完晚饭后,瑞瑶独自在西厢房,炕上摆着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西装,瑞瑶看看这套,再看看那套,她琢磨来琢磨去,她想起了那个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伶俐媳妇儿。很多人都说那媳妇儿长的像自己,伶俐,大家都这么叫他,伶俐结婚那天她进去看新娘子,第一眼看到时她也吃了一惊,她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个女子会跟自己一模一样,同学说她的时候她很排斥,然后就是死不承认,说实话,她有点孤傲,她也知道自己的脸是与众不同的,是百里挑一的,甚至是千里挑一,她无法接受世界上还有一张跟她一样绝美的脸,其实说白了就是妒忌心在作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很快,瑞瑶调整了心态,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啊!那个小媳妇儿是那么单纯又可爱,从她眼睛看,她好像心智发育不全,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个傻女孩儿,瑞瑶也听到了看媳妇儿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说什么伶俐本来就傻,这新媳妇儿更傻,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总会有很多人多嘴多舌。瑞瑶的心啊就开始揪起来了,她总想着这样的一家人的日子该有多难捱,她同情心泛滥成灾,善良心泛滥成灾,眼睛里便不自觉的温暖起来。 后来她每天每天从她家门口路过,看那家人踢着脸盆满院子转,再看那媳妇儿却是那么快乐,瑞瑶的心融化了。后来,细心的瑞瑶发现,那个小媳妇儿,从入了秋就一直穿着同一件方格子的小翻领上衣。自己每天从她门口走,看她干庄稼活都把衣裳穿脏了,看起来她好像没的换,瑞瑶就想着给她件衣服,也是巧了,嫂子和姐姐各给她买了套西服,她就想着给她哪套合适呢?想来想去,她决定给她姐姐买的那套,因为毕竟是亲姐俩,瑞瑶还不知道当年姐姐还给伶俐当了几年班主任,姐姐也给这家人送过衣服,如果她跟姐姐说了她买的衣服送给了这个小媳妇儿,她姐姐是绝对支持的。新嫂子这套就留着自己穿吧,不然会伤嫂子的心,毕竟嫂子是第一次给自己买衣服啊! 瑞瑶想起自己抽屉里还有几条细纱巾,她抽出一块,也送她吧,把她打扮打扮,打扮成我的样子,让同学们看看能不能把我俩给认出来。 想到这瑞瑶捂着嘴一阵窃笑。 笑着笑着,突然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衣服也没脱就歪在炕头上睡着了,熟睡之前她还知道拖过床被子盖自己身上。然后她看见从屋顶上闪起一团亮光,从亮光中飘下来两个筷子高的小人儿,站到她家炕前后就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大,瑞瑶仔细看去,禁不住吃了一惊,这两位竟然长的跟伶俐媳妇儿一个模样,也可以说跟自己一个模样。两个人只穿着一身雪白的秋衣秋裤,看到炕上摊开的西服两个人高兴极了,一人抓起一件穿在身上,衣服穿好后,两个人又恢复到筷子那般高,然后跳到炕上,在瑞瑶旁边拉着手跳舞。 瑞瑶看她们跳得很是开心,后背上飘逸的长发甩来甩去,两个人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瑞瑶想问她们,她们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长的那么像自己,可是,她的嘴巴好像被粘粘的东西给堵住,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张不开,眼睁睁看着她们穿着自己的衣服跳跳蹦蹦地进了一片大森林,林子里古木参天,阴森恐怖,她俩跳着跳着便互相撕打起来,互相扯着对方的长发,瑞瑶的西服也让她俩扯碎了,像一片片树叶从她们身体剥离,碎片落了一地。瑞瑶吃惊地想张大嘴巴,可她的嘴巴根本就没有张开,她想喊:“别撕碎我的衣服”可她喊不出口。瑞瑶眼睁睁看她俩把衣服抖落干净后,身影渐渐模糊,然后各自逐渐隐没在一颗大树的树干里面,两棵树的树干上便出现了两张绿色的人的脸,那张脸,眉眼鼻子嘴巴还是像极了自己还有小新。 |
瑞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两张像自己或者像小新的人脸,突然那两张脸的大眼睛里流出了绿色的眼泪,瑞瑶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绿色的眼泪浓浓稠稠的,流个不停,像洪水一样流出森林,流到瑞瑶的炕头上,瑞瑶想紧紧地捂着被子,可她的手、胳膊一动都不能动,不止手动不了,她全身都动不了,瑞瑶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像僵在了炕上,绿色的眼泪涌进了她的被子,奇怪得很,没有湿湿的感觉,也没有凉凉的感觉,而那树上那两张脸上的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地盯着瑞瑶。忽然间,树的两旁凭空多出了一个人,那人好像飘在那些绿色的浓稠的眼泪上面,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对,瑞瑶家里也有类似的那种灯笼,四四方方的玻璃罩子,里面坐着一盏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油灯的火苗是绿色,一闪一闪的,罩子的顶部挂了一个铁钩,铁钩挂在一根横杆的头上,那人正是用横杆挑着那盏灯笼,正围着那两棵树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后,那人去看那两张脸,那四只大大的眼睛里的绿色的眼珠不再盯着瑞瑶,而是盯着那个人,绿色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瑞瑶看见,那人伸手抚摸那两张绿脸,然后那人的眼睛里也流出了眼泪,不!不是眼泪!是血,那人的眼睛在流血,瑞瑶看清了,那是伶俐,伶俐的眼睛在流血,红色的液体和绿色的液体汇合后,形成一红一绿两道明显的水流一起向瑞瑶漫过来。 恐惧捉住了瑞瑶,她感觉自己被那红的血和绿的泪吞噬,她做不到任何的反抗,可那些红的血和绿的泪包裹着她的时候,她又没有任何的不适,她想从里面爬出来,可她还是一动不能动。 要不是瑞瑶母亲苗锦绣养的那几只大公鸡,天还没亮,也就四点多钟吧,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打鸣,雄鸡一唱,瑞瑶眼前看到的一切突然消失,她躺炕上伸伸胳膊,伸伸腿,感觉自己眼睛根本就没有睁着,而是一直闭着,她努力抬起上眼皮,看着玻璃窗外星光闪烁,她坐起来拉亮电灯,发现自己毛衣都没脱,桌子上的小闹钟滴答滴答地响,时针已指向了四点半。 瑞瑶感到疲乏的很,她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景像,竟然清清楚楚地存在她的脑子里,一点都没有落下,这是做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她嘟囔着。也快五点了,今天星期一,不能耽误了上早自习,不睡了,躺一会儿就起来吧。 |
第一百四十二章,豆田里的色狼 何家庄伶俐家的豆田里。 伶俐领着小新在豆田里割豆子,小新被尖锐的豆秸和豆荚扎的呜呜哭,伶俐哄着她,就像哄着个小孩儿,他说:“你先在地头上歇歇,我割。”伶俐从旁边地里拖过一捆不知谁家的玉米秸,放到地头的沟沿上:“来,你坐这,等着我割完咱就回家。” 小新乖乖的做在玉米秸上,她不再掉眼泪,而是嘴角一弯,美丽的眼睛也弯成了一枚月芽儿,她笑眯眯地看着伶俐挥舞着镰刀,弯腰撅腚,屁股后头开始堆起一撮撮割下来的豆棵,没多长时间,伶俐割到了地当央,还是弯腰撅腚地干着。 小新坐地头无所事事,她笑着看伶俐割豆,一只大个儿的土蚂蚱跳到她旁边的玉米叶子上,然后两根有力的后腿一蹬,跳进了沟底的草丛,紧接着又跳过来一只脑袋尖尖的满身翠绿的“蛸木甲”,“蛸木甲”懒懒的,在玉米褐色的干叶子上,小细腿蠕动着,尖细的头顶上两只有半个芝麻粒大小的黑亮黑亮的眼睛盯着小新,头部两根细长的触角一动一动,小新觉的好玩极了,她一伸手,“蛸木甲”被她抓在了手中,小新开心地看着手里的昆虫,“蛸木甲”在做了小新的俘虏后才明白懒惰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简直是能要了命的节奏,“蛸木甲”被捏在小新的两个指头肚上,布满锯齿的后腿一个劲儿地蹬,小新看它后腿拼了命的蹬歪,她伸出手指,捏住了“蛸木甲”的后腿的大腿根部,想着只要一用力,把后腿掰下来。 伶俐媳妇儿此刻正在做一件极其残忍的事,蚂蚱虽小,也是生命,如今这条生命捏在她的手里,她掌握着它的生杀大权,小新笑着捏了一会儿,然后手指一松,“蛸木甲”如蒙大赦,只见它后腿猛一用力,在小新手指上一蹬,瞬间弹跳出老远。 小新玩的兴高采烈,她都不知道有个男人正从沟底上探出个脑袋,那人生怕田间割豆子的伶俐忽然间直起腰回过头,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藏在沟里,借着沟沿上好几堆玉米秸的掩护,他把两只爪子伸到沟沿上,伸进了坐在玉米秸上的小新的红格子上衣里边,小新感觉腰间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蠕动的东西已抽回去。 何庆武只是伸手试探了一下便赶紧抽回手,他以在部队训练过的最快的速度返回沟底,然后回到自家的棉花地头,装作没事人似的整理着自己的棉花包。 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感觉这一试简直是美妙极了,这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就是跟三十多的娘们儿不一样,嫩,有弹性,不光外表水灵,脸蛋子能掐出水,就是身体也是一掐一股水,嫩的就像夏天菜园里刚长成的小黄瓜小茄子,还像刚刚挂果的棉花桃,太馋人了,哎呀馋死我了。 何庆武心猿意马地想入非非,他无心干活,胡乱塞了塞棉花包,一边还拿眼睛瞟向小新,结果一个不小心,他踩到了自己夏天给棉花喷农药时用过的农药瓶子,那些瓶子在沟底和沟沿上堆的到处都是,何庆武用完后就随手一扔,棉花太容易招虫,特别是蚜虫和棉铃虫,所以喷药也特别多,何庆武有时在棉田里正背着喷雾器打药呢,突然就发现他打了那么多的农药,那些虫子还是泛滥成灾,有人就说村子里卖的是假农药,何庆武火气上升,再加天气太热,他把喷雾器一扔,地头上还有没用完的半瓶农药,他也不管,然后跑回家躺炕上就睡开了大觉,他也是累草急了,去他娘的,你虫子不是能吃吗?你吃吧,我不管了,看我不撑死你! |
