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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最后的袍哥》[第16页] |
作者:跳舞的色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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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惭愧,马上上菜 |
当时杨汉良看了信,也是左右为难,阴倒(暗中)叹了口气:按说师恩重如山,自己应当按照师父说的,带到师弟刻苦练功练拳,察访师父是凶是吉;只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现在正是国难当头,自己马上就要带兵出川抗日,不可能有时间做这件事;万一自己不幸战死沙场,师父又当真出了事,在天有灵,也应该能原谅自己。而且,按照师弟的说法,这封信过了将近一年才到自己手上,师父要出事也早出了,现在着急也没得用。 莽哥看到师兄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起了疑心,问道:“师兄,是不是师父出了啥子事?” 杨汉良笑着掩饰道:“没有啊,是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师父了,看到你,有点想他老人家。”既然师父都没有给师弟提报仇的事,他自然也不能说,最起码现在不能,就转移了话题,问道:“你跟师父好长时间了?” 莽哥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两年多一点。” 杨汉良笑了笑,要莽哥练一回给他看看,莽哥晓得师兄要看看自己的拳脚功夫,就把桌椅脱开,腾出一块地方,在屋里练起来。 其实,黄老头的拳脚功夫,莽哥十成中学了不到四成,只有那鬼魅步,莽哥练得颇为纯熟:当初他看到黄老头神鬼莫测的步法,想到自己当扒二哥,经常遭撵得鸡飞狗跳,这鬼魅步要是练好了,大有用场;因此在练功时,对这鬼魅步练起来格外上心。其实这鬼魅步说起来,无非是其他几种步法跟齐步云脚结合起来,在走位上作了一些变化,比如这一步本来该走乾位,却到了兑位,本来该是离位,却到了震位,有时候明明看似不可能,在鬼魅步的步法里,却偏偏顺理成章;再就是快,齐步云脚本来就以短、快出名,加上黄老头这一变,使得鬼魅步施展开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当真是飘浮不定,变化万千。 杨汉良是行家,看到莽哥练的跟自己以前学的有些似是而非,招式上像是更为精妙;尤其是师弟那一套步法,表面上看起来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是步步生莲,暗藏杀机,不由得见猎心喜,脱了军装,跟莽哥对练起来。 两人边练边拆解,莽哥自然是大有长进,就是杨汉良,也学了不少。两个一直练到额髅上出汗,才停下来。杨汉良拿起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叹道:“师父硬是了不起!他走之前有啥子特别交代没得?” 莽哥仔细想了想,道:“没得,我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他。不过头天晚上,他教我练完‘弯弓射雕’和‘碎莲步’,说了几句话,说他的招式我都学的差不多了,就是火候不到,不会随机应变,要我勤加练习,熟能生巧,功夫自然而然会大有长进。当时我还在奇怪,师父啷个突然说出这个话来,有啥子变化他不会慢慢教我吗?后来想想,才晓得那个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 杨汉良笑了一下,又问道:“师弟,听说你惹了大祸,现在有啥子打算没得?” 他听六连长蒋天孝说过,自己这个师弟因为个人恩怨杀了一个治安队长,现在正被省里悬赏缉拿。本来,把他留到自己部队里,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一来,上头一旦晓得,自己不好说话,要晓得,“杀官偷枪、破坏抗战” 的罪名可不是好耍的;二来部队过了年就要上战场,师父在信中,言语之间对这个师弟很是喜欢,要是师弟跟到上了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对不起师父? 莽哥笑笑,道:“暂时没得啥子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 杨汉良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子,你先在我这里住到,等过了年,我派人送你到贵州,到了贵州,省里的悬赏通告就管不到你,过几年再回来,估计就没得事了。” 