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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三生三世之孔祭长青[第3页]

作者:紫慕流沙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我···我家娘娘让我过来请您过去,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和你商量,她····她在地下室等你。”壅来先前看到了多莱,心里多少有些心虚,执翰似乎也顾虑,老婆从来不沾边的,忽然造访,无风不起浪,怕是听到了一些不干不净的风声,想来捉他的短,他也有十来天没和蒙荔鬼混,蒙荔是他无法抗拒的春药,而他也从来不知道让他欲罢不能的就是春药,放纵就种容易让人上瘾的毒,一旦沾染,很难戒除,蒙荔是他碰过最妖娆性感,娇柔放浪的女人,稍稍一个媚眼就让他魂飞魄散,又很会调情。
    当真是着了狐狸精的道,鬼迷心窍,蒙荔是碗不解渴却香甜可口的果汁,比起家里解渴却不好喝的凉白开,他更贪恋蒙荔的酸甜和刺激,她的名字就像羽毛一样不停的波动他蠢蠢欲动的心。
    老婆都来了,他还是无法控制对蒙荔身体的渴求,他抱得满怀的东西,都是为了讨老婆欢心用的,男人做了亏心事,马上又要重蹈覆辙,他就连安抚也失去了信心,岂不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一门心思想要和蒙荔媾和寻欢,却没看到多莱受宠若惊的表情里却也有几分洞察于心的落寞和泪光,不用去捉奸,也知道他和蒙荔的风言风语并非无端端的诋毁。
    执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蒙荔那儿,此时的蒙荔正和尚不求在下面翻云覆雨,他和蒙荔有固定的寻欢场地,轻车熟路的打开遮板,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心里一阵悸动,暧昧昏暗的光线立刻将他全身的血都调动起来,热血沸腾,奋不顾身的往下跳,他急切的连自己的身份也顾不上了,从楼梯上狼狈不堪的摔下去。
    还香缠缠绵绵,就要将他的三魂七魄勾出来,是他熟悉的味道,一眼就看到蒙荔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香汗淋漓,面色绯红,空气中混杂了很多令人窒息的味道,她一动不动,身体柔软无力的瘫放着,好像就要虚脱了。
    看到他手忙脚乱的脱衣服,脸上急快的闪过一丝慌乱,眼睛也下意识的向右边靠墙的大柜子瞅去,这还是执翰出的主意,怕哪天忽然被人撞见,他也有个藏身之处,如今却成了别人的藏身之处。
    男人有男人的直觉,他的直觉被催情药搅乱了,但他的手在一些部探测到的触感却骗不了人,暴怒之下,神智击退了药效,也明白了那股怪异窒息的味道意味着什么,奇耻大辱,他一抬手,抡起膀子狠狠的打了蒙荔一个大耳光,很沉闷的一下子。
    将他的耻辱和堕落后的不体面全都揉进这声脆响里,她的体力又都被尚不求贪婪无度的索取中耗费光了,嘴角溢出一丝血,晕了过去,楚楚风情在她裸露的皮肤上依旧张牙舞爪的释放媚惑,衣柜里传来一声胳膊撞到门板上的撞击声。
    一开门,一丝不挂的奸夫从柜子里滚了出来,原形毕露,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却是人鱼族丑到比他老婆还一言难尽的尚不求,执翰被彻底激怒了,尚不求没曾想会遇到执翰,这突如其来的,也没想到蒙荔会和他有私情。
    蒙荔可是他的嫂子,执翰顾不得穿衣服,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要去砸尚不求,这时顶上的盖板开了,执翰的老婆多莱从上面踩着梯子慢慢腾腾的下来,执翰大惊失色,这下完蛋了,他和蒙荔的奸情不管捅到哥哥还是老丈人面前,倒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却一辈子会被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唾骂,他也无颜面对族长以及人鱼族民众,一个人要是没了脸面,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他偷香窃玉竟然偷到了嫂子身上,这是人鱼族人神共愤的大忌。
    多莱面对丈夫的背叛,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一眼就看到床上衣衫不整的蒙荔,她是有身孕的,也立刻明白椅子上那个奇怪的包袱,轻轻的将怀里用葛布包裹的东西放到桌上,她的眼神很难过,看得出来,这儿应该就是丈夫和这个荒淫下作的蒙荔,常来常往用作偷情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和羞愤,却没有发作,收敛下去,抬头,一脸漠然,尚不求刚才昏了头脑,也才发现蒙荔肚子里的秘密,原来都是假的。
    执翰手上的砖头在失神和手足无措的惶恐中砸到了自己的脚,多莱将地上的被褥捡起来,随手就将春光乍泄的蒙荔盖起来,尚不求刚要跑,多莱却挡在他的面前,猛地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他就有气无力瘫坐在了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颓败和惊恐万状让他脸上的五官仿佛变成了一锅烧焦的浆糊,透着满脸死气和灰败的焦色。
    “这里头是催情药。”多莱将包裹打开,这是她在紫色罐子里找到的,她从小就熟读药典,《瑞音图》、《东观记》,分门别类,药性药效,早已熟记于心,虽说没在外面实践,多少也是见过市面的,一个连辛走气,苦走血,咸走骨,甘走肉的基本常识的人,区区催情药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
    她没有靓丽精致的容貌,宁愿丈夫不闻不问,也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笼络一个被药效驱使的身体,蒙荔貌美如花,却用这下流手段满足寂寞,她也是女人,也有寂寞,守不住,是因为不爱,也没有心,所以才不尊重,守不住也苦苦死守,是因为爱,所以才将尊重凌驾于真心之上,相同的是寂寞,不同的是人心。
    多莱第一句说的不是指责,而是道明原由,是变相的给丈夫的背叛寻了个迫不得已的理由——催情药会点燃和颠覆人的欲望和本能,蒙蔽人心,怪不得他,要说怪就得怪下药的蒙荔,多莱将罐子又拿到尚不求面前,让他也开开眼,不管他和蒙荔的奸情是有意还是无意,或多或少都和这东西有关。
    尚不求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一闻到这味道全身的热血就往脑子里冲,原来如此,蒙荔的淫贱令人发指,他们摇身一变,都成了冠冕堂皇的受害者,找出原凶,连讨伐羞愤的嘴脸也多了几分底气。
    “把衣服穿上,大哥就要回来了。”多莱从地上一摊凌乱的衣服上准确无误的将丈夫的衣服捡起,执翰对她依旧没什么好感,但是被捉奸在床,始终是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理亏,羞愧,当众扒光了衣服,他的身份和荣誉都被一个放荡淫乱的女人踩在脚下,颜面和丈夫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乖乖的接过她递来的衣服,成婚那么多年,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服服帖帖的接受她更衣,衣服穿好了,华丽的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住他刚才丢掉的脸,尚不求也不动声色的将衣服穿好,有些话,不用说也心知肚明。
    蒙荔是族长的女人,怎么处置外人无法干涉,光是瞒天过海的肚子就够她喝一壶的,人生如酿酒,她往自己的酒里下了毒,最后毒死的也只能是她自己,而且这件事儿涉及到两个权贵人物的脸面,也关乎人鱼族的声誉,族长的声誉。
    涉事的人已经抬不起头了,别再把伤害延续到最无辜的人身上,有些事,他自己面对好过别人的口风提醒,英雄用艰辛和努力换来臣民的尊崇,承受得起荣耀,也承受得起打击,承受不起的,却是枕边人最残忍的背叛。
    蒙荔的事她自己来了,执翰的事,她替丈夫了。
    “回家吧!”多莱不是不恨,而是认为恨不是解决这件事儿的最佳办法,要是能用恨将丈夫的心恨回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恨,执翰钦佩她的大度和为人处事的妥帖,尚不求早就手忙脚乱的爬出去,执翰爬到上面,多莱紧跟着上面,他将手伸了下去,多莱愣了一下,这才是真正纯粹的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下,见他的手还没缩回去,大大方方的握住,她的指节虽然粗壮了点,却也有女人特有的温暖和柔软。
    走到椅子边,执翰将那只用来冒名顶替的包裹从门口扔了下去,仿佛在扔一件沾了屎的衣服,如今他身上可不是沾了这丧尽天良,欺师灭祖的臭名?他刚要猛掼盖板,多莱向他摇了摇头,执翰将盖板轻轻的放下,多莱神色如常,泰然自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丈夫走在前,妻子走在后,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执翰慢了一步,和她肩并肩的往回走,尊重是相互的,经过这一回,对她刮目相看,有些东西的吸引,跟容貌无关,不动心,是因为没走心,多莱停了下来,在一株深红色的珊瑚礁下面,隐约看到一只碰了口子的黑罐子,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的往外探伸,好像被困住的小猫爪子,听到有人靠近,一下子又没了动静。
    执翰从她眼神里看出意图,不由分说的就袖子捋上去,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这是他的荣誉,也是他为人鱼族立下的功勋和痕迹,多莱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胳膊,多看了一眼,执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只笨重的珊瑚礁移开,他的一只手就要碰到珊瑚礁上的尖刺,多莱眼疾手快的挡住,避免划伤,执翰一惊,从没那么认真的看过她,其实她长的也没那么难看,只是没对她留心过。
    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个布满奇怪纹路的小瓦缸,在瓦缸收拢的瓶口上还有泥封,上面蔓延着一股令人惊悚的黑烟,多莱将小瓦缸放正, 里面的东西挣扎的厉害,小瓦缸晃来晃去,执翰吃惊之下,一把拉住多莱的胳膊往后退。
    多莱抹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多,但脸上还是浮现几缕匆匆掠过的感动,说是多年的夫妻,却也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相处过,没有感情,光是一厢情愿也不够, 双方的眼里,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还没适应情感交流。
    多莱张开双手,手指颤动,两朵绿莹莹的灵花从她手心绽放,掌心猛地一沉,灵花飞舞,飘飘悠悠的悬浮在封口上,黑烟就是煞气凝聚后的物质,绿光分散,从上往下将整个小瓦缸团团围住,“咔咔”几声脆响,小瓦缸四周布满细密的裂纹。
    执翰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老婆还会法术,裂纹越扩越大,眼看就要爆裂,一片薄薄的纸片忽然轻飘飘的从裂缝里飞了出来,是黑色的人形剪纸,它全身颤抖,仿佛在伸懒腰,松动筋骨,最后落到多莱掌的心,小小的胳膊还在不停的指着小瓦缸。
    多莱会意,将它轻轻放到执翰的手里,执翰从来没碰过这么神奇的东西,不可思议的看着它,小纸人似乎闻出他身上的杂味儿,凌空的腿脚对着他一阵踢打,多莱掌心再次运出灵花,这一次,小瓦缸“咔嚓”的一声脆响,四分五裂,十多张一模一样的小黑人飞了出来。
    多莱指着这些小黑人说:“我听爹爹说过,孔郡的衣服上就有十几个小灵人,它们会随着主人信念变化,听说祭长澈和孔郡当年尚未决裂之前,用血在三生石上画下的图案,他们的血相互交融,最后化作灵人,心有灵犀,可以感应彼此,孔郡的灵人是黑色的,而祭长澈则是红色,这些纸人很有灵性,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如果主人不在了,它们也就随之消失了。”
    “孔郡不是被祭长澈封杀了么?那它们怎么还在这儿?”执翰好奇的打量它们,多莱也不解,“应该和瓶口上的封印有关,爹爹说过,孔郡一直在收集她被分散的龙陨心,有一块被菩心老祖抢走了,但龙陨心是需要修炼才能和自己融为一体,菩心老祖看上了古灵族的魁蝠鼎,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爹爹说当时人鱼族想要吞并古灵族,也想拿到魁蝠鼎来修炼貂鲤,菩心老祖见有机可乘,就赶在人鱼族之前将古灵族灭口,又将罪名推到族长身上,她也一直误认为灭了古灵族的凶手就是族长。爹爹怀疑菩心老祖就藏在这人鱼宫,如今人鱼宫乌烟瘴气,玉骨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透彻,姹紫嫣红,应该蓄积了大量的煞气,爹爹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早已归隐山林,不问朝务事世,很久都没回来了,尚不求也真够无法无天的,族长不在,他竟敢去外面抓人回来喂给貂鲤吃,想必是受了她的指使,以人的血气和煞气扭转貂鲤的心性,背后一定有人给他撑腰,要不然他没那么大胆子阳奉阴违。”
    “蒙荔是古灵族的公主,你的意思是说她为了报灭族大仇才嫁给大哥的?她······她用催情药只是为了羞辱大哥?她·····你说菩心老祖有可能就藏在咱们这儿,会不会就是她暗中策划的?古灵族不复存在,她也想搞垮人鱼族?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她怎么敢·····”她连用催情药诱人通奸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她一直认为覆灭古灵族的人就是族长,也认定魁蝠鼎就在人鱼族,一定是受到菩心老祖的蛊惑,他脚下一软,险些摔倒,捡起地上一片碎片,多莱急切的挡在他面前,“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她!这个女人居心不良,人鱼族迟早会毁在她手上,还有什么菩心老祖,怪不得人鱼族这几年战乱连连,原来都是她们俩在暗中搞的鬼,我还被她色相所骗,不管大哥日后怎么处置我,就是杀了我,我也认了,只是这个女人一日不除,人鱼族就面临一日的危机。”
    执翰恨得咬牙切齿,多莱却表现的比他更理智,“你杀了她只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菩心老祖救她,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她也知道孔郡当年在人鱼族留下的东西,是一把可以击破龙陨心的雀屏刀,我想蒙荔这么急着差使尚不求逆转貂鲤的心性,多半是为了消弱雀屏刀对菩心老祖的威胁和伤害,只要煞气没有对雀屏刀产生浸润,菩心老祖就不敢轻举妄动,解铃还须系铃人,蒙荔受菩心老祖所骗,认贼作父,为灭族杀人卖命,论起来她也可怜。”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离经叛道,糟践自己的尊严,也糟践了你对我感情,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执翰在看清蒙荔的真面目后,心里讶然于她恶毒的心计,以多莱的宽容和理性也多了几分欣赏。
    多莱却摇了摇头,“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蒙荔本性不坏,只是受到奸佞之人的挑唆才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得想个办法让她知道真相,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这是人之常情,她要报仇,那就让她去找真正的仇人报仇雪恨,而不是让她在错的路上越走越错,知错改错,知错认错,也就没什么错了,欲速则不达,蒙荔不会善罢甘休的,尚不求虚伪下作,喜欢出风头,更喜欢投机取巧,邪门歪道,妖魔鬼怪,无所不用其极,一直想在族长面前表现自己有多能干,族长不是不知道他是谗佞小人,只是对貂鲤修炼的法门也只有他一个人通晓,这是人鱼族历来祭司的规矩,只可惜他心术不正,又受他人谗言蒙蔽,成也萧何败萧何,他是个关键人物,蒙荔收买他恐怕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你还想将我推到她身边?大哥已经找到淅不逝,正在往回来的路上赶,他是担心人鱼族出事儿,才让我提前回来,夫人,”执翰也是第一次当面承认了她的身份,多莱转过头,又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男人推到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还不都是以大局为重,以人鱼族的安危为重,舍得取大,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出此下策,执翰现在对蒙荔深恶痛绝,她败坏淫乱的一面令他恶心,也对自己恶心,“听说这儿来了个巫师,说是孔郡所说的召唤。或许她可以帮上忙。”
    “她失踪了,碎芙公主刚有些起色,她就平白无故失踪了,多半也是蒙荔所为,担心碎芙醒了,会说出对她不利的真相,当务之急是先找着巫师,眼下也只有她才能救活碎芙,只要她醒了,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我先回去,很多事都要着手准备,这事儿虽说有背伦理,却也是不得已而之,你心里不要有顾虑,我明白,大哥知道真相后也会明白。”
    多莱看了眼执翰,他的满眼信赖,落魄依然残留在他热力稍退的脸上,看上去不是狼狈,而是被人抓住小辫子的低迷,敢怒不敢言,温温吞吞的,连眼神也失去了神气,他的脸被蒙荔踩碎了,连一直看不上眼的尚不求也将屁股坐到他脸上,里里外外都输得干净,平时虽说风流,却也风神轩朗,意气风发,如今势头没了,就像连根拔起的藤蔓,奄奄的缠在枯木架上,看她的眼神虽然和从前有所不同,但她的容貌却还是他心头无法靠近的梦魇,新婚之夜敷衍了事,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死。
    容貌不是至关重要的,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情,第一个被波动的却是色相上的刺激,接受她的容貌才愿意接受她的心,等真正爱上她,容貌也就无关紧要,可他如今还是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如今对她的另眼相看那是因为她抓住他的把柄。
    他感谢她的宽容,可这样的宽容却是建立在他面目全非的羞辱上,害怕是出于恐惧,他不想被逐出人鱼宫,不想失去未来的族长继承权,不想被老丈人低眼轻看,不想下半辈子都背负这样的不堪遭人白眼,不想再在老婆宽容大度的眼神下再次被剥光衣服,赤裸裸的被她看穿。
    不想自己的软肋成为老婆鞋底的泥污,越是讨好,越会遭踩踏,他或许成为了像大哥那样为人鱼族的安危出生入死的英雄,却也不能为了人人眼里见不得光的狗熊,他的眼里充满了顾虑和对现实种种的迁就,唯独没有接纳,他这种变相的压抑在日后的天长地久里只会变本加厉,对她的感谢也会发酵成厌恶,本来就厌恶,原本是见着会反胃,以后怕是光想到就提前反胃了。
    多莱憎恨自己长的丑,没有像蒙荔那样的天生丽质,看一眼,魂魄就被她妩媚妖娆的眼神勾走了,她这么肆无忌惮,是建立在对自己容貌对男人势如破竹的自信上,这却是她最缺的东西。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期盼了太久,看到的却都是茫茫黑暗,很多东西就是这样,越想要的东西就越想得到,越得不到还是拼命的想得到,但终于得不到了,累了乏了,等得心都荒芜了,寂寞在眼泪的浇灌下盛开了满心的绝望,她的每一点的隐忍都变成了针锥,反反复复的扎着她,提醒她该得的东西还没得到,时间长了,失去了耐心,想要的却也更加迫切。
    苦苦煎熬了那么多孤独,日削月朘,苦涩从心里泛出来,连空气都是苦的,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可以通过后天修改的,她要逆转,要办法力揽狂澜,蒙荔的行径虽然下流龌龊,伤风败俗,却也提醒了她。
    卑鄙一点又何妨?执翰本来就是她的丈夫,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她面貌上的丑陋,如果她脱胎换骨变漂亮了,他的心或许也就自然而然的回来了,接受她的心,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携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许就不再是别人身上佳话,他们恩爱白头的佳话兴许也能流芳百世,执翰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是真心悔改,痛改前非,他被美貌蒙蔽,把鱼眼当明珠,却把真正的明珠当鱼眼。
    鱼目混珍。
    成婚也有四年了,亏欠她的实在太多,有妻子的温柔和宽容,错了一次就不能再错了,他也错不起了,等这件事儿完了,一定安分守己陪她过日子,容貌美如蒙荔,心却丑的让人不堪入目,妻子脸丑心善,自古以来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不是一棍子把所有的美人都打死了,只是太美了,犹如让人无法抗拒的春药,在迷乱中会失去判断和对人性的把持,多莱的面目在光亮下还是有些刺眼,执翰一半源于心虚,一半源于试探,以后他要认认真真的对这张脸的主人。
    那么多年从未正眼见过,以后必须时时刻刻拿正眼对她,眼神虽有抵触,却也没了先前的刺心,这是好的迹象,多莱被困囿于自卑狭隘的世界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孤独和苦涩,她对别人的判断也就失去了光亮,执翰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躲闪,无疑加大了多莱想要变美的决心。
    十几片小纸人纷纷从多莱的手里逃散出来,仿佛感触到她的内心变化,多莱也懒得管它们,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将压在枕头底下的东西拿出上,鼓鼓囊囊的,用帕子一层又一层的包好,这是她仙灵界蓬梦仙姑那儿换来的,是只霸王莲的莲蓬,里面装着可以替她实现愿望的种子,一旦服下,她拿去交换的良心也就消失了?
    良心是什么?她的良心比蒙荔的脸还要美,可那又怎样?其实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即使蒙荔不用催情药诱使,他迟早也会着了她狐狸精的道,那是她高人一筹的资本,是她这辈子都没有的,就是因为没有,她才拢不住丈夫的心,成婚四年,她一直痴痴的盼他能回心转意,每一天都在等待中度日如年。
    她受够了,再等下去,她就老了,本来就已吓人了,老了····离衰老还很遥远,但遥远的等待里,也未必等来他的一个顾盼回眸,她半年前就已换来了莲蓬,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如今他眼里的回避还是让她的心隐隐作痛,不管对他再怎么好,都敌不过容貌上的诱惑,怜香惜玉,这是男人骨子里的天生。
    她输在他的天性里,对抗不了,只好顺从他的天生,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那就牺牲良心,做他眼里的美人,剥开莲蓬,她粗长肥厚的手将莲蓬中间的那颗红色的,闪闪发亮的丹丸拿了起来,迟疑了一下,蓬梦仙姑说过,一旦上路,就回不了头了,三思有益,一忍为高。
    蒙荔被那一巴掌打晕了,醒了之后仿佛又重生了一遭,她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堂堂一个人鱼族的妃子,竟然沦为人尽可夫的窑姐,她无精打采的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女人,仿佛遭了风雨欺凌的凤菊,她是人鱼宫最美的女人,但她的心却是脏得连她自己也不敢触目,是什么把一个楚楚动人的女人变成了深宫怨妇?是血海深仇么?还是她堕落和放纵?
    尚不求就像一只见了血就不顾一切的苍蝇,虽说被执翰抓了个正着,但同样都是见不得人的偷情,他的身份比他危险,有他在上面撑着,人鱼宫的天塌了,第一个砸死的肯定他,如今在风情万种的蒙荔身上尝到了滋味儿,再加上东窗事发后,执翰还得给他当垫背了,他是祭司,人鱼宫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未来的族长继承人,不管这事儿烧出多大的火,他都会想方设法扑灭,由他出头,怎么也不会烧到他身上,尚不求也就有恃无恐了。
    “娘娘,那个狗不吃的尚不求又来了!要不要我把他杀了?”壅来将茶水送来,蒙荔用簪子将蜡烛里烧焦的灯芯拔了拔,光火一挫,比先前的光亮又大了一圈,将她的脸也照得分外清明,只是失魂落魄的眼神,也在光亮下闪现出来,她厌倦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族长杀了她的宗族,抢走了镇族之宝魁蝠鼎。
    她以作践自己的方式来羞辱族长,孩子····她怎么允许自己怀有仇人的孩子,有过一次身孕,她只用一碗藏红花,就将他化作血水,她忽然很思念那个被自己亲手扼杀的可怜孩子,到底也是条人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他一定会很恨她,如今她和族长的狐臭一样臭不可闻,她特别厌恶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刺鼻熏心。
    这是他手上沾的血所化的惩罚,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肩膀无力的倚靠在门框上,她被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深渊里,已经记不得上凤仙花的香味儿,夹在风里的芬芳,搀扶在架子上张牙舞爪的藤萝,还有开在花坛里如火如荼的火烈花。
    她把自己葬在这个又腥又冷又孤独的世界,她想逃出去,不想再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再嗅一下凤仙花的香味儿,站在太阳底下任由轻风佛面,摘一朵火烈花,扯一根藤萝细嫩卷曲的长须,再去从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眼,不知道那片开满仙罗花的小山坡还在不在,这个时节,该开花了吧!
    红红粉粉,姹紫嫣红,破碎凌乱的彩霞落入凡尘,着落出世间最动人的颜色,玉骨价值连城,不及花心里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饱含香馥,给胎死腹中的孩子立一个衣冠冢,给他不完整的小生命起个完整的名字,他在天之灵也就完整了,对他说声不起,为·····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有很多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愿望,都来不及了。
    “我的心肝儿!终于得到你了,你可真是馋死我了!执翰的老婆没找你麻烦吧?”尚不求当着壅来就敢肆意的对蒙荔上下其手,蒙荔拿起桌上的杯子,冷不丁的浇在他脸上,尚不求恼羞成怒,刚要抬手打他,壅来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并用力的甩开,尚不求指着她的鼻子训斥说:“你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本祭司动手动脚的!”
    “我还以为尚祭司忘了自个儿什么身份!原来还记得自己是祭司!”壅来用手甩了甩手上浇到的水渍,很冷,蒙荔的面容已经冷到了结冰,她麻木的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哑然失笑,“我这辈子犯了很多错,那么多的错加在一起,够我万劫不复的,我践踏了自己的名节,这辈子好好坏坏也就这样了,族长回来,我就解脱了,尚祭司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下贱淫乱的女人,青楼女子把自己折价卖了,也是有诸多迫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乃上古灵族公主,人鱼族的皇妃,像我这样伤风败化的女人该死,尚祭司不该在我身上自毁前程,坏了一世英名,我也不介意死得再透彻些,族长对我那么好,一定不忍心杀了我,如果尚祭司愿意舍命相陪,给族长成全一个奸夫淫妇的罪名,他再舍不得也得顾及自己的脸面,人鱼族的声誉,把我碎尸万段,扔出去喂鱼,对了,我还把他的孩子杀了,失去至亲的痛,也该让他好好尝尝,我把这世间最恶毒的罪孽都兼具了,我怎么恨他,他也会怎么恨我,千刀万剐也不解恨,这个好,我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还得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狱中慢慢老死,鱼吃了我,可以把我带走,去海角,去天涯,去我想去的地方。”
    “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撇开我们那方面的关系?在菩心老祖面前,我们不也是替她老人家鞍前马后的搭档?当年族长灭了你们整个宗族,是老人家救了你,这条命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你想走,怕是还没有决定自己去留的权利,貂鲤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你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菩心老祖找不痛快,她有本事儿救你,想要了你的命,却也主易如反掌。”
    尚不求先是发现了蒙荔的秘密,之后也就顺藤摸瓜找到蒙荔金屋藏娇的证据,菩心老祖是在蒙荔嫁入人鱼族的第二个月就潜入进来的,就藏在春宫园,那儿只有族长和王后有权进入,却也不是隔三差五就会进去的,逢年过节进去应应景,其他时间也都空置着,也就成了菩心老祖最好的容身之处。
    菩心老祖忌惮雀屏刀对她龙陨心的威胁,暗中指使他利用煞气控制貂鲤,只要貂鲤的煞气能够驾驭雀屏刀,她也就没什么顾虑,可以正大光明的从春宫园出来,而且人鱼族到处都是的玉骨也让她心花怒放,她不权要削弱雀屏刀的灵力,也想彻彻底底的霸占人鱼族,这儿成为她的天下,再有龙陨心坐镇,想要睥睨天下,扬名立万,取代从前鼎盛时期的孔郡,她差一点就要改写的人类历史,或许她可以借着龙陨心替她完全。
    “你这良心发现也太马后炮了,到了这个境地,哪还有回头路,只能闭着眼睛往前冲,冲到哪儿是哪儿,到了关口上你想拐个弯,那根本就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事儿!我告诉你!”尚不求脸色一下就慌了神,她不想活了,他还没活够,当下也不敢惹怒她,省得她一时冲动想不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反而坏了他的好事儿,菩心老祖野心勃勃,尚不求也不是傻子,他也是有见识的人,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很多功成名就的人,都会对身边辅佐她的人下毒手。
    尤其是菩心老祖,她为了得到古灵族的宝物魁蝠鼎,不惜一夜之间将古灵族上下杀得干干净净,又借机推到族长头上,让他不明不白的给她背那么多年的黑锅,她从一个叫林箬的女人手里抢来了一块龙陨心,被迫追杀,怂恿蒙荔嫁入人鱼族,方便给她提供藏身之处。
    蒙荔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还有点用处的棋子,他是人鱼族祭司,对她的意义更是至关重要,最先发现这个大秘密的人却是竽依瓦的父亲哈侍长,他每半年就得进春宫园巡查,当年古灵族覆灭,他是族长派出的前战,他亲眼看到菩心老祖在古灵族大开杀戒的,但他从未见过蒙荔,他在春宫园意外碰见了出来溜达的菩心老祖。
    尚不求当时也刚入到菩心门下,为了立功表现,他对哈侍长好说歹说,可他这个人却固执成了死脑筋,爆炒鹅卵石,油盐不进,非要去族长那儿揭发他和屠杀古灵族的凶手里应外合,要对人鱼族心怀不轨,尚不求只好给他下了毒。
    春园宫除了族长和王后,其他人,即使是负责巡查的侍卫长也不能过久停留,哈侍长第二天才被入园喝花露的王后发现在厚厚的冰层里,他被冻死了。尚不求替菩心解决了后顾之忧,菩心自然在他的实际行动中看到了忠心,尚不求甚至还亲眼的菩心居住的地洞里看到了那只举世无双的魁蝠鼎,用来修炼她的龙陨心。
    尚不求也才真正相信了哈侍长的话,像这样心狠手辣,凶残卑鄙的人,有难同当,有福未必愿意同享,她会未雨绸缪,他刚好也擅长这个,貂鲤在他的操控下灵性已被人的血性浸染,逐渐转为凶煞,菩心的龙陨心也修炼到了最后一层,她大功告成,他一定是她第一个卸磨杀驴的功臣,得为自己做二手准备才好。
    况且他对蒙荔····自从上次偷欢后,心里也有了别的想法,人鱼族最不值钱的就是玉骨玉器,但在外头,巴掌大的一块石头都能换来半座城池,人鱼族久居地底,不见天日,蒙荔厌倦了这儿。
    他倒是蒙生了想占菩心老祖的便宜,等她真正和龙陨心融为一体,雀屏刀灵性消退,唯一的威胁也连根拔起了,她又怎么会把他一个小小的祭司放在眼里?没了立锥之地,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得想办法和蒙荔统一战线,只有同在一条船中,才能齐心协力往岸上走,想要拉拢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和菩心老祖反目成仇,她这么多年来躲在春宫园也是过尽了好日子,也该换作他们这些终日为她奔波劳累的人沾点荣光。
    他早就做好了二手准备,将菩心老祖如何屠杀古灵族满门的证词全都撰写在案,是按哈侍长的叙述再加上自己添油加醋写成的,族长曾与菩心老祖交过手,菩心老祖有块特别珍贵的双手兰亭玉佩,在打斗中被一分为二。
    菩心老妖舍不得丢弃,当作安慰送给了蒙荔,另一半则被族长捡了去,蒙荔是见过这完整的一对的,知道这是菩心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她如获至宝,也为菩心这么大方的手笔感动的不得了,激励之下,不仅对她唯命是从,也更加卖力了。
    如果她知道真相,找到玉佩背后的秘密,不用挑拨离间,出于对族长的误解和愧疚,她也会想方设法将矛头对向菩心老祖的,到时候他再用言语拉拢一下,蒙荔一定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和他同仇敌忾上,至于以后,她想出去,就带她远走高飞,他只要拿上几块玉骨,不管到哪儿,都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和富贵。
    “我看你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早点歇着,对了,”尚不求想着来日方长,心里似乎也看到花团锦簇的前景,笑得更是猖獗,“我给你备了礼物,那个地方你是知道的。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它可以了却你的心结,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整天用甜言蜜语哄着你,设身处地的好才是真心的好,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谁好谁坏,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值得你用心的人,从来就不是大张旗鼓讨功的,而是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
    “虽说莫名其妙,却也没想到尚祭司也能说出这么情深义重的话!”壅来惊讶,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蒙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她小腹平坦,孩子早就没了,她鱼死网破的心都准备好了,也不想再拿个包袱装神弄鬼,早逝的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实在没必要再打着他的旗号来延续自己的罪恶,哀莫大于心死,她目光空洞的看向壅来,“对不起,怕是要连累你了,我的事我自己蔸着,犯不着把你也陷进来,先前说要成全你和林儿,如今我连自己都成全不了,真是报应,你走吧!对了,那个······算了,由她去吧!反正身上的人命压得已经够多的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谁叫她运气不好,非要来坏我的事儿!我这儿不用你侍候了,你下去休息吧!对了,王后那儿你盯着点儿,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告诉我,去吧!”