他发着脾气罢着工,等他在炕头上扇着风扇睡够了才想起不能跟虫子堵这个气,就又跑到村供销社赊两瓶农药,再去打药。至于地头上那半瓶,早已被他遗忘,忘的一干二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遗忘了多少个半瓶。 如今,他的那些药瓶子找他的麻烦来了,先是金富,摔了个跟头,再就是他,被瓶子绊倒后他脚下一个出溜,然后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后脑勺幢上了地头的一块石头,他捂着脑袋,感觉一股热热的液体顺着手指流下来,灌进后脖领子,随之后脑勺一阵剧疼,他捂着后脑疼的呲牙咧嘴:“他娘的!这些破烂瓶子太他妈滑溜了!” 何庆武丧气地骂着,胡乱抓了把棉花擦了擦,雪白的棉花变成了刺眼的红色,何庆武看着有点晕。 小新看了会儿蚂蚱,扔掉了“蛸木甲”,然后被骚扰了一把,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被何庆武占了便宜,但她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她坐在玉米秸上,兴味索然地看了会儿蚂蚁,好几只大蚂蚁在她面前的地上爬过来爬过去,然后爬进了旁边的一个洞,再从洞里爬出来,小新不知道刚才爬进去的那只是不是现在爬出来的这只,反正在她看来所有的蚂蚁都是一个样子。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从东边挪到了南边,应该是南边,因为她是坐在地北头的,今早上她和伶俐吃了早饭来的时候,她站地头,太阳照的是她的左半边脸,现在那个挂在天上的闪着刺眼的白光的火球,妥妥地照着了她两边的脸蛋,小新感到肚子有点饿,她往豆田里看去,看伶俐已经开始顺着垅沟往回割,她站地头上喊:“伶俐,我饿了,咱回家吃饭吧!” 站在地中间的伶俐听见媳妇儿的叫唤,他直起腰,抬头看看天,已是晌午了,是该回家吃午饭了,伶俐停下收割,把小推车推进地里,他弯腰抱起一堆堆豆棵,统统装到小推车上,然后用绳子捆秸实了,他把袢带搭到两肩,朝着手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弯腰抬起车把,他推着小车朝地头使劲儿地拱着,小新看伶俐推着车子对着她喊:“小新,你去沟那边,去沟那边的路上,帮我把车子拉上沟沿,快去。” 小新好像听明白了,她顺着沟里那条土桥上了大路,土桥太矮,连着大路的地方有个不大的斜坡,伶俐加把劲儿冲上土桥冲上斜坡,眼看推不动了,他拼命使着劲儿,脸憋的酱紫,他费劲儿地说:“小新,你快拉车呀!” 小新在紧要关头发挥了作用,她伸手摸到了小推车的前保险杠,随着一用力,伶俐跟着一使劲儿,车子“蹭”地窜上了大路,伶俐放下车子喘着粗气:“小新啊!刚才要不是你拉一把,我呀就推不上来了。” 听了伶俐表扬自己的话,小新高兴极了,她笑眯眯地说:“伶俐,你把车前栓根绳子我给你拉车。” 小两口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秋天的太阳不是很毒,晒到小新的脸上,小新的额头渗出了细汗,何庆武推辆自行车后面绑个棉花包,他不骑上去,而是跟着小推车不紧不慢地走,路上他问伶俐:“伶俐啊!你家不是有毛驴嘛!你怎么不使啊!毛驴拉个地排子多轻快!” 伶俐对何庆武没什么好印象,他总觉得这个当官的心眼子不正,后来村人对他的评价又很坏,再后来,他发现何庆武每次看自己媳妇儿的眼神就不对劲,好像要把小新吞进他肚子里,或者要把小新给揉碎了,伶俐虽然整天耷拉着眼皮,其实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何庆武图谋不轨,伶俐心知肚明,还有他跟金富整天在一起,伶俐就想着,这样的人还是躲远点,越远越好,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伶俐没有回答,他好像没听见何庆武的话,而是加了把劲儿推着车子继续赶路。 何庆武讨了个没趣,他有点尴尬,只得挎上自行车一溜烟窜了。 何庆武的话小新倒听见了,她一边拉车一边问:“伶俐,咱今天割豆子你怎么不赶咱家的毛驴地排子啊!咱前两天不是还用它拉玉米了吗?”伶俐笑了:“咱家的毛驴太老了,它都快走不动了,前两天帮咱干那么多活,它累坏啦!咱尽量不用它,我能推就自己推,让驴歇一歇。” “嗯!”小新抿着嘴应了一声。 |
第一百四十三章,虾酱虾酱…… 她总是很饿的样子,总是需要大量的食物来填饱肚腹…… 午饭的饭桌上除了杂七杂八的干粮,没有一点油水和咸菜,但是小新照样狼吞虎咽。她吃的很甜,所有的食物都是美味。伶俐很喜欢看小新吃饭的样子,对他来说,媳妇吃的越多越好,吃得多了,身体才健康,才没毛病。伶俐嘴角上扬着,满心的欢喜。 四奶奶推来伶俐家大门,把一张铁锨放大门口里面的影壁墙上,然后朝着院子里喊:“伶俐,伶俐,锨我给送来了,志勇,志勇在家没。” 志勇和香芹正躲在东屋吃饭,香芹把在娘家养的老母鸡下的蛋偷偷带回来,秋收活儿累,得吃点好的补补,她趁伶俐和小新在地里割豆子还没回来。婆婆又出去的空当,在东边灶台用虾酱炒了几个鸡蛋,炒完后就赶紧端回自己屋,她把菜放到柜子上,迅速掩上房门,倚着门框喘了口气:“吃顿虾酱炒蛋还得偷偷摸摸,我这是在自己家呀!这还是我的家吗?她心焦地掉眼泪。 志勇过来哄着她:“怎么又掉眼泪?你都好几个月的身子了,老哭对咱儿子不好,不哭了哈,咱吃饭,吃完饭去东边洼地种麦子,那块地我已经耙平了,大土坷垃我也砸碎了,你把咱家今春上留的麦种找出来,今下午小兵叔正好去东坡,咱顺便用他家播种机,那块地我留了三个畦子,今下午就能播完,咱们呀只要把麦种撒地里就没心事了,来来来,你坐下咱吃饭。” 两口子私私密密地偷着在东屋吃饭,四奶奶进来吆喝志勇。两个人听见了也不应声,可别叫四奶奶进来,万一让她看见俺俩偷着吃虾酱炒鸡蛋,她又得说我不孝顺了。 香芹小声嘀咕道:“有本事你快去挣钱,挣了钱咱盖新屋,搬出去就自由了,哎,对了志勇,咱当初不是说好了,咱哥和嫂子那几亩烟钱给咱盖新房子嘛!咱怎么把这事差点忘了呢?” 志勇也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是有这么回事,咱哥那几亩烟出的成色很好,金黄金黄的,应该卖了个好钱,要不这样,香芹,等咱把麦子种上,咱去高家岭问问,行的话咱过了年就起屋。” |
香芹兴奋的脸发红,两眼放光,她说:“我等不了过完年,我想今秋在土地还没冻上前就把框架支起来,把玻璃窗安上,等支完框架,里边的工程,像抹水泥铺地面这些活在屋里干就可以,这些活不怕冻,紧着慢着过完年开了春,咱就可以搬新屋去住了。” 还别说,香芹年龄不大,还不到二十,心眼就很活络,有谱有向的,志勇都佩服自己的媳妇儿了。 “那也行,等要了钱来咱就去买砖买水泥买沙子,还得买水泥檩,买瓦,”志勇补充着。 两口子作着对未来的打算,吃着馒头就着虾酱炒蛋,听见四奶奶进了堂屋。 四奶奶进了堂屋,,她进屋后朝右边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看房门紧闭,好像是从里面关上的,志勇两口子这是在家呀,叫着也不应一声,肯定又是偷着在屋里吃好东西。 这种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唉”!四奶奶叹了口气,身子一拐进了西屋,一挎过门槛便看小新狼吞虎咽的吃相,花花和伶俐忙不迭的给她拿饭,三口人看四奶奶进来方才打着招呼:“四奶奶来了,”伶俐招呼着。花花手里掐着个馒头说:“三姑,伶俐媳妇儿怎么这么能吃啊!你说她是不是病了?肚子里有虫子啊?”正说着呢。小新又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四奶奶一看:“八成是怀孕了,伶俐,吃完饭带她去找你郭大爷试试脉,看是不是真的怀上了。” 志勇和香芹屏声静气地吃饭说话,两个人竖着耳朵,听着西屋嘈杂的人声,小新的呕吐声,四奶奶说小新怀孕了的声音,香芹算了算日子,应该是怀孕了。然后她听见小新的声音:“伶俐,我闻着虾酱味儿,还闻着蛋味儿,我想吃虾酱,想吃鸡蛋。” |
第一百四十四章,虾酱爷爷和一个奇怪的梦 小新是个孕妇,又像个馋嘴的孩童,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不会捂着盖着,更不会转弯抹角,伶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小新可怜巴巴的样子。十九岁的伶俐突然间变得像个大人,就像当年的老何,肩上扛着责任,让老婆孩子生活的更好一些的责任,此刻的伶俐异常的清醒,一种被需要感油然而生,是的,他弱,媳妇比她还弱。媳妇迫切的需要他,他要做个好丈夫要做个好父亲。 伶俐自豪起来。像个英勇无畏的大丈夫,细心地呵护着自己的小女人,伶俐哄着小新说:“你先忍两天,等咱卖了豆子我给你买虾酱买鸡蛋,你得好好听话啊!” 小新喉咙里咕噜响了一下,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还真是让四奶奶说着了,小新真的怀孕了,都快俩月啦,把个伶俐喜的跟什么似的,他更加仔细呵护着小新,地里的豆子不用她割,她只要在地头玩一玩,看着自己干就行,他一个人在地里热火朝天地忙活,一亩豆子很快割完,伶俐把豆子全部拉回家后,就抽着空儿在院外的光滑的小场院里牵着毛驴拉着碌碌轧豆子。 所有的一切都忙活完了,豆地也深耕过,东坡那一亩玉米地早就耕完,伶俐在小兵叔的帮助下,麦子都种上了。麦子种上后伶俐就赶着毛驴车去韩石镇把豆子粜了,手里有了俩钱儿他就在韩石镇大集上转着圈地寻找卖虾酱的,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他打听那些卖干鱼的,都说这集上根本就没有卖虾酱的,伶俐只得失望的回了家。回家后他就开始热切地盼望着,那个北海的卖虾酱的老爷爷怎么还不来啊?他想着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得让小新吃上虾酱。就是自己不吃不喝,喝西北风也得让小新吃虾酱。 可是,那个北海卖虾酱的老爷爷怎么还不来? 那个爷爷怎么还不来? |
伶俐看小新出来进去地闻着西屋窗下磨顶上的虾酱的香味儿,她强忍着馋虫拼命咽唾沫的样子,他心里一阵揪心地痛,北海的卖虾酱的老爷爷不来,自己上哪去买虾酱给小新吃? 四奶奶知道伶俐媳妇儿怀了孕,她高兴地颠着三寸金莲赶回家中,把自己和四爷爷的宝贝——那个鸡蛋篮子拿出来,看了看还有十个鸡蛋卧在里面,老太太全部提着送给了小新。她春天养的那窝小鸡也快开怀了,老头子就先等等吧,先不吃鸡蛋,等咱家那新长成的母鸡下了蛋再吃吧!这几个鸡蛋先让伶俐他媳妇儿补补身子,那孩子太可怜了。 小新吃上了鸡蛋,她不再吵着闹着要吃虾酱,每天吃一个鸡蛋对她来说已经是上了天堂。 十天过去了,十个鸡蛋被吃光了,小新整天喊饿,伶俐和母亲就天天不是蒸馒头就是烙饼,小新食量惊人,她那个胃就像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有多少东西她都能吞下去,风卷残云的样子让伶俐感到可怕,四奶奶说,很正常,有的孕妇就是特别能吃,你就让她可着劲儿吃,不然肚子里孩子会受屈。 伶俐一听,他可得好好伺候着小新吃好喝好,他怕小新受屈,他也怕小新肚子里的孩子受屈,对伶俐来说,那娘儿俩就是他的命根子,而小新,又开始可怜巴巴地瞅着磨顶上的虾酱坛子咕噜咕噜地咽口水,伶俐则像个孩子似的盼望着,盼望着那个卖虾酱的老头儿,他心里念念叨叨:“老爷爷呀老爷爷,您怎么还不来呀?您不是年年秋后来一阵子嘛,今年这是怎么啦?爷爷爷爷快来吧,俺媳妇儿馋您家的虾酱啦!爷爷爷爷快来吧!俺媳妇儿馋您家的虾酱啦!” 他白天念叨晚上念叨,小新和母亲在炕头上都睡着了他还念叨,伶俐躺在炕腚上,念着念着,忽然他眼前一闪,自家的那盏灯笼不知何时坐在炕前的柜子上,里面灯火闪烁,他下了炕,提起灯笼,看灯火的光晕里,小新穿一身雪白的衣裳还披着头发,跟一个跟小新一模一样的女子一起站在柜子上跳舞,小新和那个女孩儿就像一双筷子,像一双筷子一样高,两个人拉着手跳舞,跳着跳着,伶俐眼前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两个女孩儿往森林里走去,伶俐下意识地提着灯笼跟在后面,他越琢磨越觉得那另外的女子就是那个女学生,天天从自家门口路过的女学生,对,没错就是她。 森林里古木参天,很多树都粗的惊人,顶上密不透风地覆盖着高大的树冠,伶俐越往前走越觉的阴森可怖,他就想这俩人去那么可怕的地方干嘛?不行,得喊她俩回来。 伶俐开始张开嘴喊叫,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发不出声音,他好像变哑巴了。 