莽哥一听到了贵州,就不消东躲西藏了,欢喜釀了,连忙问道:“当真?” 杨汉良笑道:“当然是真的喽,未必师兄还会哄你?” 莽哥听了,原地翻了一个空心跟斗,尽管他不在乎跑滩打烂仗,但也过怕了那种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生活,只要不过那种日子,对他来说,到哪里都是一样。 杨汉良看到莽哥欢喜的样子,跟到笑了,拿起笔,写了张纸条夹在那个那本书里头,用油纸重新仔细包好,递给莽哥,正色道:“这是师父一辈子的心血,你要好好保管,除非命丢了,否则不能把它搞落(丢)了;等打完日本鬼子,你拿到它到龙泉驿去找我,里头有我的详细地址。到时候找不到我,你就自己保管,好好练习师父教的功夫,过十年、八年再打开它。” 虽然师父说这本书是给他的,但自己过了年就要上战场,是死是活还不晓得,不敢带着师父的心血上前线,怕有闪失。莽哥听到师兄说得郑重,也庄重的答应了。 两人又摆了哈儿龙门阵,杨汉良让勤务兵去把副团长、参谋跟几个营长喊来,说要给自己师弟接风洗尘。只可惜钱串串的发财梦,成了狗咬猪尿包——空欢喜一场;倒是苏参谋,因为多了那几句话,一下子平步青云,从连部直接调到了团部。 第二天,杨汉良给了莽哥些钱,说自己军务缠身,不能陪他,让他到处逛起耍(玩),想了想,又喊了两个士兵跟到侍候。 莽哥自打娘老汉儿死了后,经常是吃了上顿没得下顿;长大一点当了扒二哥,看的白眼不少,受的冷落不少,挨的哈打(傻打:意为光挨打不还手)也不少。现在不光是有吃有喝有钱花,还有人侍侯,硬是山猪儿玩起了细糠(意为享福了),一天到晚带到两个丘八,茶馆、酒店、城里、城外耍得不亦乐乎,还学会了骑马、打枪。到了晚上,要是师兄有空,两个也会练几下拳脚。 这天,莽哥带到两个丘八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卖野鸡的,猛然想起达子娃两弟兄,就找到师兄,要了两百块钱,说自己要出去两天——他平时和张耗儿他们几个,都是不分你我,有钱打伙用(共用),现在伸手向师兄要钱,也没有觉得有啥子不对——团长晓得师弟以前是打烂仗的,也没问他拿那么多钱做啥子,给了钱由他自去。 第二天,莽哥找到山里头那座木头房子,却是一个人没得,灶屋里的锅碗瓢盆啥子的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两弟兄回去过年去了,想起达子娃说过,他们是老榆树镇的,就一路打听到了老榆树镇,几经周折,找到达子娃的屋(家)。 那天,二娃看到莽哥遭当兵的抓了,回来一说,两弟兄担心几天,也是毫无办法。现在看到莽哥平安无事,硬是欢喜釀了,连忙杀鸡买酒,好好招待莽哥。吃饭时候,莽哥把自己是哪里人、为啥子到这里、包括遭抓进去后,又啷个碰到师兄等等事情,一五一十的给两兄弟说了,听得两兄弟嘴巴里啧啧有声,都说莽哥胆子太大了。 莽哥在老榆树镇住了两天,就回到县城。临走时,拿出钱来,喊两兄弟多买点过年货,过个闹热(热闹)年;达子娃两弟兄哪里肯要,说自己两个也没帮到莽哥啥子忙,啷个能要他的钱呢,最后犟不过莽哥,勉强收了。 |
为什么 |
感谢D、感谢ZF、感谢佟兄不遗余力的顶贴。 |
佟兄,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不那样捧老狼,老狼几斤几两,老狼心里清楚,不值得你这样捧啊。 |
(三) 正月初六,杨汉良让人把莽哥喊过去,说自己的部队过了初十就要出川,现在就派人送他去贵州,要他照顾好自己,好生(小心)保管师父的东西,不要搞忘了打完日本鬼子去找他的事。莽哥本来还柳到(缠着)师兄,要跟到一路去打仗,只是师兄高矮不依,只得一一答应下来。 这段时间,他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开始还觉得安逸,但他山猪儿玩不来细糠(意为享不了这个福),时间一长,就有点磨皮擦痒(不耐烦,想生事),开始想起自己以前那种无牵无挂,想做啥子就做啥子的日子。现在听到师兄说要送自己去贵州,心里自然欢喜,不能跟到师兄去打仗的遗憾也淡了许多。 杨汉良跟骑兵连几个弟兄把莽哥送到城外,给了他一个包袱——里头有几身干净衣裳、一千块钱和一些吃的东西——对莽哥说道:“师弟,我不送你了,外头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一个人要好生点,遇到事情多想一下。” 莽哥本来想笑一下,但脸上的肉就像硬了一样,只是咧了咧嘴巴,道:“师兄,我晓得,你回去吧。” 说完,向杨汉良拱了拱手,勒转马头带头走了。杨汉良把骑兵连几个弟兄喊过来,命令他们务必把师弟平安的送到贵州境内,遇到意外情况,可以动枪。