    竹馨
    壅来从蒙荔那儿退了出去,一个人静悄悄的去了竹馨,远远的就看到两盏大红的灯笼,在黑夜中迷离而暧昧,人鱼族是没有风的,凝固的光芒在熠熠的光辉下却也流动出温柔昏蒙的光,还有一声声节奏分明击打竹子的脆响,壅来手里拿了先前做好的点心,一眼就看到在灯笼下挥汗如雨的善音。
    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迅速的从黑绿色的玉骨后面闪了过去,善音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见她手里提着盒子,将手上的斧头放了下来,壅来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将食盒放到身旁的玉骨上,从袖子里抽出手帕,踮起脚尖,刚要给他擦汗,善音却痕迹明显的避开,“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还说我?你不也没睡?我刚做了些点心,是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还热乎着呢!你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壅来脸上神采飞扬,眼里也清晰的倒映出灯笼洋洋的喜气,说着打开盖子,白色的碟子整齐堆码着两层光看着都有食欲的糕点。
    枣泥细腻甜蜜而且也不腻人,山药糯口即化,酥松柔绵,满口生津,甜润适口,回味无穷,有补齐滋阴,健胃消食的功效,色香味俱全,做得非常到位,善音也很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只是一直不明不白的接受他人的好,自己的心意又不在她身上,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拒绝却又害怕她会难过,不拒绝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妥。
    壅来见他没像之前那样去拿着吃,她将袖子不经意的往上扯了下,隐约露出血痕,善音看到了,拉过她胳膊,想要看看她伤的怎么样,壅来连忙躲开,将用整只手都用袖子遮盖起来,用另一只手从碟子里拿出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说:“这儿和外界不通,食材也都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收集全的,我知道你心里有顾忌,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林儿又在王后那儿当差,见一次面也不容易,我想找个说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你也总是一个人呆着,整天对着的不是竹子就是板斧,一个人老是不说话,慢慢的就不想说话了,人心就会闭塞,感觉不到外面的冷热,也无法把自己的热心分散给身边需要热心关照的人,我一直当你是哥哥,如果哥哥觉得我一个丫头身份低贱,给你做点心吃只是为了趋炎附势,想从你身上讨些好处,那我以后就不来打扰你了。”
    “我没这么想,只是觉得做点心太麻烦,晚上冷,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你胳膊上怎么会有伤?给我看看,”善音的注意力还在她的手腕上,见她代下头,又说:“如果是因为给我做点心受伤的,多少和我有些关系,都说是妹妹了,做哥哥的也不能太冷血,伤了妹妹的心,怕是以后再也没有心力为哥哥做点心了。”
    “是我先前不小心划伤的,真的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哥哥不用担心。”壅来的笑容有些心虚,这些伤已经有些日子了,就是一直没有痊愈,刚结了痂,但马上又发炎化脓,反反复复很是怪异,先前跟度新交过手,被她的簪子划伤的。
    度新是个长的漂亮却不长脑子的女人,她无意中发现善音从蒙荔的房里出来,就谣言说他们俩有奸情,非要宣扬出去,让他们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善音被诱过一次,却克制住了,急急的房间退了出来,脸上残有绯红,刚好遇到了度新,她个性肤浅毛糙,说话不爱动脑子。
    不光处处和蒙荔针锋相对,连碎芙公主的挑她也敢挑,无非是她父亲当年为了族长而死,临终之前特意将她的终身托付给族长,到底是有个高瞻远瞩的父亲当后盾,族长为了不让忠心九泉之下凉心,也将破例将她收入后宫,她这些年总爱兴风作浪,无事生非,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能挑出惊涛骇浪来,鸡飞狗跳,很不安宁。
    嗓门又大,不见其人必先闻其声,蛮横无理,又是小心眼儿,搞得人人见了她都像是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也将父亲的面子一点点的从族长心里磨去了,她死了也好,人鱼宫也能安稳点,要不然天天都被她狂躁粗哑的大嗓门搅得跟热开水似的烫人。
    蒙荔怕她的那张喜欢添油加醋的大嘴巴真将她的事儿捅出去,就让壅来杀了她,那天她刚要动手,却看到度新不知什么事儿和碎芙公主在楼上打得不可开交,碎芙公主的的确确是被度新推下去的,她肩膀上只有一小片血迹,再加上碎芙公主本身就有功夫,只是摔了一跤,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指着她骂了几句就跑了。
    度新发现了她,壅来见躲不过,就和她打了一架,被她手上的簪子划伤,之后第二天,碎芙公主就不省人事,度新也被族长处死,她手上的伤和碎芙公主是一天伤的,也是同一个簪子伤的,只是碎芙公主肩膀上那么大面积的伤,显然不是发簪所伤,应该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人,才被伤到的,度新并不是元凶,而是有人故意针对碎芙公主,也恶意嫁祸度新,看到她们两个一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或是什么人,壅来记得,当时后面的回廊里似乎也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善音哥哥,你刚才和谁在说话?”壅来装作不经意的问,善音一脸茫然,“没见有呀!哪有什么人?要说人,不就是你么?我一直在削竹子,竹馨很快就要做好了,我想尽快完成。”
    “你以后不要再和·····你是族长的儿子,以后可是要继承人鱼族族长权位的,她·····其实她没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楚楚可怜,很多都是装的,连族长都被她骗了。”壅来不想看到他的大好未来毁在那么不堪入目的女人身上,善音似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也认为我和她是那种关系,那天她请我过去,问我关于竹馨的进展,我刚进去就闻到她屋子里有股很奇怪的味道,然后就有股热血直往头上冲,应该是催情香无疑了,她拿着帕子说我头上有汗,我身体燥热难耐,的确流了很多汗,她走过来非要帮我擦汗,我心里害怕,转身就走了,没想到却一头撞见站在门口的度新,这种事儿涉及男女大防,向来都是最敏感的,百口莫辩,越描越黑,父亲虽然没说什么,却也不再信任我了,我说什么别人都不信,这下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没想到连你也不信。”
    “我信,善音哥哥,我先前那么说只是想提醒你小心防范,她和尚不求是一党,善音哥哥,你可知道人鱼族这段时间以来为什么总是怪事连连,玉骨是世间最纯洁的玉,竟然也变得姹紫嫣红,我估计必然是有人作怪,还有咱们人鱼族的灵物貂鲤,它本该蛰伏,养精蓄锐,在宗族危难之际护宗族脱险,如今却都吃人了!都是尚不求趁大王不在私自搞的鬼!还有,她光天化日就敢和尚不求在地下室私通,那天······”
    壅来不知道要不要把蒙荔和执翰偷情的事也说出来,善音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拂开她的袖子,他手上布满茧子,碰上去有些扎人,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皮肤触碰的痕迹,壅来眼神晶亮的看着他,为了他,他愿意豁出去,“蒙荔和执翰早就厮混在一起,那天她和尚不求在地下室偷情,刚好被执翰撞见,之后执翰的老婆多莱也去了,他们四个人在地下室呆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还有,尚不求今天又来找蒙荔,说是给她准备了一个礼物,放在她知道的那个地方,说得还挺神秘的,善音哥哥,你可得防着她。”
    “她怎么敢!叔父又怎么会违逆道德伦理,和自己的嫂子私通?他把父亲当作什么?我敬她才帮她修缮竹馨,她竟然把爪子也伸到我身上,怪不得她屋了里会点催情香!”善音没想到蒙荔竟然会是这样荒淫下作的人。
    壅来将手指放到他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声张,“你心里有数就好,他们这些破事儿自然有族长收拾,况且你也被卷入其中,尚不求最是奸猾,和蒙荔又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动她,就是动他,族长不在宫里,王后又进了春宫园,上上下下都被他们的人把持,要是讲功夫,你占据上风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论诡诈,你不是那个老狐狸的对手,他反而倒打一耙,给你布下更可怕的圈套,如今也不知道执翰那边的情况,多莱按理说该闹翻天才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如今他们三个都被蒙荔牵扯到了一块儿,人多势众,你一个人赤手空拳,孤立无援,他们三个哪一个都不简单,尤其是狡猾多端的尚不求,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你还是稍安勿躁,学学他们,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做你的竹馨,等族长回来,他们就像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
    “那个失踪的巫师找着了没有?碎芙的命也只能指望她了。”善音记得那天撞见的那个的样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他并不知道就是对人鱼族有救命之恩的孔郡,壅来听到巫师两个字,眼神仿佛被热气烫了似的,猛地收缩,如今什么事儿都跟他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了,索性咬了咬牙,“是蒙荔让我将她关进春园宫,那儿晚上冷,想要连同王后一起冻死在里面!”
    “怪不得先前林儿一直急着找王后,原来被你关进园子里去了,壅来,你怎么才说,王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承担得起么?她可是人鱼族的王后,你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既然看不惯她的作为,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我还以为你和她不一样,其实都是一样的!人鱼族这点小庙,哪能容得下你们这些大神?”善音气得一把就将玉骨上的食盒扫到了地上,枣泥山药糕也摔得粉碎,这时林儿从不远处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善音扶住她的肩膀,林儿也顺势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的摇动说:“王后还是没出来,两三个时间没动静,怕是在里面睡着了,晚上天冷,刮风下雪,滴水成冰,王后身体娇弱,哪能受得住那样冻的,我想进去找她,可是门被锁起来了,守门的人也都没有钥匙,好像换了新锁,这是谁那么恶毒,想要谋害王后,善音,王后要是出了半点差池,我也活不成了!”
    “别急,我陪你去。”善音神色温柔的安抚她,又用自己的帕子给林擦眼泪,林儿刚才太急了,没曾想自己的朋友壅来也在,她立刻松开缠在善音胳膊上的手,呐呐的走到她面前,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招人怜惜,她脚下一脚,却是将地上的糕点踩成了稀泥,善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林儿知道这枣泥山药糕必然是壅来的手艺,把她辛辛苦苦做的糕点踩成了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
    她在善音眼神暗示下去了两步远的地方,善音目光投到她脸上,变得凶厉而怨毒,仿佛看到了一只令他讨厌的臭老鼠,他的脚下,将其他几块糕点也一起踩碎了,伸出手,壅来在他眼神逼迫下,只能侧过身,将藏在腰封里的钥匙拿了出来,善音狠狠的抢了过来,无意中碰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子被撕裂了,皮开肉绽的痛再次随着鲜血涌出来。
    她真的很痛,善音的眼神毫无怜惜,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仿佛告诫她这是自作自受,林儿见身后传来动静,刚要过来,善音不知是有意让她知道自己心有所属,还是故意让她以后多几分自知之明,搂过林儿的肩膀。
    林儿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搂得更紧了,几乎半个身子都融入他怀里,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说什么哥哥妹妹,就她这么心狠手辣的女人也配?壅来看着满地的稀烂,连捡都捡不起来,她失魂落魄,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她利用出卖主子的秘密,以关心的名义去为那个男人设身处地的着想,他领情了,却出力不讨好,还在最好的朋友身上撞了一鼻子灰,她以前还老是在林儿面前诉说自己对他的情思,她还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来安慰她。
    哪想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却背着她和喜欢的男人暗渡陈仓,她卖主求荣,什么也没求来,反而遭来了厌恶和憎恨,林儿公然抢走了她的心上人不说,还将她的糕点当着她的面踩得稀烂,也将她的心也一起踩烂了,一回头,就看到蒙荔正目不转睛的站在一块暗紫色的玉骨后面盯着她,壅来看到她的脸,仿佛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晕了,她款款的走了过来,看了眼地上面目全非的枣泥山药糕,冷笑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不好吧?上回他也是这么对我的,只差一点我就把他成功的弄进地下室,林儿·····她不是你好朋友么?我怎么没发现你对善音有意思?怪不得尚不求会钻了我的空子,赶在执翰之前进入地下室,壅来,真不知道是你太天真,还是你天真的把别人都想得太天真,我不是傻子,就你这点手段我还不知道?先前不知道你对善音的心思,所以不明白这个结怎么就扭了,原来是这样,你这是惩罚我染指了你的心上人?要你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是你,这世上最残忍的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把他卷走的,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多可怜?”
    “对不起,是我太天真了,要杀要剐随您处置。”壅来跪在了地上,蒙荔坐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的逃避是出于不够坚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她想回心转意就能回得了的,最毒妇人心,无毒不丈夫,都是穷途末路才不得不出于本能的伤害别人,人鱼族在一夜之间竟将她三百多口的族人杀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师父提前将她带走,她这才躲过一劫,她手上沾的鲜血,还不及族长的十分之一,那个孩子还好死了,要不然她该怎么跟孩子解释是自己的存在?是杀人不眨眼的父亲血洗了母亲的宗族,然后强行占了有她,然后又有了她,都是被迫的。
    “我们现在都是一类人了,你也该死心塌地的替我做事儿,我们都有各自的债要讨,林儿,你那么想着她的安危,她却不顾你的感受,公然抢走你的心上人,善音这个人本来是可以喜欢你的,论容貌,林儿不过是眉眼长的秀气了一点儿,你却八面玲珑,比她好出十万八千里,善音也是爱慕虚荣的人,林儿好歹也是王后身边的侍女,都是一样丫头的命,她的命却因为王后水涨船高,而你却········是我没用,没给你赚个好身价,让你在这点儿输给了林儿,自己被人瞧不起,连累你也入不了别人的眼,你隔三差五就巴巴的给他做这做那的,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儿,善音也真是良心,要是对你没意思,痛痛快快拒绝不就是了,吃了还受用,翻起脸来六亲不认,壅来,”蒙荔伸手将壅来扶了起来,苦口婆心,“身不由己的事儿多了去了,要是一件件一桩桩的计较起来,真要怪老天不公平,我们本该命里有幸福的,只是被一些人提前占了彩头,把我们的幸福都打碎了,以前的事儿就当没发生,只不过,”蒙荔蹲下身,捡起一片碟子的碎片。
    她将壅来的袖子捋上去,壅来的伤口在瓷片的迫近下发出本能的颤抖,蒙荔猛地一划,瓷片立刻顺着她原本的那道口子划了下去,一阵钻心的剧痛,壅来眼前一黑,几近昏厥,她全身颤抖的蜷缩在地上,伤口血肉模糊,有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外翻的皮肉中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壅来的血将地上本就红润的枣泥山药糕染得更加鲜红了,看上去仿佛凝固已久的血块,看得眼神都发怵。
    “痛就对了,我就是让你明白痛定思痛,别再老毛病上一遍遍的栽跟头,记住了吗?作为你的主子,你受的羞辱,我会双倍帮你讨回来,林儿,她不是骑到你头上张牙舞爪吗?我有办法削了势头,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再靠近善音半步,那个男人兜兜绕绕,最后不是你一个人的。为人做事儿不能一味的死脑筋,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就看你愿不愿意窍了。”
    蒙荔说完哈哈大笑,壅来也在剧烈的抽搐中闪着愤恨,她心里实在太恨了,林儿明明知道她对善音一往情深,还当着她的面羞辱她,此恨不报,誓不为人。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走了不久,一抹白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玉骨后面走了出来,在她旁边还有一个身穿绿衣服的少年,白衣女子说:“然诺,你何认得她是何人?”
    “听碎芙说过,古灵族的公主蒙荔,惨遭灭族之灾,很多人都说是人鱼族为了霸占魁蝠鼎才痛下的杀手,罗烟姐姐,你可有办法救碎芙?”那叫然诺的少年一脸恳切的看着他,几乎就要冒烟了,罗烟身着素色的道袍,手里握着一把佛尘,自然的靠的臂弯上,她的目光落在洁白无暇的玉骨上,然诺笑,“罗烟姐姐,你不是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么?怎么也对这儿的玉肌感兴趣?要不我们拿个袋子,把小个儿的碎玉收拾一袋子悄悄扛出去,相信我未来的岳父大人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我的。”
    “岳父大人?我怎么记得碎芙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搭理过你,见你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吹胡子瞪眼,都是你担子剃头一头热,自作多情不说,纠缠起来也是无孔不入,她压根就没认下你这门亲,对你的讨厌比你的牙还白,都是你一厢情愿到处乱说。”罗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指尖轻轻的划过温润剔透,光彩柔亮的玉骨,心里惊叹连连。
    怪不得狼牙族族长非死皮赖脸的想要和人鱼族结亲,被拒绝了两三次,还贼心不死,死不要脸,逢年过节,就连谷雨清明节也必要兴师动众的抬着成箱成箱的五谷杂粮前来拜访。
    人鱼族不差钱,平常又以鱼虾藻类为食,口粮也不紧张,唯独地面上粮食短缺,狼牙族投其所好,脸被磨平了,要不要脸也就无所谓了,归根到底都是奔着这些价值连城的玉骨来的。
    然诺也是一样,越挫越勇,脸皮越骂越厚,碎芙生性活泼,不爱闷在宫里,每每出宫,然诺消息灵通,总能逮着她,有他作陪,权当是保镖兼出气筒还有付帐的,也没什么不好,人鱼宫必然有他的人,要不然消息怎么回回都准得让人惊奇?
    然诺似乎把这儿当作未来的家了,审视着自己未来的地盘,罗烟用佛法从他脸上扫过,“口头协议,认真起来还有几分希望,碎芙是人鱼族唯一的公主,族长的心头肉,她想怎么着就得怎么着,想要星星,族长都得想方设法给她弄下一颗来,你算什么呀!顶多面貌俊朗些,人品也就这样,家世····狼牙族的确是近几年来的后起之秀,势力大过人鱼族,可结亲是两厢情愿的事儿,两个人成亲也得情投意合,你总不能拿刀架在碎芙的脖子上强迫她嫁给你,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谁能拧得过她,上次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连你爹爹的胡子都敢点,把她惹急了,一把火烧了你的狼牙宫,你还不敢把她怎么样,要是真把她这样的女霸王娶回去折腾,你们全家都有得受的。”
    “我不管她是不是什么霸王,反正我就是喜欢她,这辈子非她不娶!她想通了很好,不嫁,我堂堂狼牙族皇子,难不成连个小女子也拧不过?我一定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的?”然诺嘴上说得痛快,可他眼里的神色却已落败下去,罗烟也不再希奚落他,这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仔细看,却是竽依瓦。
    “殿下!罗烟姐,你们怎么来了?”竽依瓦是侍卫长,接待工作自然是他份内的事儿,碎芙公主的动向也都是他提供的,都是朋友,也不算是里应外合,不对碎芙公主要是知道了,必然认为他们这是标准的狼狈为奸算讲她,罗烟说:“我看这儿玉骨颜色好像比先前厉害的多?不像是胎来的着色,倒像是煞气,你们人鱼族不是有貂鲤坐镇的吗?怎么还会有这么重的煞气?”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族长出去营救老友尚未回宫,你们二位都是宫里常来常往的贵客,又是远道而来,族长不在,还得按老规矩给二位接风洗尘,繁文缛节虽是俗了点儿,却也是宫廷礼节,照映门第,万万不能因此怠慢了两位,只是王后先前去了春宫园休养,还未回来,林儿和善音已经去请了,相信脚前脚后就出来了,两位还是先去客房休息,这边走!”
    竽依瓦礼数很周道,也很客户,然诺和罗烟和他一并往前走,然诺迫不及待的问:“碎芙的伤势好些了吗?这些我特意将狼牙族能用得上的金疮药全都带来了,要是还没起色,我只能把她带出去,把但凡出名的郎中全都请来,一定会办法救她的。”
    玲珑宫
    然诺一心挂念碎芙公主,不去客房,先去看看碎芙的伤势怎么样了,竽依瓦只得将他们引入玲珑宫,就在这时,罗烟忽然大喝一声,手里的佛尘忽然在灵力驱使下甩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玲珑宫的门后闪了出来,罗烟和竽依瓦不由分说的追了出去,然诺心里一紧,只见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已经晕倒在地,门也被推开一条细缝,然诺急切的推开,脖子一凉,一把刀冷不丁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是个男人的声音。
    “别动,我没有恶意!刀子很快,乱动只会伤了你自己。”男人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进来,然诺只身一人,身边连个帮手也没有,他的眼睛很亮,鼻梁也很高,头上的发辫还缠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蓝珠,很是醒目,在玉骨的光泽下也流转出碧蓝色的光芒。
    然诺心里七上八下,眼睛斜斜的看向睡在玉骨上的碎芙,她衣衫完整,心里松了一口气,男人将脸上的黑布抹下,是个俊逸优雅的男人,然诺知道这规矩,“我还是把脸蒙起来,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不会伤害你的,来这儿只为了打听一个人。”男人说得很客气,但他的刀却很不客气的架在他脖子上,然诺吊着的心放了下来,“你都说刀子很快了,还拿刀架着我,很危险的,稍破一下脖子就喷血了,这哪是不想害我,说是图谋不轨,图财害命也不算构陷你的,还有,咱们无冤无仇你一进门就来这招儿,换作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看你信不信我无心伤你,”然诺用手将他的胳膊推开,也将锋利的刀子从脖子上拉开了段安全距离,目不转睛的看向碎芙,“我想你是搞错了,我也不是这儿人,不过这是我未来老丈人的王宫,虽然他直到现在还没承认我是他未过门的女婿,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总有一天会将她女儿风风光光娶回家的,那他以后可不就是我名副其实的老丈人,我们狼牙族人素来热情似火,把别人都当作自己爱戴,我不过是提前把这个尊称用在老丈人身上,这都是小事儿。”
    “她么?好像中了毒!”那人走向玉骨,然诺立刻将他的手挡开,“当着我的面,你的手往哪儿碰呢?这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别以你拿着刀我就怕了你!走开走开!我媳妇漂亮着呢!别拿眼睛乱看乱瞄,不管她中了什么毒,会不会醒来,我都不会丢下她不管的,认定一个人,就得认认真真认定一辈子,虽然她也还没认定我,不过我有的是时间,她太贪玩儿,等她玩累了,想要安静了,一转脸就会看到我,所以,我必须时时刻刻守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想不到兄弟也是个至情至义的人。交个朋友,我姓康,单字一个丞,我来这儿是为了找我从小就失落的兄弟,风雨无阻找了二十年了,线索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干娘当年将他放在一个破庙,实在太饿了就出去找些吃的,哪想一回来孩子就被人抱走了,后来在地上捡到一块玉骨,多方打听才得知这是人鱼族才有的玉骨,想必我的兄弟必然是被人带进了人鱼族,只是这人鱼族神龙见首不见尾,素来行踪诡异,又深居地下,避世隐踪,想要找到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儿。”康丞说到这儿竟然满眼辛酸,也难得他为了一个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人长途跋涉,能找到这儿,风餐露宿,仆仆风尘,想必也吃了不少苦,然诺点了点头,“你也是个有仁有义的人,你懂医吗?我这儿有各式各样的金疮药,人鱼族是不给外人擅自进入的,你能进来,多少有些能耐,你给我看看,哪个能派上用场?”
    “这····这怎么可能?你确定她是人鱼族的公主?”康丞在看到碎芙皮肤上様着一层极其罕见的灵光,淡淡的金色,他曾和祭长澈交过手,他身上的灵光就是最上乘的金色,而且他的血也是伏魔族特有的自愈血,可以让一般的伤痕在眨眼间得到自动修复,一个人鱼族的公主身上竟然浮着一层只有祭长澈才有的金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祭长澈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血和别人分享,除非这个人对他至关重要。
    “你这是什么话,她是我的未婚妻,除了老丈人,谁能比我更了解她?碎芙····碎芙好像睡着了,不像上次看上去那么岌岌可危,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快说呀!这样吧!你要是能将她救醒了,你到外面随随便便捡一个石头,都够你到外面随随便便买一幢大宅子的,这点小事儿我这个未来女婿还是能做得了主的。”然诺一脸慷慨,康丞还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和祭长澈什么关系?”
    “祭长澈?你是说当年封印孔郡的那个混蛋?说起孔郡,要不是孔郡当初在关键时刻给人鱼族搭了把手,如今这个世上恐怕就没了人鱼族了,你可能不知道,孔郡曾经在这儿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她还被族长供奉为人鱼族的圣女,画像还在祭坛那儿挂着,焚香祭拜,祈恩降福,她也给人鱼族带来很多奇迹,被敬为天神也是理所当然的,寻了,她当年还预言,会有一个人来拿她留在这儿的东西,这个人就是她的召唤。”然诺见碎芙身上有了好转的迹象,一时高兴,话也就多了,康丞大吃一惊,“孔郡在这儿留下了东西?怪不得祭长澈和干娘千里迢迢都往这儿赶,莫不是孔郡当年留下的是雀屏刀?”
    “雀屏刀什么玩意儿?我老丈人没跟我讲过?你断定祭长澈那个杀人凶手要来!他是怎么知道人鱼族的下落?你又是怎么进来的?”然诺忽然一脸警觉,用手挡在碎芙面前,生怕他和祭长澈一样兽心大发,做出害人害己的恶事儿,康丞叹了口气,“我要是想伤害你,早在门口就下手了。我只是想确定你的未婚妻和祭长澈什么关系?”
    “我说你这人真不会说话,什么叫我的未婚妻和祭长澈什么关系?当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关系了?要说有关系,也只能和我一个人有关系,还有和老丈人是父女关系,你懂了吗?我说你七绕八拐到底得出什么结论?”
    然诺的手忽然碰到碎芙的手,柔软而温暖,眼下这种趁火打劫的机会可不多,紧紧的握住,以前靠她近点儿都被她一阵白眼甩得远远的,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的手,指节却那么大,血管里仿佛爬了一窝蚂蚁,成群结队的往心口蠕动,全身都麻麻酥酥,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康丞忽然更不好意思的说:“你抓住我的手了!松开!”
    “我说这是谁的手,那么大,跟鞋底似的硬邦邦的。”然诺甩了甩手,仿佛要将鸡皮疙瘩也甩出去,一转脸却看到碎芙的两只手正端端正正交叠在腹部,他一脸窘迫,还在念叨那句话,“我敢用我的姓氏发誓,碎芙肯定和那个王八蛋没一丁点儿的关系,要是有,我给他提鞋去。”
    “那只好做个实验,祭长澈的血有自愈的能力,我在手上划开个口子,但也得在你未婚妻手上划一下,如果我的伤口自动痊愈了,有些话不用我说你也看得明白。”康丞说完立刻拿起刀,刚要刺向指尖,然诺却按住他的手,他刚才一句‘你的未婚妻’,在他心里涌起一股从未被人承认过的雀跃,未婚妻的血怎么能和他产生关联,肥水不流外人田,万一真是祭长澈的血,怎么能便宜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我的未婚妻由我来!”然诺从他手里接过刀,看着尖锐的刀尖,心里一横,指尖传来一阵刺涌,他又将碎芙的手拿开,仿佛跟她商量似的说:“碎芙,你忍着点,就一点,就一下就好,为了证明你和祭长澈没关系,这一下还是得挨一下,日后你要是不高兴这一挨,随便你多少刀,我都心甘情愿挨着。”
    然诺有些心疼,下不了手,康丞见他犹豫不决,用手忽然在他胳膊上一顶,连带着拿刀的手错了刀,刀尖深深的扎了进去,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然诺将自己指尖受伤的部位按到碎芙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然诺一阵尖叫,伤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好像还不停的往他伤口里涌,康丞也大吃一惊,本想将他们相抵的手分开,但两处伤口仿佛长到了一起,怎么用力也分不开,碎芙肩膀受伤的地方浸染了一片血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衣服上的血水正在消失了,说明她下面的伤口正在痊愈。
    康丞也顾不得什么,将她的肩膀扯开,他亲眼看到杯盖大小的伤口在眨眼间就消失了,雪白的皮肤完好无损,然诺的皮肤表皮上忽然浮动出千丝万缕的紫色脉络,它们像细小的它,不停的在皮层下面蠕动,手指分开了,康丞也看到一长拖着长尾巴的东西迅速的爬进然诺的伤口里。
    此时此刻,碎芙指尖上的伤也迅速愈合,祭长澈能把血给她,说明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然诺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顶出皮肤的紫色脉络也顿时消失了,神智恍惚,面色发暗,嘴唇发紫,碎芙公主根本不是中了毒,而是体内钻入了邪物,这种邪物应该承受不了祭长澈的血的浸润,这才极快的从伤口过度到然诺的体内。
    这时然诺的身体忽然往上抬了下,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住,紧接着也在他的肩膀处豁开一个拳头大的口子,一条蛇一样的怪物从里面钻了出来,康丞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他的手在慌乱中突然按到了碎芙几近赤裸的胸口,碎芙早在指间传来剧痛时,神智就从恍恍惚惚中慢慢清醒了,只是意识没有完全澄明,如今胸口猛地受压,她也缓过一口气。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衣衫不整,还有一只下流的手正不怀好意的安在她的胸口,她一把拿起放在玉骨边上的刀,还好康丞反应机敏,这么危险的一刀刚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了过去,碎芙昏睡十来天了,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闪闪金光,耳朵里仿佛也飞进了成百上千的小蜜蜂,嗡嗡个没完。
    康丞退到门边,连忙解释,可越急越是口齿不清,碎芙头重脚轻,刚醒来就动了这么大的气力,也难怪承受不住,她只能将身体靠在玉骨上才勉强站立,一定神,却看到然诺浑身是血的躲在地上,肩膀处还有两个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身体下面也漾开了一圈血,是不正常的黑色。
    她下意识的看了下手上的刀,看来血有毒!猛地扔下刀,“咣当”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仿佛被扩大了两倍,碎芙身体一软,半跪到地上,康丞趁机破门而出,外面忽然传来竽依瓦的呵斥声,应该是撞到上了竽依瓦和罗烟,一阵激烈的大斗,碎芙手脚并用的爬到然诺的身边,眉头紧皱,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被黑紫的脸色也倒映成了黑紫色,她手指颤颤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忽然无力的垂落下来,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耳朵,“小狼牙,醒醒?小狼牙!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怎么一睁眼你就没了?小狼牙!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不是说好永远都要听我的吗?你敢骗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小狼牙!你醒醒!”
    “跑了,别追了!我好像听到碎芙的声音!”外面的人跑了,罗烟的声音。
    “碎芙,你醒了!然·····”罗烟和竽依瓦连忙跑了进来,碎芙瘫坐在地上,一醒来就泪流满面,果然不是个好兆头,竽依瓦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然诺,嘴巴张得才大,嘴角都要撕裂了,他全身都黑紫了,这是剧毒的征兆,他肩膀上的伤和碎芙先前的伤一模一样。
    罗烟也是一种惊愕,走近碎芙身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一番,确定她毫发无损,这才放心碎芙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竟然一点受伤痕迹也没有,罗烟更是吃惊的不行,下巴也要掉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的伤口·····祭长澈的血?碎芙,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血?你怎么会认识他?”
    “祭长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血呀!我记得我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毫不留情的,一闪眼的功夫就向我飞了过来,我一直往后躲,那东西咬住了我的肩膀,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我身上怎么一点伤也没有?然诺他·····那东西必然是跑到了然诺的体内,我····你刚才说谁的血?祭长澈,你是说当年封杀孔均圣女的祭长澈?应该是他的血将那东西逼出去的,我·····刀没有毒,然诺不能死,这个世上他比我爹对我还好,他死了,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我把血给他······”
    碎芙的任性是因为他给的宠爱和照应够她挥霍的,这才肆无忌惮,她又手脚并用去拿那把刀,这时然诺的上半身忽然挺了起来,碎芙一脸欢喜,竽依瓦和罗烟面面相觑,不可思议的互看了一眼,他能醒来说明总算保住了他半条小命,也都松了一口气。
    但他的眼神却不对,呆滞而空洞,仿佛真实的自己被掏空,眼底深处似乎隆起一股诡异而恐怖的黑液,将原本黑白分明的的眼睛填满了,直直的盯着人看,凶神恶煞,碎芙被他的眼神吓住了,声音细小而喃喃的说:“是我碎芙!你不记得我了吗?醒醒!你不是说过要娶我的吗?小狼牙!”
    “谁是你的小狼牙!”然诺仿佛被恶魔附体,他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碎芙,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牵她的那只手却死死的掐在他的脖子上,碎芙没有挣扎,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断了珠子似的,把鬓角都润湿了,嘴里还喃喃的说:“小狼牙!”
    竽依瓦和罗烟刚要出手,然诺的手忽然松了,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有粘稠的黑液从他的眼里涌了出来,碎芙刚要向他靠近,罗烟却按住了她的肩膀,竽依瓦也拿刀对着他,碎芙按下他的胳膊,“他是然诺!是小狼牙!”
    “他可能不再是小狼牙了!”竽依瓦在看到他后背上突然透出数十根黑色犹如鱿鱼触角的东西,足足有两三尺长,张牙舞爪的仿佛孔雀开屏,每根羽毛上都扭动着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尾部全都系在左肩上,拼命的往外挣扎,然诺抬起头,又是一条杀气,邪魅而想杀人的阴毒表情让人触目惊心,碎芙难以置信的看着它,就是这些张牙舞爪的东西才她将的小狼牙扼杀的。
    她手里倒据着刀,竽依瓦和罗烟一左一右的按住她肩膀,碎芙用力一甩,然诺也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其中一条黑触手竟然伸长了两三倍,张着只有獠牙的嘴向她咬了过来。
    碎芙的刀在空中猛地划过一道犀利而决绝的弧线,扭动飞腾的触手立刻被锋利的刀刃切了下来,掉在地上还不停的翻滚,龇牙咧嘴,断口处还泛出诡异的煞气,然诺吃痛,一个闪身便从门口闪了出去,消失在了夜幕中,当他走远了,地上长着獠牙的触手仿佛失去了煞气支撑,有气无力的僵在地上。
    只是獠牙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张合,碎芙取了个透明的小瓶,将那个芋头大小的触手用夹棍挑进了瓶子里,又用寨子封好,它是然诺身上的一部分,只要靠近然诺,它就会感应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气,也就会从僵死的状态活络开来,也就能确定他的方位了。
    山洞
    这儿是人鱼族的秘密地道,和外界唯一相通的地方,这儿和先前镶嵌人头骷髅的通道不一样,历任族长和祭司才有权进入,尚祭司鬼鬼祟祟地进入密道,这时一个白色的光影从门后闪了进来,尚不求焦躁不安的摇着羽扇,东张西望,来来回回徘徊,空气里蔓延出一股淡雅的香气,一个幽然的声音传了过来,“祭司大人,你找我?”
    “纪荣,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已经很久了,我有个十万火急的消息要告诉你。”尚不求目光肆意的在纪荣脸上打转,自从和蒙荔那次纵情过后,他看哪个女人都不正经,纪荣声音柔媚,听起来心里一荡。
    尚不求心里的淫荡很快从得寸进尺的眼神里流泻出来,见她不反抗,看来和虚伪下贱的蒙荔是同一类人了,他手里的羽扇试探性的触向纪荣的胳膊,身体也靠了过去,纪荣的袖子里滑出一把尖刀,他想占她便宜,那就让他一次性占个够,她可不是有勇无谋还没脑子的蒙荔,三言两语就能将她骗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尚不求神色凝重,故作惶恐的说:“碎芙醒了!这可是个不小的隐患。”
    “依祭司看,该怎么解决这个隐患?”纪荣将拿刀的手背到后面,尚不求似乎看到纪荣的小动作,故意将扇子向她扇了两下,“方法就在我肚子里,你要是把我杀了,这隐患要是大起来,可就大到一发不可收拾了。”
    尚不求脑子里装满了淫秽肮脏的东西,见到姿色尚可的女人就想入非非,纪荣心虚,没敢轻举妄动,尚不求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用手一点点的爬到她胳膊上,她脸上的无奈和隐忍也让他的手越来越放肆,又捉住她的手,有怂恿,也有威胁,“纪大小姐,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断了我的路,你的路就能用我的血修直了?那我前前后后得被你杀了多少回?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要是的便宜都让你一个人赶上了,你这是要逼别人喝西北风去!要我说纪大小姐还是嫩了些,和您这细腻白润的皮肤一样水葱水葱的!天真过了头可就不是天真了,而是愚昧,纪大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要是不明白,我可以慢慢的,细细的解释给你听,直到您明白聪明和小聪明的区别!”