伶俐只得提着灯笼跟着,他想追上去,可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她俩,跟着跟着,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刮过来一阵奇怪的风,灯笼灭了,伶俐慌了,她找不到媳妇儿了。 伶俐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提着灯笼杆子原地打转。 又是一阵突然,那奇怪的风刮过来,灯笼竟然自动点燃,他赶紧提着灯笼四处转着圈的寻找小新,他看到前面有两棵树,一模一样的树干,他奇怪地提着灯笼围着树干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间就见那树干中间出现了两张人脸,绿色的人脸,伶俐仔细看那人脸,忍不住大惊失色!竟然是自己的媳妇儿和那个女学生,各在一棵树上,大大的眼睛里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着绿色的眼泪,那眼泪浓浓稠稠,很快就淹没了整个森林,伶俐站在眼泪上面,发现自己可以飘浮,他飘浮在那些浓绿的泪水上面,看小新和那女学生变成了那副模样,禁不住悲从中来,他也流下了眼泪。可伶俐看到自己的眼泪后吓了一跳,他流的竟然是红色的,红的眼泪,是泪还是血?他搞不明白了。 伶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媳妇儿和那女学生在拼了命地哭,两张绿色的脸上是满脸的委屈,伶俐的红眼泪合着她们的绿眼泪,在森里里形成两股水流上下翻滚,又看到那两股红绿分明的水流正流向一个他看不见的所在,伶俐的眼泪还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往外流。 就在这当口,伶俐听见爹爹的声音:“伶俐快走!快走!” 伶俐感觉那声音就在自己头顶,他抬起头,看顶上树叶间站着父亲何庆良,父亲一袭白衣,至于衣服是什么样子伶俐看不清楚,因为父亲的身体很是模糊,只显示了一张清晰的脸,父亲正跟一团白光在说话,伶俐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听父亲一个劲儿地乞求:“那劫数就真的避免不了吗?就不能饶过她俩吗?” 只听那团白光里一个粗粗的男声不紧不慢地说:“在劫难逃,她俩躲不掉的。” 伶俐仰着头看着那团白光渐渐消失,而父亲站在原地满脸的失望和落寞。 突然间,一股极浓烈极腥膻的味道扑面而来,又感觉自己身下粘粘的,他赶紧低下头,却吃了一惊,原来,刚才的森林消失了,大树消失了,大树上的脸也消失了,小新和那女学生那流着绿色眼泪的眼睛也已不见,红色的眼泪和绿色的眼泪汇成的河流此刻已变成了一片虾酱的海洋,伶俐正站在虾酱海的中间,四周全是虾酱,伶俐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虾酱?哎对了,小新不是想吃虾酱吗?找个家什给她盛一碗带回去。 伶俐正胡思乱想,头顶上却传来父亲的声音:“伶俐,千万不要让你媳妇儿吃虾酱啊!” 伶俐打了一个激灵,浑身汗珠子滚滚而下。 |
第一百四十五章,爸爸的老战友 瑞瑶丝毫不知道她跟伶俐进入了同一个梦境,两个平常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在同一个晚上做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梦,瑞瑶在梦醒后在炕上躺到了五点多,她穿上嫂子买的那套西装下了炕,跟女伴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还在想,怎么会梦见他俩呢?管它梦见谁呢,一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梦见谁就无所谓啦!改天把那套西服捎上给那个伶俐他媳妇儿送去。 瑞瑶中午放学回家,她进了大门口便看到影壁墙前面摆放着两辆陌生的自行车,她没顾上多想,一进堂屋便嚷嚷着:“妈呀饿死我了,”刚喊完便感觉不对劲儿,家里好像来客人了,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酒香味儿,以及母亲经常招待贵客做的那几道熟悉的菜香,母亲不在堂屋,东厢房却传出来轻微的说话声,怕是什么贵客,她想着,没敢冒然进屋,而是悄悄的打开堂屋菜厨的门,随便找了点吃的东西拿着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己住的西厢房,她实在是饿级了,正是身体发育的年龄,今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一个上午的蹦蹦跶跶,把她的体能消耗殆尽,她就像一只饿级了的小馋猫,香甜地吃着一盘肉丝炒芫荽,其实就是小炒肉,当地名菜,用芫荽梗加上切的很细的肉丝一起炒,这道菜的功夫就在切肉丝的刀功上,瑞瑶母亲做的一手好菜,其中最拿手的就是小炒肉,她切的肉丝细的像火柴杆,也跟香菜梗差不多粗细,所以口感特别好。芫荽在当地就是香菜的别名,瑞瑶最爱吃的菜,母亲中午给客人做菜的时候特意给瑞瑶留出来的。 芫荽特别的香味儿加上浓浓的肉香,瑞瑶吃着菜,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包裹着她,她心里想着:俺妈就是好,有妈就是好,俺妈是最好的妈妈。 刚吃个差不多,母亲推门进来了。 “瑶瑶你回来了,”母亲说。瑞瑶嘴里嚼着菜,问母亲:“妈你刚才去哪了?我都快饿死啦!” |
瑞瑶的母亲回过头把门掩上,小声对瑞瑶说:“我去供销社买了包烟,瑶瑶,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进东屋啊?”瑞瑶说:“妈,我都快饿死了还顾得上进东屋?我知道咱家来客了,我得先吃饱再去见客吧,要不然我饿的那样,总不能在客人面前狼吞虎咽吧?那多没礼貌。” 母亲说:“没去就好,我跟你说瑶瑶,今天咱家来的这位是很重要的。” “重要不重要的跟我有啥关系?你们都是大人,大人的事都重要。”瑞瑶有点不屑地说。 母亲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音:“瑶瑶,你还记的你爸爸说过的有一个多年不联系的老战友吗?他爸爸在文革时被打成右派,一家人都受了牵连,他呢从那就跟你爸断了联系,你爸四处托人找他,可一直没找到,死活不知啊!” 瑞瑶问:“那现在呢?找着了吗?” “找着啦!这不就在咱家炕头上坐着喝酒嘛!”母亲兴奋的两眼射出神采。“你就猜不出他现在干啥?” “干啥?”瑞瑶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还能干啥?干啥也是个人呗,是两条腿走路,总不能四条腿走路吧?调皮的瑞瑶想到这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他是咱县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还是正的,你听明白了吗?瑶瑶?他是林城县县委书记。” 母亲一再重复强调:“咱们林城的县委书记。” 瑞瑶撇着嘴:“县委书记就县委书记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母亲推了她一把:“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咱去见见这位县委书记。” 瑞瑶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又让我掺乎大人的无用的社交”然后被母亲推搡着穿过堂屋进了东屋。 瑞瑶一条腿刚挎过东屋门槛才发现今天的客人根本不是一位,除了坐在上首的那位跟爸爸年纪相仿的叔叔外,还有一位坐在下首的青年,青年穿一身浅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衫,脖子上系一条斜纹领带,从脸上看,倒也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斯文中又透着一股阳刚之气,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人身上充满着阳光。这阳光此刻正规规矩矩地坐在炕沿上,不时地起身给县委书记和自己的爸爸端茶倒水。 瑞瑶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爸爸就对瑞瑶说:“来,瑶瑶,见过你谢叔叔。” 瑞瑶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叔叔好。” 然后父亲就对谢叔叔,不,对谢书记说:“这是我最小的那个孩子。” 县委书记和蔼可亲的看向瑶瑶,赞许地点着头,接下来瑞瑶就听他们唏嘘感叹说什么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啊!你看咱们都老了什么什么的,瑞瑶是没怎么听进去,因为到点了,该上学了。瑞瑶就打算抽身出来,她礼貌地说:“爸,我得上学去了,谢叔叔再见。” 而那位青年从瑞瑶一进屋便用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瑞瑶,继而脸上一阵红,是的,那个青年小伙看瑞瑶的时候脸儿通红,瑞瑶看了他一眼,他的脸更红了,还有点局促不安,手里端着一个茶壶,茶碗里的水已倒满,他却忘记了茶壶是从哪儿端起来的,所以那茶壶就在手里端着,脸上亦渗出细密的汗珠。瑞瑶还想:“这青年,见人还害羞啊!哈哈哈哈!” 瑞瑶在心里笑了一百遍。 瑞瑶退回堂屋准备出门,那青年随后把茶壶放桌上就跟了出来,转过影壁墙快出大门口了他还跟着,瑞瑶回过头问:“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瑞瑶本以为他走到大门口就会回去,看他没有回去的意思,这要是让他跟出去同学们看见了会怎么想?上学路上屁股后头跟个男的,这算怎么回事? 青年顿住脚:“我是跟我爸来的,我出来送送你。” 瑞瑶扑哧笑了:“那是你爸?” “我叫谢小峰,今年二十二岁,在北海舰队当水兵,这次我是回家探亲,顺便……顺便完成我爸交给我的任务。” 青年还是有点紧张,他介绍完自己,然后两眼温清脉脉的盯着瑞瑶,眼珠子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又好像盯着一件稀世珍宝。瑞瑶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听了谢小峰的话,说:“奥,你还有任务,那你去完你的任务去吧,别跟着我了。” 谢小峰说:“你上学远吗?我送送你。” 瑞瑶赶紧说:“不用,我有伴儿,你回屋吧。” 瑞瑶说完,迈出大门,老远看同学张爱莲从右边胡同口出来,正好走到瑞瑶家大门口,两个人肩并着肩说说笑笑,走上了村中大路。谢小峰站在瑞瑶家大门里边,目送着瑞瑶的身影渐行渐远,他呆呆地站着,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脸红,第一次失态,他在这个美丽的姑娘面前有点紧张,有点手足无措,他并不是个腼腆的人啊!他心跳的厉害,这个父亲老战友的女儿是如此的出色,如此的于众不同,这女孩子不止外貌无可挑剔,单从她从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就足以让他心动不已,那种超凡脱俗的美,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虽然她生长在农村,可这等模样的女子城市里又能挑出几个?谢小峰倚在瑞瑶家门框上闭上了眼睛,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闪过瑞瑶的样子,他不能自拔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谢小峰 谢小峰十八岁进了部队。 