几个弟兄答应一声,骑着马撵莽哥去了,杨汉良望到莽哥越走越远,心里说道:师兄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自求多福吧,师弟。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城。 莽哥跟骑兵连几个弟兄,一路马不停蹄,到了贵州境内的普宜镇,才下马把战马交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复命,自己背起包袱,打着甩手,哼着小曲,向南去了。他晓得,从今往后,只要不回四川,他就自由自在,不消(用)再担心啥子悬赏通告了,硬是有点鸟离樊笼、龙游大海的感觉,走起路来也是一蹦三跳的。这天正好是宜普逢场,一时手痒,也不管自己手里有没得钱,连偷了三个包包,过了手瘾——他在叙永一直不敢伸手,为主(主要)是怕万一失手遭逮到起,师兄脸上不好看。 这贵州地界,风俗习惯、吃饭穿衣、言语行为,除了少数蛮子说话咿咿呀呀的听不懂外,其他的大多和四川都差不多,莽哥也没有觉得有啥子不习惯,只是身边少了张耗儿几个,但这点他倒不担心,以他的性格,不愁没得朋友。【老狼按:蛮子过去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老狼说故事而已,丝毫不敢对少数民族兄弟有丝毫不敬之意。】 以前莽哥打烂仗,总算还有个归窝,出去跑滩,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珠溪河团转逛,最远也就到成都、安岳、仁寿,而且,时间长了不回去,心里总觉得少点啥子。现在到了贵州,就没得那种感觉,全凭自己痛快,走到哪里算哪里。这天到了贵阳县城,已经是正月底二月初,到处花红柳绿,燕语莺歌,一派春意盎然,听说城北黔灵山好耍,动了雅兴,决定去耍一转。 上午九点多钟,莽哥没有吃早饭,拿了几串麻辣烫,来到城北,顺到九曲径一路往上。时值春日,山上游人不少,三三两两,一边摆龙门阵一边,也有香客、信徒,逢庙烧香,遇神磕头。莽哥顺着石板路,一路走,一路看,但见奇石古木,繁花异草,古洞清涧,深谷幽潭,景致清幽,硬是巴适得很,路两边的石头上,还刻了些大大小小的字,只是莽哥一个也认不到,不去管它,蹦跳着一路向上。 顺到一个斜坡坡下来,跨过一条小溪,莽哥看到对面小路上,站到一个穿中山服的年轻人,正对着这边的石头,伸出手指姆在那里比比划划。莽哥走过去站到他旁边,顺到他的眼光望过去,看到对面的悬崖上有块光溜溜的石头,上头也有一个大字,足足有两、三丈高,不由啧啧称奇,心想:这么大的字。用啥子笔写的哦?年轻人听见声音,转过脑壳看到他,朝他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兄台也喜欢这个字?” 莽哥一愣,脸上有点发热,他这是个啥子字都认不到,哪里说得上喜欢不喜欢,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最尴尬的问题了;还没有等他说话,那年轻人又说:“兄台请看这个虎字:运笔纵敛不拘章法,笔势流畅,如行云流水,晴空羽鹤;波磔夸张虽甚于汉隶,但率意不失法度,活泼不失古意,朴拙中不乏灵气,笔画之间气息相贯,一气呵成,确实好字。” 莽哥老老实实的说道:“我认不到字。” 年轻人略微有些失望,晓得自己对牛弹琴了。莽哥不敢多话,紧走几步从年轻人边上绕过去,经弥勒殿、观音阁来到大雄宝殿。殿内,经蟠飘扬,梵香弥漫,当中间坐着如来佛,左掌合什,右手拈花,脑壳顶上佛光萦绕,硬是宝相庄严;两边是文殊和观音,双手合什,坐到莲花宝座上;十八罗汉,神态各异,或坐或立,分列墙边。大殿里,知客寺僧,敲钟鸣磬;香客信徒,拈香膜拜。莽哥也往功德箱里丢了几块钱,买了几柱香点燃,跪在佛祖菩萨前面,磕了几个头。 从大雄宝殿后门出来,过了一个石碑坊,往上走,看了藏经阁、玉佛殿、说法堂,一路上有好些碑文匾字,佛经画像,都不是莽哥感兴趣的,于是顺到小路下了山;本来还打算去麒麟洞逛逛,但听说麒麟洞口已经封了,还有当兵的守到那里,不晓得出了啥子事,只好算了——后来才晓得,那是准备关东北军张学良将军的。 走了半天,莽哥觉得肚皮有点饿了,在街上找了个馆子(饭店),点了一个佛天素鱼、一盘川味牛肉、一碟五香花生米、三两烧酒,吃喝起来——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东躲西藏,莽哥心里面难得的踏实。 出了馆子,莽哥已经有些二麻二麻(微醉)的,看到旁边的坝子上围了一堆人,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胡琴声,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一老一小在那里卖唱。