    “我要是断了生路,你以为你就能明哲保身吗?作为人鱼族的祭司,你吃里扒外不说,还和狼牙族的信女串通一气,拥兵自守,豢养死士,意图谋害族长,我······”纪荣一阵眩晕,尚不求见她身上有了反应,又用力的向她摇了几下扇子,她先前就觉得他扇子上有股特别的味道,只是注意力都放在突然苏醒的碎芙身上,也就没在意,她两腿虚软,浑身仿佛着了火似的往外蒸着热气,脸上也火辣辣烫人。
    尚不求将扇子放到鼻子前深深的吸了两口,“这还是我从蒙荔那儿得来的灵感,她当初就是利用这招才将我套住,你不是想杀我灭口吗?就你这把把柄也想在我面前瞒天过海,你真以为我光是吃素的才爬到祭司这个位置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没挤进来,我却成了头筹?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不痛快,这儿是什么地方,密道,自打先祖开辟了人鱼族,早就定下了除族长之外,不得他人踏入的规定,”尚不求将催情药抹到了扇子上,随着扇风融入到空气里,让她不知不觉的掉进他精心设计的圈套里,纪荣手里的刀滑落到了地上,她眼神虚晃,神智涣散,全身热得冒烟,尚不求迫不及待的将衣服褪去。
    纪荣跌跌撞撞往后退,尚不求一把将她按住,纪荣浑身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心脏剧烈颤动,仿佛连神智也被冲散了,浑浑噩噩,视线模糊,尚不求就像一头眼放绿光的贪狼,终于逮着美味可口的小羊羔,没几下就将她的衣服脱光了。
    纪荣柔软细嫩的皮肤更让他兴奋了,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才够用,纪荣惨遭蹂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地面冰冷,这是她恍惚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蒙,她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看到身上有个不停耸动的身影,眼泪不住的从她眼角涌出来,耳朵还有令她比死还要难受的粗重喘息,她摸到了刀,尚不求坐在她身上摇摆不定。
    纪荣万念俱灰,却看到他身后忽然又冒出一个身影,紧接着一声闷哼,尚不求从她身上翻了下来,昏倒在了地上,那人似乎受了重伤,披头散发,身上全是血,脚步蹒跚,筋疲力尽,肩膀处还有个拳头大小的伤,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捂着伤口,有黑色的血源源不断的从指缝里溢出来,纪荣身上的药效还没散,她挣扎着起身,用胳膊挡住上半身,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然诺,他似乎恢复了神智,眼睛避开她,随手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到她身上,起身就要走,纪荣声音嘶哑的说:“不要走,我动不了,救我!”
    然诺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只知道要去一个地方,但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路怎么走,无意中撞到了这儿,他将她从地上抱起,又将衣服胡乱的披在她身上,纪荣拿起刀,刚要扎向尚不求的心口,哪想胳膊无力,却阴差阳错的滑到了他的下身,半截血淋淋的东西被连根削掉,刚好掉进他半握的手里,尚不求也被剧痛猛地激醒,手掌紧握,那东西也被握得变形,前面没有路,然诺架着她的胳膊又往回走,外面的侍卫听到尚不求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全都跑了过来。
    这时一个弓腰驼背的身影闪了过来,向然诺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诺没有多想,立刻扶着纪荣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躲在一块黑褐色的玉骨后面,很快,尚不求被几个侍卫哭天喊地的抬了出来,上身赤裸,下半身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血。
    然诺和纪荣在玉骨的庇佑下躲过一劫,但剩下的侍卫却开始在附近搜查,那人老态龙钟,黄发垂髻,手里还拄着拐杖,腿脚不灵便,步履蹒跚,慢吞吞的通过一条小道,走进了鱼房宫,这里是多来住的地方,刚才干瘪衰弱的老妪竟是一夜老去的多来。
    这儿有一处是整个人鱼族最特殊的莲池,莲花和外界不同,不见阳光,也无雨露滋润,开出的莲荷却是黑紫色的,荷叶也比正常的荷叶要大得多,荷花没有莲蓬,只有寥寥无几的花蕊包在花心里,嫩黄嫩黄的颜色,却也柔媚,花瓣和花心的颜色反差太大,薄薄妖娆的花瓣透出高贵而奢侈的光,看上去与众不同,特别诡异,却美也惊心动魄。
    这时一个身着黄衣的女子忽然从湖底冒了出来,好像溺水,双手扑腾,拼命挣扎,水花四溅,巨大而厚重的叶子在胡乱的拍打下豁开一条口子,一个身影迅速的从岸上跳了下去。
    是执翰,他特地去厨房做了些饭菜,成婚那么多年,他还没有和多来一起吃过饭,不管怎么说,他都得试着去接受她,女子的腿被水底纵横交错的藤蔓缠住,不停的下沉,又踩不着底,沉沉浮浮,先前还在水上冒几下尖,一闪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执翰天生水性好,拔开莲荷的藤茎,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胳膊,猛地往上一提,女子憋着一口气,终于浮到水面,抓住浮在水面上厚实的叶子,执翰的腿也被缠住了,就在他被缠缠绕绕藤茎往下拽时,女子脱险后,将脚伸到他面前。
    白皙纤细的脚脖上系了一颗金黄金的珠子,在搅混黯淡的水底闪出金黄色的光,执翰抓住她的脚,用力蹬了几下腿,缠在脚上的藤蔓断裂了,莲荷一阵颤栗,花瓣飘落,浅紫的颜色在碧绿的荷叶和波光粼粼中却也惊艳。
    执翰将气息微弱的黄衫女子抱上岸,又将她平放在地上,湿透的衣服紧紧的黏在身上,将她性感妖娆的身体淋漓尽致的突显出来,蜂腰纤腿,胸房饱满,凝脂如玉,清莹秀澈,貌美如花,脚上的金珠子忽然失去了光泽,腊黄的颜色仿佛久经风雨侵蚀的黄漆,失去柔润和光泽,只是浅浅的,死死的浮在珠子表层,河面上漂浮着两瓣被掰开的莲蓬。
    执翰好奇,这儿的莲荷几百年来从未生过莲蓬,也不可能长有莲蓬的,河里怎么会有新鲜翠绿的莲蓬?而且里面也没有密密实实的莲子,在最中间只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凹槽,看上去和黄衫女子脚上系着的那只黄珠子差不多大,看她面生,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又怎么会落在他家的莲池里。
    女子醒了,看到执翰有些欣喜,执翰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避开眼目,她纤瘦完美,玲珑有致的身体绝对是个不小的诱惑,轻轻的递到她手上,毕竟是在他家里溺水的,总不能丢下不管,“姑娘这是从哪儿来的?又怎么会掉进我家的荷塘?”
    “我叫苏檠,瞧这荷塘里的荷花漂亮,就想摘一朵回去放到瓶子里观赏,哪想脚下泥土松散,一下子就滑进了水里,还好遇到执翰长老相救,要不然苏檠这条小命就要葬送在这荷塘里了,摘荷不成反而丢了性命,这儿又是人鱼族唯一的荷塘,苏檠不想死了还大煞风景,惹长老不高兴。”苏檠将披身裹到身上,执翰对她一下来了兴致,目光也大胆热烈的从她脸上蔓延到了脖子,又到湿漉漉的身体,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檠受宠若惊,白皙的面容浮上红晕,越发漂亮,执翰的目光似乎也沉浸在她比蒙荔更胜一筹的容貌上,一想到蒙荔,他仿佛连续吞了只死苍蝇,一肚子的恶心,他松开苏檠的手,“你叫苏檠?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是哪儿的人?”
    “我一直都在最东边的君蟾部生活,那儿是人鱼族的便捷,荒无萧瑟,无人问津,也没几个人,部落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迁移到了这儿,家里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不宜奔波劳累,前三天终于咽了气,她临终前让我和其他人一样迁移到这儿生活,族长在这儿,生活多少会比边界要好一点,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是头一次来这儿,举目无亲不说,还差点淹死在了荷塘里,眼下实在无处可去,如今长老救了苏檠一命,苏檠无以为报,愿一生一世服侍长老左右。”
    苏檠说着便将身体向他靠去,执翰身体往后一避,苏檠扑了空,险些摔倒,嘟着嘴,楚楚可怜的看向他,执翰想起一回蒙荔,就像吃一回死苍蝇,恶心的感觉还没压下去,一阵阵的反胃,还有尚不求当时遍身的赘肉和鼓鼓囊囊的肚子,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里反复蹂躏,眼下对她卖力的挑逗和风情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失策就栽在女人的眉毛和别有用心上,将尊严和体面当众一层层的扒光,多来的宽容更是让他无地自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错知不该还重蹈覆辙,这就是屡教不改,羞辱的还是他自己。
    他冷冷的看向她,边界的确凄苦,天高皇帝远,族长一时照料不到也是有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往中心地带迁移,这儿也逐渐变得拥挤,苏檠眼明手快,先一步替执翰提起食盒,乖巧的走在她身后,步伐不快不慢,紧紧随着他变动。
    “你们坐吧!”多来仿佛一下子又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深刻而干涩,仿佛六十七十岁的老太婆,然诺坐下,纪荣神智清醒了许多,来自身体各个地方的痛仿佛都被丝丝缕缕的勾拉出来,她被尚不求侮辱了,不过她也狠狠的给了他一下子,他这辈子就等着断子绝孙,多来向她招了招手,指向不远的玉骨柜子说:“你自己找件衣服穿,都是干净的,最里面有件水红色的烟水百花裙,是我尚未出阁时在外面请师傅做的,但一次也没穿过,那时候和你一样瘦,你穿着应该合身。”
    纪荣很快找到那件烟水百花裙,拉开屏风,迅速将衣服换上,多来见过狼牙族的然诺,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却让她认不出来了,她倒了杯热水递给他,然诺一脸敌意,然诺见过她,不该不认识的,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撒谎,戒备中还有一丝不知所措,他丢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要成为谁。
    “然诺,这是你的名字,别忘了这个名字,你只是暂时不记得自己是谁,以后你还会想起来的,”多来一头乌发忽然花白了,她似乎对他身上的变化有些了解,却又不是很确定,纪荣换好衣服走了出来,眼眶泛红,泪光闪闪,多来也给她倒了杯茶,虽然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一件对她打击很大,她也难以启齿的事儿。
    她原本想去碎芙公主那儿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却无意中看到然诺破门而出,后背上还飞舞着几条扭曲凶煞的东西,受了重伤的人是走不快的,她也一直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看到他进入人鱼族禁地,没想到那个诡异邪恶的东西竟然会跑到他身上,但它为什么没有在碎芙身上发作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纪荣也好奇,用手抱着温热的杯子,然诺什么也不记得,只知道自己想去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他已经记不清了,然诺那么喜欢碎芙公主,如今不记得她了,碎芙一定会很难过,她在外面清清楚楚的听到她凄厉的哭叫声。
    碎芙是个生性顽劣,刁蛮任性的女孩,又很泼辣,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好像就没有她害怕的东西,也没什么值得她哭的,她也是头一次听到她哭的那么声嘶力竭,一点都不像她了。
    “老婆婆,他肩膀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伤?”纪荣不是人鱼族的人,尚不求是菩心的人,她和尚不求私下约见,自然也是为菩心鞍前马后的人,菩心想要霸占人鱼族,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族长执焰。
    菩心座下有两个忠心耿耿的徒儿,一个是和孔郡以及祭长澈水火不容的林箬,还有一个就是纪荣的师父镜海棠,淅不逝是孔郡生前的好友,雀屏刀原本是落在狼牙族的巫后手里,是淅不逝替孔郡杀了巫后,抢来了雀屏刀,孔郡刚好遇到受敌所困的人鱼族,就和淅不逝暗中相助,联手打退死敌。
    人鱼族因此也迁移到断崖渊,这儿深不见底,几乎没有人能找到这儿来,孔郡也就将雀屏刀藏到这儿,由人鱼族的人看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她和祭长澈对立形势严峻,她逃不过这一劫,但她却留下召唤,也为之后未雨绸缪,提前做好了打算。
    她被封印之后,淅不逝就藏进深山老林,杳无音信,狼牙族的巫后非同小可,却惨死在淅不逝手里,自然与狼牙族结下不共戴天的梁子,狼牙族的探子这些年来四处寻找她的下落,巫后的女儿罗烟也慢慢长大成人,她只要手刃杀母仇人才能继承巫后的位置,这是狼牙族对她的考验,为母亲报仇,血债血偿,这是她的责任,也是使命。
    她这次同然诺来人鱼族,一是为了探望昏迷不醒的碎芙,二来是收到狼牙族探子来报,淅不逝在四合城被人追杀,族长执焰收到消息,火速派兵进行营救,等他将淅不逝带回人鱼族,就是她为母亲报仇雪恨的机会,也省得她漫无目的满世界找她去,说到林箬,她和菩心虽说是师徒关系,但菩心喜欢吃独食,得到了龙陨心也不愿和徒儿分享。
    不过龙陨心目标太大了,她颠沛流离,林箬刚和浮锦拳的掌门人昙八锦成亲,在江湖上也是有些眉目的,论不上威风八面,但旗号打出去也有算得上台面的,就是长的丑了点儿,光头,满脸黑斑毛胡子,还有瘸了一条腿,江湖人称昙瘸子。
    他的辉煌和门派倒是和他的姓交相辉映,姓昙,昙花一现,来去匆匆的就从江湖以及别人的记忆里消失了,秋风扫落叶,了无痕迹。
    这个丑到不堪入目的男人就是伏魔族以美色和灵力双绝天的祭长澈活脱脱的反面,得不到最好的,就拿最差的惩罚自己,别人的心不在她身上,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自己。
    林箬却是当时名噪一时的京城三美之一,孔郡第一,她居二,第三就是之后成为凤舞娘的司徒云仙,她是后话,这三人本是同门,成亲还不到第二年,浮锦拳整个门派就被孔郡灭了满门,昔日姐妹的姐妹情同手足,只因诸多原由,转眼成了死敌,情谊不在,形同陌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这辈子只有两件事儿,一件就是寻找下落不明的儿子,另一件就是杀尽和孔郡息息相关的人,尤其是祭长澈,孔郡如何让她痛不欲生,她只会将她承受痛苦千倍百倍的还回去,让他也尝尝家破人亡,痛不欲生的滋味儿,她也不知道菩心师父就藏在人鱼族,更不知道孔郡当年在人鱼族留下了从狼牙族抢来的雀屏刀。
    怪不得这把刀几十年没透出半丝风声,但她查到线索,她刚出生的孩子的的确确就是被人鱼族的人顺手牵羊拐走了,她在孔郡山庄抓住了受了重伤而奄奄一息的祭长澈,她几乎把这几十年来所受的冤屈和痛苦一一还到他身上,直到他的那一天,他死了也解不了她的恨,爱恨情仇,似是而非,死了一了百了,变成过去,也就什么都还剩了。
    她不是不甘心,孔郡被封印,那是她咎由自取,活该被心爱的男人亲手封印,她也因为这个男人变成了另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认的林箬,她要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身上每一处因他而伤的疤痕,是他们俩个欠她的,她的人生支离破碎,他也别想替孔郡圆满,千疮百孔,万箭穿心,每一人伤口,都要让他看清自己对她的残忍和伤害,这还不够,还得想方设法让他死不瞑目。
    尚不求按照菩心老祖的要求,在春园宫里秘密操练了一队自己的侍卫,这些人都是由菩心以煞气缠结灵魂,又以歃血封塞人性,他们的灵魂被煞气蚕食,永远失去往生轮回的机会,他们都是菩心老祖最得意的死士,古灵族的传世至宝魁蝠鼎灵力非同凡响,在众多修炼灵力的法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圣物。
    传世有它传世的道理,要不然人鱼族当年也不会冒险出界,急不可耐的想要得到它取代貂鲤,它的厉害之处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只要一层功力,就能将她的灵力修炼出更高境界,驾驭死士的煞气也就手到擒来了。
    有它保驾护航,龙陨心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倒是可惜了至今还蒙在鼓里的古灵族公主蒙荔,投在她门下,要是没一点价值,难不成还真把她当作公主侍候?如今只差找到孔郡当年所说的召唤,传承她龙陨心的第二个小孔郡。
    不过她刚入江湖,连这形势怕是都没弄清楚,没经验,没阅历,没上过当,没吃过亏,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经历过岁月,没经历过风雨,不打不成器,还是嫩了点儿。
    好汉不提当年勇,孔郡的鼎盛时代已经过去了,她不会允许第二个孔郡达到先前那个的火候,是英雄也得扼杀在摇篮里,要说当年,光听到孔郡的名字,如雷贯耳,屁滚尿流那是长别人志气的说法,但惊弓之鸟,心有余悸却也没灭自己威风。
    死士介于生死之间,没有绝对的死,也不是绝对的活,却有着绝对的忠诚,他们通过秘密地道,奉命在半道刺杀族长执焰,族长出去有些时日,也不知道行动行得的怎么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黑蛟蛊蛇,爹爹没出走之前,曾经提起过这个,是由控灵术和蛊毒双相合并的一种邪术,非常阴毒残忍,必须借着孩子的胎灵修炼,刚死去的或是鲜活的胎儿,都是百里挑一的资源,但虎毒不食子,一般都会偷取别人的孩子来加以修炼,黑蛟蛊蛇说白了其实也是条尚未成形的生命,它就像寄生虫一样潜伏在人的身体里,汲取营养,逐步侵占这个人的意识,思维,心脉,触感,就像果子,到了时节就会成熟,等它瓜熟蒂落的时候,就会和供体的四肢百骸完全兼容,形成变相的重生,这么说来,这个想方设法想借着黑蛟蛊蛇重生的人,必然是修炼者的亲生骨肉,然诺现在很危险,黑蛟蛊蛇先前在碎芙的体内潜伏一段时间,后来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它是出于忌惮才逃到了然诺身上,看他如今的状态,怕是再过十天半个月,黑蛟蛊蛇就会日渐成熟,完全取代然诺,他是狼牙族的皇子,唯一的根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整个狼牙族都要跟着万劫不复。”多来一下子说了很多话,气力不济,不住的咳嗽,她先前放在枕头下面的莲蓬不知怎么就不翼而飞了,找遍房间的角角落落,就是不见缩影,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偷去了。
    可那只莲蓬看上去平淡无奇,和寻常所见的莲蓬没多大区别,谁又会对一只莲蓬感兴趣,这是她的寝宫,虽说没什么守卫,却也是闲杂人等想进就能进来的地方,要说顺手牵羊,枕头底下还有一只金镶玉手镯却还安然无恙的放在原处,必然是奔着莲蓬来的,甚至还知道那只莲蓬的出处和功效。
    别人用了她的莲蓬,但契约上要以代价付出的却是她的代价,是她用自己的良心向蓬梦仙姑换来的,如今却是让别人讨了自己的便宜,或许她当初就不该动歪心思,老天不成全,以此惩罚她头脑发热,居心不良,本想变成美人守住丈夫的心,如今一夜之间变成了老太太。
    也难怪并不知情的纪荣会叫她老婆婆,势必是盗走莲蓬的人已经服下莲蓬里的金丹,这才在她身上产生被扭曲的代价,被扭转的生命也将她的年纪和外貌拧成了斑驳陆离的残片,她以前虽然胖,看上去虎背熊腰的,但腰杆挺直,昂首阔步,颇有气势。
    如今枯瘦如柴,黑黝黝的脸,爬满皱纹,手上的老皮紧紧的吸附在骨节嶙峋手上,粗长的青筋从老皮下面高高的隆起,一用力仿佛受惊的蚯蚓缓缓的滑动,她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走进卧房,将一只红桤木的盒子拿了过来,拧开下面的锁头,一只熠熠发亮的黑珠子在白色绢段衬托下仿佛比白珠子更加柔润,她将盒子转了个身,推到然诺的面前,“碎芙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个性我了结,一定会想尽办法找你的,但你这个样子只会伤了她,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陌生人,黑蛟蛊蛇在你身上已经形成了趋势,每时每刻它都在侵蚀你的一切,不要强迫自己去想那些已经忘记的事,那样只会让黑蛟蛊蛇变本加厉的伤害你,这是我爹留下的黑翎之眼,它普通的珠宝,是一种叫黑翎兽的眼睛,它只有一只眼,生活在极地之颠的瘴雾沼泽里,及其珍贵,说是稀世珍宝也不夸张,黑翎兽曾是伏魔族一位上神豢养的灵兽,一共两只,雌雄双对,曾陪着他四处争战,立下无法汗马功劳,后来天下太平了,他犯了一个弥天大错,被罚下界了,黑翎兽也随他一道落进了瘴雾沼泽林,那位上神因为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又不能带它们走,就忍痛杀了它们,又剜了它们的眼睛,黑翎兽的眼睛其实是绿色的,失去了生命,颜色也凋零了,我爹虽是人鱼族的长老,却很少呆在人鱼族,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云游四海上,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也很庆幸和那位即将远走的上神结识,送了他这只黑翎之眼,黑翎是灵兽,在瘴雾沼泽浸润了上千年,它的煞气可以轻松驾驭黑蛟蛊蛇,算是以毒攻毒,也算是相互交融,将两股不同的煞气综合到一起,黑翎之眼会将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你的过去就是前世了,其实这样也好,黑蛟蛊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旦发作,你就会丧失神智,它会让你变得更加极端和凶残,黑翎之眼虽然会让你失去过去,至少不用反复承受折磨。”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然诺用了黑翎之眼,他就会变成正常人,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过去?”纪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黑翎之眼,她希望他能收下它,然诺没有说话,随后抬起头,那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能收呢?
    “这个东西我已经用不着了,有样东西,我一直想要,可我怎么也得不到,后来我想了个歪主意,想通过这个方法得到我想要的,可结果却事与愿违,然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碎芙曾经是你最爱的人,我是个局外人,看到的甚至比你还清楚,可有些事已经发生,就得接受事实,勇敢一点,不要像我一样,有些事情根本改变不了,我却心存侥幸,想要赌一把,
    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去了,结果连本带利输得一败涂地,我才三十岁,如今却如今六十岁的老太婆,放手不是放弃,碎芙公主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会遇到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保护她,放弃也就变成了另一种疼爱,至少,你不会再伤害她。”
    多来从然诺的身上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悲哀,然诺控制不了黑蛟蛊蛇的发作,不过他记得,他曾想掐死一个女孩,她的眼泪把鬓角都浸湿了,没有挣扎,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一动不动由着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有些心灵上的冲击已经把她杀了一遍。
    想来她就是碎芙公主,很漂亮,她成了他前世中的一部分,今生今世,他连自己都不是了,多来说得对,放手是他们眼下最好的办法,至少不会再伤害她了,然诺将黑翎之眼拿了出来。
    它在接触到他的皮肤时,光芒大现,温润而犀利的光几乎灌满整个房间,然诺将它紧紧的握在手心,一股强烈而凶猛的力量正从掌心肆无忌惮的向其他部分蔓延,黑翎之眼的光芒和其他的煞气不同。
    它毕竟是灵兽之眼,带有祥瑞之气,柔亮的光从他指尖往上推进,皮肤上被煞气浸染的黑紫色筋脉也在光芒中褪去了颜色,黑翎之眼的煞气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覆盖黑蛟蛊蛇留下的痕迹,他肩膀处的那个拳头大小的伤疤也愈合了,黑蛟蛊蛇被黑翎之眼的煞气封印进了体内,多来看到他身上的变化,点了点头,“你以后得学会控制黑翎之眼的力量,以前的事,全都烟消云散了。”
    “谢谢,我·······”然诺心口猛地一撞,仿佛两股力量正在激烈厮杀,纪荣下意识的用手按住他的肩膀,哪想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将她打了出去,重重的撞到后面的墙上,嘴里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血,或许是刚才纪荣无意中的一碰,胸口的撞击停止了,厮杀有了结果,胜者的力量风卷残云,从上至下相互交融,然诺猛地睁开眼,他的瞳孔却变成了绿色,黑翎之眼成为最终的胜者,也最终占领了他。
    “你没事吧?”然诺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身体也不像先前那样仿佛被东拼西凑勉强凑在一起似的,稍动一下都钻心的痛,纪荣受他连累,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然诺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纪荣身体一动,又涌出一口血,怕是刚才撞的太厉害,伤到了心脉,纪荣向他摇了遥头,“没事,我挨得住,你怎么样?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肩膀还痛吗?让我看看!”
    “已经不痛了,没事儿,你····刚才对不起,连累你还摔了一跤。”然诺忽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纪荣见他愣住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诺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女孩儿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眼泪从她眼角流了出来,纪荣全身难受的厉害,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她后脑勺疼得厉害,然诺的手又在她需要借力的时候松开,又摔了回去,然诺缓过神来,一眼就看到眼泪不住的从纪荣的眼角划落,将鬓角的头发都浸湿了,原来是她,然诺仿佛终于找到疑团的答案,不由得笑了出来,纪荣一脸莫名,“你还笑,我都快痛死了!”
    “我扶你起来!”然诺心里一阵雀跃,抓住她的手,纪荣却下意识的抽开,更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我和你还没熟到可以牵手的地步,你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我·····”如果她也能选择遗忘该有多好,想到被尚不求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羞辱,眼泪又涌了出来,然诺手忙脚乱,看到眼泪,他心里一阵抽搐,脸上的心疼也随着焦急和愧疚蔓延出来,“都怪我不好,你别哭了,要不你打我好了!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哭。”
    “他····”纪荣第一感觉就是他认错了人,他们刚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她一脸惊疑的看向多来,然诺把纪荣和他记忆里唯一记住的模糊画面投影到了一起,她的眼泪也在他心里种下了心痛,多来向她点了点头,纪荣脸上一阵慌乱。
    然诺剑眉星目,清新俊逸,一表人才,眉眼里的温柔和关切跃跃欲试,歉意,哀求,自责,还有点霸道,她一个人孤独了太久,面对这样的温情,她抗拒不了,况且他又是狼牙族的皇子,缘分难过,她不想错过那么好的人,被尚不求夺走的东西,如今老天又加倍的补偿给她,惊喜来得太快,她措手不及,失血的脸上在羞涩和紧张中,泛出红晕,白里透红,清丽灵动,眉眼倒也有几分柔媚。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刚才在说黑蛟蛊蛇的时候你眼神闪烁了一下?”多来将纪荣拉到一边,双手叠加在拐杖上,纪荣被她这么一问,看了眼不远处正给她倒茶的然诺,一脸认真,她看到他抬头看她,向他微微一笑,然诺手一抖,热水就烫到了手上,纪荣想过去,多来却说:“我把黑翎之眼给他,成全最大的人却是你,其实你不说,我也有办法弄清你的底细,你不是人鱼族人,而且你身上有股和黑蛟蛊蛇相似的煞气。”
    “老·····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纪荣又偷偷的用眼角旁光去打量他,然诺也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她,见她眼神过来,又低下头假装喝茶,多来说:“刚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人得面对现实不是?”
    “我师父是镜海棠。”纪荣声音很小,生怕然诺听到,而他却勾着脖子看她,眼睛贼贼的,多来大吃一惊,“镜海棠?她是你师父?你在这儿,那么她势必也在这儿,难道你们一直都没走?”
    “嗯,反正我一直呆在园子里,也是最近才得空出来的,师父管得很严,总是把我封印在里面,她又是菩心老祖的徒儿,所以菩心也是我的师祖,我们一直生活在那儿。”
    荣诺一转眼,却看到然诺站在了跟前,纪荣那么近的看他,脸上一阵发烫,他将杯子递到她面前,纪荣端住杯子,他的手又覆在她手上,“我帮你吹过了,不冷不热刚刚好,不信你喝,没事儿,我就是给你送杯水的,你们继续,你们聊,我嗓子干了,也要喝水。”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多来心里猛地一‘咯噔’,不过这也无妨,黑翎之眼可以让然诺彻底摆脱黑蛟蛊蛇,想必这黑蛟蛊蛇必然就是纪荣的师父镜海棠······多来见过她,这话提起来又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族长在没有成为族长之前,就曾和一个叫镜海棠的女人有过一段感情,他对镜海棠用情很深,镜海棠也为了他,不远万里来到人鱼族,不过她毕竟来历不明,又是异族女子,这儿容不下她。
    在老族长的干涉下强行拆散了他们,多来没想到族长执焰会将她藏在春宫园,想必那儿热闹得很,师祖师父徒儿三代同堂,怪不得菩心老祖这二十几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竟然躲在春宫园掩人耳目,想必到处蔓延的煞气就是她在暗中搞的鬼。
    她当时看到尚不求被光着身体抬出来,纪荣也衣衫不整的,他们俩竟然在人鱼族的禁地私下约见,尚不求向来卑鄙无耻,怕是欺负了她,纪荣在多来的眼神逼迫下仿佛被扒光了衣服,低下头,杯子里的水不热,也不烫手,但她的心却一阵阵的被火烧火燎着,“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不过听菩心师祖说过,她曾为族长生过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是个男孩儿,她一直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无法从阴影里走出来,菩心师祖可能也是想帮她了却一个心愿,就让她将夭折的孩子修炼成了黑蛟蛊蛇,等哪天有机会就可以在适合的人身上复生,没想到会·····”
    “为什么会是碎芙?她的孩子是男孩儿,我曾听我爹爹说过,黑蛟蛊蛇必须落在同性的人身上,你师父一心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借着黑蛟蛊蛇复生,她也含辛茹苦修炼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在甄选人员上犯下这么大的疏漏?暂且不说黑蛟蛊蛇怎么会好端端的被碎芙公主困锢住的,即使黑蛟蛊蛇侵略成功了,碎芙公主也替代不了你师父的孩子,反而还会连同黑蛟蛊蛇一起丧命,赔了夫人又折兵,没道理的。”多来思维敏捷,她虽说不经常出去,但从听到看到的再加上自己的猜想,很多东西也就一目了然了,“镜海棠挖空心思,费了二十多年才修炼出的黑蛟蛊蛇就这么白白糟蹋了?她再怎么自暴自弃也不该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下手,她选择碎芙公主,只是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族长负了她,她自己又没了孩子,也让他失去一个孩子,这样欠她的债就一笔勾销了?这是笔人财两空的亏本生意,她的算盘是怎么打的,作为她徒弟,你就不怕她哪天一时冲动算错了帐,把你也折价卖了?然诺虽然不记得了从前,但他还是从前的本性,碎芙公主虽然从他的记忆里抹除了,但是在他对碎芙公主没有形成记忆之前,他是怎么对她动情的,保不准以后还会对她一往情深,你是不知道他对碎芙用情有多深,你······”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蒙荔,就是族长的另一个妃子蒙荔,她和尚不求一样,都是菩心师祖的人,那天她进园子里找我师父商量事情,哪曾想却被她的死对头度新看到了,我虽然和她相处过,也没出去经历,但也不止一次听守门的人说她怎样怎样大嘴巴,鸡毛蒜皮的事儿到了她嘴里,那也是了不得的惊天大案,蒙荔就让她手下的那个叫壅来的丫头去杀她,结果这个度新真是没脑子,族长以前请妙青子给师父画过一张像,也不知道怎么被度新给翻出来,她看到我师父,而且又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纪荣努力回想她从师父那儿听来的只言片语,还有她从别的地方听来的消息,糅合了一下,差不多也就是真相了,“她就拿着画像去找碎芙挑拨离间,非说园子里藏了一大群妖魔鬼怪,碎芙不相信父亲明知故犯,触犯族规,又怕她那条长舌头到处嚷嚷,就去她那儿理论,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言不可,她们就打起来了,园子里的煞气重,度新染了煞气,就像王后一样,全身上下都是煞气,会腐蚀发饰,像簪子金钗什么的,一旦被净化就会腐朽。”
    纪荣隐约看到然诺还是盯着她看,好像看不够似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最难过的不是不曾遇见,而是遇见了,也得到了,双匆忙的失去,在心里留下一道疤,它让你什么时候痛,你就得什么时候痛,直疼到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
    “我们天生就是修炼这个的,煞气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师父说,度新不是碎芙的对手,一怒之下就将她从楼上推了下来,但碎芙当时并没受伤,她直奔园子,应该去验证度新的话,看看到底有没有她所说的妖魔鬼怪,师父怕她坏事,菩心师祖说,这段时间是非常时间,不得有半分差池,师父这才迫不得已用黑蛟蛊蛇伤了碎芙,不过,”纪荣说到这儿,仿佛在替自己辩解,又向多来澄清自己的立场,“师父说,等这事儿尘埃落定,她就将黑蛟蛊蛇召回来,她和公主无冤无仇,不会因为上一辈恩怨,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火烧到她身上,她失去过孩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孩子的痛,横竖左右不会伤害她一根毫毛的,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相信师父不是那种惨绝人寰的人,老婆婆,反正我知道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一件事儿,尚不求有一支死士队伍,是菩心师祖特别为他量身定做的,菩心师祖想要称霸人鱼族,就让他命令死士,埋伏在族长回来的路上,伺机将他劫杀,老婆婆,”纪荣单纯,如今又失身之痛,刚好在惶恐伤痛中有然诺给予她一缕暖阳,她不想失去,“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论起来也叛变师门之嫌,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关于其他的事儿,你问了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没有骗你,师父要是知道今天对你讲的这些话,一定会杀了我的,我·····我不想被永远困在这儿,又没有人愿意带我走,我······”
    “我知道了,放心好了,只要你真心对他,不要让你师父知道黑翎之眼已将黑蛟蛊蛇收服的事儿,这样只会让她更难过,菩心老祖居心叵测,你还是不要将你和然诺的事儿捅到她面前,如今你师父都得听她的,她要是真在然诺身上下功夫,不管你对他用心有多深,都不会深过菩心老祖对他的伤害,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得学会怎么保护他,毕竟你是知道的,他忘记过去,是为了保护碎芙不受他伤害,如今你成为他的未来,就该保护他不受任何人的伤害,你能明白么?”
    多来一时说了太多的话,不禁咳嗽起来,这时门外传来执翰的声音,隐约还有女子羞涩浅笑的声音,多来忽然看向纪荣,“一会儿你就说我是你奶奶,从边界过来,路过这儿讨口水喝,这屋子的女主人出去多时尚未回来,到时你再寻找适合的机会带我一起走。”
    “你是谁呀?”执翰进来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面色凄苦,仿佛风餐露宿,饱经磨难,吃了很多的苦,然诺已经记不得任何人,执翰一眼就认出他,笑着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刚才在外面,看到碎芙到处找你,然诺,我早就说过,你是碎芙的幸运星,她昏迷那么久,你一来她就醒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定良缘?”