用他爸的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谢小峰高中毕业差几分没考上大学,父亲便建议他去当兵,父亲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是男人就得当兵历练。就这样他被送进了部队,。在经过了部队的摔摔打打之后,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不但没叫苦,反而很出色,最近又打算考军校,很有上进心。只是有一点,他所在的海军经常出海,一去就是很长时间,按说也到了适婚年龄了,该找对象了,可他一点也不急,他不急有人急,他妈江淑玲都火上房了,他还像匹脱缰的野马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父亲倒是理解,说部队有纪律,江淑玲火了,部队有纪律也不能让当兵的打光棍子吧?该说媳妇儿还得说媳妇,必须得让儿子回来相亲,江淑玲早就给他物色好了几个,都是县委县政府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女儿,就等着他回来相看。 终于,这次出海执行任务回来后,部队批准了他半个月假期,他回家躺床上便呼呼大睡,还做着梦在船上摇晃,睁开眼一看是江淑玲在晃悠他,他赖着不想起床,其实是不想去相亲,他总是不着急自己的婚事,妈说他不听,爸爸就跟他做了一次深刻的谈话,书记毕竟是书记,说话有水平,他说儿子啊,你的心情我理解,老爸我呀当年跟你一样,就不想被家庭给束缚住了,可是,婚姻是人生的大事,很重要的大事,人生的大事就是事业和婚姻,你事业被你搞定了,下一步就是婚姻了,是人都要成家的,这是万年不变的真理和定律,你想想,如果人都像你,不娶媳妇不结婚,那我们的地球不早就灭绝了吗?儿子,起床,跟你妈相亲去。 谢书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被窝里蒙着被子盖着头的谢小峰把被子一掀露出脑袋跟他爸说,你就再容我两年还不行嘛! 谢书记把手一挥,把被子给全掀开,不行,是机会就得抓,眼下有好几个等着相的,好歹你也去看看,万一有合适的呢?你……你就当部队给你派了个任务,你必须去完成。 谢小峰起床往身上胡乱套衣服,边说,这任务是你们派的啊!跟部队有啥关系。 好好好,我给你安排的任务,你起来去完成,谢书记哼哼哈哈,只要儿子去相亲就行,管它任务不任务的。 |
谢小峰被母亲逼着穿上崭新的西服,还打上了领带,他别别扭扭的相了一个又一个,并不是当干部的子女都是大美女,都是长相普通的女孩儿。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他在相看了三个之后,他说看姑娘看的眼睛累,强烈要求休息两天再看,母亲无奈,就先告诉媒人,余下的那几个姑娘过两天再相。 他如蒙大赦。 就在这天,父亲联系上了失联多年的老战友,谢书记不想张扬,就想一个人骑辆自行车下乡去会会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只有那样才轻松自在,完全没有政务的繁累,要不然让韩石镇镇长和书记等人知道又得掺合进来,私事便成了公事,那样就没有多大意义,不痛快。 谢小峰一听老爸要下乡,兴奋的一个高就从床上蹦起来,我也去,要跟着一起去,理由是他从来没去过乡下,很好奇那个乡下大爷的家是什么样子,他想去看看。 就这样,大清早,爷儿俩一人一辆自行车,穿行在从县城通往乡下农村的公路上,一路上都是醉人的秋景,路两边的白杨树叶子已渐渐变黄,有几片树叶随着风飘落,像金色的蝴蝶翩翩起舞,抬起头仰望碧蓝碧蓝的天空,宛若他熟悉的平静的海。等爷儿俩转过弯拐上乡村土路,景色愈加迷人,田野里到处是庄稼收获后的肥沃的土地,大拖拉机吼吼叫着翻耕出一片片闪着亮光的黑土,旁边一片果园,枝头上挂满了红艳艳的苹果,金黄金黄的梨子正躲在绿色的枝叶间互相拥挤着,再往前走是一大片雪白雪白的棉田,谢小峰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瞅着棉田,他好像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他感觉那棉田,像天上飘来的大朵大朵的云,又像他站在船上的甲板上看到的翻滚的浪花,再远一点看,湛蓝的天际下的雪白的棉田,好像天与地融为了一体,棉花朵就是天空中悬挂的云彩,谢小峰仿佛置身在白云和蓝天之间,这错觉让他兴奋不已。 好美丽的乡村。 这是个流光溢彩的秋,黄的似金,绿的如翠,红的像火,白的像云。 这是清爽怡人的秋天,泥土的香,苹果的甜,连清澈见底的河水都透着妩媚,连早晨的太阳都柔情似水,生怕惊扰了田间劳作的农人。 谢小峰愉快的跟在老爸后面,一边欣赏一边赞美,车子终于进了一个村子,进了瑞瑶的家门。 |
第一百四十七章,她闯入了他的生命 人也许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美好的东西就会撞进你的生命里,让你惊喜不已。你被这种好东西惊到了,被深深的震撼着,钢铁般坚韧的意志被融化,软软的,绕指柔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命的律动,肉体和魂魄交缠,仿佛在很多年前就有过的感觉,年代久远的触碰感,那种强韧的联结,太真切了! 他本以为,在这位自己从小就没见过的大爷家吃上一顿饭回去后就再也不会有交集,等自己回到部队就把来过的事渐渐淡忘,就像一缕轻烟,随着秋风渐渐飘散,他亦渐行渐远, 可令谢小峰想不到的是,父亲的老战友,家里竟然雪藏着一个美的如此惊心动魄的女儿,他失了魂,看上了张家的这个女儿,再也容不下别的姑娘了,瑞瑶把他的心占满了。 第二天天刚亮,谢小峰就起床,他把军装穿上,搬出自行车,江淑玲问他:“小峰,这么早你去哪?” “那个,妈,我出去趟。”谢小峰胡乱应付着。 “别乱跑了,今日你还得去相亲,这姑娘是俺单位局长的闺女,听说人长的不错,还做的一手好菜,你赶紧的,收拾收拾,吃完饭咱就去。” 谢小峰扶着自行车把想了想:“妈,别给我安排相亲了,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你有了?哪个?啊?你前两天相的时候不是一个都没看中吗?今天怎么忽然说有了,告诉妈,你看上的是哪个?” “就那个,昨天去的那家,那张大爷家的女儿。” 谢书记在一旁听见了,赶紧蹭过来:“咱昨天去的韩石镇的张家小庄,你看上我那战友的女儿了,好,有眼光,那姑娘不错,儿子,加油啊!” 江淑玲在旁边不乐意了:“那姑娘有那么好嘛,还爷儿俩都看中了?” “我跟你说,是真好,等你见了你保证也喜欢,那个小峰啊!赶紧去张家小庄去追啊!今天呢,老爸就不陪你去了。” |
瑞瑶中午放学后,进大门口又看到了一辆陌生的自行车,她疑惑地想,这车子怎么跟昨天的很像?只是少了一辆,正琢磨呢,一个人影晃到她面前:“你放学了?” 瑞瑶一惊,看见一个穿着天蓝色军装的小伙英姿勃发地站在自己面前,正用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盯着她,那股子帅气逼的瑞瑶有点玄晕,她定了定神:“奥,怎么是你呀,你怎么又来了?” “再过一个星期,我假期就结束,我想在回部队前看看你。”谢小峰眸子闪烁着神采,脸稍稍泛了点红,瑞瑶笑了。 吃完中午饭,谢小峰要骑自行车送瑞瑶去学校,瑞瑶死命不让:“不用不用,让同学看见不好。” 让瑞瑶想不到的是,下午放学回家还能见到谢小峰,他根本就没走,瑞瑶看到父母开心的样子,对谢小峰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她问母亲:“妈,干嘛呀这是?他怎么还不走?你们还打算留他在咱家住下呀!天都黑了,快让他走吧!” 母亲戳了一下瑞瑶的额头:“傻孩子,人家这是看上你了,瑶瑶,你觉得怎么样?反正我和你爸是同意,这个小青年是真不错,一点家庭优越感都没有,谦虚,知书达理,还很有上进心,你爸非常欣赏这个孩子,瑶瑶,你试着跟他相处相处,我和你爸呀,就你这块心事了,这样也好,你嫁给他,我俩也就放心,这小青年可靠,值得托付,瑶瑶,相信妈,相信 你爸,你爸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的。” 瑞瑶低声说:“妈呀,我才多大呀?你就那么急着把我嫁出去?你嫌弃我了?反正我对他没什么感觉。” 对瑞瑶来说,婚姻是很遥远的事,她才十七,还是虚岁,她还没有肆意地绽放她的青春就成为有主的人了,她不甘心,她得多待两年,尽情享受一下做姑娘的快乐。可对于瑞瑶父母来说,谢小峰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而他自己却谦虚的很,一点都看不出是高干子弟,不知道的就以为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些纨绔子弟身上的坏毛病在他身上私毫不见,他干净清澈的像一汪清泉,这是这孩子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依老人的处事经验来看,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如果失去就再也遇不见,一旦错过就永远错过,依谢小峰的条件,在县里,得有多少姑娘争着抢着嫁给他,那是一手划拉一大片啊!瑶瑶嫁他那是高攀了,不过,这孩子品性好,将来对瑶瑶也是差不了哪里去,虽然,瑶瑶是小点,小点就小点,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如果这个抓不住,恐怕她这辈子再也遇不见比谢小峰更合适的人了。父母是真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不然,过了这村没那个店了。 瑞瑶扭着头听着母亲苦口婆心的给她讲各种利害关系,在甜水里泡大的她怎会知道人间疾苦?她不知道贫穷怎样挣扎,她更不知道人生病了没钱医治的那种悲苦,那种绝望和无助,虽然她也见过穷人,比如伶俐,但她也是看个表面,伶俐深层意义上的贫穷她永远体会不到,所以,单纯善良的她总是把很多事看的很美好,也把人心看的很美好,在她心中没有恶的存在,所以,嫁人,嫁给谁她都觉的是幸福,只要两个人相爱,她要嫁个她爱的人,将来她一定找个她爱的,也是爱她的人结婚,那样才圆满,可是现在,这个叫谢小峰的海军,竟然这么早就闯入了她的生活,她都没来的及准备。 怎么办? |