老的大概六十多岁,鸡皮鹤发,两个眼睛翻白,看不到眼珠,正依依呀呀的拉着胡琴;小的只有十一、二岁,穿一件补巴巴(补丁)的细花衣裳,扎两根冲天细毛根儿(辫子),手里拿一副梨花木简,跟到琴声一边敲打,一边细声细气的唱道:“一九三七年,鬼子进中原,烧了我房屋,毁了我田园。我的家,本在那,山西平遥县,兄弟姐妹亲无间,父母慈无边……” 老头的胡琴拉得如泣如诉,小女孩唱得哀婉凄凉,唱完,拿起一个盘子,走过来,团转的人就几角、一块的往盘子里丢钱。莽哥拿出一张一百的法币,丢到盘子里,转身挤出来,人群顿时发出一阵“哦呀”的声音。 俗话说,财不露白。莽哥出手一百块钱的壮举,让一个十、三四岁、穿得破破烂烂的半大娃儿(小孩)看到了,眼珠子一转,跟到他后头走了好远。莽哥当了那么多年扒二哥,当然晓得他想做啥子,心里觉得好笑:老子以往都是偷别个(别人)的,今天还有人想偷老子的! 果然,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那个半大娃儿装成脚底下踩空了,身子一歪,向莽哥撞过来,伸手就去抓他肩膀上的包袱。莽哥早有准备,一把抓住他的手,脚下一绊,那个半大娃儿就摔到地上,没等莽哥动手,他已经蜷到地上,双手抱起脑壳,妈呀娘的哭喊起来:“大哥,不,大叔,不不不,大爷,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哎哟,妈呀,打死人啦……” 莽哥禁不住笑了:这个龟儿子,毛都没有长全,还上有老下有小?不晓得自己遭逮到的时候,是不是这个狼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这样臊皮臊事的喊过。伸手拉起那个娃儿,笑道:“你个龟儿子,老子锭子(拳头)都还没有落到你身上,你叫唤个啥子?” 半大娃儿干打雷,不落雨,哭得那么凶,却是一滴眼泪水都没得,看到莽哥不像是要打他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道:“我不是害怕吗?” 莽哥马上拉起脸,装成凶暴暴的样子,说:“害怕?害怕你还敢抢老子的包袱?” “不抢我吃啥子?”半大娃儿撇了撇嘴巴,心想: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硬是憨戳戳的。但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头打转,哪敢说出来。 莽哥又是一笑,心里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扒二哥了,问道:“你妈老汉儿呢。” “不晓得,从我懂事开始,就没见过我妈老汉儿。”说到妈老汉儿,半大娃儿的眼神黯淡下来,低下了脑壳。莽哥本来就没想过要打他,听了这句话,长长的出口气,道:“要不这样子,你想抢我东西,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今天晚上我没得地方住,就跟到你住,晚上你想吃啥子,我给你卖。” 他晓得半大娃儿和他一样,肯定有自己住的地方。半大娃儿毕竟是娃娃儿,一听有这种好事,马上笑嘻(喜笑颜开)了,赶紧答应道:“要得,要得。”停了一下,又说,“我还有两个朋友,你要卖就多卖点,要不然够不到(不够)吃。” 莽哥哈哈一笑:“没得问题。” 本来团转围上来几个想看热闹的人,一看两个人打不起来,就散了。莽哥就近找了个卖熟食的摊子,买了些猪耳朵、头皮(猪头皮)、鸡脚杆(鸡爪)、兔儿脑壳(兔头),还有一大包猪肉包子,跟到半大娃儿,一路摆着龙门阵向城外头走去。 |
原来,这个半大娃儿叫狗儿,没得大名,跟莽哥差不多,从懂事开始就在街上打烂仗,从来没见过妈老汉儿;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比他大点,叫猴子,一个比他小点,叫小癞子,三个平时就住在城外的土地庙里,靠偷鸡摸狗、扒钱抢包生活。 狗儿说的土地庙在县城西郊,不大,只有一间屋,前头供着土地公、土地婆,后面的地上铺了些谷草,堆着几床烂棉絮。从庙子后门出来,是一小块长满杂草的空坝子,后门边上有棵油珠子树,坝子外头是斜坡,坡上密密麻麻长了些灌木——这种地方对莽哥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平均起来,一年起码要住个三、五几回。 两个把谷草、烂棉絮堆到一边,腾出块地方,把吃的东西放到地上,狗儿一边收拾,一边拈起猪耳朵、切好的头皮放进嘴巴里。 天快擦黑的时候,庙子里进来两个半大娃儿,前头那个大约十五、六岁,身材瘦高瘦高的,脸色发青,一条刀疤从眼角拖到嘴巴边上,看到莽哥跟地上吃的东西,像是有些不安逸,冷冰冰的问道:“狗儿,这个是哪个(谁)?” 狗儿显然是有点怕他,小声说道:“哦,这个……这个是朱大哥,他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说着,拉拉莽哥衣袖,小声说。