    “您·····”然诺一脸陌然,还是纪荣机灵,抢在然诺前面说,又用手抵了抵他的胳膊,示意他先别说话,她浅笑盈盈的说:“是这样的爷,我和奶奶从边界逃荒过来的,一路艰辛,奶奶渴了,刚好路过这儿想讨口水喝,我奶奶腿脚不好,一路停停走走,累得实在够呛,女主人热情接待了我们,让我们在这儿等着,她去给我们打水喝,可一去多时,竟一直没有回来。”
    “哦,那你们坐,我去后面看看,她身子胖,走起路来有些慢,坐吧!别客气,我看快要到饭点了,她热情招待你们,不过是多几双筷子,吃完了再走,你····你刚才说是从边界来的,这不是巧了,”执翰指向身后的黄衣女子,笑着说:“苏檠也是从边界过来的,最近从边界过来的人还真多,你们聊,我去找多来。”
    “那你·······”多来见他转身就走,下意识的就要嘱托他万事小心,执翰回过头,多来重新坐下,你着头,“那你早点回来把我们放了。”
    “一切都听多来的吧!她说放你走你就走,不放,那就等我回来放你们走,一路劳顿,也该乏了,这儿少不了你们吃吃喝喝,还有,如果我平安迎我大哥回来,我还得重重的赏你,看你年纪也大了,不管去哪儿,也没有附近的房子好,你立了功,给你一处房子颐养天年也情理之中的,在这儿住下,苏檠和你们是一道的,就由她照顾你们俩的起居,然诺,我们走!”执翰脸色阴森森的,看到一脸木然的然诺,更是气得眼里的红血丝都要飞出来了,纪荣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去,多来也向他点了点头。
    执翰看他们又眉来眼去,一把抓住然诺的肩膀,强拉着往外走,这时碎芙风风火火的找了过来,她在看到恢复正常的然诺,还是倔强的收起脸上的担忧和着急,还像以前那样大模大样的走到他面前,然诺一点也记不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纪荣脚步刚动一下,多来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她的脚又立刻缩了回去,执翰回过头,又逮着了,她们俩身上的哑谜真多,多来转过脸,他先前说起自己的名字,似乎也多了几分柔软,听着顺耳,进到心里也很舒心,从来没有因为他而高兴过,莫名的满足,眼前挡来一片阴暗,执翰一脸探究的看着她,“你刚才笑什么?”
    “你哪只眼看到的?”多来的眼睛从他脸上扫过,执翰背起手,不可思议,“我总会抓到的,你们几个眼睛睁大点儿,把这个老太婆看好了,多来说放人也不许放,这儿我说了算!”
    “是!”
    “然诺,你这是怎么了?说话呀!”碎芙见他脸上的表情漠然的让她心惊胆战,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然诺毫不留情的就甩开了,重力之下,碎芙接连向后退了两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我又不认识你,别动手动脚!”
    “然诺!别这样,她是碎芙公主。”纪荣还是没忍住,跑到他身边,然诺把脸上的笑容都给她了,抓紧她的手,随后干干净净的向碎芙鞠了一躬,“原来是公主殿下,刚才冒犯了,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荣儿,”然诺也这样亲切的叫她,“这儿太冷了,把你的手都冻凉了,冷不冷?”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二爷?他怎么了?二爷·····你····你是不是把他怎么了?”碎芙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执翰的胳膊,用力的晃了几下,执翰也一头雾水,“我····他····他先前肯定是摔了一跟头,大概是摔破了脑子,他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好像把所有人都忘记了,只记得这个·····碎芙,你别难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眼下还有件十万火急的事儿要做,我得和然诺出去一趟,你先回房休息,我······”
    “我昏睡了那么久还没睡够吗?就是因为睡多了才·····一定是那个东西把他的记忆揉碎了,只要把那个东西从他身体里弄出来,他就能记得我了,然诺,我是碎芙,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吗?不是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非我不娶的吗?不狼牙!”碎芙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每一寸皮肤上都跳着心痛,她之前太任性了,几乎为所欲为,即使将他父亲的胡子烧着了,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多年的骄傲,终于受到了惩罚。
    “什么小狼牙,我还有这么蠢的名字?以前的事儿我已经不记得了,或许你说得对,我我非你不娶,我很喜欢你,过去总要过去的,过不去总会让大家难过,我不想伤害你,而你又是人鱼族的公主,身份太高贵了,我真心得罪不起,况且我有喜欢的人,请你以后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来纠缠我,她叫荣儿,认识一下,希望公主殿下以后自重。”然诺说着又搂过她的肩膀,纪荣也觉得他的话太过刻薄,太伤人心了,但她还是没有勇气将他的手推开,站在一边执翰早就咬牙切齿,这时多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执翰见她眼角又要动了,一把将然诺抓到她面前,“你赶紧跟他说一下,让他和我去外面救我大哥,这样吧!我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回来就将你们,不,你们三个一起拖出去喂鱼!”
    “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动她,我会跟你去救人的。”然诺不敢惹恼他,执翰发泄似的拍了拍他肩膀,“这才像话?”
    “然诺!你····那你小心。”纪荣心里一阵害怕,这人还没走,就已经开始挂心了,眼泪汪汪的,然诺心里翻滚着心疼和依依不舍,手刚要去揉她头发,执翰猛地一扯,他的手只从她手上擦过,碎芙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心都碎成了泡沫,轻轻一碰就破裂了,到处都是心碎的声音,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狐狸精?
    她不由分说,上前就打了纪荣一耳光,多来也吓了一跳,碎芙的性子太烈了,以眼下的局势,势必要吃亏的,惊慌之下连拐杖都摔到了地上,执翰听到动静,冷嘲热讽的瞪了她一眼,然诺脸色一沉,神色心疼的捧起纪荣的脸,她的左脸上赫然出现一个五指印,然诺刚要动手,执翰却按住他的手,“怎么着,你还打人!她可是公主!”
    “让他打!只要他敢动手,我不会公主的名义治他的罪!让······”碎芙的话还没说完,然诺的巴掌就打出去了,重心不稳,身体猛地撞翻了后面的玉骨浴缸,“咔嚓”一声碎了满地,所有人的表情和身体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脆响震动了,碎芙身体砸在了破碎的玉上,胳膊被划伤,本想弄点血来博得他的同情,只是伤口在形成的一瞬间又自动痊愈了,她连最后的筹码也没了,呆呆的躺在湿漉漉的地上,漂亮的小金鱼离了水,只能干巴巴的跳动,其中一条已经被碎玉压死了,和她一样,直挺挺的。
    多来的拐杖还没捡起,又被吓得滑了下去,执翰气得就要拔剑,然诺却指着碎芙忿忿不平的说:“你再敢对荣儿动手动脚,动哪只脚,我就砍你哪只脚,动手就砍手,荣儿是我最爱的女人,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九宫玄女又能怎么样,我要是不喜欢,还不如一条鱼来的赏心悦目,你看你都什么德行,公主没个公主的样子,到处仗势欺人,我看你就是个胡搅蛮缠,刁蛮乖僻的泼妇,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没脸没皮的来纠缠我!‘恬不知耻’知不知道怎么写?碎芙公主,在下奉劝您一句,你敢乱来,我就敢要了你的命!”
    “然诺,这是什么地方,还能由得你闹翻天!碎芙到底是公主,你让她在那么多下人面前难堪,你······”执翰这下气得牙龈都冒血了,然诺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将手心在衣服上反复擦了几下,仿佛连她的味道也让他恶心,“不是说要十万火急的事儿吗?我看您不紧不慢的,怕是雷声大雨点小,骗我出去溜一圈?赶紧的事儿那咱就赶紧做,再这样罗嗦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两茬。忙完你的事儿,我还得忙着带荣回家呢!对了,娶亲这事儿,得趁热打铁,”然诺忽然很残忍的回过头,看向面目全非的碎芙,“尊敬的公主殿下,你说是不是?谁不想早点把心爱的人抱回家里疼?省得夜长梦多。”
    “滚!”纪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忙着去搀扶狼狈不堪的碎芙,自然会被盛怒之下的碎芙厉声训斥,然诺冷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不体面的人总会做不体面的事儿,他也见怪不怪了,笑容甜蜜的看向纪荣,“乖,等我回来。”
    然诺一转身,碎芙的眼泪就涌出来了,然诺眉头皱了一下,用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胸口,碎芙以前怕他有异心,怕他成婚以后会对她不好,特地向住在荀山上的灵婆请了一个绞心咒,取她一滴眼泪,取他一滴血,相互交融,随后用灵力注入彼此的心里。
    然诺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在他在,她的世界就不会有眼泪,不会有难过,不会有伤心,不会有雨天,不会····曾经说过的话都在过去中过去了,一个想甩开过去,因为过去荒芜了,一个想死守着过去,因为过去是她的全部,得到的时候没有珍惜,失去了才心痛,还是晚了一步,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物是人非。
    两人往反方向错开的人,终点也都成了陌路,然诺亲口说过的,一定会生生世世守着她,她深信不疑,这个世界不管变成什么样,她的然诺都不会变的,他们的心紧密相连,碎芙天旋地转,都是她不好,为什么要醒来?一醒来,她的世界就不复存在了,眼泪曾是她对然诺最大的惩罚,只要她落泪,下在他心里的绞心骂就会发作。
    他性命攸关,她也会切身的感应到,如今然诺将她葬身在了过去,他的未来也有美人在怀,没她的份,流连在纪荣脸上的笑容原本都是她的专利,以前不在乎,觉得讨厌,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福气散尽了,才幡然醒悟,却已来不及了,她的任性,刁钻跋扈,还不都是被他的百依百顺惯出来的,落了一身的臭毛病,他一定是受够了折磨和她的坏脾气,如今反过来才知道她有多讨厌,最甜蜜的惩罚,也成为最残忍的讽刺。
    “你到底用什么办法把他的心蛊惑失望的?我最了解他了,然诺不会平白无故这样对我?一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对他做了什么?他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就是我,你知道我们以前都一起经历了多少风流,一定有隐情,我的然诺他······我不相信他真把我忘了,那个东西······他······那个东西原先是在我身上的,后来才转移到他身上,你们谁能告诉我那是什么!”
    碎芙眼睛直直的盯着然诺离开的方向,好半天才有气无力的收回来,落到纪荣脸上时却已面目狰狞,多来不忍心,如果她不插手,事情将会向更残酷的趋势发展,然诺忘了她,总比好过杀了她,不管他们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续前缘,眼下的局面却是对他们最好的定位。
    “他都不认得你了,你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让他更讨厌你,感情这东西细水长流,你一下子排山倒海似的撞进来,把他的眼睛都撑爆了,自然也就怎么看怎么讨厌了!你虽然贵为公主,但你的架子太大,会让他产生寄人篱下的压迫,男人嘛,不管你们之前有过怎样一段轰轰烈烈的情爱,说句难听话,男人对女人的有多深的爱,就会有多深的耐心,但凡事都有限度,你一定是做了让她深恶痛绝的事儿,又触及到他的底线,再在其他因素的作用下,将你认为最值得保留的部分却都毫无保留的忘却,对你来说或许很残忍,你怎知这对他或许是解脱。”
    苏檠见碎芙可怜,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碎芙也一脸反感的甩开她的手,先前还在鱼缸里活蹦乱跳的鱼,如今都僵死在了地上,连身上的颜色也黯然了,这可不就是她么?离开了然诺这潭水,她就死了,苏檠的话算不上尖酸刻薄,却也刺耳难听,苦口良药,事实永远比想像的要残忍,被说得赤裸裸血淋淋的直白,最伤人心。
    道理明白是明白,就是一时接受不了,碎芙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这希望也在苏檠的冷水中被浇灭了,她意识到会有这种结局发生,但她还是深信自己在然诺心中根深蒂固的位置,如今被连根拔起了,一点残留也没有,被打的脸一阵阵的疼,慢慢醒悟了。
    然诺那张永远春光明媚的笑脸,对向了别人,眼里也没了她的一席之地,他拂袖转身,只给她留了一片渐行渐远的背影,软玉温香,怀里搂了别人,她越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出步,被他用薄情和决绝隔离在了过去。
    没有他,她的世界也就没了春暖花开,萧瑟荒芜,冷风凌厉,残砖断瓦,无人问津,把自己变成了废墟,再也参与不了他的未来,碎芙看到晶莹剔透的玉骨上反射出自己破碎的面容,脸上的痛随着心跳一阵阵的发痛,纪荣生怕碎芙过来抓破她的脸,公主脾气大,习惯众星捧月,看谁都是低眉顺眼的奴才。
    她娇纵跋扈惯了,颐指气使,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她随心所欲,心情就是圣旨,凡事都得围着她的心情转,她资本太多,骄傲和不可一世的轻慢是她从骨血里滋长出来的天性,该不了的,又是人鱼族的公主,从小就得到了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富贵和嵩生岳降,她是只落在高枝上的凤凰,眼界高,风尘表物,居高临下,一个恣情傲慢的人,心眼儿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
    最容不得别人僭越,没人能在她的眼里形成气候,她所看到的,不是低人一等,就是低人一等的贩夫走卒,身份高贵至上,随便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地面砸出个洞,尘土飞扬,一旦发疯,十八条大街的泼妇站到一块儿也未必是她的对手,碎芙看到她脸上的畏怯和惊慌,纪荣不是怕她,只是她身份特殊,又是人鱼族最忌惮的阴影。
    多来成了她的挡箭牌,站到她后面,还真当她是奶奶,碎芙用手将脸上冷却的眼泪抹去,滚烫的脸不痛了,但眼泪抹上去,仿佛伤口浸了盐,再次将消散的疼痛生拉硬拽的勾上来,又开始痛了,在对手面前哭,不光是输了阵势,也输光了公主高高在上的架子,她的个性盛气凌人,她从别人的表情里看到自己的落魄。
    然诺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很煎熬,终于忍不住了,才会那么不留痕迹的将她忘掉,然谌总是对她言听计从,哪怕皱一下眉头都会很紧张,提心吊胆的,谁会忍受和一个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女人过一辈子,看来他为自己的余生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个世上,如果连然诺都承受不她的个性,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包容她,事无巨细的迁就她。
    “碎芙,你别胡思乱想,然诺他虽然不记得你了,却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指不定哪天又把你记起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的努力可以改变不了什么,然诺不是你的唯一,我也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我们都是过客,最终也会失去,你以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我知道让你接受这些会很难,”多来拄着拐杖向她走了过来,碎芙抬起眼,看着这个满脸皱纹却有股莫名亲切的老人。
    她生性骄傲,不管有多落魄,还是激励的用行动来维持眼里摇摇欲坠的坚韧,她用手撑着地面,咬了咬牙,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公主的颜面和体面掉了一半,总算还捡起了些许,没有全部丧尽,多来看着满地残碎的玉骨,欲言又止,又看向苏檠,刚要指使她收拾狼籍,想了想,却觉得不合适,反而会暴露她的身份,她不敢想像执翰要是知道她就是多来,眼里会有怎样的震撼?
    “荣儿,把地上的狼籍清理干净。”多来思来想去,还是让她这个假冒的孙女充当作佣人使一回,纪荣倒也干干脆脆的应了一声,刚要去找扫帚,碎芙却蹲下身,自己收拾,“不用了,你们是客,二爷留下话,要好生款待你们,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们伸手了,而且又是我自己打碎的,局面再乱,要是让别人收拾,怕会说我这个公主以权压人,苏····”碎芙对先前那个说了风凉话却也实事求是的女人印象深刻,总觉得她不像二爷所说的那样,是个从边界逃荒过来的落难人。
    面目姣好,眉眼流转出一股诱人至深的风骚,哪像是受了颠沛流离之苦,“你叫苏檠?你是从边界逃难来的?二爷留你在府上,那你就是他的人,你替我好好侍候这两位贵客,千万不要怠慢了,要是传出一两句不痛快落到二爷心里,他得责怪我任性妄为不知好歹,二爷从小对我就极好,我不能因为自己这点不痛快而让他还有他的贵客都不痛快。”
    “是!”苏檠很勤快的过来帮忙收拾,多来和纪荣一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碎芙抬头,隐约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狐骚味儿,和父亲身上的狐臭有几分相似,父亲很少和她在一起,总是冷着脸,又喜欢皱眉,表情好像被镂刻在了脸上,不苟言笑,一成不变,喜怒不形于色,眉心皱起的疙瘩里藏满了心事儿。
    重要的,不重要的,他都一股脑的藏在心里,自己孤芳自赏,别人也触碰不得,碎芙捡起那些冰冷的碎玉,父亲都和玉一样,表面冷冷的,最柔润的东西却都藏在最深的地方,只有解析了才能看得出来,所以,他的漠然不是闪漠,只是不擅于倾诉,更不屑于用自己的心事和秘密当作和别人消遣寂寞的谈资。
    从小到大,她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听说他在继承族长之前豪放不羁,纵放旷达,潇洒恣意,在人鱼族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后来遭遇了什么,性格就变得很沉闷,碎芙刚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她一直以为父亲的郁郁寡欢都是因为母亲的离世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才导致的,后来她也听说了一些传闻,父亲从爷爷那儿继承了族长之位,她的母亲是爷爷给他挑的,没有感情的婚姻,不过是为了最原始的传宗接代。
    母亲生下碎芙就死了,有人说是服毒自尽,有人说是父亲向来对她不闻不问,长久的孤独和冷漠杀了她,还有人说她母亲和别的男人鬼混,被抓后被沉塘淹死了,众说纷纭,碎芙记得在园子门口打伤她的人。
    度新在将她推下楼之前,曾给她看过一张从父亲书房里翻出来的画像,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说是妖魔鬼怪,是父亲的情人,二十几年来一直藏在园子里,他隔三差五也会去呆一会儿,多半是和她私会的,度新无理取闹,碎芙也想将这个画像上的人从园子里揪出来,哪想却着了她的偷袭,有东西从后面钻到了她的体内,又转移到了然诺身上,将她的一切都从他记忆里粉碎了,这笔帐,她一定要找她算清楚。
    “碎芙,你去哪儿?”多来见她转身就走,怕她出岔子,语气不禁漏出过多的焦虑,碎芙感从她的急迫中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多来坐下,紧紧握着拐杖,“我的意思是说,公主不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吗?”
    “我刚才吃的羞辱还不够吗?够我消化一百年的!”碎芙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苏檠不动声色的捡着地上的碎片,她的目光也抬到了多来脸上,甚至还带出几分戏谑,纪荣自然不敢在这个关口上去触她的霉头,给自己找不痛快,低下头,双手绞动着手帕。
    碎芙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先前就看到他们三个眉来眼去,搞得神秘兮兮的,她们一定和打伤她的那个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怪东西就是从那个女人手上飞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找到解除然诺身上禁咒的方法。
    小不忍则乱大谋,凡事有因,千头有绪,她得沉住戏才能解开她装在葫芦里的药,过人咄咄逼人,反而显得她小心眼,心胸狭隘,万一打草惊蛇,找不回然诺不说,还给她做嫁衣,连本带利白白让她讨了便宜,碎芙嫣然一笑,走到纪荣的面前,多来怕她使必性子,眼里跳着惊恐,碎芙将手上的一只玛瑙碎花镯子退了下来,光线下流光溢彩,这是狼牙族最上乘的玛瑙玉,又由人鱼族最好的玉匠打造而成,双剑合璧,即有狼牙族强悍兼顾的质地,又有人鱼族柔润精致的作工,这是然诺送她的第一件信物。
    她眼里浮动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亮,握起纪荣的手,将镯子套到她的手腕上,“不管怎么说,刚才都是我先失了仪态,作为东道主,真的不该这样无理取闹,然诺既然将我划分到他的过去,不管我怎么死缠烂打,还是他的过去,我不想成为他过不去的恶梦,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他,只是见不得别人来抢我的东西,男人嘛,狼心狗肺留不得,怎么着都随他去吧!这是他送我的东西,人都不在了,物是人非,他已经伤了我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的东西给我造成第二次伤害,”碎芙叹了口气,从纪荣惊愕的眼睛里,她看到自己的从容和大度将公主的体面又重新撑起来了,“想要走的人留不住,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就是揭下一层皮,他都不会再心眨一下眼睛的,那又何必自取其辱,相识一场,好聚好散,我不想再见他,这是他的传家宝,留给未来的媳妇儿,你是她认定的人,还给了他,他最后还得戴到你手上,由我给你,一来是向你赔礼道歉,二来,我也当着你的面和他一刀两断,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受得起。”纪荣兴奋已经在血液里开始狂轰滥炸了,也从故作镇定的眼里飞出几朵火花,迅速收敛表情,换上惊讶,受宠若惊,玛瑙碎花镯质地柔润细腻,贴在皮肤上很是清凉,她用手轻轻的拔动镯子,爱不释手就要从她破绽百出的表情里渗出来,转动的速度也就快了些。
    碎芙笑,“其实你也用不着谢我,这东西珍贵是珍贵,却没有人心一半珍贵,当初他亲手戴到我手上时,发誓赌咒,信誓旦旦,他说这辈子只会对我一个人好,我信了也就收了下来,况且,我是真心想和他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可惜我的心没变,他的心却出尔反尔了,等他哪天想起来,指不定还得问我讨要这只碎花镯子,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我于情于理也不该霸着,知道的说我念念不忘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目光短浅,贪慕他的东西,传出去却也是坏我人鱼族名声,这个骂名够不着遗臭万年,却也是我但当不起的诟病,所以说,我给你的不是镯子,而是让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堂堂人鱼族公主眼界高得很,拿得起,放得下,可不是小家子气。他不把我当一回事,我总不能东施效颦,最后侮辱的还是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他今天能忘了我,他日说不定你也得赴我后尘,这碎花镯子转来转去,还不知道又得落到哪位姑娘的手上?到了那个时候,你未必有我这般大气,我只是提前给你做个榜样,方便你日后照葫芦画瓢使,也不至于惊慌失措,让人里里外外都瞧不起。”
    碎芙脸上的笑容将她的骄傲抒发到了淋漓尽致,纪荣先前还蠢蠢欲动的雀跃仿佛遭了风霜,七零八落,过早的凋零在了表情里,她转动镯子的手停下,据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碎芙的背影挺直而稳重,仿佛险中求胜,力揽狂澜,险险赢了一局。
    她是公主,自然有公主的架势和气魄,这儿又是她的家,总不能在一个无名小卒面前丢了身份,可她的心却也被那样的人踩在了脚下,又在然诺的漠然中反复蹂躏,光鲜的是表面,内里却更加狼狈了,无以复加的痛一次次撞击着胸口。
    多来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和颠覆,苏檠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她,她是执翰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女人,自然也是心里忌惮的,眼目也在悄然打量她,苏檠的善后工作做得很用心,蹲在地上捡着大大小小的玉骨碎片,无意中,多来看到她的脚踝上挂着一颗用红绳串接的黄珠子,这不是她从幻幽仙子那儿换来的金珠么?
    她之前打开过莲蓬,见过里面的金珠,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没想到却是被这个女人偷了去,她不动声色的又看了几眼,恨得牙都碎了,可没道理呀!一个窃贼偷了东西,本该跑得远远的,又怎么会走投无路?从苏檠打量她的目光中来看,多半是认识她的,这就更说不通了。
    碎芙强撑着脸上的表情,控制着步伐,她害怕自己一下子飞出去,所有的伪装也就前功尽弃了,到了外面,终于还是崩溃了,脊骨仿佛被折断了似的,几乎拖垮,她从二爷的府邸出来,眼泪还是湮灭了脸上的傲然,那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筹码,眼泪也只能在无人的时候流出来安慰自己,如今陪在身边的,也只有这难以下咽的苦涩和悲伤了,她的身体靠在冰凉的玉骨上,两腿虚软无力,慢慢的滑下去,瘫坐在了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响从不远处传来。
    “谁!出来!”碎芙敏锐的察觉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一块巨大滚玉的后面,碎芙迅速的将脸上的眼泪抹去,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缓缓的从石头后面露出来,身穿一袭白衣,胳膊处好像受了伤,血迹斑斑,腰都直不起来,右脸上还有一条两寸多长的伤口,。
    刚好就在眼睛下方,鲜血淋漓,在脸上挂下两三条长短不一的血痕,眼神惶恐,看到她更是一脸惊悚,最醒目的就是他的发辫上缠了一颗鸡蛋大小的蓝珠,金润通透,不比玉骨差,看来也是有些来头的人。
    这时,竽依瓦的声音从后方急急的传来,满头大汗,手里还提着刀,石头后面的人立刻将身体隐没下去,碎芙隐约也看出了什么,那男人必然是被竽依瓦追杀的,碎芙收敛表情,竽依瓦也是知道一些隐情,泪光闪闪,楚楚可怜,柔弱而无助,仿佛受伤的小兽,独自忍着伤痛。
    和从前风风火火的样子截然相反,他和碎芙公主同年同月同日生,因为这层巧合,关系还不错,除去身份上的差异,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看到她这么伤心难过,他看在眼里,心里的疼痛和愤恨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公主,你可曾见过一个穿白衣的男人从这儿经过?”
    “白衣服?”碎芙心里一惊,大概就是藏在石头后面的那个人了,竽依瓦见她脸上显露痕迹,眼神急切的看向她,“那个人很危险,有可能就是他将你身上的·····不是,反正他是刺客,你刚醒来的那会儿,他就藏在你房间,之后然诺他就······之后他整个人就不对劲了,疯了似的,谁也不认得,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来历,是通过什么方式潜入人鱼宫的,总而言之,这个人来者不善,很危险,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的,我知道然诺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我也一样痛心,如果你看到他就告诉我他在哪儿,只有将他迟早抓住,才能弄清他潜入人鱼宫的目的,铲除隐患,否则,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掀起其他风浪,然诺已经深受其害,住在这儿的又都是大家的亲人,万万不能由他为非作歹。”
    “你是说蛰伏在我身上的那个怪东西就是他引入然诺身上去的?”碎芙心里的惊颤仿佛在心里掀起轩然大波,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知根知底,她眼里什么情绪,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竽依瓦因此也确信她一定看到那个人或是知道他的下落,然诺这笔烂账,她正愁没处讨,那个男人必然就是其中的关键和解疑的要害,怎么能让他落入竽依瓦的手里,碎芙指着斜对面的方向,说得有声有色,“说到白衣服,我倒想起来了,先前我从二爷府上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道白影子闪到那儿去了,你怎么不早说,要不然我早将他抓住了,然诺被他害成这样,这笔帐,我得双倍从他身上讨回来!”
    “那儿?你确定吗?”竽依瓦目光向那儿扫了过去,有些疑惑,碎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拔腿就往那儿跑,仿佛要找那人同归于尽,竽依瓦大吃一惊,慌忙将她拦住,将她手里的刀夺了过来,“公主,这刀锋利,别伤着,那人生性歹毒,及其凶残,你还是尽快回宫里休息,不管他藏在哪儿,我都要将他拽出来就地正法,回去吧!外面凉。”
    “你一定要抓住他!然诺不认识我了,他竟然不要我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竽依瓦,”碎芙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神色凄厉,“除了然诺,只有你对我最好了,你也最了解我的个性,但凡有消息,你都要及明给我报个信儿。”
    竽依瓦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步流星的向斜对面追了过去,碎芙掌心向下,一股灵力从她掌心动出,转瞬间,一只金光闪闪的八角金轮从涣散的灵光中凝聚成形,小巧玲珑,每个刀片上都有锋利的刃口,兀自旋转,带起的灵力也向四处激发,碎芙走向那块石头,“人已经替你支走了,现在没别人,很安全,出来!”碎芙见后面没动静,冷笑说:“再不出来,我的金轮剪月就得将你铰成肉泥了。”
    “别动手!我出来!我出来!”那人嘴里忽然吐了一口血,看来他挨的不仅仅是肩膀上的那一刀,还受了很重的内伤,碎芙半信半疑,没敢将手上的金轮收起,但旋转的速度却有所减弱,男人的手按在漆黑的石头上,面色仿佛渗入了煞气,细小而繁密的黑紫色煞气在他惨白失色的脸上随着沉重的喘息若隐若现,碎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人鱼族的玉骨向来都是碧清的颜色,一定是煞气浸润才会转变颜色。
    这块玉骨几乎变成了焦黑色,可想而知,里面蓄积了多少煞气,修炼灵力的不一定都是好人,但修炼煞气的,十有八九是心术不正之人,但这个人既修灵力,身上似乎也兼修煞气,他元气大伤。
    煞气又无孔不入,可以兼容并吸附任何深浅大小的煞力,就像贪得无厌的恶魔,刚好他又站在后面,这才使得他的伤势变本加厉,她还没将然诺失忆的来龙去脉从他那儿套出来,情急之下跑了过去,一把将他按在石头上的手挡开,那人重心不稳,唯一的胳膊又失去了支撑,猝不及防的向她压了过去。
    碎芙从小就随人鱼族最厉害的几个师父修炼灵力,早已融会贯通,当她遇到危险,灵力会出于本能的保护她,身上压了那么重的一个人,下面又是碎乱的石头,灵力恰到好处的在她与地面之间撑成两三寸厚的保护层,软软的落下来。
    那人的重心全都在她身上,整个人也劈头盖脸的压下来,他全身仿佛裹了一层厚厚的冰,冻得他不顾一切的可以驱寒的东西,修习纯粹灵力的人,全身血流加速,会比一般普通人的体温要高得多,却对机体无碍,灵力越高,体温会也随之增高。
    本人却感觉不到任何不适,碎芙受益于良师益友,灵力精粹,所以,靠近她的人也会如沐春风,那人的头也落了下来,冰冷颤抖的嘴忽然压到一片温热柔软唇瓣上,吐气如兰,碎芙的嘴唇被他咬到了,一阵刺痛,猛地将他打出去。
    那人闷哼一声,随之从她身上接连翻出几个跟头,碎芙嘴里还涌入一些血沫,强烈的腥气跌宕起伏,几乎让她吐出来,她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用袖子连连在嘴上抹了几下,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就向他走了过去,那人浑身瑟瑟发抖,身体也痛苦的蜷缩起来,不停的说冷。
    碎芙记得在二爷后方二里处的地方有一眼天然琥珀温泉,还在一个葫芦型的山洞里,口水在肚子大,地方隐蔽,又荒无人烟,没几个人知道,把他藏在那儿最安全,她以前常去泡泡,,一泡就是大半天,醒来了,整个人神清气爽,舒服至极,可以驱寒取暖,活血散淤,缓解疲,提升抗力。
    那儿烟雾氤氲,水质清澈,还能看到水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温度炽热,终年不歇,自从遇到了然诺,他整天跟跟屁虫似的缠着她,也曾带他去过一次,坐在她身边却毛手毛脚的一刻也不老实,还老占她便宜,往事如烟,如今却烟消云散了。
    如今这人体内煞气缠结,怕是再这样下去,不被入侵的煞气吞噬,也会活活冻死的,碎芙顾不上什么,趁着没人,架着他的肩膀抄了条小道向那儿走去,碎芙好不容易才将他速写以琥珀温泉,将他外套脱去,这儿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当年的样子。
    然诺曾嬉皮笑脸说过,她要是觉得他讨厌,就多带他来泡泡,温泉太舒服了,可以将他身上令她讨厌的东西全都泡开,以后就不讨厌他了,温泉不深,氤氲的烟雾中缠绵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儿,泉眼处还咕嘟咕嘟往上翻着热水,最深的地方也到胸口,碎芙扶着他从最浅显的地方慢慢往下走。
    那人颤抖的厉害,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着碎芙也摔了进去,苦涩而滚烫猝不及防的呛进嘴里,碎芙很快挣扎上来,眼睛被苦涩的水辣得睁不开,她用手将脸上的水抹去,又将沉下水沉沉浮浮的男人用力的扯到岸边。
    男人浮出水面,神智也清醒过来,不停的咳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煞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滚烫舒适的温泉很好的将他体内那股从玉骨上浸染而来的煞气驱散出去,不过他本身就是兼修煞气的。
    如今煞气失衡,他这寒症可以一时半会儿的压制下去,但保不齐什么时候还会发作,碎芙坐在他身边,男人四肢无力,整个人几乎都软绵绵的靠在她身上,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亲密让她很抵触。
    她和然诺认识也有五六年来了,连手都没正儿八经的牵过,更别说亲吻,莫名其妙的就把她留给然诺的初吻抢走了,他坐在然诺当然坐的位置,他都没有靠在她肩膀上的待遇,跟没骨头似的,她的眼泪又不知不觉的落下来,滴进了水面上,细小的涟漪一圈圈漾开。
    男人的头发也漂浮在了水面上,碎芙感觉到身体有了力气,就将他从肩膀上推了出去,男人脸上有了气色,再加上从她身上散出来的灵力滋养,他的身体变得僵硬,直直的坐在水里,仿佛被人点了穴道,碎芙也往旁边移了移,拉开距离,刚才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为之。
    “公主,先前·····谢谢。”男人似乎没有和其他女人有过这样的亲密,碎芙还没娇羞,他低着头,面红耳赤,连脖子跟都通红的,在热气的蒸发下,他的脸几乎红到滴血,清澈的水面上也将他满脸的慌乱和腼腆都清清楚楚的倒映出来。
    他看到了,吓了一跳,眼角余光又隐约看到浑身被水浸透的碎芙,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将她纤瘦而玲珑的肩膀轮廓突显出来,他先前虽然有点神志不清,但亲到她的细节却随着剧烈的心跳越发清晰,还有从她半启朱唇中透出来的幽香。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竽依瓦和罗烟追杀的康丞,他心跳激烈,仿佛敲锣打鼓,就要从胸口撞出来,眼角余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瞥向她,面容秀雅,眉眼精致灵秀,挺直的鼻梁,眉宇中有股咄咄逼人的神韵,丰润的樱桃小嘴,下唇微微有些红肿,透出几分温柔,却更加诱人,纤长的颈脖,白皙如玉的皮肤在水气下仿佛透明了似的。
    康丞知道她是谁,人鱼族的碎芙公主,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尚未清醒,躺在在和她交相辉映的玉骨上,惊鸿一瞥,第一眼就怦然心动,心神荡漾,心潮起伏,没想到这个世还真有娇美灵韵,美若天仙的女子,如今却在阴差阳错下,和她有了亲密接触。
    碎芙闭着眼睛,雾气在她密集而细长的睫毛上凝结出了小水珠,康丞的眼睛仿佛失去了控制似的,怎么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碎芙感觉到了,没有睁眼,她已经很恶心了,不想再拿他那满脸下贱痴迷的表情再来恶心自己一遍,冷冷的语气里充斥着威胁,“再看,挖了你眼。”
    “无意冒犯,只是公主太美了,美得让人情不自禁。”康丞面色忽然痛苦,腿也别扭的绷紧,碎芙起先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水面上一连漾开几滴血滴子,一抬头却发现是从他鼻孔里涌出来的,看他痛苦不堪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碎芙哪能受得了这种明目张胆的羞辱,一巴掌甩了过去。
    康丞重心不稳,整个人又一头栽进了水里,碎芙从温泉里腾空而起,带起无数晶亮闪烁的水珠,缠绵蒸腾的雾气被打散,很快又重新聚拢,温泉不深,康丞寒症又被逼退,他扑腾了几下,很快就在池底站稳了脚,起身时,水刚好漫过他的胸口,碎芙身轻如燕,飘然落在了对面一块从石壁上凸凸出来的石头上,眼里闪着郁愤,康丞无地自容,也不敢再为自己龌龊下流的举止狡辩,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我有话要问你,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把你弄到这儿也不容易,你又是人鱼宫通缉要犯,别辜负我救你一命的恩情。”碎芙开门见山,不想和他废话,康丞仿佛找到将功赎罪的机会,拼命的点头,几乎将发辫上那颗大明珠给震颤下来,“公主尽管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我身上蛰伏的东西是不是被你移到然诺身上的?他现在不记得我了,好像把我的一切都从他脑子里挖空了,一点痕迹也没有!”这才是碎芙最想知道的,至于他是什么人,竽依瓦一定会帮她弄清楚的,康丞想了想,随后猛地摇头,“不是我!是他····也不是,我也不知道你体内潜伏着什么东西,还以为是中毒,他······然诺也以为是中毒,拎了一袋子瓶瓶罐罐,说是从狼牙族找来的各种金疮药,我虽不知道这怪物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这个怪物在你身上受到了抑制,难道你自己感觉不到!”