第一百四十八章,从监狱回家的伶俐 伶俐从监狱回来好几天了,他闷声不响地帮弟弟志勇干着活,家里的一切又都熟悉起来,监狱的八年让他几乎忘记了家里人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志勇从来没有来监狱看过他,志勇的样子他渐渐模糊,与其说是忘了志勇,倒不如说是伶俐不想面对家里的一切,他是在逃避,因为一旦想起,他就倍受煎熬,生活给了他太多不幸,也许唯有逃避才能使他平静下来,不然,他心里那股气流又在身体里乱窜,他又控制不住,可是,他有时又逃避不了,不受控制地去想,父亲,小新,母亲花花,还有那个……女学生…… 伶俐在监狱的时候,李警官李军经常帮助他照顾他,相比较社会上的复杂,监狱却是单纯得多。伶俐只想好好改造,不惹事生非,他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睡觉。那些犯下各项罪名的狱友们,起初不了解清况,看伶俐在监室踢脸盆,都瞧不起他,一个傻子,除了踢盆子,惹急了还拼了命地咬自己的手背,直到手背鲜血淋漓,嘴角鲜血淋漓,然后张着糊满鲜血的大嘴呼哧呼哧喘粗气,脸都扭曲变形。 大家看他也不是不懂事,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慢慢的,他的情况都知道了,强奸进来的,可有些犯罪经验的老油子怎么也不相信伶俐会是个强奸犯,他们问他,你到底强奸人家了没有?伶俐低垂着脑袋闷声不响,俩眼珠子突然变的血红。突他然暴躁起,张开嘴,咬向自己的手背,随着嘴角渗出殷殷鲜血,他心里积聚的那股郁闷之气才得以释放,手背疼,心里却舒坦多了。大家才明白,这是个家庭出了变故的可怜人儿呀!别欺负这个可怜人了,好好对待他吧。 事情的逆转就是伶俐八年的监狱生活比他在何家庄要好很多,可是到了刑满释放的日子,他却不想回家,这有点不合常理,总不能让他继续呆下去吧?监狱这地方,相信很多犯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唯有伶俐是个例外,他不想离开那个地方,他想起回家就胆颤心惊,心痛无比的回忆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他的心,让他的心又疼了一遍又一遍。 入冬了,白色的窗户纸被风撕的稀碎,无情的北风像刀子划破大生叔家的木格子窗棂向着伶俐的身体上扫射,穷人家都害怕过冬,穷人看不到冬雪的美丽和浪漫,因为没有御寒的棉衣,没有钱买碳火生炉子,没有柴火烧,炕上冰凉冰凉,伶俐就在冰凉的塌了半边的炕上剥玉米粒,这是弟媳妇香芹给他安排的任务,说他不能一天到晚吃闲饭,就把秋天收下的玉米让他剥粒,家里已经不养猪了,剥的玉米粒悉数卖掉。 伶俐剥着剥着,手指渐渐变的僵硬,他两手捂到嘴唇上呵了口热气,从旁边破烂被褥里抽出李警官给他的军大衣披在身上,窗外有一丝阳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子,照在炕上金灿灿的玉米棒子上,那光线就找不到了,这一缕缕阳光在北风的肆虐下失去了它的温暖,伶俐更加瑟缩。 |
瑟缩的伶俐倚着炕头的墙根,习惯性地低垂着单眼皮从眼睛的细缝里瞅着满满一炕玉米棒子,耸了耸鼻子,清鼻涕总是不停地顺着鼻孔往外钻,这是伶俐唯一不怕冷的东西,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紧鼻子尖,随着“哼哧哼哧哼哧”地响,领俐手里捏着一把清鼻涕,他“吧叽”一声甩到了炕前,紧接着又擤一把。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从左边到右边,再从右边叫到左边,饥饿开始撕扯着他,从食道到喉咙口,连嘴巴都不自觉地张开,它需要伶俐往张开的嘴巴里塞东西,嘴巴正极度的渴望着,可是塞什么好呢?面前倒是有,可玉米粒实在是太硬,嚼不动啊!伶俐挺直脊背,身子向后墙贴去,他以为这样可以缓解饥饿,结果却是更加饥饿,伶俐汗珠子下来了。 也许就是人的本能吧,伶俐抓起一把玉米粒塞进嘴里,牙齿咬动的那一瞬间,伶俐感觉牙齿要崩掉,他疼得咧着嘴吸溜吸溜,然后喉咙迫不及待地张开,玉米粒囫囵个儿吞进肚里。 伶俐生吃了一把玉米粒,肚子不再叫唤,可是不太好受,他拍拍肚子,然后探过身子,从远处扒过玉米棒子,两手迅速地剥起来。 玉米粒在他手上像一粒粒金豆豆从他指缝中哗啦哗啦掉落,很快他手里就余下一个玉米骨头,他把骨头扔到一边,又抓起一个。 过了会儿,伶俐听到堂屋门呱嗒响,侄子大伟进来了。 大伟把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布包放炕上说:“大爷,吃饭吧,俺妈今晌午没做饭,你将就着吃点吧。” 伶俐不说话,打开布包,一个冰凉邦硬的馒头卧在里面,伶俐抓起馒头慢慢啃着,大伟收起布包说:“大爷,你慢慢吃,我上学去了。” 伶俐听着大伟带上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吃完馒头继续剥着玉米粒,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然后跳下炕,从炕前的角落里提上了那个灯笼,伶俐小心的把灯笼放炕头上,拿块破布轻轻擦拭。爹,娘,媳妇儿,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就只有这个灯笼,只有这个灯笼证明他的父母确实存在过,只有这个灯笼能够证明他和志勇还是人生父母养的,只有这个灯笼证明他和志勇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伶俐开始想爹想娘想媳妇儿,他低垂着脑袋,呆呆地坐在炕上,像一尊泥塑般一动不动,任凭寒风呼啸着围绕着他,他又听见门呱嗒一响,又进来一个人。 大生进来时看见伶俐一个人坐在自己老屋炕头上呆呆的发愣,旁边还一个灯笼,这不老何当年用过的灯笼吗?都多少年了伶俐还留着呢,大生想着,自己家老屋自己都轻易不来趟,他发现自家老屋破败不堪,窗歪柱斜,窗户上连窗户纸都没糊,屋里这个冷啊!大生都受不了,他打了个寒战起了身鸡皮疙瘩,两手抄进了棉袄袖子:“伶俐你这也太冷了,志勇连张窗户纸都不给你买,这还没到冬至呢,就这个冷法,真到了数九寒天还不得把人冻死?” 说了半天,伶俐没有反应,大生又说:“伶俐,你还没去看看嫂子的坟吧?嫂子快忌日了,你不去上上坟?伶俐,如果你想去,叔就陪你去,你自己也找不着地方。” 大生吸溜了一下鼻子。 伶俐也吸了一下鼻子:“叔,你带我去。” 大生和小兵叔帮扶着把伶俐住的屋子收拾了收拾,窗户糊上窗户纸,把塌了半边的炕给修了修,然后两家又给伶俐弄来了不少柴火,说不管怎样,天冷的时候填到锅底下烧烧炕,伶俐默默地看着他们做这一切,他们也习惯了伶俐的沉默。 |
第一百四十九章,伶俐上坟 大雪过后,真的下了一场雪,整个村子被大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雪花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地缤纷,静静地飘洒,有几片爱怜地抚摸着伶俐的脸颊,然后停留在他的眉毛上面,轻轻地挂在他的眼睫毛上。很多事慢慢变热,亦像这冰封的大地一样慢慢地变的冰冷,不知不觉,已过了多少个四季,岁月静静的划过,一切都在风雪中湮灭。 伶俐在坟地里呆呆站着,眼前是父母的坟,旁边是媳妇儿小新的坟,也可以说是自己老婆孩子的坟,他站了会儿,直到手脚冻的有点麻,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从随身提着的包袱里拿出元宝纸钱,旁边大生叔帮他点上,两个人找了根树枝拨拉着燃烧的纸钱,雪渐渐小了,火却越烧越旺。 伶俐给父母烧,又去旁边给小新烧,他心里又不自觉地涌上一阵哀痛,这个世界是冰冷的,因为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离他远去,徒留他一个人在这凉薄的人世间悲伤的活着,伶俐心里忍不住一阵颓废,倒不如,倒不如随了他们去,省的自己一个人孤独,爹,真想你,伶俐是真想你,娘啊娘,伶俐这辈子稀里糊涂地没照顾好你,就连你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伶俐不配做你的儿子,小新呀,我的亲人,还有肚子里咱俩的孩子,你说咱一家三口好好活着该多好! 伶俐悲痛的无法自拔,他流不出一滴泪,唯一的发泄就是咬自己的手,他把冻的冰凉冰凉的右手背送入口中,只觉的手背硬的像块石头,它已经冻僵了,伶俐在自己冻僵的手背上张开牙齿,咬一下,手背打滑,咬不到,他再咬,他想咬,想上下牙齿在自己手背的肌肉上交合,直到交合之处流出鲜红的血,他心里才舒服,他的悲伤才能压下去,可今天,他的手是僵的,所以他咬不到,只听到上下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伶俐着急的从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
大生看事不好,伶俐这是又要发狂,他赶紧冲上前,紧紧抱住伶俐:“伶俐你这是干什么?你放手!放手,不要再咬了,走,咱回家去!家去!” 雪早已停了,一阵风吹来,雪地上的火焰渐渐熄灭,大生走过去,用树枝拨了拨,看了看余下的灰烬,他对呜呜吼叫着咬手的伶俐说:“伶俐,给你爷娘磕个头,咱回去。” 伶俐从给他娘上完忌日坟回来后,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也很少发脾气咬手了,奇怪的很,他心里那股气流渐渐的消失,踢脸盆闹情绪在监狱里早就让李警官给治好了,他只是更加沉默,只有在晚上的时候,他会拿出那两条红绸带,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这是他刚回来那天在柜子上捡的,他记得那天小新坐在柜子上,她走时给他留下这两条红绸带,这是小新做新娘时扎在辫稍上的,当时这红绸子映着她的脸可好看了,伶俐总觉的媳妇儿就在这个家里,而且就在他身边,还有爹,爹的那盏灯笼,一看到那盏灯笼,伶俐就想起爹说过的话:控制脾气,不要冲动,爹,我控制住了,我遇见再大的事我也不伤人,爹,我宁愿伤自己,我宁愿自己流血,爹,我现在,连自己也不再伤害了,爹我平静下来了,我会好好过我余下的日子,你放心爹。 伶俐心静如水地活着,他是静下来了,可有人不静啊! |
第一百五十章,诡异的红绸子 不静的是他弟媳香芹,本来小伟烧着脸了她就心焦,伶俐一回来她更心焦,这个大伯哥在香芹眼中就是个累赘,就是回来添乱,从他回来他就在西屋翻腾,翻腾出个破灯笼,在俺那珍贵的洗脸盆里刷,自打结了婚到现在,自己就一个洗脸盆,八年了就没添过一件家什,这倒好,回来就给我弄那么脏,他又给刷不干净,害的自己刷了好久才刷干净,这还不说,他还在西屋里翻腾出两块红绸子,他想起伶俐手里那两条红绸子就心惊肉跳,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给小新办丧事的时候,小新的一应之物都是她收拾出来的,她记的里面有两条红绸子呀,她因怀孕,不能见白事,就躲在四奶奶家,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把小新的东西全部烧掉,一件不留,小兵家婶子和四奶奶都答应过,怎么还留下了两根红绸子? 香芹捋着麻线找韧头的想,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她记的那天她是躲在娘家,之前她跟小新打了一架,她把自己的大伯嫂小新揍了,之后她被志勇说了句;你太过份了。然后她就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志勇忙不迭的跟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可在娘家没呆几天,大生家叔和婶子就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的来了,说让她和志勇赶紧回去,最好小花也回去趟,对了,还有李光明,说家里出事了。 小花开始心惊胆颤,忙不迭地问出了什么事,大生叔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不大,就是得需要回去趟。 几个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家,才听说伶俐犯事被派出所抓到大队里去了,在村委会正接受调查呢,大家正手忙脚乱,四奶奶才说,怎么不见了小新,大家又忙着分头寻找小新,可翻遍了整个何家庄也没找着人,最后却是从村外给拉回来的,拉回来的时候就死透死透,反正是救不过来了。 当时她记的她和小花按照当地风俗,怀了孕的女人不能见死人,不能见白事,她和小花随着就被送到四奶奶家呆着,等出完殡她才回去,四奶奶说要她把小新用过的东西都找出来,等第三天圆坟的时候拿到坟地去烧了,人已经去了,东西就别留了。 当时她就在小新屋里翻找。她记得她打开柜子后小新的几件衣裳她都拿出来了,她记得那两条红绸子她夹在那几件衣裳里给了四奶奶,四奶奶也说她在坟地里都烧了,都烧了。 可为什么又出现了呢?是不是小花给买了四条?而不是两条? 香芹琢磨着这事得找个人问问,不然心里不踏实。 |