“这个是猴子,后面那个是小癞子。” 不晓得为啥子,莽哥第一眼看到这个叫猴子的娃儿,就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个娃儿眼神里,除了不相信他,还有一丝狠毒、阴鸷,根本不像一个半大娃儿,让他很有些不舒服;但是猴子没有惹他,也不好格外说啥子,笑呵呵的招呼道:“都回来了?来,来,来,大家坐下来,一路(一起)吃。” 狗儿和小癞子欢呼一声,跑过来围到那堆吃的东西坐下,伸手就抓。猴子也露出一丝笑容,过来挨到狗儿坐下,伸手去抓吃的——毕竟,香喷喷的猪耳朵、猪头皮、鸡脚杆啥子的,对于平时轻易吃不到肉的小烂仗来说,还是有些诱惑的。 狗儿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和莽哥认识的经过和两个伙伴说了,当听说莽哥给了两个卖唱的一百块钱的时候,猴子有意无意的问道:“朱大哥,你是不是很有钱啊?” “不多,要是俭省一点的话,我们四个吃一、两个月应该没得问题。” 莽哥说着,把包袱里跟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数了数,还有八、九百块——他这一路上来,边走边偷,师兄给他的钱基本上没啷个花——三个半大娃儿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猴子也露出异样的眼神,但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也不多嘛。朱大哥是做啥子的?啷个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呢?” 不多?莽哥心里笑了一下,把钱卷成一团,塞进裤腰里,心想:一般家庭辛辛苦苦几年,也不见得能挣到这么多钱,这个猴子不过是个分文莫得(没有)的烂仗娃儿,居然敢说不多,当真有点意思。听到猴子问他,就伸出两根手指拇,做了个夹的动作,道:“我跟你们差不多,是干这个的,从四川来。” 几个边吃边摆龙门阵,狗儿跟小癞子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吃的东西上头,摆龙门阵成了敷衍了事;猴子话也不多,只顾吃,但眼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瞄一眼莽哥的裤腰。莽哥看到,假装不晓得,心里却起了疑心,这个烂仗娃儿到底想做啥子。 吃完饭,几个又摆了哈儿(一会儿)龙门阵,直到临近半夜,才收拾干净各人睡了。迷迷糊糊中,莽哥像是又回到老榆树镇的那个山坡上,双手遭捆起来,一匹比小牛还大的狼,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过来,到了跟前,变成了马队长,睁着一双没得眼珠子的死鱼眼盯到他,阴森森的说道:“老子在奈何桥等你。” 莽哥吃了一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从杀了马队长到现在,他只在开始几个晚上,梦到过马队长或者张才生、吴辉,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又梦到姓马的了。莽哥让这恶梦一搅,没得瞌睡了,干脆睁起眼睛,胡思乱想起来。 外头,清亮的月光如水一般,从庙子后门照进来,把油珠子树的影子投到地上,张牙舞爪的像一个怪物,团转(周围)清风哑静一片,没得一点声音。庙子里面,三个半大娃儿睡得正安逸(舒服、爽),发出均匀细长的扑鼾声。 突然,睡到小癞子那边的猴子轻轻动了动,小声喊道:“朱大哥。” 莽哥正要答应,却听到猴子嘴巴里喊他,鼻子里却发出轻微的扑鼾声,心里一动,没有答应,眯起眼睛,嘴里装出扯扑鼾(打鼾)的声音。猴子又喊了两声,听到莽哥没得反应,掀开身上的烂棉絮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从莽哥身上跨过去,出了后门。 莽哥有些奇怪:这个娃娃在梦游?正想跟到出去看个究竟,却听到猴子又走了回来,连忙装成睡着了的样子,眯起双眼看着猴子的影子从后门进来,手里好像搬着啥子东西;到了他跟前,猴子突然举起手里的东西,朝着他脑壳上狠狠砸了下来。莽哥吓了一大跳,身子猛往里面一滚,只听咚的一声,一块斗碗(海碗)大小的石头砸在他脑壳旁边,心里说了声好险,高声喊道:“你狗日的做啥子?!” 猴子也吓了一跳,一声不吭,车转身就跑。莽哥伸手薅了一下,没抓到他,三下两下扯掉裹在身上的烂棉絮,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撵了出去,只见斜坡上树影摇动,哪里还有猴子的影子?跟到脚步声撵了一阵,也没有撵到——尽管他身手灵活,动作麻利,却远远不如猴子熟悉地形。 莽哥气得双手发抖:这么一个半大娃儿,为了区区几百块钱,居然想要他的命。