    “你给我闭嘴,别忘了是我在问你话!”碎芙瞪了他一眼,几乎带着腾腾杀气,心里又一阵难过,那时候然诺心心念念的还是她,怎么转眼就颠倒乾坤了,康丞极力的要将这个疙瘩解开,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我想请问一下公主和祭长澈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别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孔郡是人鱼族的圣女,就是祭长澈封印了她,孔郡的仇人就是我人鱼族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怎么会和他有关系?”碎芙也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他,漫到嗓门眼儿的火气又强行压了下去,康丞说:“那就奇怪了,祭长澈的血有自行痊愈的异能,他是伏魔族的皇长子,这种奇特的血也是伏魔族人的标志,但你身上却也有这种异能,那个怪物就是受到这种血的抑制,所以才转移到了···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我说你身上可能有祭长澈的血,然诺不相信,非要做个试验,本来我想让他心服口服,就想拿我做试验,但他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这种事得让他自己亲自来,他在手上也划了道口子,当你们伤口相触的时候,你身上的怪物就转移到了然诺体内,或许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失忆的,不信你可以划破自己的手,转眼就痊愈了。”
    “怎么可能呢!我长那么大,听到祭长澈这个名字都少,更别说见过他了!况且伏魔族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将血送给外人?他知道我碎芙姓甚名谁么?人鱼族在这断魂渊数藏匿那么久,除了已经被封杀的孔郡,没人知道,说我体内有祭长澈的血,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我接触过谁我心里还能不明白么?”
    碎芙心里更加疑惑了,她亲眼看到自己的伤口一眨眼就痊愈的事儿,难道真是祭长澈,可他是人鱼族水火不容的敌人,他怎么可能把血给她?听说他的灵力已达到炉火纯青,说句难听话,就是直接将她体内的怪物直接净化,那也是小菜一碟。
    为什么救人救一半,只给了她一滴血苟延残喘?要是真这样,亲自出马却不见成效,岂不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还羞辱自己的血——只是暂时压制,并无其他厉害之处,碎芙心里一直犯嘀咕,也有太多的想不通。
    一个能让孔郡爱到奋不顾身的男人,岂会是这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傻子?他的血一定会给他最信任的人,而这个人继承了祭长澈的血,刚好就在人鱼宫,这人灵力非同一般,但还没达到祭长澈那股毁天灭地的灵力,但随便一滴血也足够她感恩戴德一辈子的了。
    “对了,听说人鱼宫来了个巫师,专门给你诊治的,一定是这个巫师用血替你压制住那个怪物,只是这个人忽然失踪了,怎么也找不着,如果真是这个人救了你,这个人在祭长澈一定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只要找着她,就能找着祭长澈,不管然诺身上的怪物有多凶残,在祭长澈眼里怕也算不得什么!”康丞满脸真诚,他身体平缓了许多,这才小心翼翼的上来,碎芙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你是意思是说,只要祭长澈将那个怪物从然诺身上除去,他被掏空的记忆就会复原,然诺他就会重新记得我,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和祭长澈关系非同一般的巫师?可他在哪儿呢?”
    “在春宫园。”康丞胸口一沉,几乎又要摔倒,碎芙从石头上飞落下来,一脸狐疑,煞气在他身上反生的寒症虽然通过温泉的浸泡和她灵力的滋养已有所收敛,但他的内伤却需要休养才能痊愈,“你怎么受伤了?一定是竽依瓦,他为了抓你,兴师动众派了那么多人,把你打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不是竽依瓦,也不是和他一起追杀我的那个女孩儿,是另外一个女孩,好像就是人鱼宫的人,当时我被追得紧,就往偏僻的地方跑,那儿方便藏匿,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就躲了进去,上面有门匾,上面写着‘凌坤宫’三个字,我当时虽然匆忙,却看得很清楚,没一会儿,一个丫头,就是那个打伤我的女孩儿,扶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竽依瓦过来打探,问她有没有见过我,那女人说没见过,竽依瓦就走了。”
    康丞仿佛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那个女人叫那个女孩儿壅来,她说善音和林儿已经进入春宫园,让她去园子里确定一下巫师死了没有,所以我才知道巫师之所以失踪,原来是被她们丢进园子里,后来我就被发现了,壅来打了我一掌,就打在胸口上,我好不容易才甩开她,之后就遇到你了。”
    “蒙荔!说到她,我还真想起一件事儿,度新和我大打出手之前曾说过,她在园子门口看到她和画像上的女人在一起,那么她们俩个就是一伙的,不过春宫园也不是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地方,当年孔郡曾在那儿布下九九八十阵法,虽然这些年已出现消弱的迹象,但孔郡是什么人,一个和祭长澈势均力敌的人,画像上的女人躲在园子里修炼那等凶残凶煞之物。”
    碎芙想到这儿,忽然有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虽然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园子里搞什么鬼,但阵法一旦有承受不住煞气,就会触发埋伏在园子各处的傀儡,听爹说过,那些阵法是孔郡特地设下的机关,也是祭长澈当年亲自从神垒宫为孔郡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二护法,他们是誓死护主的傀儡,早知道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她们折腾去。”
    “那个伤你的人既然能修出那么邪恶的东西,必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而且你们这儿的玉骨全都姹紫嫣红,多半都是煞气凝结才形成的着色。公主,你得处处小心。”康丞背过身,衣服湿淋淋的,用手细细的拧着水,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碎芙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后面一个天然石头柜子前,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孔眼,有一些可以储放东西。
    然诺最热衷来这儿泡澡,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用一样的布料同时做了两件样式不同的衣服,他们两个各有一套,看上去就像一体,不用问也知道是情侣,碎芙心里一阵酸楚,眼泪也红了,她醒来也就一天,却提前把下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看着衣服依旧是当年放下的样子,颜色鲜亮而崭新,原封未动,仿佛被时间搁浅。
    这儿有块玉骨,不着灰尘,两件衣服放在一起,看上去还真是一体,他对别人有了承诺,这儿就荒芜了,衣服是心意,被他冷却的心意,只会贬低心意本身的价值,那就一文不值了,连同她一样掉了价,碎芙犹豫了一下,还抱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可她也明白,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咬了咬牙,然诺要是没了,就真的没了,衣服却是死的,活了还能再做,如今他已离开,这些衣服也就失去了意义,纵然舍不得,还是将衣服拿给了康丞,自己也得换身干净的衣服,“这儿晚上冷,换身干净的衣服。”
    “孔郡留下的阵法真能镇定得住那个人?”她的声音很动听,想听她说话,康丞也想知道这阵法的厉害,碎芙说:“十二护法一旦出世,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威力无穷,不出一柱香,就能将园子里的妖魔鬼怪杀个片甲不留,其实我爹早就察觉到宫里有股不正常的煞气肆意,有人私底下背着他耍花招,没想到却是蒙荔作怪!她是我爹从古灵族娶来的公主,要不是可怜她遭了亡族之灾,哪轮得到她坐我爹的妃子,连王后也没她这么好的福气。”
    碎芙说到这儿,不禁气得牙痒痒,“度新就是个长舌妇,她死不足惜,她推我下楼那天,我说怎么觉得后面跟了条尾巴,多半就是壅来受了蒙荔的指使,来杀我灭口的,还好我吉人自有天相,熬过了这个死劫,这么阴毒的一箭双雕,亏她想得出来!”
    就在这时,碎芙胸口一沉,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仿佛有刀子不停的在剜她的心,是然诺,他一定受伤了,康丞刚好穿好了衣服,见她突然倒地,手忙脚乱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碎芙心口也被荀山灵婆下了咒,只要他受伤或遭遇性命威胁,她身上都会出现和他一样的反应,她一把抓住康丞的胳膊,眼泪闪现,几近哀求的说:“带我出去找她!我知道密道在哪儿!”
    “好!”康丞毫不犹豫的将她抱出山洞,有无数藤蔓从洞口上面垂落下来,纵横交错,层层叠叠,几乎将大半个洞口遮住,康丞在碎芙的指引下疾步走了出去,这时一个身影也从洞口走了出来,竟然是纪荣。
    多来说想吃红苋菜,让熟悉地形的侍卫和她一块儿挖一些来,没想到侍卫尿急,让她在一边呆着,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洞口,空气中又漂浮着一股微微刺鼻硫磺味儿,多半是温泉,她不做多想就走了进去,正准备脱衣服下去泡一泡时,却听到洞口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随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哪想却是碎芙公主背着一个受了伤的男人走了进来,又脱去他的衣服,一起走进池里泡温泉,他们刚才的话,她也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被弃到园子里的巫师竟然是祭长澈的人,怪不得她的血可以将碎芙公主体内的黑蛟蛊蛇压制住,如果被她找到巫师,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祭长澈。
    碎芙这么关注她,这是想借着祭长澈的手将然诺体内的黑蛟蛊蛇除去,或许也能将黑翎之眼也一并除去,然诺一旦恢复记忆,势必会和碎芙公主破镜重圆,她一个失了身的女人,又没有稳固的靠山,想要活着离开这儿,她还得熬到猴年马月?
    然诺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遇见,她背叛师门,等二爷执翰将族长救回来,师父和菩心师祖一定会怀疑她和二爷里应外合,再加上她将尚不求废了,那个无耻小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她。
    如今能救她出火坑的也只有然诺了,听到远处传来侍卫呼喊她的声音,纪荣将脸上多余的表情收敛起来,又回头看了眼洞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手里握着一块鸡蛋大小的蓝玉,这才慢条斯理的离开,这儿地形复杂,不小心迷路也是有可能的。
    春宫园
    婉薇全身动弹不得,脑袋也昏沉沉的,她记忆涣散,仿佛被搅混的水,很多事都乱七八糟的绞在一起,她记不得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双手双脚全都被柔软而细长的藤蔓缠在一棵长满西瓜大小的黑紫色果子树上,婉薇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缠缚在手上的藤蔓却越发收紧,四处光线朦胧。
    这儿生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枝头上挂的果子更是古怪吓人,对面长着一棵蜿蜒扭曲的歪脖子树,树上盘卧着一条长了两个头的松鼠,也有两个尾巴,仿佛是由两个松鼠严丝合缝的熔接到了一起,相互用嘴咬着对方,树上摘下一只比拳头还大的核桃,刚好就砸到松鼠的头上,两个头为了争抢一个核桃,各自的半只手也不闲着,连尾巴也变成了鞭子,相互抽打着对方的半边身体,婉薇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怎么会莫名其妙被绑在这儿。
    “你醒了,小姑娘?你这命可真硬呀!不仅挺过了昨夜的一场暴风雪,连我的火魁鼋的脑袋也被你敲出一个大疙瘩,”一个身着黑衣,额头上长着两只鹿茸似的触角,和他的衣服一样都是黑色的,倒也交相辉映,不是很长,却也醒目的从皮肤里伸展出来,上面还缠绕着一圈圈蜿蜒向上的纹路,仿佛木桩截面上的年轮,暗红色的线条,不是很明显,却也在光线中若隐若现,应该和血脉相连,刚好就在眉毛的上方,虽然怪异截然,却也不是那么扎眼。
    披散着头发,面目清朗,眼睛湛湛有神,睫毛纤长而浓密,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或许是因为嘴唇是暗紫色的,所以给人的第一眼感觉有种不近人情的冷血,他背着手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头小犀牛似的怪物。
    不过它脑袋上并没有长有犀角,而是鼓起了一个饽饽大小的疙瘩,是黑色的,仿佛放在火里烤焦了,上面还裂了几条细小的口子烤焦的饽饽又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几天,连内瓤的水分都被烘干了,它没有耳朵,只在耳朵的地方象征性的长了两片叶子似的软膜耳朵,薄如蝉翼。
    透过光线还能看到里面细密交叉的血管,毛茸茸的,鼻子嘴巴仿佛也像是天生发育不全,再加上后天环境摧残,几乎都退化了,只剩下隐约模糊的轮廓,只是浑身上下布满了铜钱大小的银斑,闪着火花似的光亮,很是惊艳,想来这便是那男人所说的火魁鼋。
    “我怎么会在这儿?是你····不对,我以前没见过你,有人偷袭了我,之后我就失去了知觉,她就将我扔到这儿自生自灭,再之后你就绑了我,只是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伤了你的那什么火什么?”
    婉薇沉下心,摇了摇头,混乱的思绪很快沉静下来,她记起来了,先前在给碎芙公主察看伤情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偷袭了她,在她倒地的一刹那,倾斜昏沉的视线里没出现她的脸,却看到她的手腕上闪烁着一阵似曾相识的光芒,碎花的纹路在莹润剔透的镯体上仿佛活了似的,她见过,一定见过,而且那人也一定认识她,要不然就不会鬼鬼祟祟的从后面偷袭她。
    玛瑙碎花镯!蒙荔!一个受到王后打压欺凌的弱小妃子,越是无害的人,越容易让人掉以轻心,当真是那个坏女人将她丢到这儿的?
    “淞信,你得打爆她的头,你瞧她把我的脸打的,后槽牙都掉了,你得帮我把她的后槽牙也拔下来还我。”这时另一个奇形怪状的小不点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看起来和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但他却没有耳朵,其实是有的,只是萎缩到只剩下零星半点。
    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微小的轮廓来的,他双手叉着腰,义愤填膺,黑紫色的脸颊都快肿成熟透了的西红柿,两边都拼命的往外鼓囊,皮肤都撑得很薄,纱小密集的血丝也明显的显露出来,仿佛稍一用力就要爆裂,婉薇大吃一惊,她对这些暴力行为一点印象也没有,“你一定是看错人了,我踩死一只老鼠都会给它刨坑下葬的,还得给它送上两颗花生米作为陪葬,怎么会打伤你们呢!你们无凭无据别来诬陷我!哦,”婉薇看了眼四处逐渐清醒的怪物们,若有所思,“这儿要说正常,怕也只是我一个人正常,你们肯定被其他凶残的怪物打得急红了眼,又反抗不了,只好打不着野狼打家狗,拿自己人出气,更何况我还不是你们的自己人,我能明白你们的心情,出门在外,谁不是有头有脸的?只是点到为止,快点把我放了!你们这样扣着我还想翻出什么浪花?”
    “打死它!”就在这时,另一个鼻青脸肿的小怪物也气势汹汹的用镰刀指向她,婉薇张口结舌,一个人站出来指责她,有可能是血口喷人,两个人,有可能是诬陷,如果三个人站出来异口同声,问题肯定没她想像的那么简单,不能说确有其事,和她多少有些关联,可她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婉薇脸上的无辜和茫然消散了一半,在对方喊打喊杀的眼神追剿下,害怕自己真的捅下了大篓子,嘴角艰难的抽搐了几下,用商量的语气说:“各位大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粗鲁,平时我不是这样的,定人死罪,也得有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由头,我不敢说自己冤枉,但我的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想稀里糊涂就把丢命在各位的讨伐里,好歹给我一个明白?带着怨气上路,会变成厉鬼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做了坏事儿还敢狡辩,看我不打爆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说自己冤枉!”那没耳朵的小孩儿,人不大火气不小,抡起不比饽饽大多少的拳头就冲了上来,个子小,又瘦巴巴的,踮起脚尖也只勉强够到婉薇的腰,他举着拳头跳了几下都没够着,婉薇看他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那小孩儿仿佛找到真凭实据似的,指着她的笑脸说:“听到了吧!你们可都听到了吧!她暴打我之后就是这样笑的!音调比这高亢多了,打死她,为民除害!还活灵界一个清静。”
    “黑羯,莫急,她能进得了活灵界,必然有她的本事儿!打死了她,以牙还牙,那你和她有何两样?冷静一点,把拳头松开,再生气也不能把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淞信还真会说话,把骂人的话骂出了天女散花的意境,婉薇也不笨,隐约听出了眉目,可是落在别人手里,越是挺着脊梁不服输,越容易成为别人恼羞成怒的导火索。
    做人不能太冲动,却也不能太软弱,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还是把这口气忍下来,再大的冤屈也有沉冤得雪的时候,等风平浪静,海阔天空了,那会儿倒出来的苦情更容易博得别人的同情,婉薇虽没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却也懂得坚韧和斡旋是咸鱼翻身必备的作料,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下也笑着示弱说:“得罪大家的地方还望大家多多包涵,而且我被绑在了这儿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你们看上去都像是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人,应该不会仗着人多势众对我一个小女子滥用私刑?”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也不能白白被你暴打一顿,还有许多族长都被你打得缺胳膊少腿,连床都下不了,我们这几个还算运气不错的,这才侥幸逃脱你的毒手!况且,你的舌头比你的暴躁脾气更厉害,把我们打得面目全非,连家人都认不得,这是对活灵界的羞辱,赤裸裸的羞辱,我们不能仗着人多势众向你问责发难,肉体上的羞辱可以咽下去,但尊严上的羞辱你总不能三言两语就把我们随随便便忽悠过去。”
    这时另一个声音尖利的女孩儿走了过来,也是个重度营养不良的半成品,她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对称,上半身很圆润,下半身却戳着两条风干且扭曲变形的火柴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比例严重失调,仿佛醉得不轻,随时都有摔跟头的危险,“三寸不烂之舌的确比什么都好用,可我们是受害者,本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你拿自己是女子作筹码勒令我们让步,这步要是让得多了,你也免不得目中无人,还以为我们有多好说话,你怎么说怎么有理,我们这些人终年被困在这活灵界不得出入,目光短浅,笨嘴拙舌,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多少见过世面的,明里暗里不吃亏,脑筋活络,能说会道,死人都能被你吊回半口气,怕是在外面,别人也很难在你身上算计到半分半毫的便宜,我们遇到你,算是遇到十万大山了,不过我们并非胡搅蛮缠,得理不饶人的人,你先前撂下话了,我们也不能在你身上落个不仗势欺人的诟病,但你也别仗着自己口才上的优势欺人太甚呀!”
    “熔铸妹妹说得是!还得打死她!”黑羯眼明手快,连忙扶住往这儿走来的熔铸,火魁鼋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一路蹦跶着向她跑去,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往上蹭了几下,她有些头重脚轻,依旧很体面的向淞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黑羯的眼睛很大,堪比水牛眼,还水汪汪的,却也憨态可爱,再加上个子小,活脱脱的成了玩偶,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侏儒。
    婉薇想想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多说无益,祸从口出,眼看局势透出几点眉目和明朗了,要是太过分,把他们逼到南墙无处可退,这又是人家的地盘,欺人太甚虽说是占据优势才敢做的事儿,但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人急了跳脚,乐极生悲可是她所能想得到的下场中最不能承受的一个。
    淞信咳嗽了一声,前面一众人也都乖乖的合上嘴,一脸愤慨的黑羯也老老实实的站到熔铸的后面,干瘪的嘴巴撇了撇,还是贼心不死的瞪向婉薇,最终在淞信无声胜有声的威势下还是被逼无奈的将怒火收敛起来,不难看出,他是活灵界最有说话权的领导人。
    “你是女人,我们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也看到了,在我的族民里,也有不少女子被你打成了重伤,不管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活灵界大开杀戒,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也没有活灵界今时今日的气候,总不能因为你舌头上的这把刀锋利,就可以为所欲为, 对我们大肆斩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们活灵界的这笔帐,我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心慈手软,要是被受你所伤的族民听到了,会怪我软弱无能,胳膊肘往外扭,处事不公,难当大任,伤了本族的利益,这就是我无所作为的罪孽了,活灵界不是我淞信一个人的,自然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大家的份,大家都有说话权,各有各的顾虑,我得将方方面面的顾虑都顾虑全了,这是我的责任,跟你是不是女人并无关系。”
    淞信说了这么多前站,必然有下文,婉薇心里一阵颤跳,总觉得他要给她制定一个可以双方不吃亏的交易,果不其然,淞信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最近活灵界遇到了点小麻烦,我的人又被你打得伤得伤,残得残,卧床不起的也占了多数,对方肆意挑衅,野心勃勃,本想着最近几天迎战的,眼下乱却成了一锅粥,幸免的又多半是老弱病残,硬碰硬,凶多吉少,怕是不可能有丝毫胜算的,你那么厉害,嘴皮子比刀片子还快,战无不胜,攻无不破,刮到哪儿,多多少少得脱掉两皮层。”
    淞信的眉目很快变得柔和,语气里还掺杂着几分有事相求却又捏住别人短处好说话的自信,“这也是我活灵界对姑娘自叹不如,望尘莫及的地步,在下也对姑娘的口才也深感钦佩,不过事情都有必然的两面性,您的优势让我们伤亡惨重,相信对于对活灵界虎视眈眈的死敌镜海棠,想必也有同样的杀伤力,我可以放了你,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便宜都让你占了,活灵办的气数怕是要变成了度不过去的劫数,只要你帮我····不对,帮活灵界击退镜海棠,你打伤我族民的事,也就一笔勾销,我还会亲自送您出去。”
    “还是族长英明,这小姑娘昨天晚上仿佛疯魔了似的,一边喊着师父救命,一边打得别人喊救命,不过镜海棠为虎作伥那么多年,早已成了气候,不可小觑,她再厉害,也厉害不过镜海棠那个老妖怪。”
    说话的是锥子似的熔铸,神思忧虑难抒,“王后这些年没少给我们恩惠,我们能有今天,全都仰仗她凛然大义,处处救济,如今却也落到镜海棠手里,如今你要把活灵界和王后的命都交到她手上,她能但当得起这个责任么?这小姑娘机灵的很,一肚子鬼心眼,眼珠子转得比风车还快三个拍,都被抓了还敢讨价还价,气焰嚣张,万一她耍手段,再次把我们给忽悠一遍,不管眼下的局面有多凶险,我信总能想出办法化险为夷,但王后就说不准了,她一无法力二无灵力自保。”
    熔铸说到这儿,脸上的忧虑几乎凝结,“再加上镜海棠一直以来对她怀恨在心,想必对执焰依然旧情难断,她虽然说算不上大奸大恶,但当年王后的介入和挑唆致使她和执焰劳燕分飞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女人的心眼儿再大,再加上孩子夭折,镜海棠熬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报仇雪恨的机会,她不会放过王后,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让这个疯女人以活灵界的名义出战,成功了,算她有本事儿,要是不成功,我担心这个局面要是破大了,想要滴水不漏,又得付多多大代价才能收拾得了?”
    “是啊,我们出师未捷,反而元气大伤,她要是不顶用,变成墙头草,又和镜海棠串通一气,联手对付我们,救不了王后不说,活灵界敢不是连本带利都砸到她身上了,淞信,这事儿我们都听你的,活灵界向来也都是你说了算,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无话可说,但唯独这件事儿,你须得谨慎。”
    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两个幼童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了过来,淞信眼神一凝,连忙上前扶住他,走到最平坦的地方,想必这老人家应该是活灵界德高望重,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不然连最有说话权的领导也主动相迎,毕恭毕敬,唤他一声苍老,“我知道你一心维系活灵界的安危,如今眼下的局势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更好的选择和退路,只是这个小姑娘来历不明,我们对她的秉性又不了解,请想代为出战,又关系到王后的性命,没有相互的信任基础作制约,着实让人不放心,况且人心难测,又隔着肚皮,熔铸的担忧也不全无道理,你是得重新斟酌,三思而后行,要是两者砸在她手上,功亏一篑,覆水难收,这该如何是好呀?”
    “她当初是被人丢进来的,应该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这才被扔进来由她自生自灭的!淞信,千万别相信她!如今这春宫园乌烟瘴气,除了王后偶尔进来吃些花露,其他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下面还潜伏了一个菩心老祖,听说她还是烛心老妖的同门,这两个老妖怪最不是省油的灯。”
    黑羯似乎对这些事知道的不少,虽然他已有一百年没有出门了,“当初烛心老妖弑师,意图谋得祭月神婆的龙陨心,她也在后面做了不少添砖加瓦的事儿,只后来龙陨心落到烛心老妖手里,又打伤了她,这菩心又不知从谁手里抢了块龙陨心,终年藏在这儿闭关修炼,把好好的人鱼宫变得这副鬼样子,连累我们也被煞气浸润,一个个的都好像被自然灾害侵染似的,没一个正常模样,你瞧我一百岁的人了,却萎缩成四五岁的小孩儿,我都憋屈一百年了,你们都不憋屈的么?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尊容,也只能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苟且度日了!”
    “你们别吵了,我会帮你们出战的。”婉薇仿佛做出了重大决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疯魔,为什么又会喊着师父?她不相信,熔铸走到她面前,见她脸上风起云涌,面色黯淡,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将之前跃跃欲试的骄傲和自信逐一淹没。
    婉薇抬起头,眼里爆满了惶恐,一个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的身上,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他们看错了,天下之大,相似的人那么多,老马识途,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声音颤栗,还是带着一丝侥幸,“我····我真的疯魔了么?”
    “这是当时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你看是不是你的?”熔铸将一只黑褐色的核桃递到她面前,婉薇仿佛遭了五雷轰顶,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只小巧玲珑的核桃,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这是凤冥夕给她的,不管她在哪儿,只要摇一摇,他就来了。
    她嘴唇嚅嗫了几下,身体猛地下坠,还好手上拴着藤蔓,缠绕在树干上的整条藤蔓也受到了重力拉扯,枯黄而布满沙眼儿的叶子簌簌飘落,她的反应反差太大,以至于所有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抽的是哪阵风。
    “你看她还没去应战就已抽风了,多半是被吓的,王后的命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淞信,咱可不能在她身上押宝,会把老本都会输光的,这个赌注太大,要是找个像模像靠谱的人还有余地可说,你瞧她现在自身难保,连自己都快兜不住了,拿什么给活灵界补天,别越补越大,把底子撕开了,咱们一个个的都漏下去,比下饺子还快,王后要是知道你派这样的人来救她,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怪咱们敷衍了事,不把她当作恩主对待,而且这也太不负责任了。”黑羯见淞信脸色越发阴沉,也不敢放肆,质疑他的决策,在苍梧老人眼神的暗示下,这才悻悻的将最后一句话草草收场,苍梧老人接过熔铸手里的核桃,浑浊而昏黄的眼睛忽然亮了下,拄着拐杖,不可思议的看向婉薇,“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这是凤冥夕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戴在身上,摇一摇他就会到我身边。”婉薇好不容易才站直身体,但两腿还是虚软无力,想到凤冥夕,心里就很难过,此时此刻他在哪儿,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好像上一次见面还是上辈子的事儿,她怎么会丧失意志呢?凤冥夕才是她的归宿,该她真心相守的人,祭长澈,充其量不过是个比陌生人稍显熟悉的人,从来没对他有过特别的心思,一定是其他原因才触发她疯魔的,但到底是什么?
    “这不是凤冥夕的东西,这是我活灵界的开山鼻祖神封的圣物,神封先祖二百年前自从在十里云海和夕颜宫的南寻芥大战一场后,受了重伤,之后就杳无音信,下落不明,我认得,这是他的法器,没错,就是他的,叫鬼兰核,是十里云海上万年才出的法器,在当时也是数一数二,绝无仅有的宝物,上面镂刻的图案是传说中可毁天灭地的鬼兰神兵,只有他才能开启,怎么会落在了凤冥夕的手里?你给我说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得来的?”苍梧老人紧紧的握着那颗精致而玲珑的核桃,所有人都惊呆了,空气也变得压抑而神秘,婉薇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当时觉得特别玲珑精致就收了下来,凤哥哥给我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摇一摇就能唤他过来,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你们活灵界先祖的东西。”
    “我神封先祖的东西落在你的凤哥哥手里,想必他对这东西的来历也是有所了解的,淞信,”苍梧老人连忙向淞信招了招手,“你赶紧给她松绑,神封的东西不会轻易受外人驱使,没有一定根基的灵力修为,也驾驭不了鬼兰核,神封先祖失踪已久,他的鬼兰核和他是性命相连的,鬼兰核虽说落在他人手里,说明他还存活在这个世上,活灵界是他毕生的心血,如今大劫在前,他的鬼兰核又归回了活灵界,神封先祖冥冥之中一定能感应到族民对他的呼唤!”
    苍梧老人忽然双手捧着鬼兰核,对着以南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头敬拜,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全都跪在地上,磕头的声音彼此起伏,熔铸头重脚轻,差一点摔到地上起不来,淞信用刀小心翼翼的割开缠在她手腕和脚腕上的藤蔓,婉薇重心失衡,淞信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婉薇整个人的重心也都挂在他身上,淞信将她扶到一块石头上,婉薇坐下,腰酸背痛,全身乏力,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
    苍梧老人将鬼兰核交到她手上,神色恳切的说:“神封先祖乃是活灵界的开山鼻祖,如今菩心虎视眈眈,不仅想要霸占人鱼族,还想吞并活灵界,要不是活灵界还留胡神封先祖留下的至圣灵物琉璃繁缕,以削减煞气的侵蚀,但这几十年来却也到了强弩之末,灵力匮乏,这儿的人原本和普通人别无二致,都是这煞气迫害,潜移默化之下改变了他们的容貌,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多多海涵,我们不知姑娘身份,这才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因为这鬼兰核关系我活灵界先祖的下落,还请姑娘将你的凤哥哥召唤过来,大难在前,还需姑娘鼎力相助。”
    “这个也没什么难处的!”婉薇用手摇了摇,只是这核桃好像和以往不一样,以前摇的时候,里面好像还有什么挛缩的内瓤颤动,如今仿佛实心了似的,还有些发沉,苍梧老人见她神色疑虑,他的神色仿佛阴郁在了满在皱褶的脸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鬼心核看,生怕这个来之不易的线索又从眼前消失了,急切的说:“怎么了?可有疑问?”
    “这个核桃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婉薇自顾自的说,她看向熔铸,苍梧也看向她,毕竟鬼兰核一直在她手上,熔铸瞪大眼睛,上重下轻的身体随着怒火和委屈摇摇欲坠,“东西一直在我手上没错,可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使的鬼?我可什么也没做,自从捡来后,一直放在身上,纵然知道这是神封先祖的法器,以我目前的法力,又能拿它奈何?苍老,”熔铸一脸委屈,“我可什么也没做,一直带在身上,捡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要是有这偷梁换柱的本事儿,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头重脚轻!苍老,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羊毛出在羊身上,谁知道是不是她弄丢了东西,随便拿了个冒牌货诬陷我,还贼喊捉贼。”
    “这的的确确是凤哥哥给我的!不管真假,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心里记挂的很,它在我眼里,只是凤哥哥给我的信物,之后才是你们活灵界先祖的法器,要不这样,东西先放在你这儿保存,我给你们应战,倘若我运气不好,出师不利,死在了菩心手里,这和你们活灵界无关,也算是我的一个劫数。”
    婉薇心里也没底,她的神经依旧为先前的疯魔心有余悸,那只核桃是维系她和凤冥夕的纽带,转移也是一个仪式,必须慎重对待,“如果我赢了,你得将这只核桃原封不动的还给我,这是凤哥哥亲手交给我的,我就有义务对它负责,如今,你们认定这是神封的法器,本该完璧归赵的,只我没有权利处理他的东西,由他来还,最合适不过,相信你们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希望苍老能理解我的难处,你们放心,这个核桃召唤不来他,我一定想办法出去找他,算是给他一个交待,我也就不算辜负他了。”
    “好!”苍梧将鬼兰核再次交到熔铸的手里,这是对她的信任,也是为先前的质疑平凡,他转脸看向淞信,“你随同姑娘下去打探打探,务必护她平安,镜海棠本性不坏,这些年又一直沉迷于修炼黑蛟蛊蛇,这邪物生性凶残,又有煞气充斥,不过基地却是她早逝夭折的孩儿灵胎,只要不被这东西咬到,却也无妨,她还有个死穴,就是她的后心,当年被人鱼族的族长执焰所伤,形成了血络,我倒认为她和罪大恶极的菩心相比,她还算良善的,之所以留在这儿缠绵不去,无非是心里还割舍不了执焰,她也是迫不得已才和活灵界针锋相对,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机会,可以利用执焰这层关系策反她,镜海棠是个聪明人,她会选择在两者间找到一个适合的立场,达到两不相扰,至少别让她伤了王后的性命,这才是眼下当务之急的事儿。”
    “菩心诡计多端,两个人哪够,我也去!”黑羯自告奋勇,淞信向他点了点头,他虽总是和他唱反调,却有些事儿,他兴许也能帮得上,苍梧也点点头默许了,熔铸自然也想去,只是她体型太危险,光是走路就很勉强,万一遇到危险,插翅难飞,帮忙反而帮了倒忙,得不偿失,况且下面到处都是咄咄逼人的煞气,又不是去观光旅游,不是人越多越热闹。
    活灵界一直藏匿于断魂崖数千年,人鱼族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搬移过来的,活灵界的下面和人鱼族只隔了一层法阵,是当初孔郡布下的,而孔郡就是当年和神封天界的陀灵山十里云海决斗的南寻芥,当时她尚未疯魔,拥有完整的龙陨心。
    孔郡这个名字,是南寻芥后来对祭长澈动情,触发龙陨心的诅咒,疯魔之后受到各方力量的联合制服,最后龙陨心被打散,她也功力尽失,纳入伏魔族,拜进祭长澈门下,表面上是收徒,实际上却是监视,把她牢牢的放在眼皮底下,防止她东山再起,飞不出几朵浪花的,各方顾虑也就踏实了,孔郡,也是祭长澈给她削发那天所取的名字,代表重生,以后再也不是残忍嗜杀,逞能好斗的南寻芥了。
    春宫园
    “你说实话,昨天晚上我是怎么疯的?”婉薇也束起了头发,穿上一身男装,看上去倒也颇有风流俊俏书生的风范,只是她眉心的红玉却是挡不住的妖娆,在旁人看来只是颗很特别的朱砂痣,婉薇也很喜欢黑羯的心直口快,没有心计的人很好相处,不用费心劳神,只要心里有数,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坑害,黑羯一脸惊讶,随后张牙舞爪哼哈了一阵,婉薇惊慌失措的看向淞信,“我真是这样疯的?”