可找谁问呢?四奶奶,四奶奶前两年也生病去世了,对了,还是找大生家婶子吧,记得当时是她跟四奶奶一块儿去的,对,去问问她。 前面说过,李桂兰因为给香芹和志勇做了媒人,香芹就和她不对付,她呢,也正好需要盖新房子,便搬离了跟伶俐家做邻居的老屋。留下三间老屋的地儿等香芹盖房时好拓展成四间。香芹家一直没盖,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好几年没住人,里面长满了荒草,自家和他家相邻的院墙下大雨被冲开了一道豁口,那院子便成了大伟和小伟的乐园,经常从豁口进去抓蛐蛐儿,逮个蚂蚱,夏天时草长的比孩子还高,野花开的五颜六色,倒也非常养眼,可对于贫穷的香芹来说,野花再好看有啥用?不顶吃不顶穿,她可没那个心思欣赏那些没用的东西。不过,房子里边倒也能住个人,想到这香芹灵机一动,何不暂时让伶俐住那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跟大生家婶子商量商量。 李桂兰和香芹多年不来往了,今日突然登门,桂兰心里七上八下,香芹可别再来找事…… 香芹倒是没找事,只说借房子住。桂兰一听便同意了,说你大生叔不在家,我就作主了,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伶俐住吧,随便住多长时间都行,不过那房子破的不像样儿,得修修,你让志勇买张窗户纸糊糊窗户棂子,破了的地方补吧补吧还能凑合着住,香芹胡乱应着,她才没那个闲功夫操那个心,破就破吧,能住就行,然后她开始问起当年小新死后圆坟的时候给她烧的那些东西,问她记不记得小新的衣服堆里有两块红绸子,就是小新结婚时扎头发的那两块。 李桂兰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红绸子倒底在不在里边她也说不清楚,香芹只好失望地往家走,路上越想越奇怪,越接近家门她越心焦,眼看天快黑了,到了做饭的点儿了,一想到做饭的时候还要做着伶俐的一份,香芹就从心里往外冒火,那火腾腾的窜上脑门子,回到家后她就把伶俐的行李扔进了大生家破屋炕上了,晚饭也没做,爱吃啥吃啥。 没办法,志勇做好了饭,叫大伟说叫你大爷吃饭,香芹眼一瞪,大伟给他送过点去,让他在自己屋吃,大伟抓起俩馒头,香芹眼又一瞪:一个还不够他吃的? 大伟看了看父亲,志勇低垂着脑袋不吭声,这个家里什么时候他说了算过?大伟放下一个馒头,拿着一个走了出去。 伶俐就这样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 后来大生还有近几年新搬来的邻居何志强,两个人时不时地去看望伶俐,偶尔碰见几次大伟给伶俐送的饭,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又干又冷的馒头,大生问大伟:你大爷每天都吃这个?大伟吞吞吐吐地说:俺妈……俺妈不让我送多了,志强说,这怎么能吃饱? 事后两个人找上小兵一起去找志勇,说看能不能把伶俐的土地还给他,让他自己种,说这样的话志勇家就跟以前一样,没有伶俐这块儿负担,志勇家一家五口也会好过些。 香芹一听就不同意,说不行,伶俐没有自理能力,就是把地给了他他也种不了,就这么着吧,地不给他,让他听我安排干活,到时管他口吃的就行了,他都那样了还要怎么着啊? 大生无奈的和志强从志勇家出来,在墙外他停下点了根烟,给了志强一根,大生吐出圈烟雾说:伶俐这孩子,从庆良哥哥死后就没有吃饱过,在监狱可能好点,这回来家里,他又得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了。 所以伶俐,听着弟媳的安排,在大生家,现在算是自己屋里剥玉米粒,就连给娘上忌日坟志勇都不跟他说,还是大生叔操的这个心,不然,伶俐连自己娘的坟头顶都找不着。 只不过,伶俐倒是过的快活,在他眼里,吃穿都不重要,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晚看那两条红绸子,他怀里揣着,要不就缠胳膊上,每天每天,他想着他的小新入睡,他想着小新,他想着吃不饱就吃不饱吧,总有一天自己饿死了,就可以见到小新了,那样更好。 慢慢的,伶俐感觉小新就在自己边,小新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干活,他睡觉,小新躺他身边,一直到过了年开了春,伶俐炕起犂铧,跟弟弟志勇一起去北坡耕地,那块地志勇打算种黄烟,随着社会发展,耕地早就用大拖拉机,就何志勇,还用人工,香芹算过,耕那三亩地得一百多块钱哪!她手头没钱,就让这哥俩去耕吧,要不闲着也是浪费力气。 伶俐拉着犁,弓着腰,后面绳子拽的崩直,犁铧后头翻出黑波浪一样的新土,闪着明晃晃的光,伶俐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泥土的香味,他张大嘴巴,张大鼻孔,深深的呼吸,慢慢的,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饥饿感撕咬着他,肚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张大着嘴巴,他的双腿软绵绵,像踩在棉花套子上,他看到小新微笑着向他走过来,着一身月白色西装,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头顶扎一缕粉色纱巾,一团五颜六色的光围着她旋转,伶俐被那光刺的眯缝着眼睛,旋转的光线转着转着,转出了另一个小新,穿着大红衬衫,两只清清爽爽的麻花辫,辫稍两朵红绸带系成的两个美丽的蝴蝶结像两只美丽的红蝴蝶停靠在小新的肩膀,两只美丽的翅膀呼扇呼扇,好看极了。光团还在旋转,这次小新手臂上抱着一个婴儿,小新在哭……他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冷汗虚汗像泉水一样喷涌,他用眼睛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土地,土地晃晃悠悠,他什么都看不清了,耳边却听到志勇大着嗓门吆喝:伶俐!你怎么不使劲了?你快拉呀!咱今天必须得耕完!你快使劲儿呀伶俐! 何志勇还下意识地挥了挥手,他役使着他的哥哥,就像役使着一头牛,或者一头驴,看伶俐弓着腰不动弹,他扶犁的另一只手把犁把一顿,犁铧立在地里,他走过去,推了一下伶俐,不耐烦地吼叫:“伶俐,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不拉了?” 只见伶俐像条麻袋一样扑通一声,脸朝下,朝着未耕过的泥土趴了下去,他整个人趴在田里一动不动。 伶俐只感到泥土糊满了他的眼睛,糊满了他的鼻孔,糊满了他的嘴巴,他喘不动气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花花的叫骂 这是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包子铺,沿街两间门头房,是一户人家的偏房,这家房东是这个城中村其中的一家,村子不算小,得有三百多户,青一色的青砖青瓦,斗拱飞檐,白石灰抹墙,村子因为被繁华的高楼大厦包围,耕地亦变作钢筋水泥的丛林,很多人家拿着补偿款做着小买卖,有本事的就做了大生意,很多人家也发了财。 村子里但凡有沿着街道的小房子大多数都开开门面做起了生意,早点,油条包子豆浆茶叶蛋,水饺面条豆腐坊,做什么的都有,有自己做的,但大多数是租给乡下来的农民,做吃的这行太累,乡下人能吃苦,孔老二租的这家铺面沿着主街,街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孔老二也在这发了大财。 这是1988年的冬天,离伶俐被抓整整一年,香芹是这年阴历二月做的月子,生了个男孩,也就是后来的大伟,大伟那时才八个多月,香芹就撇下他跑了。 香芹也曾经想过,自己那时跑了不回来,日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可当时的状况又由不得她不回来,她的这段插曲说不上是耻辱还是幸福。 何家庄留传着一句老话,叫做:“走的快了撵上穷,走的慢了穷撵上。”意思就是,你如果是穷命,无论你怎样扑通都赚不来钱,就是偶尔攒下点,也会让你发生点什么事就给踢蹬光了,话虽然有点消极,也有点迷信,却在何家庄留传了几百年了,慢慢的,人们就信了。香芹就是个例子,她本以为以孔老二对她的喜欢,怎么还不得给她三瓜俩枣的,可事与原违…… 香芹在伶俐被抓,小新死后,家里清净多了,伶俐的被抓,小新的死对香芹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她在邻亲北家做足了样子,让别人看来这个家接连的不幸,她也表示出很难过的样子,可你让她心里悲痛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来,随着岁月的流失,村子里人也渐渐淡忘,香芹家也不再被关注。她已不再回娘家住,而是回来正儿八经的过日子,可好景并没有维持多久,花花,她婆婆,曾经花一样的花花,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疯子,你想想看,花花的精神支柱在伶俐和小花身上,虽然当初老何死的时候花花总是怨着恨着伶俐,实际上花花是疼爱伶俐的,老何死时,花花病情加重,伶俐娶了媳妇儿她渐渐好起来,还简单做点家务,也不再衣衫不整地满村子乱窜,她已经很好了,保持下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可她刚舒坦没几天,儿子出事,儿媳妇儿也紧接着死亡,花花受不了打击,她疯病加重了。 她在街上乱窜,有时候衣服扒的光溜溜,有时候胡乱披件破褂子,裤子没有裤腰带,走着走着出流滑下来,花花就一边走一边一只手提着裤腰,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就胡乱捡拾地上的东西,捡到什么都往嘴里填,花白的头发像枯草般乱蓬蓬地四下里扎煞着,无论寒风怎样呼啸,她都不知到为自己加件衣衫,身体裸露的地方被冻的紫青紫青,她在何家庄游荡,无论白天黑夜,对花花来说,她没有白天黑夜,她没有春夏秋冬,有时候她会突然回家,披着床伶俐结婚时的大红花被子来到大街上,嘴里咕咕哝哝,人们走近了才听见她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伶俐,你媳妇来?你媳妇好吃吓酱,你去给她买一碗,伶俐,你媳妇不能吃吓酱啊!伶俐儿啊!伶俐儿啊!伶俐儿啊!”咕哝完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咒骂从她嘴里吐出来,也不知她哪来的那股劲头,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嗓音洪亮,声若洪钟能刺破何家庄上方的天空,也许她的咒骂能上达九重天外的天庭,她好像就是为了能上达天庭,她的词语五花八门,什么难听骂什么,她能搜集到何家庄,包括花溪村,凡是她生长的地方,她生活过的地方的所有的污言秽语,花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搜集这些脏话上面,她不分白天黑夜,精力充沛的骂,不知疲累地骂,花花只要在村北一开口,整个何家庄都能听到她石破天惊的声音,那骂声荡气回肠,气贯长虹。 |