起初,他只默到(以为)猴子看到他的钱,顶多会像狗儿一样,想办法来偷,还有看他啷个下手的想法;没想到,这个狗日的,心肠竟然这么寡毒(歹毒)! 莽哥脾暴火起的回到庙里,狗儿和小癞子都醒了,不晓得发生了啥子事,看到莽哥,忙问出了啥子事情。莽哥一股邪火发不出来,甩手给了狗儿跟小癞子一个一耳什(耳光),吼道:“啥子事?!将才那个狗日,差点要老子的命!” 两个娃儿一听,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们只晓得猴子平时打架下手狠,却想不到他敢杀人。莽哥余怒未消,又踢了两个娃儿一脚,把吃剩下的东西全部丢到地上,使劲踩了几脚,出了土地庙,连夜跑回城里,找了个不通风的墙角角,勉强凑合一晚上。 第二天,莽哥城里城外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猴子,他越想越后怕,如果昨天晚上他不是遭恶梦惊醒了,那会是啥子后果?那么大的石头砸到脑壳上,还不死得梆硬(死定了)?他想找到猴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娃娃。但是,一连好几天,始终没有看到猴子的影子;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得人在贵阳见到过他。直到十年后,解放军在云南剿匪时,打死一个脸色发青、脸上有条刀疤、曾经在一个晚上杀死二十多个老百姓的悍匪,说话就是一口贵阳口音。 后来莽哥晓得,猴子的事跟狗儿和小癞子没得关系,就让他两个重新跟到自己。两个娃儿欢喜醸了,一天到晚像莽哥的两个跟班儿,跟到他屁股后头。 |
老狼自己顶一下下 |
(四) 到了四月份,贵阳县城开始闹热起来:先是星汉公舵把子仇智剑接儿媳妇,酒席摆了三条街,一摆就是三天,专门招待像狗儿小癞子这样的烂仗娃儿,莽哥也跟到连吃了三天;接着,贵州省国立师范学校筹建委员会宣告成立,弄了十几辆大汽车,搞得花花绿绿的,敲锣打鼓的满街上乱跑。再接着,贵州省工商联合会在贵阳成立,又是一番闹热;听说到七月份,贵阳要撤县建市,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反正方方面面都已经行动起来,为贵阳撤县建市做准备。 然而,真正让莽哥三个耍得过瘾的,还是省工商联筹委会跟弘福寺联手搞的庙会,一连九天,天天都像逢场一样。庙会上,不仅可以看到各种稀奇把戏,还可以买到平时买不到的东西;当然,更主要的是庙会上人挨人,人挤人,三个烂仗扒二哥正好大展手脚,猛扒别人的包包;就连扒钱手艺最差的小癞子,那几天弄了不少。至于省工商联筹委会是做啥子的,他们搞不醒豁(清楚),也不想搞醒豁。 弘福寺在黔灵山上,上回莽哥游黔灵山时,逛过的观音殿、大雄宝殿、藏经楼、玉佛殿、弥勒殿就是弘福寺的。庙会就是从山脚沿着山路一直到山顶。 这天下午,莽哥三个正在观音殿前头的坝子上闲逛,找机会下手,看到坝子边上围了一圈人,还有喊好的声音;三个人挤进去一看,发现是几个打把卖艺的,看了一哈儿,觉得没得意思,就转身挤过来,小癞子突然喊道:“喂,快看那边!” 说着,拉起莽哥跟狗儿两个走过去。原来是一个做糖人的,挑子一头是炉子,上面放着锑锅(铝锅),里面装着熬化了的糖;另一头则是个木头架子,上头放了一块光滑的石板,旁边是个跟罗盘差不多的东西,只是比罗盘大多了,中间有根指针,团转画了龙、老虎、蛾蛾儿(蝴蝶)、丁丁猫儿(蜻蜓)跟其他东西,你只要交上一块钱,就可以转一次,指针指到啥子,老板就给你啥子。 小癞子拿出一块钱,递给挑子后头的老头,使劲拨了一哈指针,只见指针飞快的转了几圈,慢慢的停到一个丁丁猫儿(蜻蜓)上面,连忙说道:“这下不算,重来过。” 老头也不跟他计较,笑眯眯的让他再转,这回转了个老虎,小癞子欢喜得跳了起来。老头笑了笑,从锑锅里舀了点糖,倒在石板上,用小铲子把它压平了,接着,又舀了些糖,飞快的在石板上挥舞几下,一只活灵活现的糖老虎就做好了;然后,在一根竹签上沾了点糖,往糖老虎上面一按,用小铲子铲下来,递给小癞子。接着,狗儿转了个孙悟空,非要莽哥也转一下,莽哥不愿扫他的兴,转了一条大龙。 三个人举起糖人,还没来得及舔一哈,两个人横冲直撞跑过来,狗儿没躲得赢(躲得及),遭撞了一哈,手里的孙悟空落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莽哥看到那两个人连声道歉都没得就跑了,冒了火,丢了糖人撵上去,伸手抓到其中一个的肩膀,轻轻一带,把他拉倒在地。另一个停下来,车转身,抽出一把弯弯拐拐的刀,转身向莽哥劈头盖脑的砍过来,嘴里喊道:“老子跟你们拼了!你们这些烂仗东西!” 莽哥侧身让开,伸手抓到那个人的手腕,大指拇按到他手背上的关节,顺势一扭,那个人经不起痛,手里的刀当啷一声落到(掉在)地上,身子也跟到歪了。逛庙会的人们看到有人打架,哄的一下散开,但马上围成一个圈子,准备看闹热。 