    “岂止是这样,就像恶魔一样,恨不得逮住个人立刻生吞活剥了,淞信费了很大劲儿才将你制服,你吃痛了又拼命的叫师父救命,想想那些被你打得半死的人喊出的救命更凄惨,我·····”黑羯还要说,却又看到淞信满脸的阴沉,扁了扁嘴,双手一拍,“一个要我说,一个不要我说,我这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夹在中间真是难受,说什么都会得罪人,我索性也不说了,留点精力去人鱼族寻些宝贝,省得里外都不是人,小薇姐,你有什么话还是问淞信,他和你对峙过,知道的比我多得多,你们慢慢聊,我给你们去前面探路去。”
    “我被扔在园子里,怎么又会在活灵界?”婉薇心里还缠结着师父两这个字,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把他叫出来呢?淞信背着手,也和她一并步伐,眉头微皱,“那日王后进入园子沐浴阳光,刚好我就在界口,本想差不多时间,就提醒王后出去,以免受到煞气浸染,她一直都有在园子里吃完花露睡上一会儿的习惯,大概也就两三个时辰,只要天没晚,园子里就不会刮暴风雪,等我再去时,却发现她被镜海棠抓走了,之后又见你被一个小丫头扔了进来,当时你是昏迷的,不省人事,园子里的气温骤降,暴雪将至,已开始飘零雪花,也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害你冻死在暴风雪里,不管你是谁,总归是条人命,就将你带入活灵界,没过多久你就醒了,却神志不清,拿到什么砸什么,见人就打,好像疯了似的,我和苍老联手将你制服,你不停的叫喊师父快点来救你,说你快要撑不住了,小薇,你师父是谁?而你并不像是人鱼族的人,又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婉薇看着那些受到煞气侵蚀而花叶凋零的植物,越往人鱼族的法阵走,这些黯淡颓败的景象就越明显,也越触目惊心,婉薇见前面一株血红如牡丹的花开得异常鲜艳和蓬勃,花苞松散,花瓣含苞待放,上面似乎还裹了一层晶莹而柔亮的光芒,娇艳欲滴,和其他无精打采的植物相比,煞是好看,而且并未受到煞气的影响,下意识的就用手去触摸。
    淞信眼神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疾步上前,眼明手快,就在她的手距离花瓣只差一寸距离时,猛地将她肩膀往怀里一挡,她的手就猝不及防的从花瓣上错开了,也就在眨眼间的功夫,一条锋利而腥红的三角棱似的花心风驰电掣,猛地从花苞里飞射了出来,斜斜的从淞信的肩膀上擦了过去,衣服撕裂,刮破了点皮,淞信顾不得血流不止的伤口,拉过婉薇的胳膊就往前跑,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后面追杀过来。
    “那种花碰不得,是活灵界的恶灵花!这种花本是氤氲灵气的花,叫麓雪见,神封先祖从千里之外的独佛山移植来的,灵力最为充沛,只是这儿离人鱼族的法阵近,煞气渗透的也厉害,麓雪见首当其冲,长期受到侵蚀,灵力枯竭,最后由煞气惨入根须,颜色最艳的麓雪见,煞气也就越重,花心里还潜伏了很多由煞气所生的毒刺,被它扎中,后果不堪设想!本该早早提醒你的,只是先前一直和你聊着昨晚的事儿,一时走神,也就忘了!”
    淞信肩膀被划出了一条三四寸的血口子,血迹将衣服的边缘都浸透了,婉薇见他忽然摔倒,转头一看,后面的从花心里飞射出的红色毒刺并无筋脉牵引,在后面穷追不舍,速度迅疾而锋利,淞信用手捂住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黑紫色的嘴唇几乎完全变成黑色,毒液渗入肺腑,仿佛就要毒发身亡了。
    暴动的云麾血玉将她眉心的红痣闪闪发亮,或许是恶灵花嗅到了灵力的气味儿,先是退缩了一下,紧接着由那三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毒刺,忽然高速旋转,数以万计的红色细丝从周身剥离出来,和其他两个剥离出来的细线缠结,之后“砰”的一声爆裂,柔韧而细长的丝,仿佛被搅碎了似的,洋洋洒洒的落到其他半死不活的植物中。
    婉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尽快带淞信离开,然而让她大惊失色的,那些但凡落有红点的植物,转瞬间都变成了娇艳欲滴的恶灵花,迅速绽放的花苞里也飞射出数以万计的毒刺,婉薇这些携带煞气的东西都喜欢欺软怕硬,她的灵力自然没有淞信的高,但云麾血玉的灵力却也是独一无二的。
    两朵晶莹而绚烂的灵花从她掌心飞转出来,淞信受煞气所迫,恶灵花的毒势必也从他的伤口渗入血液,再由血液流进五脏六腑,如今自然是受恶心花亲睐的软柿子,就在无数毒刺向他刺去的刹那,两朵灵花立刻从上至下,在他周身撑起了一道结界。
    淞信全身动弹不得,眼神变得凄厉而无助,婉薇将所有的危险都扭到自己这边,全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恶灵花如今也只剩下她这么一个目标,全都排列有序的围拢在她四周伺机而动,婉薇走投无路,手里再次飞转出两朵灵花,只是这些可怕的毒刺肆无忌惮,犹如传染性极强的瘟疫。
    还在‘噼里啪啦’的炸裂中疯狂分裂和繁衍,先前只是稀稀疏疏的围拢了一圈,如今却数不胜数,密密实实,几乎看不到外面被灵力罩住的淞信,毒刺的数量有增无减,仿佛云蒸雾集,这些相互拥挤的毒刺又相互交融,仿佛在火光中迅速融化并凝固的蜡烛。
    有空隙的地方则继续分裂,直到严丝合缝,连个针尖大的孔眼也透不出来,婉薇被毒刺彻底隔离,她看不到外面,淞信也看不到她,包围圈在不停向婉薇收拢,她很害怕,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震颤,连头顶上也有密密麻麻的毒刺也欺压下来,这回真的要插翅难飞了。
    “师父!救我!”婉薇在关键时刻还是叫出了内心最后的希望和呼唤,毒刺逐渐溶解成淅淅流动的水,涟漪颤动,波澜起伏,还有迷离的红光从浮动的光影中飘离出来,婉薇眼前一阵恍惚,掌心的灵花仿佛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就要熄灭了,隐约中,她的手上忽然被一缕柔润的丝线缠住,银白色的发丝,温柔而温热的触碰让她神智一振,光线黯淡的烛火仿佛被罩上了灯罩,火光再次亮堂,似乎比先前还要亮眼,有人在后面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胳膊,婉薇侧过脸,是祭长澈,他的嘴角还是点缀着冷漠,透白的皮肤在光影的折射下变得有些暧昧和迷离。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扣上来,被紧握的感觉让婉薇悬吊着的心终于踏实了,她后背紧密的抵在他胸口上,但他感觉不到他的心跳,扣在她手上的手也逐渐失去力气,坚实稳固的拥抱仿佛也慢慢稀松了,仿佛被揉捻进了光影里。
    婉薇惊恐万状,侧过脸,却发现他的面容正在一点点的剥离,露出黯淡的斑驳阴影,缠在她身上的头发也变成了黑色,祭长澈转到她的面前,仿佛一个受尽风吹雨打的石像,千疮百孔,每一处都是时光留下的鞭挞和催残,婉薇用手去抓他,却从他虚浮涣散的身体里直接打了过去,连他的样子也飞散了,眼泪落了下来,飘散的金光碎屑在眼泪中又重新凝固,只是他的样子却更加孱弱,和身后的红色光影一样虚无缥缈。
    他的手抬了起来,轻轻的落到他的头上,婉薇明显感觉到从他手上按下的力道,轻轻的一触,他就消失了,她流下的那滴眼泪却变成了金色,落进了她的灵光里,两朵旋转在她掌心的灵光也因此金光闪闪,变得和他身上的光芒一样流光溢彩。
    “师父!”婉薇喃喃似的看着他就这么消失了,就在她出神的关口,四周蠢蠢欲动的毒刺仿佛找到了契机,仿佛绸布似的将她密不透风的封闭起来,婉薇被连带着悬浮到半空,连下面也被红光堵塞住了,她的眼里只剩下一片流动的血红,紧接着,她四肢百骸,每一寸皮肤仿佛都被扎进了细密而锋利的毒刺。
    婉薇很痛,接连不断的痛在皮肤上跳跃和蔓延,思维涣散,神智恍惚,一切都变得虚空,和祭长澈最后的影子一样,被肢解,被分离,她说不出具体哪里痛,只知道痛得快要喘不过气,又像是心疼,胸口憋得难受,仿佛表面凹陷的铜器,怎么也浮不上来,心痛心痛,连呼吸都是痛的。
    祭长澈为什么总会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出现,既然那么放不下她,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他那么爱孔郡,为什么不能将对她的爱延续到她身上?孔郡将他烙进了骨血,也融入进了龙陨心,这颗心曾那样轰轰烈烈的爱过他,潜移默化,总会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痕迹。
    有些东西,真不是理智就能抵挡得了,从心里激发出的,身不由己,婉薇忽然发现,只要想到他,心就不那么痛了,记起他站在角落看她出糗的冷漠,他当时脸上的冷漠和戏谑真的是取笑么?
    就是知道她不是孔郡,所以才敢那么堂而皇之的苛待她,可她是孔郡的影子,他心里分得再清楚,怕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婉薇惊异的发现,自己此时此刻却无比怀念曾让她耿耿于怀的每一个奚落和嘲讽,他也太倒霉了,死了一个还不算,另一个又像拖油瓶似的时时牵累他,却又甩不开。
    婉薇心里凹陷的部分还在大面积塌陷,她阻止不了,从来没想过他死了以后自己该怎么适应没有他及时雨似的介入和雪中送炭的温暖?他从来没将她当作包袱,只是尽力补偿对孔郡的愧疚,婉薇也不觉得自己是他放心不下的拖油瓶。
    他在哪儿?婉薇觉得他还是白发好看,变成了黑发,就显得不那么出众和与众不同,那是他超凡入圣的标志,也只有他才能将银丝的惊艳诠释出无与伦比的意境,如果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么个赏心悦目的风景。
    她的眼睛也就失去了欲望,都是凡人,只有他才是脱俗的圣人,婉薇看不见了,只听到夹杂在光影里鬼哭狼嚎的喧嚷声,疼痛随着心跳跳出让她难以承受的节奏,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哼哼哈哈的号子声,和师父身上的小灵人差不多。
    先前他的影子还只是躲在心里,如今他参与已慢慢渗入她的经历和细节,不被承认的影子仿佛在她逐渐清明的意识中得到了回应和鼓动,他出来了,大大方方的主宰她的心房,她所经历的每件事儿,每一个细节,她的影子,总会身不由己的跳出来,裹得严严实实的光影忽然被撕裂出一条裂缝,明亮刺眼的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恍惚的神智仿佛被聚拢了。
    一股淡淡的清香也扑面而来,婉薇睁开眼,十几个黑色的小纸人正齐心协力的扯着光影的分散的缝隙,婉薇记得,祭长澈的小灵人是红色的,可眼前的却黑得发亮,其中一只扑腾着翅膀,忽然化作一阵雾气,沉沉黑影中似乎还翻滚着红雾,但和眼前围剿她的红影不一样,那是一种仿佛鲜血飞溅才能闪现出的血雾,透着鲜活的力量和黑雾缠缠绵绵,密不可分,转眼又凝固成珠,透进她的眉心,冰凉冰凉的,仿佛一滴被时光搁浅却又灵透的血滴子。
    云麾血玉的灵力仿佛再次受到更大灵力的召唤,在她掌心旋转的灵花仿佛掺杂进了血光,逐渐变成了绮丽而惊艳的赤金色,光芒万丈,几乎将那些密实而粘稠的光影刺破,灵光流转,溃散逃逸的毒刺仿佛被赤金色的灵力肆意吸纳,仿佛鲸鱼吸水似的,一滴不漏的被灵光吸了进去,又迅速的回到灵花上。
    婉薇的气息似乎比融入云麾血玉之后更加畅快,那些跳跃在皮肤上的痛仿佛被风吹散了似的,还有一股微凉清爽的风掠过,蜻蜓点水,舒爽怡人,好像焕然一新,将过去老旧磨人的胎骨卸下,重新置换了一个更灵便的骨骼,从里到外脱胎换骨了,婉薇气力一收,灵光收敛,先前还对她穷追猛打的恶灵花毒刺却服服帖帖收敛到她的指甲上,变得鲜红而柔媚。
    而她眉心的云麾血玉也和麓雪见融入到一起,花苞傲然绽放,留下一朵娇艳欲滴的麓雪见,婉薇抬起手,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些凶残狠辣的毒刺却都变成她的至宝,她动了下心念,一颗红色的毒刺转瞬间就已射入了对面的小灌木上,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那株瘦小干瘪的灌木竟然拦腰折断了,而先前那些娇艳的恶灵花却都凋零了颜色,变成了最原始的月牙白,芬芳脱俗,高雅清逸,大片大片的麓雪见争相开放,美不胜收。
    婉薇看着那些在空中悬浮的小纸人。她知道,不是云麾血玉净化恶灵花的煞气,而是先前那片柔化成光影的小纸人替她推波助澜,助长了云麾血玉的威力,这才有足够的灵力净化煞气。
    而在她四周晕染开的赤金色灵光也不可忽视的显露出来,婉薇心里忽然开始记挂祭长澈,他刚才支离破碎的样子好吓人,身体所有的痛处都恢复了,唯独凹陷的心依旧闷闷的抽搐着,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心神不宁?先前纠缠着红黑相间的纸人又是什么?为什么她的意识总是不知不觉的偏向他?
    婉薇净化了麓雪见的煞气,淞信身上的伤也就无碍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婉薇走到他面前,将鲜亮红润的手指对着他,炫耀似的说:“淞大哥,你看,我把你们这儿最毒辣的恶灵花收服了,以后再也没有恶灵花,只有高雅清逸的麓雪见,它的毒刺也会随着我的心念而动。”
    “你的眉心好像也开了朵麓雪见,真漂亮。”淞信看着她红光闪闪的手指,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钦佩和柔软,她能驱使神封先祖的鬼兰核,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只是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身上透着一股让人想要靠近的亲切和机敏,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
    “是我漂亮不是麓雪见漂亮?”婉薇半开玩笑的问,淞信的眼睛仿佛被她熠熠闪动的目光烫着了,连忙低下头说:“当然是你漂亮了!这世上再漂亮的花加一块儿,也不及你一半美。”
    “小薇姐,你·····你真漂亮,全身的灵光都不一样了,像是仙女下凡!”探完路回来的黑羯看到婉薇身上的变化时,不禁惊叹,婉薇笑,“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叫我姐,我还不到三十岁,按辈分,叫你一声爷爷也不吃亏,你却一口一个小薇姐的称呼我,岂不是我这个小辈占到你这个老人家的便宜。”
    “便宜又不值钱,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占都成!你的指甲怎么变红了,这个也好看!特别适合你,我觉得你又不像是下凡的仙女,而是仙界最漂亮的花仙子,同样都是仙,但普通的仙女却是没法和花仙子的仙美相提并论的!淞信,”黑羯转过头又看他,“你说是不是?咦,你怎么脸红了?看色不错呀!看来跟在小薇姐后面就是好,近水楼台,能浸润到比灵气更高贵的仙气,小薇姐,反正我也长不大,以后就给你当个小跟班的,你要是累了,我给你捶腿,乏了,我就给你唱催眠曲,倘若无聊了,刚好我话多,给你解闷是最好的,你······”
    “还真是话多,路都探明了么?”淞信匆匆打断,黑羯也不在意,笑着说:“探明了,探明了,春宫园里没什么动静,不过我亲眼看到镜海棠从那个密道出去了,好像是族长遇到偷袭,哎,这个女人天天恨不得他碎尸万段,如今听闻他遇险,二话不说,又奋不顾身的跑出去救他,这爱恨缠绵,几十年了,来来回回就这两个字,该放下的又舍不得放,不该放的却又心心念念的放在心里惆怅,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我光听着脑仁儿都拧巴了,小薇姐,”黑羯一本正经的看向她,仿佛是在取证,“你说这世间的男女情爱到底是什么?得到的不珍惜,得不到的却又费尽心思想得到,最终得到了又抛之九霄云外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只剩下一个猎艳的过程,最后受伤的还是女人,问世间情为何物,要我说,只叫人生不如死,小薇姐,你以后可得离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远一点,看上去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的,其实就是个负心汉,伤着你自己,连哭的地方都找不着,和这镜海棠一样,执焰美人在怀,左拥右抱,跟没事人似的,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还往死里折腾自己,真不知道在惩罚谁!论起来也挺可怜的。”
    “你哪来那么多话,这么多长篇大论,拿出去说书都够用的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罗嗦过,叽哩哇啦的,跟个八哥似的,”淞信有点后悔带黑羯出来,到处抢他的风头,婉薇似乎也很喜欢他的直率和爽朗,注意力也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镜海棠不在,我们刚好可以去救王后。”
    “咦,小薇姐,你衣摆上怎么会有小纸人,这衣服还是我亲手做的,我怎么记得自己没这样的设计?你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好像还会动,真是太神奇了!”黑羯再一次抓住话题,婉薇先是一怔,她还没发现衣服上的变化,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衣摆上缀着十几个小妖花,和祭长澈的一样,张牙舞爪的凝固在衣摆上。
    黑羯个子本来就矮,蹲一身,他的手还没触碰,那些张牙舞爪的花就在衣服上颤动起来,仿佛要飞出来咬他,黑羯吓得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她,婉薇捏了下他的鼻子,又用指尖轻轻的从花瓣上掠过,卷曲的花瓣随之舒展开来,婉薇拉过黑羯的手,花瓣仿佛从他的手上辨别出主人的气息,花叶摇曳,从他手上拂过,黑羯惊奇的睁大眼,“它认得我了!小薇姐,它们认得我了!刚才险些要咬着我!这些灵花太漂亮了,不管你去哪儿,它们都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你,这样的守护者我要是也有几个就好了,以后再也不怕被人欺负。”
    “这有什么难的,给你两个就是了。”婉薇很大方的就从衣摆上取下两个,淞信却连忙说:“小薇姑娘,万万不可,这是您的护灵花,能力大小也由你的灵力支配,黑羯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他整天呆在活灵界,谁会欺负他,要这东西也没用,浪费资源不说,要是你遇到危险,有它们相助,倒也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黑羯虽说已有一百岁,却也是越老越小,变成了老顽童,贪爱新鲜的东西,完全是小孩子心性,送他两个其实也是无妨的,只是你身份和处境与我们不同,我们藏身于活灵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事儿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你行走江湖,凶险难测,比起黑羯,你更需要它们的保护,黑羯有我和苍老护着,实在用不着,反倒是你,万一有个闪失,你让黑羯怎么担当得起?”
    “说得也是,小薇姐,我不要了,你不是自己留着防身用吧!只是你这性子太大方了,我一开口你就给了,换了其他人你必定也会给的,这一来二去,你自己还剩几个,淞信的话反而给了提了醒,也是给你提个醒儿,我就是希图它可爱,等新鲜劲儿过了,随手一丢,岂不是糟蹋了你的心意,而今时今日的慷慨,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的,这比送我什么都好。”
    黑羯仔细想想也对,这是婉薇救命的东西,他只是觉得好玩儿而已,淞信见婉薇犹豫,趁热打铁的说:“黑羯这话可是说到点子上去了,你心眼就是太好了,好东西谁不想揣在怀里留着自己用,你还往外面推,要是碰上不怀好意的人,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而且你是它们的主人,又是有灵性的,实在不宜用在人情来往,折了花,听不见它哭,折断的地方不也会流出花泪么?你自知它不痛呢?”
    春宫园
    婉薇一行人从活灵界顺利进入下层的春宫园,这儿的灵气早已被煞气浸润,奇形怪状的树木里漂浮着一层淡薄却汹涌澎湃的黑色煞气,婉薇身上弥散着一圈赤金色的灵光,煞气喜暗畏光,和灵气截然相反。
    灵气集天地之祥瑞,日月之精华,可净化和吸纳煞气,将其转为自己的灵力,婉薇身上赤金色的灵力虽未达到炉火纯青,却也能逐步净化,灵光无声无息的在她周身蔓延开来,煞气仿佛被涟漪推向四处的杂物,不停的向阴暗处聚拢,煞气的着色也越发黯淡。
    “小心,有人来了。”淞信敏锐的察觉到一片夹竹桃后面传来一阵微响,黑羯和婉薇也都悄悄的藏到一边,这时一个鬼影似的人从门口闪了进来,淞信仔细一看,瞳孔一阵收缩,似乎认出此人的身份,“原来是她!”
    “活灵界和人鱼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认识人鱼族的人?叫的这么热切,她谁呀?”黑羯问,淞信皱眉,用手戳了下他的脑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怎么会和人鱼族的人有来往,她,就是这个女人将小薇扔进园子里的!”
    “她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谋害小薇姐,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把她收拾了,再扔进活灵界的蚀骨坑,成千上万的红火蚁脾气最暴,特别爱吃心狠手辣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啃光了,它们可是饿了十来年没吃东西了呢!”
    黑羯对婉薇的敬佩和忠心已到五体投地的地步,自然是向着她说话的,婉薇向他摇了摇头,“她只是个丫头,没什么主权,不过是听命于人,服从命令罢了,真正针对我的人并不是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找到碎芙公主,也不知道她现在的伤势怎么样了。”
    “壅来,老天保佑,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善音他也不知怎么就昏倒了,一直昏迷不醒,你快帮我把他扶出去。”一个娇弱而焦虑的声音从夹竹桃后面传了过来,壅来看了眼红红粉粉的夹竹桃,目光又落在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的善音身上,刚才呼喊她的人就是林儿,壅来疾步走到她面前,用手探了探善音的鼻息,神色惊恐,林儿泪光闪闪,手上全是血,哭着说:“先前我和善音来园子里找王后,可进来没多久,就被一个长了猪头似的怪物袭击,就在前面不远处的百花林,善音为了救我,就将怪物引开,让我去外面叫人,怪物头上有个角,一下子就将他的腹部刺穿了,我还没跑开几步,那怪物又气势汹汹的追上我。”
    “那你怎么没受伤?”壅来险些跌坐在地上,善音没了呼吸,腹部又有那么大一个窟窿,将地上也浸出一大片血迹,林儿抱着善音抽泣,“我也不知道,怪物就要杀我的时候,突然又扭头钻进了林子里,我这才虎口脱险,险象环生,壅来,善音不能死,他是为了救我才····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一定得帮我,善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求你快点帮我把他弄出去,指不定那怪物又得跑出来害人。”
    “该死的人不是他,应该是你!林儿,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他,也明白我的心思,你暗中要是没有耍花招勾引他,把他的心一点点的拉拢到你身上,我没有你运气好,有个王后当靠山,这个我认了,但善音是我先喜欢的人,感情的事儿虽说不讲先来后到,你这么不仗义,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善音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最爱吃我做的枣泥山药糕,还说我是他见过最有灵性的姑娘,一定是你故意在他面前挑拨离间,谄媚诱惑他,这才把他的心从我身上偷走!”壅来手里忽然滑出一把刀,眼神凶狠的看向她,“善音已经死了,是你害死了他,这条命,我现在就让你还给他!”
    “壅来,你想干什么!”善音身上忽然掠过一道不同寻常的黑气,眼睛也缓缓的睁开,林儿见状,立刻抱紧了他,眼泪接连不断的落到他脸上,善音挣扎着坐起来,用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壅来手里的刀险些掉下来,神色心虚的往后退了半步,如今事情败露,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冷冷的说:“我对你那么好,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林儿哪里比我好了,她会做你最爱吃的枣泥山药糕吗?善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么简单的要求,对你怎么就那么难,还要拿林儿来羞辱我?善音,你告诉我,我要怎样你才能喜欢我?”
    “你和你的主子蒙荔一样让我恶心,我最讨厌工于心计的人,林儿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半个不字,反而处处维护你,她说你喜欢我,让我好好对待你的真心,壅来,”善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腹部伤得这么重,但他却没觉得有多痛,好像有股奇怪的力量在他快要咽气的时候突然灌满他的全身,极力修补外伤对他的威胁。
    如今伤口很深,也在汩汩流着血,除了一阵阵的疼痛,却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我一开始以为你就是林儿所说的壅来,真实又仁善,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也给予过林儿很多帮忙,这些我都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也知道,我的确喜欢吃你做的枣泥山药糕,那是因为林儿也爱吃,我喜欢的人一直是她,之所以还愿意搭理你,是因为我不想让林儿难堪,坏了你们之间的情分,你不珍惜,她却一直内疚难安,壅来,她对你已经够大方的了,谁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到别人身边,我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早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很喜欢她了,要说先来后到,也轮不到你,如今你竟然想杀了她,这么恶毒残忍的壅来,还真让我刮目相看!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不是这样的!善音,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并没有其他歹意,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是我对不起林儿,善音,求你不要讨厌我,这不是真正的我,我就是太喜欢你了,不想看到你被别人抢走,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这糊涂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再也不会了,林儿,”壅来惊恐万状的爬到她身边,林儿甩开她的手,没想到她竟然会杀人灭口。
    善音在她的搀扶下缓缓的站了起来,冷笑说:“一个人的心要是坏了,再冠冕堂皇的箴言也救不了你,不过是你拿来欲盖弥彰的幌子,事到如今,你还好意思狡辩,等父亲回来,我会将你和蒙荔吃里扒外的事儿逐一禀报,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心比天高却上不了台面,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枣泥山药糕是个难得可口的东西,却被你溅了狗血,这辈子都不会再吃一口了,长久以来的兴趣就这样被你破坏了,真是扫兴,看在林儿和你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像你这种卑鄙龌龊的女人,只会脏了我的手。”
    “善音?执焰从外面抱回来的义子,不过他伤得那么重,却还安然无恙,这也太不合常理,而且他身上好像还缠绵着一股很奇怪的煞气,和这儿的煞气并不相同,他应该是因为这个支撑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的锁在善音身上,善音在林儿的搀扶下走出了园子,壅来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看着地上那片浸染血迹的花瓣,机关算尽,费尽心思,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喜欢的人,反而将他推得更远,她好半天才回过神,用手拿起地上的匕首,飞落的夹竹桃花瓣娇柔,落在她的肩膀和头发上,花香四溢,清雅中还掺杂着一股和血液相仿的腥气,淞信和婉薇去救王后,黑羯留下这儿监视壅来。
    “这是什么?”壅来将眼上的泪渍抹去,视线也清晰了许多,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花瓣,或许是因为夹竹桃的香气含有毒性,壅来的神智变得有些恍惚,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花瓣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区域苦苦挣扎,壅来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一步,黑羯跳了出来,也觉得奇怪,黑羯发现他,见他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握紧的刀也慢慢放下来,“你是哪家孩子,怎么没见过你?”
    “嘘,别说话,你把地下的东西都吵醒了!”黑羯随手捡起一片粉白的花瓣,边角部分透出几丝腥红,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壅来也随之捡起一片,刚要放到鼻子前嗅,黑羯忽然跑过去,跳将起来,一把将她手里的花瓣拍下去,“花瓣有毒!这儿危险,快点离开这儿!”
    “夹竹桃本来就有毒,花瓣自然也就有毒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真是个小孩子儿!”壅来满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她心口一挫,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飞溅到地上的花瓣上,粉白淡红的花瓣受到血气浸润后,泛白的部分立刻比边角正常的红色更加腥红,还翻滚着一层黑色的煞气,地面的震动越发厉害,花瓣飞弹。
    壅来和黑羯拼命的往后退,黑羯是活灵界的人,自身携带灵力,他一把抢过壅来手里的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下,血滴子落到花瓣上,忽然狂风大作,裹挟着花瓣激烈旋转,朵朵花瓣转眼就变成了刺猬,这是他的必杀技,这些东西也不是刺猬,而是和刺猬相似的黑心刺猡猪,浑身上下都是筷子长的针刺,坚硬而锋利,足有十来个,一字排开,挡在他们俩面前。
    黑羯在前面跑,但地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藤萝和带刺的长蛇藤,在层层叠叠的叶子后面也布满了锋利的刺,壅来被扎了好几下,裤脚上也沾着斑斑血迹,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爆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底钻了上来,只见一个庞然大物从开裂的地下钻了上来,将上面的几棵夹竹桃也连根顶了上去,摔到了一边。
    壅来吓得摔到了地上,刚好又一屁股坐到布满尖刺的蛇藤上,疼得她脸色都惨白了,额头上也有冷汗涔下来,黑羯个子小,使不上劲,不过还是将她搀了起来,又将扎在她屁股上的几根刺拔掉,有了血腥味儿,那从地底钻上来的怪物在东摇西晃中仿佛被点醒了神智,腥红的眼睛翻滚着杀气,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俩。
    看上去有点像上古凶兽貔貅,但它脖子上却长了一圈蓬松茂密的鬃毛,后半身也和狮子差不多,就是浑身龟裂,腥红的肉和流动的血清晰可见,仿佛有熔岩在下面翻滚,还有黑烟溢出。
    它巨大的爪子不停的在地上刨着什么,湿漉漉的鼻子也扎进土里不停的拱了几下,或许是它睡得太久,神智还没完全清醒,它血红的眼睛先前还很凶猛,转眼又没了血气,睡眼惺忪,好像不知身在何方?黑心刺猡猪全身的刺仿佛处于攻击状态的刺猬,根根竖立,那怪物打了个哈欠,似乎并没有把眼前的几个黑心刺猡猪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蹑手蹑脚的靠过来,连草木被踩扁的声音也清晰可辨,壅来和黑羯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如履薄冰,仿佛受惊的兔子,猎手就潜伏在附近,稍有点动静,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也起了遍身。
    壅来以前来过这儿几次,知道这儿有一处可藏身的地方,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响,黑羯借着微弱的光影,惊悚的发现一个古怪而凶残的身影从后面投射过来,刚好就落在他脚边,说明后面的怪物已经靠得很近了,甚至还能听到从鼻腔里传出的粗重喘息。
    空气里臭不可闻的腥臭和尸体腐烂的腐臭味儿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黑羯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阴影,它的脑袋上顶了个擀面杖长短的角,多半就是先前扎伤善音腹部的怪物,嘴角两边还有往上弯翘的獠牙,耳朵也像是猪耳朵,时不时的扇动几下,它的脑袋自始至终都是保持抬着的,说明目标不在他们,而是对面那个有些恍惚的庞然大物,就在往后挫的一瞬间,一把拉过壅来的胳膊,示意她趴下。
    只是地上布满了尖刺横生的蛇藤,壅来先前被扎中了屁股,心里不免有些阴影,黑羯个子小,不用趴下也能躲过怪物的飞跃而过的身体,壅来的手无意中扎到了尖刺,身体也随之抬了起来,后面的怪物仿佛找到了袭击时机,猛地从后面飞窜出来。
    顶先是最大的一头,随后又有四五头怪物飞射出去,草木横飞,尘土飞扬,还有暴雨般飞溅的黏液,粘稠而恶臭,淋在脸上仿佛拉了肚子的鸟粪,黑羯用手捂着嘴,这才没有被呛着,壅来忽然被一头怪物踩中了后心,还好只是后脚蹬了一下,脸上又被扎了几根尖刺,最后一个怪物好像营养不良似的,后面的两条腿还一长一短。
    头上的角被折断了半截,表面粗糙,边角磨损的也很厉害,后面的尾巴更是只剩下根部的一点点,几乎看不出来,前后失调,看上去很奇怪,壅来失声惨叫,那只病歪歪的怪物察觉到后面动静,转过头,恶狠狠的向她咆哮了两声。
    声音不大,气力不足,嘶哑而勉强,仿佛声音再大点儿,嗓门就要撕裂了,黑羯在地上滚了一圈,掌心猛地一拍,任由尖刺扎破,鲜血化为灵力,纵横交错的藤蔓顷刻间变得一条扎满尖刺的防护墙,壅来挣扎着起来,怪物被挡在了刺墙外面,一时也冲破不了,急得来回打转,壅来对他的救助感激涕零,拉过他就往安全的地方跑,哪想刚转身,胸口一痛,却是一把剑深深的扎进去,壅来声音惊诧的说:“林儿!”
    黑羯先前是见过林儿的,可林儿不是跟善音离开园子了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林儿冷笑,胳膊猛地一收,扎在壅来胸口的剑立刻拔了出来,壅来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黑羯疾步后退,但后面就是最后的防线,外面还徘徊着一头不怀好意的怪物,黑羯有些想不通,眼前的这个林儿看上去有血有肉,和活人一样,但她的眼睛却没有瞳孔,完全是黑色的,看上去异常恐怖。
    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和咆哮声,地面震动,黑羯隐约看到那脖子上长有鬃毛的庞然大物没几下就将头上长角的怪物撕成了碎片,落败的几头怪物见局势不对,全都缩着脖子落荒而逃,就在这时,林儿却将沾着血的剑举了起来,抱头鼠窜的怪物停了下来,却畏缩不前,瘸腿的怪物更是吓瘫在了地上,林儿用剑指着那些颤巍巍的怪物,厉声呵斥:“那么多打一个还打不过,没用的东西,你们今天咬不死这只鬃毛貅王,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去!”