何家庄人听着她的骂声,从起初的同情可怜到厌烦到麻木,没有人愿意理她,有些人还让她的骂声吵的不得安宁,恨的牙根痒痒:“可让这傻子吵闹死了。” 其实何家庄最怕她骂的人是何庆武和金富,这两位只要在街上看到花花就胆颤心惊,身体不自觉的哆嗦,像筛糠一样颤抖,何庆武就像被什么东西狠掐着脖子,他舌头便不自觉的往外延伸,混身冷汗直冒,脸也立马变的苍白,花花骂的越狠,他越严重,直到过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花花骂声停止,中场休息,何庆武才算缓过劲儿来,他感觉就像去阎王爷那儿下了场油锅,那折磨,让何庆武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金富呢?金富比何庆武好不到哪里去,花花的声音一传入他的耳朵,他就赶觉脑袋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啃噬着他雪白的脑浆,直到脑浆慢慢的变成黑色,然后那蚂蚁又钻入他的心脏,在他的心脏处猛烈撞击,鲜红的心脏在蚂蚁的撞击下也慢慢变成焦黑色,然后蚂蚁开始转移阵地,它们深入他的骨髓,在骨髓处咔嚓咔嚓狠狠地噬咬,金富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也是差不多一个钟头,花花声音消失,金富才从半死不活中还阳,那感觉就像去阎王爷那走了一遭,下了场油锅煎了煎然后又把他送回来。 香芹忍不了婆婆的咒骂。她挺着大肚子,本就不舒坦,婆婆在大街上骂够了,晚上回来接着骂,她坐在西屋炕头上,照例披着那床鲜艳的花被子,腿耷拉炕沿上,两只脚后跟往后敲打着炕帮,两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挥舞着,被子滑到炕沿上,她赤裸着上身,间或拍一下巴掌,身子前倾后仰,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不知疲倦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香芹看着婆婆的样子。无奈地皱着眉头,眉尖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她对志勇说,你娘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你说她也不知道饿的慌?志勇,你给她个馒头堵堵她的嘴,让她消停消停。 花花伸出乌黑的像黑煤球一样的手接过志勇递给她的雪白的馒头,她不往嘴里填,而是放手里捏,捏来捏去,捏来捏去,馒头都变成黑的了,她不吃,嘴里还是骂声不绝。 香芹耳朵嗡嗡嗡嗡,她好像听到远处滚过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那雷声自远而近,然后在她耳边“轰”的一声炸裂,她感觉小腹内一阵动荡,左手摸着隆起的凉丝丝的肚皮,右手扶着后腰一屁股跌坐在炕沿上:“安阳俺的娘来!” 志勇看香芹脸色惨白跌坐炕沿,吓的赶紧扶住她:“香芹香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
第一百五十二章,生老病死 香芹被她婆婆折磨的疲惫不堪,好歹挨到过了年,正月底上,香芹生了大伟,花花才算平静下来,她好像明白自己添了大孙子了,生产的时候香芹被疼痛撕扯,她嗷嗷嚎叫,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头胎难生,香芹受着罪,花花就披着床被子在堂屋里转圈,间或往东屋瞅瞅,眼睛里是满满的关切,她着急的样子连四奶奶都惊讶:“花花还知道心疼人哈。” 大伟呱呱坠地后,香芹在炕上坐月子,花花不敢进屋,她可能怕香芹不乐意,就偷偷躲在门缝里看着炕头上用小被裹着的婴儿,还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自己的大宝贝孙子,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志勇出来进去的伺候月子。 香芹总算安安稳稳地坐了个月子。 可出了满月后,花花又突然性情大变,她又开始出来进去地咕咕哝哝:“小新,小新啥时候生啊!小新也该生了,伶俐他媳妇来,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花花抖动着嘴唇,嘴唇旁的皱纹也跟着颤抖,她自说自话,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叽叽咕咕,出来进去进去出来,突然她嗓门又大起来,“嗷”!地一声咒骂起来,把正在炕上抱着孩子喂奶的香芹吓得一个激灵,怀里的大伟一哆嗦,小小的婴儿开始嚎哭起来。 婴儿受了惊吓,闭着眼睛彻夜嚎哭不止,四奶奶过来看,就用本地土办法给收了收魂,总算安静下来,孩子不再哭闹,只是这孩子好像走了很长很远的路,疲惫的很,婴儿缩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只是花花,骂人的劲头不减,反而有增加的趋势,香芹没办法,在出了月子后,她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小花也在家生着孩子,那时香芹父亲得了癌症,躺在东屋炕头上,老人已病入膏肓,没有住院的必要,医院大夫都说,拉回家吧,想吃啥给他买点啥吧。癌症病人到最后就是疼痛,钻心的痛,受不了的痛,疼的不停的哀嚎,浑身瘦成一把骨头,脸色腊黄,满是褶皱的皮肤上长了好多黑癍,下巴颏上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抖一抖,老人哀求着家里人:“疼死我了,再给我打支杜冷丁吧,给我打杜冷丁啊!” 李光明拖着痨病身子,从东屋忙活到西屋。西屋里小花也在哀叫,接生婆喊着让她使劲儿的声音,你得使劲儿,你得跟孩子一起使劲儿,不然孩子出不来,小花鼓着肚子憋着口气儿拼了命地努力,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嚎叫。 东屋炕上在要杜冷丁,我要打杜冷丁,快给我打杜冷丁,我要杜冷丁…… 西屋炕上是小花拼了全力的呐喊,两种声音互相交替着在两间屋子里传递,小花婆婆看了看疼到极点的老头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然后对李光明说:“我去趟卫生室,叫李光亮再来给你爹打一针吧,你看他疼的那样。” 李光明无奈地说:“打就打吧,没办法哪,娘你去吧,这儿我看着。” 香芹抱着儿子待在旁边看着娘家乱成一锅粥的场面,谁都顾不上招待她,谁都对她视而不见,谁都把她当成了空气,她进东屋看着被癌症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爹,浑身散发着恶心的腐臭,再进西屋看看正在生产线上挣扎的小花,谁都顾不上谁,谁都帮不了谁,倒不如回家,回家志勇会照顾的她娘儿俩好好的,虽然有个不省心的婆婆。 |
香芹心里一阵酸楚,两行清泪从美丽的眼眶里溢出,她把儿子放在炕头上父亲的旁边,婴儿小手小脚蹬蹬歪歪,躺在小包被里蹄哭,肉嘟嘟的小嘴一撇一撇,正展示着无上的生命力,而爹却死气沉沉地,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香芹伸手抚摸着父亲的脸:“爹你疼是不?”老人已经丧失了对人对事物的反应能力,嘴里只是含糊不清的说着“杜冷丁杜冷丁……” 香芹坐炕沿上,高家岭的赤脚医生背着药箱进来,拿出针管,呲拉呲拉吸着药水,老人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针管,浑浊的眼睛立刻绽放出神采,就像吸毒的人见到了白粉,他脑袋从污迹斑驳的枕头上抬起,随后又无力地后仰了下去。 香芹最后看了一眼打了杜冷丁后躺炕上熟睡了的爹,再看看西屋炕上疼的妖魔鬼叫的小花,她便觉得自己是回来添乱,她等不得了,等不了侄子的落草,她便抱着自己的儿子仓皇逃离了高家岭。 她回家后第二天,高家岭那边便来了人报丧,捎带着报喜,小花生了个大胖小子,香芹爹在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后便咽了气。 香芹回高家岭给爹出了殡,便想着在高家岭住下,被她娘给撵了回来:“你有家,在这住着算怎么回事,你婆婆需要人照顾,家里还种着地,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婆婆,回去正儿八经的过日子。” 香芹只得又抱着孩子回家后就有气无力的一天天挨着日子,婆婆照例早出晚归不知饥饱地咒骂,夹杂着自言自语,香芹有时就在她炕上扔块冷馒头,婆婆啥时候吃她也不知道。 |
第一百五十三章,天生丽质难自弃 阴历四月的一天,她抱着孩子在大街上耍,暮春的天气是极好的,田里的麦子正等待收割,空气中有弥漫着一股槐花的腥甜的香,和着西南风吹过来的小麦的焦香味儿,一阵阵扑入鼻孔,香芹的脸被太阳晒的红扑扑,明亮的光耀的她睁不开眼睛,她微微眯缝着,深吸一口气,鼻孔里便钻入一股浓浓的槐花香,直沁入肺腑。香芹身上懒洋洋的,暖洋洋的,女人在生完孩子后更加的丰满迷人,孩子饿了,脑袋蹭着她的胸脯子,拱来拱去,香芹双乳鼓涨,好像要撑破衣裳喷薄而出。 香芹刚掀开红衬衣下摆,从北边大路上驶过来一辆天蓝色双排汽车,车子后头扬起一阵尘土,一眨眼驶到香芹跟前,车子停下,一个肥猪腚样的大肉球从从驾驶室咕噜下来,他低头看着车轮子,嘴里自言自语:“轮子好像没气了。” 他一只眼看车轮,另一只眼偷偷瞄着香芹,这女人今天身上的这股慵懒倦怠的模样实在是迷死人,他大肉球上面摞着个小肉球上,一双细缝里有两只黑眼珠在滚动,左滚一下,右滚一下,然后停在中间,眼珠里印着香芹妩媚的影子。香芹衣裳掀到一半便又放下,她扭过头抱着孩子打算回家在给孩子吃奶,肉球从从后面叫住她:“那个……你是志勇他媳妇吧,跟你商量个事,就是俺家包子铺缺人干活,你看看能不能帮忙找几个包包子的?一月七十五块钱管吃管住。” 香芹看他恨不得要吞了自己的眼神,本不愿理她,但她转念一想,不仿调侃他一下,便说:“你看我去行不?” 孔老二两眼放光,肥大的腮帮子激动地抖动着,脸上的汗珠子滋儿滋儿直冒,崭新的花衬衫后脊梁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他紧张的从裤兜儿里摸出块手帕,在脸上一遍遍擦,很快,他定了定神,毕竟在城里闯荡,见过世面,总不能让个乡下小娘们儿给唬住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抗旱 1987年,秋 霜降前,何家庄的人们开始骚动不安,原因很简单,能触动全体村民集体惶恐的就只有地里的庄稼了,庄稼是庄户人的命根子,而庄稼的命根子就是雨水了。 何家庄已经快俩月没落一滴雨,从六月里连阴了那几天,滴了几个雨点之外,何家庄就再也没见过一滴雨,秋收的时候地里的焦土就半尺厚,刨花生的撅头都带起一大块干结的土块,人们就用一根棍子从板结的干硬的土坷垃上往下敲打花生果子,刨玉米秸亦是如此,秋收的人们起初都没当回事,认为庄稼收完,耕完地撒下麦种,老天爷怎么也得来一场透雨,这是历年来人们总结的经验。 可今年,从麦种撒播到土地里后,大部分的麦苗都出不了土,有的还算不错,挺着火柴杆般细溜的麦芽儿艰难地拱出地面,芽根嫩黄,可怜巴巴的站在焦干的土里,抖抖索索,好像随时生命就会消失,看整个大地,却是被美丽的红黄渲染,渲染出一副秋天最美的图画, 从树上飘落的黄叶拾起一个捏在手里,稍微一用力便成了碎末,人们无心欣赏美丽的秋景,都像地里的麦苗一样焦渴的盼望着上天恩赐的雨水, 麦苗麦苗,孱弱不堪,生命岌岌可危,像生了病的初生的婴儿,极度渴望滋润和营养。霜降前如果没有一场透雨,麦苗长不大,或者那些出不来的,就再也出不来,就是勉强出来的这些,也依旧是火柴杆,这些可怜的火柴杆喝不饱水就根本分不了叉,这细细的小小小的嫩苗苗抗不住冷风吹,更抗不住雪里埋,它们依旧会冻死在严酷的寒冬。 那么何家庄来年的小麦就不是减产那么简单,而是绝产!绝产! 人们一想到小麦绝产就怕,就胆寒,挨饿的滋味大家都经历过,实在是不好受啊! 何家庄开始抗旱。 |