那个遭莽哥拉倒的人也爬起来,脑壳上的帕子也落了,露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妹子。怪不得莽哥将才还觉得,这人身子啷个这么轻。 莽哥扭住那个人,正想问他为啥子撞了人,歉都不道一声,还要拿起刀砍人?还没等他开腔,人群中又挤进来七、八个男的,看到那个妹子,喊了一声:在这里。接着飞快的散开,把莽哥和那一男一女围在了中间。 这几位,一个二个(个个)歪戴帽子斜穿衣,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十足的烂仗模样。领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穿一身藏青色杭绸衣裳,敞着胸口膛,上头纹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满脸横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对那个妹子说:“贼娃子,跑噻,啷个不跑了?偷了龙大少的东西还想跑,你就是跑到天上,老子也要把你逮回来!” 那个妹子呸了一声,说道:“我没有偷东西。” 胸口膛上纹老虎的男人(为了叙述方便,老狼暂时给他取个名字叫老虎男人)眯起小眼睛,笑道:“没有偷东西?没有偷东西你跑啥子?回去跟我们龙大少爷说清楚不就得行了,我们龙少爷又不是不讲道理。” 拿刀砍莽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遭莽哥扭住手,痛得呲牙咧嘴的,听到老虎男人说话,忍不住插话道:“你们不要脸!” 莽哥听了三个人的话,大致猜到了啷个回事,晓得自己无意中办了件错事——如果不是他拉倒那个妹子,这一男一女说不定早就跑远了——于是决定帮他们这回,松开小伙子的手,小声对说道:“我帮你挡到他们,你们赶快跑!” 说完,不管小伙子听明白没得,转身脚踩之字步,双手一吞一吐,擒贼先擒王,向老虎男人冲过去。 老虎男人看到莽哥逮住小伙子,还默到(以为)是帮自己的,哪晓得莽哥突然朝他冲过来,有些措不及防,遭逼到连连后退。这老虎男人也操过几天扁挂(练过几天武),稳了稳神,大吼一声,跳起来一脚向莽哥踢过去,莽哥脚下一滑,跟他错开身子,右手想一条软鞭一般甩过去,啪的一声打在他腮帮子上。不等老虎男人反应过来,莽哥身子一转,转到他正面,右手缠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拉,右脚前跨,别住他的脚后跟,一个窝心炮撞到他心窝子上。虎头汉子虽然也会两下,却哪里见识过盘破门、鬼魅步的精妙功夫,顿时身子往后一仰,摔了出去。 这说起来话长,实际上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几个烂仗无赖看打了起来,也喊一声,朝那一男一女扑过来。那个小伙子也不哈(傻),虽然不晓得莽哥为啥子抓了他又帮他,但马上从地上捡起刀子,冲过去挡在那个妹子跟前,朝烂仗们一阵乱舞。 莽哥也跟到过来,双手一圈,挡开一个烂仗的双手,脚下一滑,横起肩头把他撞倒,朝小伙子大喊一声:“走!” 那小伙子一连两刀,逼开一个烂仗,喊道:“要走一路(一起)走!” 莽哥喊了一声:要得!冲过去,抓起那个妹子的手,左一转,右一滑,冲出了包围圈,回头又喊一声:“走!” 小伙子看到,向最近的两个烂帐狠砍几刀,转身过来,跟莽哥一路,拉起那个妹子就往人群里钻,人群马上自动让出一条路。虎头汉子爬起来,看到自己这么多人,居然让莽哥他们轻而易举的跑了,顿时火冒三丈,吼道:“我日他奶奶,给老子追!” 接着,领着一伙烂仗、无赖跟到撵下来。莽哥三个顺到观音殿一路下来,只跑了一哈哈儿,三个人的优劣高下就看出来了:莽哥鬼魅步练得烂熟,身手也灵活,在人缝中穿来穿去,或者上坡下坎,跑起来一点不费力;那个小伙子和妹子就差多了,远远的落到莽哥后头。莽哥没得办法,只得又回来,拉起那个妹子一起跑。这样一来,速度都慢下来了,后面的烂仗无赖却是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得到他们了。 到了弥勒殿,莽哥看到烂仗们离他们只有二、三十公尺远,而那个妹子已经七齁八喘(气喘吁吁)的,实在跑不动了,就停下来对那小伙子说:“你们两个先跑,我挡他们一哈儿。” 小伙子像是不累,朝后头望了望,对莽哥竖了一下大指拇,说:“好朋友!只是阿细(彝族人自称)没有丢下朋友自己跑的习惯,我跟你一路。” 莽哥笑笑,团转看了一圈,突然看到弥勒殿旁边有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拉起那个妹子钻进小巷子,哪晓得只转了一个弯,就停下来了,连声叫苦——原来这是一条死胡同。