    婉薇和淞信小心翼翼的避开荒草漫漫的小径,淞信在前面开路,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别被石头绊了脚,这儿的古怪让婉薇心生疑窦,“这条路对吗?我怎么觉得这儿光怪陆离的,还有这些草,为什么花叶上都漂浮着一层血色?”
    “不管有多古怪,还是小心点为妙,虽说活灵界和人鱼族只隔了层法阵,但人鱼族的人并不知道我们活灵界的存在,我们也从未在他们面前抛头露面,就是这种毫不相干的关系才得以相安无事那么多年,苍老也不让我们涉及人鱼族的事儿,对人鱼族的一切也就一无所知了,不过我先前看到王后发髻里簪了朵美人心,就是一种浅红色的小花,这种花香气浓郁,经久不散,有芳香理气,安神静心的作用,王后最喜欢这种花,而且她当时头上也簪了美人心,”淞信的嗅觉很灵敏,一路循着空气中的余香,“奇怪了,怎么到这儿香味儿就消散了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不远处,一声尖利而充斥怒火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土坡下传了过来,淞信和婉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靠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衣服的女子正火冒三丈的指着一个被绑在木头桩上的瘦弱男子咆哮,她捡起一块石头,扬起手就要砸向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里转出一股调皮顽劣的神色。
    黄衣服的女子正火冒三丈的指着一个被绑在木头桩上的瘦弱男子咆哮,她捡起一块石头,扬起手就要砸向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里转出一股调皮顽劣的神色。
    将手里的石头扔了,从斜跨的包里拿出一只长了两个头和五条腿的蜥蜴,那男人吓得拼命挣扎,男人将蜥蜴逼近他的鼻前,蜥蜴的舌头犹如吸盘珠子,浮着一层粘液,不时的在他脸上吸来吸去,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印子,两个头争先恐后,仿佛比赛似的伸着舌头,男人一张嘴,洗盘就猝不及防的吸到他牙床和门牙上,女人一边拍手一边兴奋的蹦跳,“你说不说?再不说,我的小可爱就要将你的门一颗颗的拔掉,没了牙,再把你的牙床也卸了,看你以后还拿什么吃东西,对了,没了牙,你鼻子以下的部位就会萎缩,连下巴也要凹陷下去,你这张脸还是挺好看的,如果上下不对称,我现在都能想像到你变成奇形怪状的样子,好玩儿,这样好玩儿,反正我无聊的很,真愁没人陪我玩儿,等我厌烦了你,就让我的小可爱吃掉你,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不会比蜂巢差,他们两个吃什么都喜欢狼吞虎咽,经不住几口,你怕是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
    “我说····我说·····书溪公主,求您高抬贵手,把这东西收回去!我的牙这是真要掉了!”男人口齿不清的求饶,那叫书溪的公主双手叉在腰上,一本正经的说:“小鱼丸,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可你还是把我忽悠成了傻子,我现在想想心里还窝着火,先拔你一颗牙以示惩戒,”书溪的手往上一挑,那双头蜥蜴撑着前腿,厥着屁股往后退,猛地一收,男人的惨叫声仿佛疾风似的,从花花草草上掠过,引来一阵颤动。
    书溪心满意足的看着他嘴里缺失的门牙,蜥蜴没几下就将门牙上的血用口水清理干净,风瑜用帕子将那颗浮着一层黄斑的门牙从蜥蜴的舌头上拿下来,放到荷包里,还用手按了按,“这下知道忽悠我的下场了吧?这次拆的是门牙,下次拆的可就是你的骨头了!我可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松骨大拿,保证拆得你骨肉分离,镜海棠去哪儿了?”
    “她好像出去了!”小鱼丸抿了抿嘴,刚被拔了颗牙,血流不止,书溪眼色一沉,按在蜥蜴头上的手指猛地一滞,另一个蜥蜴的嘴里立刻弹出吸盘似的长舌头,小鱼丸右眼一黑,竟然被蜥蜴的舌头紧紧的黏住,书溪公主说:“她出去这事儿还是我告诉你的,我会要你这嗟来之食?你是菩心身边最爱器重的走狗,很多情况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想知道菩心让她出去干吗?小鱼丸,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得了了,还敢在我面前玩花样儿,我的个性你最了解,你肚子里要是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哪会让小可爱给你洗眼珠子,镜海棠对我有恩,其实我也不是不是知道她出去的意图,无非就是老情人落难了,她不忍心看他白白送命,先前她在菩心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亲自手刃才能解心头之恨,我倒觉得她这是要去解心头之爱呀!小鱼丸,你扪心自问,摸着你的良心说,这些年我对你怎样?可曾亏待过你?”
    “公主您······”小鱼丸一张嘴,血就源源不断的飞溅出来,书溪脸上也沾了些血星子,黏在他眼睛上的舌头扯得更紧了,小鱼丸一阵惨叫,“公主的大恩大德,小鱼丸没齿难忘!”
    “你的口才也与日俱增的让我吃惊,不过,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是什么马屁都能在我这儿换来一席之地,商量的事自然是可以商量出余地的,只是商量不了还装傻充愣挑,硬是战我的底线,那就太欺负人了,小鱼丸,”书溪用手拔动着蜥蜴蹦极的舌头,“我对你那么好,在我眼里,我等你如亲弟弟,你说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第一个给你的?做人不能没良心你看我这小可爱,看着丑,它的良心却比你漂亮,我把你当个人物,你却把自己的良心输给了小可爱,你让我情何以堪?告诉你,你再磨磨蹭蹭七拐八绕的,不光就要没齿了,眼珠子也得变成死鱼眼。”
    “好像是林箬来了!菩心的另一个徒弟。”小鱼丸只觉得眼珠子就要脱眶而出了,书溪意味深长的捏住蜥蜴的舌头,她一松手,小鱼丸的眼珠子就要给蜥蜴打牙祭了,“只是好像?”
    “林箬是来找自己的儿子的,她·····这件事儿也不太清楚,反正她儿子就在人鱼族,当年林箬全家被孔郡灭门,林箬抱着刚出生的孩子逃到了破庙,之后孩子就被莫名其妙的别人给抱走了,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她儿子,也曾和菩心联系过,就说孩子有可能在人鱼族,林箬找到的线索也指向人鱼族,书溪公主,求您高抬贵手,这都是我掏心窝子的话,不信你把我的心挖出来验证,”小鱼丸感觉眼珠子回落了点,刚要松口气,蜥蜴又死使的扯着舌头,情急之下。
    小鱼丸这才将心里还残留的点信息一股脑的倒出来,“别扯,别扯!菩心的龙陨心已经修炼到最后一层,需要外力协助才能和龙陨心融为一体,林箬是菩心最得意的弟子,法力高强,听说还擒了祭长澈,如今她就在外面围剿执焰,她让镜海棠出去助她一臂之力,至于她会不会对执焰以权谋私手下留情,对于她最看重的龙陨心来说,却也是无碍的,反而能拖住执焰的注意力,这是菩心乐见的场面,在最后关头,要不功亏一篑,要不马到成功,所以林箬才是至关重要的助力,有了龙陨心护体,她就能顺利出关了,书溪公主,这下我真把心里话倒空了,不信你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还有没有残余。”
    “你早这么说,不也能免了皮肉之苦,有些人呀!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识相,我给你的里子都能当面子使了,你却·····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本不该对你用粗,我为什么这么粗鲁,就是因为遇到你们这一个个不知好歹的小人,我如今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得,想当初多少人赞赏我的娴静温柔,你再看看我现在?都是你们营造了这么个乌烟瘴气的环境,我虽然被困在这儿,但有朝一日势必要回宫的,我是一国公主,哎,我失踪那么久,父皇有那么多女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又不是出类拔萃的,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
    书溪神色黯淡下来,无精打采的,没了先前的神气,蜥蜴将舌头缩了回来,或许是小鱼丸眼上的盐分太多,它又受不了盐,一时间口吐白沫,无数颜色混沌的泡泡从它嘴里飘飞出来,小九丸不停的眨着眼,红血丝几乎爆满了整个眼珠,眼泪也接连不断的往下掉,书溪手里的蜥蜴忽然昂起了头,眼睛戒备的看向四周,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危机,书溪猛地抬头,嘴角似笑非笑,小鱼丸也察觉到了,拼命的说:“放了我!”
    就在这时,一头断了半边耳朵的怪物忽然张着血盆大口从后面的灌木丛里冲了出来,书溪在间不容发之际腾空而起,躲过了后面的偷袭,哪想那怪物顶着血淋淋的角,一时没刹住脚,竟一头撞到了对面坚硬的黑礁上,怪物的角似乎比黑礁还碰,犹如筷子轻而易举的扎进豆腐块中,但黑礁的密度很高,一旦受到侵入就会自动收纳,被彻底凝固在黑礁之中。
    前面黑礁上还触目惊心的扎着几个怪物的角,下面都是枯败腐朽的白骨,书溪心有余悸的落在邻近的一块黑礁上,怪物遍体鳞伤,后腿屁股上布满深红色的抓痕,皮肉外翻,皮开肉绽。
    严重的地方,还可以看见森白的骨头若隐若现,紧接着又有两头惊慌失措的怪物向她这边跑来,但看到她,以及那个大角扎进黑礁里的同伴时,全都畏畏缩缩的往后撤,很快,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也随之撞了出来,落地的时候重心不稳,再加上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一个踉跄,还是摔在了地上。
    书溪坐在黑礁上,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腿,双头蜥蜴不停的向她伸缩着舌头,那人面目全非,不停的向后张望,仿佛被仇家追杀,似乎没注意到黑礁上的人,当她发现时,脸上残留着的惊恐也在瞬间灰飞烟灭,仿佛在一个最瞧不上眼的人面前出丢这么大面子,连架子也七零八碎散了一地捡不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尴尬到了极点,强撑着站起来,书溪从黑礁上跳了下来,双头蜥蜴也跟着她一路小跑。
    书溪蹲在她面前,双手抱在膝盖上,笑着说:“乔飞橙,我的尘姐姐,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看来那只鬃毛貅王比菩心预想的还要厉害,把你的妖兽打得抱头鼠窜不说,还把你打得····刚才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你也别怪菩心睁眼瞎,她呀!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眼力见儿自然不能和当年相比,如今又有了龙陨心助阵,她看谁都像不顶用的小罗喽,我早说过,鬃毛貅王虽说只是貔貅的远房亲戚,但在数百年前却也是同出一脉,由一个祖先演化而来,别见惯了骆驼,看不出牛大,人家睡得好好的,非得打它的主意,它要是真那么容易收服,当年孔郡也不会为了封印,花了三天三夜才勉强将它打入地底,人家是谁呀?差点就一统江湖的霸主,你还妄想只用三个时辰就能将它料理了,要是真这么简单,你打遍天下无敌手,还给菩心当什么小二,直接把她取而代之,我呀,最崇拜英雄,公主的身份也不要了,就给你当小二,忙前跑后的活儿,都由我一手包办!”
    “揶揄我算什么本事儿,有本事儿你怎么不去收服它?”乔飞橙在她面前丢了架子,怕是一时半会儿捡不回来了,书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是你呀?知道那是火坑还拧着脖子往里跳?瞧你这满身的伤,到了菩心那儿,又得挨一顿奚落,你太急功近利了,就你这点功力还想在菩心老人家面前邀功求赏,她呀!估摸着你不是鬃毛貅王的对手,你最后又太悠闲自在了点儿,怕你闲得发慌,给她惹出乱子来,故意拿你当试金石,去碰碰鬃毛貅王,不管结果怎么样,她对你都没抱过什么指望,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我都明白,你却不明白,菩心让我靠边站,这是心疼我,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断定不是它的对手,送死这活儿出力还不讨好,自然得派送给像您这样傻不拉几的人冲锋陷阵,小聪明太多,算来算去,还不是算到自个儿头上,这响雷劈得,我说哪来那么呛人的焦味儿,对了,”书溪忽然将脸凑近她,“你说我俩一起掉进水里,菩心她老人家是先救你,还是先救我?还是她视若无睹,双手不沾阳春水,直接就走开了?”
    “书溪,你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大吆小喝的?一个凡间小小的公主算得了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抢在菩心之前拿到了孔郡当年布阵留下的乾坤钟,可以召唤潜伏于地下的十二护法,要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菩心她老人家怎么会把你放在眼里,小人得志,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乔飞橙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书溪一脸惊恐,仿佛被人抓住了把柄,她连忙用手去拍乔飞橙衣服上的杂草,乔飞橙一脚踢开她。
    书溪将双头蜥蜴抱在怀里,跌坐在地上,满目绝望,“怎么办?我的筹码都被你识破了,可菩心她老人家为了巴结我,总是千方百计讨我开心,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隔三差五还送我些新奇的玩意儿,屋里都快堆不下了,就怕我在这儿闲得无聊憋得慌,她不是个好东西,我知道,但她对我的好,好到让我忽略她的坏,你以为我真想呆在这儿虚度光阴么?要不是她死皮赖脸劝我留下,还送这送那的,你或许还不知道,前阵子又巴巴的将她的炫铃珠送给了我,这是你梦寐以求却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她就这么随随便便送给我了,这怎么行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们也朝夕相处了好两三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书溪一脸犯难,说到动情处还装模作样的抽泣几下,看得乔飞橙咬牙切齿,眼里都快飞溅出烫人的火星,她眨了眨眼睛,泪光闪闪,“菩心老妖怪对你不公平!我前前后后说过她多少次了?一厢情愿只会吃力不讨好,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还好到了变本加厉,掏心掏肺,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过如此,我还整天对她恶言相对,是我没心没肺,是我对不起她,我这心里太过意不去了,虽然我知道她对我好另有目的,为了安抚和我骨肉相连的十二护法,可····可炫铃也是她下了血本才得来的,为了这个,她老人家受了多少苦,随便那么一送,变改名换姓,变成我的了!飞橙姐姐,你劝劝她,须得一碗水端平,所有的好都给了我,这分明是逼你喝西北风呀!还故意让你打前站,触犯禁令,她太不人道了,我都替你抱打不平!”
    “书溪,你这个贱人,你少在这儿虚情假意卖弄身上的那点儿东西,菩心把你看在哪里,不过是看在乾坤钟的份上,等她将龙陨心合为一体,也就不再畏惧十二护法,威胁解禁,你也就没什么用处,我一定强撑着这口气,亲眼看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乔飞橙被她气得血丝都要飞出来,书溪听她这么一说,用手捂着胸口,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双头蜥蜴又爬到她心口,不停的用舌头舔着她下巴,书溪仿佛意识到菩心大功告成之日就是她卸磨杀驴的时机,抽泣的更加厉害,“是啊!我整天光顾着高兴,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飞橙姐姐,幸亏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被老妖怪杀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不过你放心,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它来挑拨你和老妖怪那点微乎其微的感情,对了,听说人鱼族的貂鲤也修炼到了最后关头,按以往的规矩,得找个灵力丰盈的人进得封祭,飞橙姐姐,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妖怪要是敢打你的注意,我一定会帮你劝劝她收回成命,况且你貌美如花,被一条那么丑的鱼吃了,再化为一摊臭烘烘的排泄物,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你给我闭嘴!”乔飞橙已经被她彻底激怒,却又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抓狂似的扯着头发,跺着脚,大喊大叫,她的忠心连给她的资本当下脚料的余地也没有,书溪转脸又哈哈大笑,在地上滚来滚去,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忽然收敛笑容,神经质似的看着她,“飞橙姐姐,我和你无冤无仇,不想针对你,如今菩心就要霸占人鱼族,她的勃勃野心也不止这个小小的人鱼族,你只是她眼里的一根探棍,眼下她眼睛不好使,你对她还有些用处,顶头还有几个法力高强的师叔压着,无异于十万大山,你连我都翻不过去,何况是她们,你这样苦苦熬得,猴年马月才能出人头地?良禽择木而栖,天下深明大义的主子那么多,在她这棵大树上吊死,她可没有多余善心让你入土为安,我是公主,在你们眼里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也从没想过借着乾坤钟弄出什么气候,不过在凡间却也是众星捧月,至高无上的身份,我还有几个未成家的皇哥哥,以你的云容月貌,如鱼得水那是必然的,关键是你知道菩心太多的秘密,我们都是她的裹脚布,代表她又臭又长的过去,这都是让她不堪回首的东西,我们都没有好下场,我想回家,不想一辈子葬身在这儿,相信你也有同感,我不是花言巧语拉拢里,只是眼下我们的利益是一样的,林箬一旦给菩心助阵,你我的价值就会被大大削弱,老妖怪太奸猾了,一边安抚我,一边准备将我大卸八块,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下场,飞橙姐姐,是你刚才点醒了我,是任人宰割还是浴火重生,我等你消息。”
    “吼!”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咆哮从远至近的传了过来,是鬃毛貅王,强烈的暴戾气息仿佛疾风骤雨,树木倒伏,飞沙走石,树叶凋零,煞气飞散,连匍匐在地上的藤蔓也连根拔起,支离破碎的挂在树干上,受伤的怪物也只有被刮飞的份儿,有的摔到石头上摔死,角被扎进黑礁里的怪物却被拦腰折断,只剩下个血淋淋的脑袋扎在黑礁上。
    乔飞橙眼疾手快,在慌乱中一把抓住小鱼丸的头发,疼得他大呼惨叫,书溪身上有法宝护体,如今又从菩心那儿得了炫铃,在她身上撑起一道虚无缥缈的结界,她站在原地为数不多,向她飞扑过来的杂物也在结界的阻挡下向两边分散。
    地面震动,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从不断倒伏的树影里显露出来,就在这时,两道带有灵力的光影腾空而起,挡在了它面前,他们就是潜伏在灌木后面的婉薇和淞信,先前乔飞橙急于逃跑,一时没察觉到。
    “快放开我!”小鱼丸还被严严实实的绑在木桩上,乔飞橙走了过来,用剑砍掉上面的绳子,小鱼丸拔腿就跑,书溪问到她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不就不管他了,婉薇和淞信联手抗击鬃毛貅王从身上蔓延出的灵力,鬃毛貅王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锋利如刀,闪着犀利而尖锐的光,乔飞橙不动声色的看向他们,书溪将地上的双头蜥蜴捞起来,用手细细磨蹭它的脑袋,乔飞橙拿起剑,刚要出手,书溪却笑着说:“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有人替你挡住了么?菩心的意思是让你把它激发出来,就是知道你没有胜算才让你打头阵,她眼下正值关键时刻,受不得任何打扰,这鬃毛貅王脾气暴躁,又有嗜血好杀的本性,本是断魂渊修炼千年的凶灵异兽,魔性大而凶残成性,嗅到血气就会大开杀戒,你这会儿冲上去不是自投罗网,白白送死么?我知道你一直急着想让菩心看到你的价值,但你的价值在她眼里已经定性成了一文不值,你又何必傻傻的去求证?我和你不一样,你说我长着自己身上有着菩心忌惮的东西,这是我的护身符和身家性命,却也是最致命的把柄,菩心需要鬃毛貅王给她带来更大的混乱,她就是想把人鱼宫搅得天翻地覆,别人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自然也就没精力干扰她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没会为了她身先士卒。”
    “你这话不是前后矛盾么?不管那二人是谁,倘若我联合他们杀了鬃毛貅王,岂不是应了你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今我要出手,你却又横加干涉,这是哪一出?”乔飞橙自然是不相信她的,如果她将这个麻烦精杀了,解了菩心的忌惮,或许菩心就会对她刮目相看,书溪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场激烈而势均力敌的恶战,乔飞橙脸上的容貌忽然开裂,手里的剑也滑落下去,书溪转过脸,一脸惊悚,“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我是菩心六岁时捡来的孤儿,但我天生容貌缺失,一直被人瞧不起,终日也用面纱遮面,很多人看到我,都以为看到了鬼,吓得逃跑了,我的父母也是因为这个才把我丢在了荒郊野外,要不是菩心及时相救,我就被一大群野狼吃了,先前我的猗角兽在夹竹桃下伤了人,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还有一个也很好看的女孩,男人为了救她,不惜以命相护,最后被猗角兽扎中腹部而死,”乔飞橙脸上的皮肤仿佛干裂的河床,皱纹密布,纵横交错,没有五官,只是在相应的部分留有象征性的凹陷,她用手捂着脸,书溪也觉得这张脸仿佛厉鬼,眼神也不断的收缩。
    她知道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龟裂的皮肤剧烈颤动,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她既然提及这两个人,必然还会有后续,她为男人舍生忘死的大义感动,被救的女孩必然就是他的心上人,乔飞橙和菩心一脉相承,每一笔付出,务必要得到相应的代价,她空洞的眼里闪出熠熠的光,那是梦寐以求的期待就要实现了,这样的神色,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她必然和那女孩儿做了某种互惠互利的交易。
    “那后来呢?”书溪也顾不上前面如火如荼的战况,乔飞橙忽然抓住她的胳膊,“我救了他,但······”她凹陷的嘴忽然扯出令人魂飞魄散的弧度,几乎要扯到耳朵边,“我喜欢她那张脸,她说只要我救回他,她就心甘情愿将她的那张脸给我,小溪,一直以来我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如今你是除了菩心以外第一个看到我真正面容的人,我知道这么做不免有趁火打劫之嫌,可老天偏偏对我这么残忍,他给予别人正常的脸,而我却······我不想再带着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孔苟且偷生,我给了女孩儿一颗腐鹊丹,只要她服下,她的脸就会泛滥,变成我的样子,我的脸也会自然而然变成她,小溪,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也不想看到我一辈子都这么痛不欲生的活着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虽说平日在言语上刁蛮一些,却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来没去菩心那儿说我一句坏话,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乔飞橙忽然将她抱在怀里,掌心悄然运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书溪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刚要挣脱,后心一阵剧痛,却是猗角兽锋利的角在凶煞之气的作用下势如破竹的扎了进去,乔飞橙又用煞气强行将她的伤口封信,只留下一抹深黑色的痕迹,书溪身体瘫软,双手紧紧的抓在她的肩膀上。
    乔飞橙惨不忍睹的脸随着兴奋,开裂出更惊人的纹路,书溪从她怀里缓缓滑落,这时先前逃跑的小鱼丸又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个多少都还有些交情,不能丢下她俩不管,他在看到乔飞橙的真实面孔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躲到石头后面,乔飞橙跌坐在地,书溪嘴里涌出血,就在她准备杀人灭口时,石头后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她拿起剑,刚要去后面察看,哪想鬃毛貅王忽然被婉薇和淞信联手从半空中打落下来,婉薇周身赤金色的灵光爆裂,纤纤玉指也闪着火光似的红芒,忽然凝聚成一束跳跃而剧烈旋转的红火,在融入赤金色光晕后,数以万计的毒刺犹如璀璨的花火满天星斗的落下来,又相互缠结,相互兼并和分裂的光线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网。
    毒刺也在兀自飞射中不停的增大和变换,鬃毛貅王虽然体型巨大,但在躲闪中却也敏捷,左突右出,总在天罗地网的围剿中逃出生机,鬃毛貅王眼见逃脱不得,婉薇和淞信又穷追猛打,索性落在书溪的身边。
    乔飞橙远远的躲开,鬃毛貅王张开血盆大口,舌头一卷,就将书溪卷进了嘴里,焕发红芒的网扑了个空,但凡触碰到红色筋脉和光芒的事物全都溃败崩裂,苍翠欲滴的藤蔓和灌木丛仿佛遭受风雪欺凌,花叶萎缩凋零,连尖刺也被磨去了锋利,从藤蔓上脱落下来,婉薇的手猛地一收,光芒消散,指甲上的麓雪见首战告捷,婉薇也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鲜亮透红的指甲,柔光流转,她柔美的面孔也在指甲上若隐若现的倒映出来。
    巨大的身体四周忽然隆起一阵旋风,遁地逃跑了,双头蜥蜴见主人不见了,在地上来来回回的寻找,这时淞信和婉薇也飞落下来,乔飞橙也趁机溜了,婉薇察觉到石头后面有异动,淞信见刚才的鬼影可疑,两人交换了眼神,立刻追了上去。
    “你是谁?怎么躲在这儿?”婉薇一眼就看到躲在石头后面的小鱼丸,他惊魂未定的盯着她,先前漂亮的围剿也让他大开眼界,婉薇着实被那只长了两个头的古怪蜥蜴吓着了,不是原地打转就是翘首以盼,好像被主人丢弃了,它见地上有个老鼠洞大小的孔眼,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鱼丸见她法力高强,也不敢抵抗,婉薇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你不是人鱼族的人怎么会这儿?你可见过王后?”
    “见过!”小鱼丸不敢撒谎,婉薇先前在鬃毛貅王的颤斗中看到两个女人似乎发生了争执,也看到那个面目全非的人在拥抱另一个女人时乘机偷袭,将锋利的角刺进她的后心,她本想出手,但鬃毛貅王太难缠,有心无力,分身乏术,小鱼丸一脸惊奇的看着她血红的指甲,婉薇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
    “她们都是菩心老祖门下的丫头,黄衣服的是乔飞橙,那些像野猪一样,脑袋上长着大角的怪物是她豢养的猗角兽,剩下的一个·····剩下的一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三年前从尚不求那儿逃进来的,她说自己是公主,在河边游玩时被强行带进来的,菩心很喜欢她,却又不放她回家,她也一直唠叨着想要回家,如今却是被鬃毛貅王吃了。”小鱼丸不过是个守门的小将,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婉薇见他嘴里缺了颗牙,说话也有点漏风,觉得他很可爱,“那你怎么不走?”
    “我也是想走走不了,菩心为了防止我们离开,强行拿走了我们的命牌,没了那东西,我们的命就不属于我们自己,菩羽是我们的主人,她想怎么着我们就得怎么着,姐姐,你刚才真厉害,菩心都没有你这么厉害。”小鱼丸一脸崇拜,婉薇看着眼四周吓得瑟瑟发抖的猗角兽,手指一动,几只红色的毒刺准确无误的扎到它们的头上,顷刻间化为一阵黑烟,小鱼丸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公主死了,公主她·····以后再也看不到公主了,虽然她一直欺负我,可····可我还是喜欢和公主一块儿玩儿,她说过想回家的,这三年来一直心心念念,她的家人要是知道她被鬃毛貅王吃了,该有多伤心,死了就回不了家了,公主真可怜。”
    在小鱼丸的带领下,婉薇顺利找到了王后,只是她受到煞气侵袭的太厉害,已昏迷不醒,这时淞信回来了,没有追着那人,小鱼丸忽然跪在他面前,一脸哀求,“公主已经死了,你们千万别伤了飞橙姐姐,我直到先前才知道她的脸是那个样子,她平日对我也不算,虽说和公主性格不合,处处针锋相对,本性却也不坏,我们的命牌都不在自己手里,哪能由得了我们自己做主,有些事情,我们也知道不对,但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这不是我们为自己的罪过找借口,身不由己的事儿,谁又想背负这千夫所指的骂名,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我都求求你们别伤了她,我是她带大的,不仅是姐姐,更是亲人。”
    “你知不知道刚才就是·····”婉薇想将看到的说出来,希望他不要被所谓的姐姐骗了,淞信轻轻扯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了,小鱼丸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有点不知所措,眼里旋转着畏惧和敬拜,婉薇安抚他几句,就和淞信带着王后离开了。
    “什么人,抓起来!”婉薇和淞信刚打开门,十几个长矛就扎了过来,这时一个惊异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巫师!你们都散开!都瞎了眼了,这是人鱼族请来的救命恩人!”
    “竽依瓦!”婉薇认出了他,淞信将王后也从园子里抱了出来,竽依瓦不认识他,一脸惊疑,婉薇抢在他发问之前说:“他是我请来的助手,还好有他鼎力相助,要不然也没那么快将王后救出来,王后还有气息,竽依瓦,你赶紧给王后请个郎中瞧瞧,对了,碎芙公主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碎芙公主早已醒了,巫师当真是神医妙手,只一下就将碎芙公主救醒了,不过····哎,这事儿说起来还有几个疙瘩,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巫师,您····您看着好像和先前不一样,”竽依瓦见她周身晕染着一层淡薄却若隐若现的赤金色光芒,眉心红艳精致的花也让她的气质增添了不少神韵,更加惊艳脱俗了,婉薇一听碎芙醒了,很高兴,心里在想起那个被鬃毛貅王吞噬的落难公主时,不由得想起小鱼丸的话,这事儿是尚不求做的,得问她才能弄清她的身份,竽依瓦左右观望了一下,“林儿呢!怎么不见林儿?她向来最乖巧的,怎么王后不见了也不见她人影?你们几个去把她找来!还有,你们几个去找郎中给王后救治。”
    “你们都滚出去,这些废物,滚!都给老子滚!你们·····纪荣那个贱人,他竟然把老子废了,你们去把她抓来,就在春宫园,老子要亲手杀了她!”一个狂躁的咆哮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竽依瓦将婉薇和淞信领到尚不求住的地方,三个人一起推开门,大厅里跪了一大片人,声嘶力竭的咆哮还在继续,“我让我们去抓人你们听到了没有?”
    “可春宫园按规矩,只有族长和王后才能涉入,违令者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有人颤巍巍的回答,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有细碎的玻璃渣子飞出来,跪着的人也随着声响惊颤,婉薇的红指甲红芒流动,仿佛被水吹皱的水面,泛出细小而闪闪发亮的涟漪,毒刺在受惊中出于本能的呼之欲出,淞信向她使了个眼色,婉薇运气,将灵力从指甲上收敛下去,竽依瓦轻声说:“尚祭司的那儿被人整个儿的切了,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太监儿,这会儿正大发雷霆,扬言要将肇事者千刀万剐,他做了这么多恶事儿,如今只受这点惩罚,本该将他脖子以下全部切除才对,老天给他的面子还真大。”
    “谁在外面唧唧咕咕的?给我抓进来!去不了春宫完抓人,总能将外面的人抓进来吧!要是连这个能耐也没有,那我养你们这些饭桶还有什么用!还不如养一群狗,让它们咬谁他们就咬谁!”尚不求的嗓门仿佛都在慷慨激昂的叫嚣中绞成了皱巴巴的抹布,竽依瓦背着手走了进去,婉薇和淞信也随之走了进去,尚不求手里拿着一只青花瓷的花瓶准备掼出去,见到竽依瓦来了,将瓶底搁在腿上,正以扭曲怪异的姿态半躺在床上,“你怎么来了?”
    “作为人鱼族的侍卫长,来探望探望祭司大人的伤情,即使族长在,这也是我该尽的责任,况且祭司大人上回说很欣赏我,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长,何德何承应接祭司大人的这番心意,祭司大人对我的器重和特别关照也让我感激涕零。”
    竽依瓦走到他床前,地上狼籍一片,鞋子踩在破碎的瓷器上,发出微弱而尖锐的声响,“我思前想后,决不能辜负祭司大人对我的抬举,要是不识抬举就是我的不是了,就在我准备投靠您,立志接您班的时候,却又出了这么一茬惨绝人寰的事儿,你说我连祭司大人的命根子都保不住,凶手逍遥法外不说,您下半辈子怕是要····断子绝孙肯定是毋庸置疑的,我要是接了您的班,怕也延续不了您在人鱼族历史上繁荣富强,经久不衰的传奇,不过尚祭司,事已至此,很多事都不用能用怒火挽回的,过分的难过只会给喜欢看热闹的人提供娱乐节目,作为人鱼族的侍卫长,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捍卫祭司大人的尊严,然后再交到您手里,怎么个死法,任您处置,到时候发多大的火也情有可原,人鱼族上下,也势必和祭司大人同仇敌忾!”
    “你·····”尚不求被他的话气得够呛,身体刚动,下半身仿佛又被切了一遍,这时婉薇走了过来,淞信转过身,手里灵光闪现,将门口封塞住,隔着结界,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尚不求的脸本来就黑,这么一痛,撕心裂肺的翻涌上来,反而白了许多,只是五官扭曲,满头大汗,竽依瓦见他快要痛到神志不清了,故意说:“对了尚祭司,巫师大人别来了,她听说您遭遇不幸,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就来看望您了,以表对您的敬畏!”
    “巫师?!”尚不求的神智果然清醒了几分,勉强的翘起头,在看清婉薇的面容后,尤其是她周身蔓延的赤金色光晕,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完全清醒,婉薇说:“祭司大人,您的事儿我听说了,为您的遭遇,我深感不幸,不过更不幸的却是园子里·····不知祭司大人知不知道园子里神出鬼没的都是什么东西?礼有五经,莫重于祭,以事神致福,你是受人鱼族敬重的祭司,也为人鱼族祈福时运,您不仅是祭司,也是很多人心中的希望,祭司大人,”婉薇捡起地上的一片瓷片,棱角锋利而单薄,令人生畏。
    她将瓷片递到尚不求手里,“您就像这瓷瓶一样,里头装着解苦救难的圣水,很多人都受益于您的独当一面的职责,您包囊了整个人鱼放的福运,如今您破碎了,监守自盗,以权谋私,这些七零八落的碎片将人扎得人体无完肤,圣水变成了血水,这应该不是当初您成为人鱼族祭司的初衷,园子里可真是热闹非凡,群魔乱舞,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王后险些在里面丧命,族长要是问起来,您罪责难逃,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个乱象,难不成你会拿这是人鱼族气数将尽的话来搪塞信任你的族长,曾受惠于你的百姓?”
    “既然你都看到了,又活着从里面出来,算你命硬,实话告诉你,族长不会再回来了,人鱼族的命运也不是我所能左右得了的,菩心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你心为你打败几个虾兵蟹将就能扭转乾坤么?你才多大点儿,看到这到处都是的煞气了么?包括貂鲤,它们都是菩心的爪牙,就算没有我和她串通一气狼狈为奸,她还会通过其他方式掌控人鱼族,你说得没错,人鱼族气数将尽,这就是命!你说你就是孔郡的召唤,在菩心看来,无异于羊入虎口,她要挖了你的心,夺走你所有的修为,她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你,等你养得差多肥了,就会宰了你!”