不知是何原因,何家庄村前的小河从前两年开始就慢慢干涸,只留下丑陋不堪的河床,以及河底堆积的破烂转头瓦块,向小河索水,庄里人早已不指望,人们争相去村西大井边排队浇地,村子里只有那弯水,好歹弯底有个泉眼,抽水机昼夜不停地突突,谁去的早谁先浇,很多人家为了争先差点打破脑袋,谁都想先浇自家的。 焦虑钻进了何家庄。 伶俐从梦中醒来时天还没亮,他感觉浑身湿漉漉,伸手一摸,从头发上撸下一大把汗水,脸上的汗珠子还在扑噜扑噜往外冒,他试了试身子底下,铺的褥子被汗水浸透,他想着刚才的梦,看样子是被吓出汗来了。 怎么做那么奇怪的梦?还梦到那个女学生,还有那长着人脸的树,以及人脸上那流着绿色眼泪的大眼睛,对了,梦里还出现了爹爹,爹爹在乞求一团白光,说求它饶过谁,还说什么在劫难逃。梦里的一切清清楚楚,爹的乞求清清楚楚,爹最后说的话伶俐也记得清清楚楚,他一再强调说,不要让小新吃吓酱,伶俐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让小新吃虾酱,虾酱那么好吃,志勇两口子天天吃,吃点虾酱怎么了,又不会药死人,唉!梦是反的。 他睁着眼睛捱到天亮,黎明的曙光爬上他家糊着白窗户纸的木格子窗棂,他看见炕前柜子角旁边放着的那盏灯笼,他心里又嘀咕了一下,这个灯笼竟然也进了我的梦境,他穿上衣服跳下炕,拿起那盏灯笼看了看,上面落满了一层灰。 母亲和媳妇儿正在炕上酣睡,两个人的睡姿都像初生的婴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那笑容单纯,单纯到看她俩的脸,就像这个世界没有风雨,没有欺诈,没有不公,是的,她俩的世界里没有那些东西,有的只是美好,无比的美好,美好的像秋日里纤尘不染的天空,又像何家庄从前那清澈的河水,纯净透明,透明的不掺杂一丝尘埃,两个不知烦恼为何事的人儿呀!有时候真让人羡慕。 伶俐吱扭一声打开屋门,走进堂屋,对门志勇也开门出来,哥俩站在属于两家共同的堂屋,志勇就问他,说你浇地不?浇地就去排队,昨天我去排来,没排上号,今天你去排,我跟香芹去趟高家岭,别忘了,排队的时候顺便给我排上,咱两家地紧挨着,正好一块浇。 志勇骑着自行车子带着香芹回了高家岭,伶俐吃完早饭便去了村西大井,老远看很多人围在那儿,看机器的何庆喜正跟人说着,去排队吧,老少爷们儿,今年这事太特殊了,没办法,只能一家一家挨着来,咱别围着了,都排队去吧。 人们只得散开,争抢着排成一路纵队,伶俐排在末尾。 后来何庆喜想了个办法,就是用叫号的方式,按先后顺序每人领一个号,领了号的就不用排队了,直接按号来。 伶俐和志勇领到的号在大后边,论起争抢,这哥俩也不是那些强人的对手,人家争强好胜,强人的优势就是勤奋,他们可以不睡觉就去排队,再就是前边浇完了的人家,都是村子里头面人物,大都是过的好的,大都是庄户地里的好把式,在村子里大多数人还麻木不仁的时候,他们就觉出这麦子非浇不可了,因为依他们的眼光来看,就是等着老天下雨,也恐怕来不及,赶不了农时,庄稼还是不收,所以,人家早早浇完了,余下的人们才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像火上房一样去浇那几亩麦田。 庄户人家为什么有人富有人穷?这就是原因,当然也有例外,像伶俐家的穷就是个例外,在何家庄人的眼里,伶俐家可能一辈子都过不了好日子,很明显的事。但是志勇,志勇两口子如果没有伶俐还有他娘的拖累,只要勤奋,会过日子,也许会富起来。 但今年的志勇,好像没什么心思浇那几亩麦田,他两口子一门心思盖房子,就连排队浇麦子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伶俐去做,看样子香芹是恨不得明天就把房子盖起来好快点搬家。 |
第一百五十五章,房子盖几米宽的? 香芹坐自行车后座上,志勇小心翼翼的蹬着轮子,刚出村口便碰见大生抗着铁锨从地里回来,看他俩好像要出门的样子有点奇怪:“你俩着是要去哪?地里麦子浇完了?”志勇也没下车,继续往前走着说:“叔俺去趟高家岭有点事,麦子俺哥在等着排队浇呢,叔俺不下车了,俺走了啊!” 说着便骑出去老远。 大生抗着铁锨愣怔了一会儿,什么事比浇麦子还急呀?这两口子又不知作啥妖呢! 车轮滚滚,吱嘎吱嘎作响,乡村土路尘土飞扬,一阵风吹过,扬起的尘土便漫上香芹和志勇的脸,香芹在后座上,两手紧搂着志勇的腰,她微眯着眼耸着鼻子呸呸呸的吐着嘴里的尘土,前边志勇回过头,问她:“怎么样香芹,你没事吧?小心肚里的孩子” 香芹往外伸着舌尖呸呸吐着,边说:“没事,那个志勇,你说咱家房子盖几米宽的,咱大生叔家盖的是六米,我看有点窄,要不咱盖八米?” 志勇用力蹬着,依旧回了一下头,说:“咱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嘛,盖六米,八米的房子得多买多少砖?多买多少瓦?咱得算算帐,钱够不够?” 香芹撅起嘴:“那咱不是想着反正是要盖,盖就盖大一点嘛,大了宽敞啊!等咱孩子生下来住着也舒服不是?” 志勇沉默了一会儿说:“先看看有多少钱再说吧,你那么急着搬出去,就得将就着盖窄一点,这也是没办法,你说呢香芹?” 香芹鼓着好看的腮帮子,嘟着小嘴:“要不就去借点,反正我要大房子,我要大屋,我要大屋。” 志勇身子前倾,两肩交替着耸动,两条腿一左一右轮番着蹬着车踏子,他没有回头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借?你上哪借?借谁家的?这年头谁家会有多余的钱借给你?谁家都有儿子。盖屋娶媳妇儿,谁家的钱都不够花的呀俺的好媳妇儿!” |
还别说,志勇年龄不大,看问题倒很深刻,竟然一语道破社会现状,香芹哑口无言。 两个人沉闷了一会儿,香芹恢复了兴奋,毕竟要盖新房子了,宽点窄点都是新的,况且还是一色红砖红瓦,钢筋水泥的檩条,大玻璃窗户,还要砌水泥地面,再也用不着在满是尘土的堂屋里做饭吃,再也不用每天在炕前一扫一簸萁土了,最最重要的是终于可以离开那仨货色,再也不用看那仨货色的傻样了,看着心烦。吃东西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在自己家,大门一关,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脱衣服脱衣服,想洗澡洗澡,四间大屋,想在哪间洗就在哪间洗,想在哪间脱就在哪间脱。吃东西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想吃饺子就包饺子,想吃肉就吃肉,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会出生在新房的炕头上,宽房大屋,新炕头干净热乎,舒舒坦坦的做个好月子。 香芹想着想着,禁不住笑出声来,土路颠簸,她一点都感觉比到难受,反而舒服的很。 秋天的天空,蓝的干干净净,没一丝云彩渣,那颗悬在天空的亘古不变的太阳,闪着刺眼的白光,此刻已转到了正南方,二十多里路,两个人走了一上午,关键是志勇骑的慢,他怕伤着肚里的孩子,香芹却不在乎,她有点着急。 进了娘家门,香芹有点激动,她跟着推车进院的志勇后面转过影壁墙,院子里没人,志勇支好车子,两人进屋。 一进屋便感觉气氛不对,娘坐在炕沿上,头发雪白,身子佝偻,正抹着眼泪抽泣,旁边小花正翻箱倒柜的拾掇东西,她正把爹穿过的衣裳一件件叠好放到一个包袱皮里,然后又拿了个暖水瓶,茶缸子。看香芹来了招呼了一声:“来了,坐吧!” 香芹坐炕沿上问:“娘你这只咋了?俺爹来?俺哥来?” 香芹娘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听香芹问哭的更厉害。 香芹说:“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头发怎么那么白了?前些天我在这时还好好的?你这是咋了?” 香芹娘抽抽噎噎说:“你爹……你爹……查出病来了,是癌……是癌呀!呜呜呜呜呜……” 香芹脑袋“轰”地一声,她感觉天旋地转:“怎么会是癌?爹一向身体好好的,不会是误诊吧?” “不会,我们去了林城县人民医院,中医院,眼科医院都去了,查出来结果都一样,肺癌晚期,得住院。”旁边小花回答。 “什么时候去的?”香芹问。 “前天去的,爹现在林城县人民医院住院。,你哥在那陪床,对不起啊,这两天有点忙乱,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如果想去看看,正好我回来给爹拿东西,拿钱,你就跟我一块儿去。 好像晴天打了个劈雳,打的香芹不知所措,她怎么也想不到娘家会发生这种事,就像……飞来了一场横祸,一阵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充斥了香芹的内心,她想哭,她心疼自己的爹,她又有点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两眼发直,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呆呆地坐在炕沿上。还是志勇清醒,他安慰香芹说:“别难过,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难过也没用,咱最好去县医院看看咱爹去。” 香芹回过神来,跟她娘说:“娘,娘你别哭,你在家好好的,我跟志勇去医院看俺爹去,你一定在家好好的啊,俺爹已经那样,你可别有个三长两短,娘你是个明白人,你在家好好的。” 老母亲手指搓着自己的眼睛,她不在流泪,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事,你们去吧,放心啊,我没事。” 香芹望着瞬间老了十几岁的老母亲,心里一阵酸楚,她心疼的想,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老了,娘也老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破灭的新房梦 林城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李光明的爹,老人脸都肿了,喘气都费劲,看来了香芹,他想说话,一张口,一口粘痰堵在喉咙里,老人拼命咳嗽,随着吐出一口带血的粘痰,他胸脯子剧烈起伏,好一回儿才平静下来,李光明说:“爹,香芹来看你来了。” “香芹来了?”爹说话声音嘶哑,浑浊的眼睛看着女儿,然后又张开嘴拼命喘气。 香芹看父亲的样子,很严重,他问哥哥李光明:“你们是怎么发现咱爹这个病的,前些日子我在的时候还好好的。” 李光明把她拉到病房外面偷偷的说:“这不前两天么,他抽烟,抽旱烟叶子,抽着抽着就咳嗽,咱爹抽烟咳嗽又不止一次了,劝他戒烟他又不听,这次呢,他咳嗽咳出血来了,然后就憋气,喘不上来气儿,咱娘吓坏了,就去找光亮,光亮来看了看说他治不了,得去县医院,必须去县医院,不能图省事去镇医院,那样白搭,我就听出话里不好,就连忙用拖拉机拉咱爹来了这儿,结果一查,是肺癌,得住院,又带他去中医院,查着还是癌,俺不死心,带他去了眼科医院,结果都一样,俺就跟小花商量,看在哪个医院住院好些,小花说,哪个医院好就住哪个,别管花多少钱,这不,就住进了条件最好的人民医院,就这了。咱爹这个病谁都没跟咱爹说,只说是普通的肺炎,住住院打打针消消炎,就可以了,你在爹面前可别说漏了嘴,你叫志勇出来跟他说说,叫他嘴严实着点。” 香芹赶紧进了病房拖出志勇:“咱爹的病你跟他说了没有?” 志勇说:“没有啊,我刚想开口,小花就拽我衣裳,我就一句话都没敢说。” “谢天谢地,香芹松了一口气。” 三个人在外面叽叽咕咕,叽咕完了回到病房,老人躺病床上说:“都过来……你们不用瞒我,……”他喘了口气“我知道我什么病,……啊……哈……”老人张大嘴,胸脯子一起一伏:“听着……我不扎箍了,你们拉我家去……” 小花伏下身子:“爹你别乱想,你这是长疑病,长疑病对你恢复可不好啊!人家大夫明明说的是肺炎,住几天院就好了,等你好了俺带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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