这时,老虎男人他们已经撵上来了,看到三个走投无路的模样,哈哈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看这下你们再还往哪里跑?” 这时候,莽哥反而平静下来,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对小伙子说道:“把刀给我!”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把刀递给他,莽哥接过来,冷笑两声,向老虎男人他们走过去。老虎男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虚火(害怕),硬起头皮,朝手下一挥手,喊道:“上!” 莽哥也不说话,棱起眼睛,几步冲到一个烂帐跟前,一刀捅进他肚皮,接着反手一刀砍到另外一个烂仗背上,身子一闪一晃,绕过另外两个,到了老虎男人跟前,当头就是一刀。老虎男人后退两步让开,没等到他还手,莽哥又是一刀捅过来,这回老虎男人躲得慢了点,刀身贴到他身上过去,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几个烂账看到,冲过来想帮忙,只是手头没得家伙,遭莽哥几刀逼开;莽哥也不管他们,紧紧盯到老虎男人,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刀刀都像要他的命一样;老虎男人心里发虚,突然喊了一声,转身就跑。莽哥也不去撵他,提起刀向其他烂帐走过去,那几个烂仗本来已经抓到那一男一女,看到老虎男人跑了,莽哥又棱起眼睛、提着刀走过来,哪里敢恋战,放开一男一女,扶起两个受伤的弟兄伙,从莽哥身边绕过去,一窝蜂跑了。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别看这伙人平时耀武扬威,作威作福,当真碰到拼命的,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看到老虎男人一伙遭自己吓跑了,莽哥哈哈哈笑了几声,这才发现这条巷子并不是死的,旁边还有一扇小门,将才急急忙忙的没有看到,就把刀还给小伙子,说:“走,看这里能不能出去。” 小伙子点点脑壳,拉起那个妹子,走出小门,莽哥跟到出去,发现外头是一条二尺来宽的石台阶,两边长了些野草灌木;顺到台阶下来,就到了山脚下。三人下了山,回到城里,过了两条街,相信那伙人没有跟到来,才停下来,莽哥问道:“刚才撵你们的是啥子人?” 小伙子道:“不晓得。先前我跟我妹妹在庙会上逛起耍,碰到那个叫啥子龙大少的人,趁着人多,光往我妹妹身上挤,一看就没有安好心,我骂了他两句,他就说我妹妹偷他的东西,结果上来七、八个二不挂五(不三不四)的人,就是将才那几个,说要把我妹妹抓起来。我们趁他们不注意,就跑了,没想到他们紧追到不放,就碰到你了。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肯定要遭他们抓到。” 莽哥摆摆手,道:“谢就不用了,如果不是我耽搁那一下,说不定你们早跑脱了。” 这时候那个妹子突然开腔说话了,道:“你将才拿刀砍人的样子好吓人哦。” 莽哥转过脑壳,看到她正目不转睛的盯到自己,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把眼光躲开,说道:“你们赶紧回屋(家)去吧,二回(以后)碰到这种人早点躲开。” 那女子团转(四周)看了一眼,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们不晓得路。” 莽哥一愣,问道:“你们认不到路?” “恩,我们是来走亲戚的,住在一个叫顺发的幺店子里头。” 莽哥听了,就喊噶日兄妹两个跟他到土地庙去耍,说等狗儿他们回来,好问问顺发在啥子地方。这本来是他一句顺嘴话,哪晓得兄妹两个听到,马上答应下来。 路上,三个人通了姓名,噶日也跟莽哥说起了他们的来历:原来这一男一女是两兄妹,都不是本地人,而是都匀南边山里头的彝族人,祖辈是云南楚雄的,康熙年间,整个部落迁移到了都匀。小伙子的叫曲比噶日,生得朗眉星目,英气挺拔,当真是一表人才;那个妹子的是他妹妹,叫曲比阿果,因为长得黑,又长得眉眼如画,得了个外号叫黑凤凰。两人来贵阳,是从屋头(家里)偷跑出来,找他们离家出走多年的叔叔——他们的叔叔因年轻时候喜欢一个汉族妹子,遭部族撵出来了,兄妹俩两兄妹打听到叔叔在贵阳,就穿了汉人的衣裳,偷跑出来找他。只是贵阳那么大,哪里去找他们的叔叔?好在两个人都年轻,一直住到山里头,这回跑到大城市,看了那么多以前没有看到过的稀奇古怪,虽然没有找到叔叔,也觉得不算白跑一趟。这天,兄妹俩正在庙会看稀奇,哪晓得碰到龙大少,惹出一段是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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