    尚祭司猛地将手里的碎片扔掉,淞信不紧不慢的走了上来,尚不求见他来者不善,大声呼喊,可外面的人不为所动,好像没听见似的,他又急切的看向竽依瓦,淞信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猛地一掼,尚不求面色惨白,一连惨叫几声,几乎要将屋瓦都要震碎。
    竽依瓦漫不经心的从身身上掠过,对他的痛不欲生不感兴趣,倒是对他柜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稀世珍宝来了兴趣,尚不求脸上和身上都被破碎的瓷器扎伤了,他声音嘶哑的喊着竽依瓦,又看见门口有结界浮动,怪不得外面的人听不到他声音,竽依瓦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宝物,啧啧称奇,他随手拿过一个用蓝宝石镶嵌而成的镂空玉孔雀,尚不求见自己最心爱的蓝玉孔雀被竽依瓦用最危险的方式抱在手里,指着他愤愤不平的说:“你敢联合别人算计我,竽依瓦,等族长回来了,我一定好好差你一本。”
    “你刚才不是说族长回不来了吗?怎么转脸又回来了?你舌头上的水分太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知道你搞什么鬼,看来得好好的榨一榨才能分晓!”婉薇本想苦口婆心感化他,能让他的良心在职责下慢慢苏醒,眼下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重病须得猛药,他向淞信使了个眼神,竽依瓦本想吓唬吓唬尚不求的,哪想脚下一滑,手里的蓝玉孔雀从空中划过一道蓝光,“咔嚓”一阵脆响,美轮美奂的蓝孔雀就这样身首异处,小巧玲珑的下巴被甩到了尾巴后面,尚不求面容仿佛也破裂了似的,咬牙切齿的指向竽依瓦,婉薇冷笑,“这哪是他的错,即使有错,也是你错在先,谁让你把玻璃渣碎得到处都是,只是你这祭司好不正经,室里收藏那么多稀世珍宝,族长知道你屋里的这些东西吗?或许他的私藏还没有你的一半多,你这是打着祭司的名头敲骨吸髓,把好东西都搂到自己的怀里,你说你要这些都有顶什么用?要是拿出一样救济百姓,也没辜负它们的价值,如今却是你贪得无厌的证据,你污秽不堪也就算了,连同它们也一起遭了罪!”
    “你小心点儿!”竽依瓦知道刚才那一脚是他使的诈,自然也是知道原委,尚不求见淞信又将柜子上放在最高处的拂袖灵珠拿了出来,这个没有蓝玉孔雀精粹,却也是举世无双的宝物,淞信从来没见过这么无与伦比的宝物,流转出的光芒柔润而剔透流彩,当下爱不释手,竽依瓦也如法炮制,淞信虽然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脚,拂袖灵珠从手里摔了下去,但他的脚却恰到好处的接住了它,尚不求吓得魂飞魄散,婉薇蹲下身,用手在上面弹了几下,发出清透的回音,“族长为什么会回不来?”
    “族长他······”尚不求是靠菩心才发的家,哪敢拆她的台,婉薇见他不见棺材不下泪,装作不经意用手一推,拂袖灵珠滚到了地上,却没有破碎,婉薇将拂袖灵珠捡起来,尚不求见珠子毫发无损,脸上松懈了一下,紧握的手也松开,婉薇只稍稍运了一下气,鲜红的指甲上灵光大现,毒刺化作柔软而强韧的蚕丝,丝丝缕缕的缠绕在拂袖灵珠上,层层叠叠,一圈又一圈,直到密不透风的将拂袖灵珠完全吞没。
    婉薇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史无前例的灵力正顺着丝线源源不断的往她身上传输,指甲上的颜色越发娇艳欲滴,仿佛就要有血从上面滴落下来,而她周身的赤金色光芒也多了几分生动的灵韵,巨大的毛球忽然挛缩。
    缠缚在拂袖灵珠上的红绒原本线条柔润,或许是浸润了拂袖灵珠的灵气,生长出密集而柔润的红色绒毛,犹如繁茂的大树,给予越富足,枝枝叶叶也就越发繁密,婉薇心念一收,原本足球大小的拂袖灵珠只剩下鸡蛋大小,周全还布满深深浅浅的印子,很像被榨干水分的石榴籽,灰败而粗糙,尚不求惊慌失措的看向她,婉薇也看着自己越发灵透的皮肤,手指似乎也莹润了许多,竽依瓦恍然大悟,“怪不得尚祭司总是整天躲在房子里,原来这儿的每一件宝贝上携带大量灵力,您以后怕是用不着了,我挑几个回去修炼修炼,日后若是成了气候,一定给您修碑立传,弘扬您的大义精神,以后谁还敢说尚祭司您以公肥私,损人不利己?”
    “这个好大,得两个人才能抬得动!”淞信见最下方放了个比鱼缸还大的巨大的灵石,竽依瓦看了眼婉微,一拍即合,尚不求大惊失色的说:“你们别碰它!”
    “不碰它,怎么知道族长回不回得来?”婉薇的手向他们按了按,示意他们停下,竽依瓦和淞信将手从上面撤离,尚不求哀叹几声,仿佛无可奈何,只能认栽,“菩心派出去的死士将会在族长回来的途中进行劫杀!”
    “死士按字面上来说应该都是由死人提炼而成,一般都会有固定的收发指令,尚祭司作为菩心面前忠心耿耿的大红人,应该知道号召和遣散的口令吧?”婉薇意味深长的说,尚祭司没想到她的心眼儿那么多,淞信见他犹豫,又将手放了上去,尚不求立刻说:“有个笛子,在····在枕头底下。”
    “那也就是说,那些死士都是由祭司您打着菩心的名义去劫杀族长的?是这个意思吗?”婉微没有起身,淞信离他的床近,掀开枕头,将压在下面的一根黑色的竹笛拿了过来,尚不求已经痛到半身不遂,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一把挂在柜子旁边的短刀上。
    刀柄上镶嵌着五彩缤纷的宝石,在吞口上也奢侈的裹着金玉,这是比黄金更为稀小和珍贵的一种,闪耀的光泽虽说没有柜子上那些绝世珍宝来得深入人心,也却不是凡间俗物,流转中的光彩奢靡而醒目,隐约中,仿佛有根无名的线,签发着人为之奋不顾身。
    婉薇的目光不知不觉的也被吸引住了,尚不求的眼里忽然不经意的掠过一丝放长线钓大鱼的狡黠,随后又用满满的痛苦和无奈掩盖,婉薇将笛子送到竽依瓦手里,让他尽快交到公主手上,好设法营救尚未回宫的族长。
    竽依瓦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但他得到的消息是,公主好像和一个面生的男人出去了,怕是她已察觉到了什么,这才急着出去,他从腰封里拿出一只纸叠的灵鸟,人鱼族深居断魂渊深处,想要和外面联系很不方便。
    这灵鸟可以在转眼间将所要传输的东西送到指定的人手上,他以前也没少用这个给身在外面游历的碎芙传送玉骨,眼下用灵鸟将笛子给碎芙公主送去最合适不过了,他亲眼看到灵鸟消失,这才重新回去帮助婉薇。
    婉薇小心翼翼的将挂在墙上的短刀拿下来,璀璨的光让她惊奇又爱慕的眼神变得痴迷,好像有东西爬进了心里,正一点点的咬住她心弦,仿佛麓雪见的毒刺,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和勒紧,她的心被这异样的光芒牵动了,一点点的在绮丽而虚幻的世界坠入深渊。
    竽依瓦和淞信都隐约察觉到她神色里的不对劲,相互看了一眼,尚不求咬头牙关,硬是从地上站了起来,下身鲜血淋漓,婉薇觉得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腾腾翻滚的雾气,一切都在虚晃中扭曲变形,她视线模糊,意识仿佛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挟持,不停的鼓动她拔剑,心念越来越淡薄,她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为什么会在这儿,眼前两个人又是谁,旁边的人为什么会受伤?她一手抓住刀鞘,一手抓住刀柄,缓缓的向两边抽离,剑身上的光芒比刀柄上宝石的光芒更加刺眼,婉薇的眼睛下意识的闭上。
    再睁开时,眼前仿佛的事物仿佛错乱的釉彩,颜色逐渐凋零,转而又变成苍白却又简介的水墨画,浸了雨水,墨水渲染,连轮廓也看不见了,最后变成了一张白纸,惨白惨白的,仿佛置身于白雪皑皑的荒原,找不到参照物,仿佛飞雪落进了眼里,整个世界都苍茫了。
    满天星斗的鹅毛大雪飘然而落,婉薇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空气中忽然又飘来一阵沁人肺腑的幽香,簌簌而落的雪转眼又变成洋洋洒洒的桃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婉薇心里不知怎么会莫名其妙想起这句诗,幽林的小道两边皆有怒放的桃权,风吹花落,粉红色的花瓣犹如天女散花。
    一片片的从枝头飞落,香气馥郁,芬芳袭人,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花瓣,婉薇惊叹于眼前令人如痴如醉的美景,刚好又是日暮,阳光失去了正午时的毒辣,温柔而娴静的挂在地平线上,金色的霞光从桃林的缝隙里弯弯曲曲的拆解出来,如锦缎,破碎而迷离,落在地上,将花瓣浸润越娇艳。
    柔美的色调仿佛一滴散落的泪,充满无法倒空的委屈和痛心疾首的辛酸,扑鼻的香气也有了丝丝苦涩,莫名的寂静,没有虫鸣鸟叫,这美景也像是死了似的,仿佛被岁月封印在了时间缝隙里,无声无息中流淌出令人心碎的沉默。
    婉薇手里紧紧拿着短刀,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虽说诡异,却也是良辰美景,只是这样的时刻,更该和心爱的人一起漫步,享受这无边无际的浪漫,她酷爱桃花的妖娆灿烂,美得叫人无可奈何,无可琢磨,引人入胜的的美总能轻易触动心房,引起那些尘埃落定的往事。
    尽量用脚尖点地,以免踩碎了桃花,心里忽然激起无限感慨,甘愿归于寂寞,为爱的人筑起一座空城,斑驳的城门,门口的老榆树,还有那望眼欲穿的等待。
    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想起时,心里就会掠过云絮般的温柔,从血脉里牵引出的情感,总是令人措手不及,刻入骨血的情感,根深蒂固,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惊鸿一瞥,却彼此错过,最伤情的是,还没来得及说我爱你,那人早已归于纤陌,婉薇心里一阵阵的翻涌出骇浪般的孤独,花瓣纷飞,天地寥寂,听到桃花飞落的声音,婉薇停了下来,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声温柔的浅叹夹着浮香飘拂到她耳边,也嗓音也温柔成丝,“孔郡!”
    婉薇闻声,转过脸,手里的刀不见了,却是新鲜折下的桃枝,桃花朵朵,芳香浓郁,祭长澈从后面的桃林走了出来,长身而立,翩翩如玉,俊雅惊艳的眉目竟让这美轮美奂的桃花也黯然失色,瑰丽的霞光落斜斜的从他脸上掠过,将他眼里那股来势汹汹的柔丝一览无余的泛滥出来。
    银白色的发丝随风飞舞,淡红色的花瓣落在他洁白的衣襟上,一手背在后,一手拿着那把镶嵌了彩色珠宝的短刀,如梦如幻,恍如隔世,他的美不切实际,犹如无药可解的毒药,让人甘愿沉沦,为之神魂颠倒。
    春宫园
    黑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儿随着呼吸扎进鼻腔,黑羯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整个人也清醒许多,壅来走到他面前,将一碗颜色清晰的花露递到他手里,“这是半天莲的花露,寻常也只有族长和王后才能喝得上,你受了伤,喝了点有助伤势恢复。”
    “你没事儿吧?我怎么会晕了呢?这是什么地方?”黑羯见她脸上划了几道口子,不算厉害,却也触目惊心,壅来笑,“这是春宫园,先前我们被一群怪物围攻,还有····我从来不知道林儿隐藏的那么深,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还好有个女侠及时相救,要不然我们俩都得被怪物撕成碎片,你瞧,那儿还有个瘸了腿的怪物,女侠准备将它改装成自己的坐骑。”
    “熔铸?!你怎么在这儿?”黑羯看到她已经将一只硕大的鼻环从怪物的鼻子上穿过,很像凡间的耕牛,鼻环的两边还系着两条绳子作为牵引,怪物吃痛,只能服服帖帖的任由她摆弄,熔铸头重脚轻,走路不方便,刚好这只瘦骨如柴的怪物体型和小骡马差不多,她又别出心裁的用许多细软而宽大的叶子铺在怪物的背上,又剥了藤蔓柔韧的筋脉,将坐垫一圈圈的在怪物干瘪的肚子上箍紧。
    她坐在怪物背上,怪物的鼻孔里冒出阵阵浓烟和呛人的硝烟味儿,想必在束手就擒之前吃了熔铸不少苦头,这才老老实实的扮演起小骡马的角色,熔铸双手勒紧缰绳,怪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鼻环时刻牵动着鼻子上的软骨,稍动一下,仿佛钝刀反复磨砺,这种沉重的疼,比皮开肉绽更痛苦,只能服从。
    “幸好我在这儿,不然你们俩可就死了!我告诉你黑羯,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人鱼族可不是你家的后花园,你能来,凭什么我就不能来,壅来,”熔铸笑着向她招了招手,“这怪物乍一看挺凶猛,可是降服了之后却也受用,比小毛驴还结实,要是遇见坏人了,让它仰着脖子吼两声,却也能吓倒一大片,我腿脚不利索,像这怪物还多的是,改天我再给你捉一只更大的,咱们两个就一人驾着一个怪物并排的在这儿游历,听说人鱼族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想想那场景,得有多威风,看到我们的人都吓得屁滚尿流,躲得远远的,就你们族长的势头也不过如此吧!”
    “苍老可知道你出来?”黑羯不希望她冒险,而且人鱼族如今的形势千钧一发,也不是开玩笑的,熔铸一脸扫兴,她白了他一眼,从怪物背上跳下来,险些摔倒,还好壅来扶住她,熔铸拍了拍身上的灰,“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他找不着我,很快就会知道的。”
    “你们不是人鱼族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壅来对他们的身份很好奇,而且这个锥子似的女人对她的来历也总是避重就轻,熔铸说:“我们其·····”
    “熔铸,你的衣服着火了!”黑羯心里一阵后怕,就担心熔铸会将活灵族的秘密泄露出去,刚好她后面生了一堆火,不时有火星爆裂,熔铸的衣摆上突然落了两颗火星,一下子就燃烧起来,壅来眼疾手快,用叶子将她衣摆上的火扑灭,黑羯就着壅来扑火的空隙向她狠狠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谨慎小心。
    话多难免会咬着自己的舌头,活灵界就在人鱼族法阵的上头,几百年的江山总不能因为她口舌之误而毁于一旦,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熔铸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讪讪的岔开话题,壅来见她神色奇怪,笑着说:“没事了,刚才是火星子飞溅上去的,刚才的问题你们还没回答我,这儿是人鱼族,向来不为外人所知,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进来的?”
    “我们其实是从边界流浪过来的,一时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就来到了这儿?早知道这是人鱼族禁地,即使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会冒冒失失的进来的。”黑羯到底是年纪大一点,为人处事总要比熔铸周全,壅来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儿言行举止根本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烂漫,反而让人觉得是位阅历丰富的老者,而且这个在关键时刻击退怪物的女人就更加奇怪了,上半身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只是这下半身却像是插了两根细竹竿,上下比例严重失调,走起路来也是摇摆不定,光看着都觉得揪心,而且她的法力和她平时看到的并不一样,高深莫测不说,而且还有种怪异的灵力,可以将攻击目标用滚烫的熔岩凝固,这样的法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绝并非一般人修炼的功法。
    人鱼族处于与世隔绝的断魂渊,即使是当年恃才傲物的孔郡,也是在族长的带领下才进入到这儿,这些两个人说是奇形怪状也不算嘲讽,就和这春宫园一样,没受煞气浸染之前,这儿的植物可没这么古怪,半边莲身上原先也没有针刺,而是开满柔美飘逸的丝绒花,遍身的刺也是后来受到煞气侵蚀才逐渐形成的。
    这些人来历不明,不仅知道人鱼族的地理位置,还进出自由,说是边界流浪过来的难民,怕也是胡说八道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煞气无孔不入,早就逐步向四处扩散,断魂渊无边无际,也不排除这儿还有其他土生土长的原始人,他们古里古怪的样子一定也是受到煞气浸润才导致的。
    当下也不揭穿,毕竟熔铸对她有救命之恩,先不管他们的来意,暂时先确定林儿的身份再说,毕竟她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林儿,如今善音不仅和她撕碎了脸,还深恶痛绝,是她太急功近利,再加上蒙荔的挑唆,也就逐渐失去了理智。
    巫师是蒙荔的心头大患,所以才会差使她过来确定巫师的踪影,没想到却因为一时冲动而和善音交恶,有林儿在,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和他在一起了,不过这叫熔铸的人说话直率,头脑简单,没城府,无心计,她刚才提到了苍者,说不定这个人掌握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和这样单纯无知,有勇无谋的人打交道最简单了,只要想办法笼络她,就能套出她身后的秘密,蒙荔恣情纵欲,放浪骄淫,日后必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她只是她的丫头,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她可不想为这种伤风败俗,自甘堕落的女人做垫背的,况且曹营虽好,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得在东窗事发之前另谋出路,壅来笑着说:“你们不要误会,我这么问也没其他意思,只是诚心想和二位交个朋友,一起同生共死,两位又都救过我的命,英雄不问出处,这么大的恩情,我必然铭记于心。”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举手之劳。”黑羯看了眼那个凶残却又可怜巴巴的怪物,鼻子上了鼻环,一直在流血,动也不敢动一下,熔铸刚想说话,似乎又担心自己说错话,撇了撇嘴,又去整理怪物身上的坐垫,壅来温婉一笑,“救命之恩大于天,我听说最近有不少难民都从边界逃难过来,人鱼族地形说复杂也不复杂,如果之前没来过这儿,一时迷路也是在所难免的,二位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想必在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又救了我的性命,我虽说只是个丫头,却也明白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二位既来之则安之,二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许我能帮得上忙的,不要客气,尽管开口,也算是偿还二位的救命恩情。”
    “这是哪里的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这点小小不言的事情还算不上恩情,劳烦姑娘还放在心上,想来姑娘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能和你结交也是三生有幸,姑娘也不用拿眼下的身份贬低自己,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定局,我看姑娘心地仁善,日后必定得偿所愿,找到属于自己的归位,我们还有事儿,就不打搅了!”此地不宜久留,黑羯一把拉住缰绳,熔铸也舒舒服服的坐了上去,心里喜滋滋的,这怪物坐骑,远比外面高头大马风光多了。
    壅来心里急切,不想放眼下这么大好时机,泪眼婆娑,连声音也哽咽了,“我知道你们并非等闲之辈,又有那么高深的法术,这么急着离开,怕还是介意我只是个为主子低眉顺眼的丫头,你们的难处,也不是我这种丫头随随便便就能帮到的,是我太傻了,高攀了二位,可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二位做个交心的朋友,先前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我喜欢的男人被我最好的朋友抢走了,如今四面楚歌,主子不成器,又处处受到王后的排挤和打压,主子不体面,我这个做丫头的再想体面也是痴心妄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身份卑贱,一辈子孤苦伶仃,如今的人都是势利眼,像我这样的人活该被人瞧不起。”
    “你别哭呀!我们不是不想跟你交朋友,只是眼下还有件火烧眉毛的事儿需要立刻解决,”熔铸见她掉眼泪,心里很是同情,黑羯看在眼里也有些于心不忍,放下缰绳,走到她面前说:“我们没有瞧不起你的事儿,你先别哭,其实我们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别看我跟小萝卜头似的,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要是我把真实年纪说出来,怕会吓你一跳!”
    “他都一百岁了,上个月刚过的一百岁,看不出来吧!苍老也说他是返老还童,而且他的心性也像个孩子,不是寻常人想求就能求来的福气,比那鹤发童颜还精粹,瞧他终日忧心忡忡,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样子,这分明是不知好歹,无病呻吟。”熔铸还是没忍住打趣,黑羯一听这话不禁火冒三丈,熔铸也没敢和他顶撞,理亏似的说:“你就知道凶我,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反应那么大,无非是我说中了你的心坎,你一时护短却又无话可说,这才对我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看在你比我大几十岁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会你,淞信嘴上没说,但心里必然也是这么想的,他要是嘴上说出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对他横眉冷眼!对了,他和小薇出去那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王后救出来!不过他们俩那么厉害,多半是将王后顺顺利利救出去了!”
    “王后?!说到王后,我也是奉我家主子的旨意来救王后出去的,如今园子里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早不是当年太平盛世的光景,就说这面目狰狞的怪物,也是近来才出现的,人鱼族怕是还不晓得这园子里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咱们都是为了王后而来,也算得上同道中人,如今我虽未救得王后,却也沾了二位朋友的光,只要王后平安无事,我家主子的心也就能放下来。”
    壅来深知言多必失,也不敢多说,“族长不在,皇宫里也只剩下王后和我家主子,尽管平日有些口舌非议,矛盾冲突,只是这人哪有一样的,舌头还和牙斗呢!二位不如随我一道回去,也算是给这件事儿落一个善终,要不然我家主子问起王后被何人所救,我一问三不知,即使报上二位的大名,我家主子也必定心生疑窦,不愿相信我的话,这关系到整个后宫的安稳,族长要是知道王后出事儿,我家主子却坐视不管,怕会归罪于她,可我家主子也是心心念念想救王后的,主子遭难,我这个做丫头的自然也罪责难逃,怕是要拖出去乱棍打死 了。”
    “这都什么规矩!总不能因为你是丫头,就不能把你作人看,”黑羯不是爱管闲事儿的人,但眼下壅来要是因为他们的婉拒而受到责罚,心里自然也是过意不去的,熔铸也觉得她是个有情有义,值得信赖的人,当下说:“我有很多哥哥,但我从来没有妹妹,我必然是比你大的,你要是觉得可行,就给我当妹妹,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难得姐姐不嫌弃我身份卑贱,能给姐姐做妹妹,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不知道这位·····”壅来就知道他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也想将他拖到自己的阵营,推心置腹,变成自己人,“先前要不是你舍命相救,我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你都一百岁了,我就是叫你一声爷爷也不吃亏。”
    “你叫我姐姐,转脸再叫他爷爷,这都错了辈分,我们活灵界素来从简,这些繁文缛节也就免了吧!”熔铸脱口而出出,也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倒是黑羯心惊肉跳,壅来听到了,活灵界这三个字,也听得清清楚楚,为了消除他们的戒心,微微一笑,走到他俩,“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咱们就因地制宜,抛弃年纪大小,身份尊卑,结拜成兄妹,可以直呼其名,也可以用哥哥姐姐代为尊称。”
    “还是直接叫名字吧!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熔铸,他是老顽童黑羯,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叫壅来对吧!这个名字挺怪,不过你人却是顶好的,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先结拜,然后再随你回去向你主子复命。”
    熔铸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儿定下来了,从怪物身上跳下,黑羯心里怪她太随性,擅作主张,他这把年纪还得受一个小姑娘叫哥哥,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推辞,三个一起跪下,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再起身时,摇身一变,都成了话里话外亲密无间的兄妹。
    壅来知道这儿有个后门,这是她为了掩人耳目才私自挖的密道,直接通向凌坤宫的后院,蒙荔住的地方,他们三个前脚刚走,蒙荔不动声色的从后面走了出来,在她身旁,还站了个虚无缥缈的黑影,这便是一直在闭关修炼龙陨心的菩心,她看上去也没那么老,或许是元神显现,蒙荔会心一笑,“我这丫头机智敏锐,鬼心眼儿也多,这些年倘若没她在明里暗里帮衬,断了我的后顾之忧,我也没法尽心尽力为您效劳。”
    “心眼儿多,说明她聪明,倘若这心眼儿没用在你身上,她的聪明可就要对你不利了。我说这几年怎么那么古怪,修法的路径没问题,但龙陨心就是迟迟无法和我融合,原来顶上还压了个活灵界。”菩心的手从黑袍里伸了出来,布满皱纹的手在触碰到半边莲的一瞬间,整株巨大的半边莲都化为了灰烬飘飞了,蒙荔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和崇拜,俯首,“要不要我让那个丫头上去查看查看?”
    “不急,只是你近日也太荒谬了,把用心都挪到男欢女爱上,再这么随心所欲,引起他人非议,情欲就是一把火,不要说你自有分寸,等你觉得控制不了分寸的时候,早已万劫不复,族长不在,王后····她虽逃过一劫,怕也没了先前的精神头,爪子再长怕也有心无力,再够到你身上挠出点是非,我已经听到很多风言风语,别再麻痹大意,自甘堕落了。”
    菩心此次元神出窍,就是勒令她在男女大防上注意点儿,娄子捅大了,再把她毕竟的成果漏出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野心里容不得太多的情分,不管是愧疚还是器重,她要的,是最贴合实际的价值。
    “等我掌控人鱼宫,你想要多少男人就会有多少男人把你捧上天,我还有很多事指望你给我去办,失去你眼下这重身份,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我还留着你干什么?眼下局势千变万化,容不得有半分差池,我的规矩你最明白,你救你,是因为你对我还有些用处,去之糟粕,取其精华,你若是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历练都不成个形,我也就不在你身上下功夫了,烂泥自然也有烂泥的用处,就你膝下的那个鬼机灵的丫头倒也不错,拿你作黏合,或许能达到你所达不到的高度。”菩心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蒙荔心惊胆战,精致的眉眼里闪着惊恐,“老祖请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老祖扫清障碍。”
    “障碍丛丛,要是你能一下子扫清,我也不至于在这完子里藏头露尾那么多年,如今我就要大功告成,你须得万事小心,听说纪荣投到了执翰府里,和一个谎称边界来的老太婆打成一片,还把尚不求下半身那玩意儿废了,我让她督促尚不求加大对貂鲤修炼力度,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个个酒囊饭袋,尽给我惹麻烦!”
    菩心对这人鱼宫里里外外的消息了如指掌,没有她察觉不到的动向,蒙荔心慌,却也幸灾乐祸,这无耻之徒终于遭到了报应,菩心冷冷的瞥向她,蒙荔慌忙收敛脸上的暗喜和冷笑,“老祖,您是怀疑纪荣那小丫头有叛变这嫌?至于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老太婆,老祖也不必挂心,我会搞清楚她的底细,一有消息就向您汇报,或许还真和传言一般,只是从边界流浪来的难民,不过有件事儿倒是奇了,执翰的老婆多来莫名其妙就消失了?还有就是,老太婆说是来讨碗不喝,多来去舀水,然后就没了踪影,纪荣还谎称是她的孙女,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除了她奇怪外,执翰也不知从哪儿带来个漂亮女人,不过他生性风流,又看不上丑陋肥胖的多来,频频流连花街柳巷,看到姿色尚佳的女人,魂就没有了。”
    “说得是你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催情药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和他苟且私通的事儿!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还有,碎芙中了海棠的黑蛟蛊蛇,她怎么可能还能醒来?安然无恙不说,竟然还逃了出去,她和那个叫然诺的男人之间势必有什么灵犀相应的东西维系着,听说他不是狼牙族的皇子,尚不求的事儿就先不管了,纪荣向来稳重,她能下这么狠的手,恐怕是尚不求这个王八蛋先欺负了她,我会让她想办法拴住然诺这小子,狼牙族来头不小,要是能为我所用,再有我的龙陨心助阵,如虎添翼,不愁销毁不了人鱼族的雀屏刀,消除了这个威胁,取代人鱼族大权也就指日可待了。”菩心眼神寒光凌厉,蒙荔仿佛想起了什么,“那个先前给碎芙公主治伤的巫师,我看不是一般人,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孔郡当年留下的召唤,老祖,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这个不急,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相比孔郡,她连孔郡脚后跟的灰尘都比不上,成不了气候的,骄躁自大,恃才傲物,无非是得了块云麾血玉,灵力有些增长,她的修为越深,对龙陨心的浸润就越大,这个小姑娘生涩的很,又没什么经验,她的龙陨心是从孔郡那儿继承来的,但终究还没和她融为一体,我修炼了那么多年,尚未还未完全成功,她一时半会儿又怎么能无缝契合,唯一的办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让龙陨心替她度过浮生劫,让她的命和龙陨心绞缠到一起,这才能达到双剑合璧,合二为一的境界。”
    菩心眼里闪过一丝十拿九稳的自信,似乎也料定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度不过去,反而还被龙陨心吞噬,白白忙活了一场却是给别人做嫁衣,她只要耐心的等着,落个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可老祖您好像没通过浮生劫来融合龙陨心,她要是安然度过去,再和龙陨心彻底融合,那您岂不是白白错过一个手到擒来的机会?”蒙荔疑惑,菩心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的春宫园,冷笑,“浮生劫要是那么容易就渡过去,我岂会不用?又怎么大费周章,以这么强硬的方式和龙陨心融合,浮生劫也叫死劫,九死一生,风险太大,龙陨心本身的魔性就很大,稍有不慎,就会被龙陨心吞噬,这个法子太冒险,即使是当年的孔郡,也险些丧命,要不是祭长澈在暗中帮了她一把,她也未必熬得过来,得到后来的风光和荣耀,我是为了避凶趋吉,确保万无一失才耗费那么长久的时间来浸润龙陨心归顺,那个小姑娘说得没错,她就是孔郡的召唤,能成为孔郡的雏形,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孔郡,那就难说了,听说祭长澈大限将至,她就更没机会爬到孔郡当年的位置。”
    林箬师姐什么时候过来?她会不会真······”蒙荔有些犹豫,族长这些年对她疼爱有加,虽然和他有不共戴天的灭族之仇,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孰能无情?菩心自然能从她的犹豫里看出端倪,“你很好,做事雷厉风行,唯一的毛病就是多情,你在派在我门下的那一刻,我就告诫过你,想要成就大事儿,必要剪除情跟,它会让你拖泥带水,优柔寡断,我的死士一旦出动,再加上有林箬助阵,执焰这回定然是必死无疑了,蒙荔,别忘了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他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你古灵族成千上万人的命?”
    菩心知道蒙荔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执焰想方设法的讨好她,无非是可怜她孤苦,毕竟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眼下急着借她之力摆平一些事,“你得把儿女情长放在一边,倘若他真回来了,发现你和执翰的私情,于情于理,也不会任由你这个污秽脏了他人鱼族的脸面,古灵族在他手上全军覆没,难道你也想栽在他手上?他要顾全大局办你,你也得顾全大局,为你无辜丧命的族民讨回一个公道,你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这是你该尽的孝道,好了,还有一件事儿,得由你出面去办。”
    “这是什么?”蒙荔从菩心手里接过一个黑黢黢的盒子,菩心笑,“这东西是我专门替那个小丫头量身定做的,叫随心爞,是我两百多年前从空灵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宝贝,伏魔族曾在上古时期出过一把叫玄冥赤魂剑的短刀,这是伏魔族的圣物,后来祭长澈对孔郡日久生情,两人也情投意合,祭长澈就擅自将玄冥赤魂剑当作信物送给了当时还是他徒弟的孔郡,伏魔族的族长知道后就降罪于祭长澈,将他下在赤笼中,那个地方又叫冰火两重天,受禁之人先是以烈火烤炙,再投入冰窖中冷却,冰火两重天,生死一线间,他熬得过去,就是他的运数,熬不过去,便是他的劫数,孔郡为了救祭长澈,和伏魔族的死对头九幽邪神做了个交易,把她一半的元神封印进玄冥赤魂剑的刀刃中,以她的血为祭,修炼成元神凶煞,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邪灵,九幽邪神是上古第一大邪神,被伏魔族封印进了幽冥界,当初封印的人是伏魔族的天皇祭元卿,只有他的三元心才能解开封印。”
    菩心想起从前的事,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不堪回首的悲伤,“我不知道孔郡是怎么把他的三元心挖出来的,给九幽邪神解除了封印,新任天皇就是后来祭长澈的父亲祭元诛,在九幽邪神横空出世之前再次进行封印,又多加了十道血咒,永远世不得翻身,孔郡功亏一篑,九幽邪神反而比之前更痛苦,就将她的元神凶煞进施加了他的诅咒,它可以诱使孔郡疯魔,她一路杀进了伏魔族,将祭元卿的灵柩都掀翻了,大肆屠杀,致使伏魔族元气大伤,又毁了冰火两重天,将祭长澈救出去,孔郡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被祭长澈逐出师门,孔郡流浪在伏魔族山下的红谷桃园,祭长澈是伏魔族的皇子,怎么能和罪大恶极的孔郡在一起,销毁了祭元卿的仙骨,又血洗了伏魔族的甘露宫,两罪并罚,够她死上一百回,祭长澈奉命杀了她,要不然整个伏魔族都会出动兵马,将她碎尸万段,祭长澈在桃园里找着了她,那把刀封印了她元神的玄冥赤魂剑在慌乱中落在了甘露宫。”
    那会儿她还没出师,还是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一个小姑娘,以为学了法术就光耀门楣,她的世界也很简单,每天习武,修法,静坐,打闹,坐在洋槐树下听秋蝉精神抖擞的叫声。
    “他们在桃园见了面,我的师父祭月神婆当时就在场,她亲眼看到祭长澈循循善诱,将孔郡抱到怀里,然后用玄冥赤魂剑杀了她,刀尖都能后背透了出来,孔郡死了,她的龙陨心也就是在那一刻替她度过了浮生劫,和她合二为一,孔郡没想到祭长澈会对她下毒手,元神凶煞在她怨恨和龙陨心的诅咒下致使她再度疯魔,伏魔族就是个卑鄙小人,当初把孔郡纳入祭长澈的门下,就是奔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去的,这样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得到她的龙陨心,只是没想到他们师徒俩会相互倾心,眼见事情败露,又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将孔郡的龙陨心打散,祭月神婆也是在那样情况下趁火打劫,分了一杯羹,抢走了其中一块龙陨心。”
    后来她经历的事情多了,想法也就没那么简单,她还有个同门师姐烛心,天资过人,聪明绝顶,很得祭月神婆的欢心,不管她多努力,师父的心总偏向处处阿谀奉承她的师姐,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师父的秘密,她在暗中修炼龙陨心。
    但龙陨心本性凶煞,又是孔郡疯魔后浸润了太多戾气,需要用人血来消除戾气,烛心师姐还真以为师父是喜欢她才让她陪着练功,她一天天的消瘦,精神也一天天的开始恍惚,也一天天的长大,她也是十年后才将这个秘密拐弯抹角的告诉她,烛心恨师父无情,也恨师妹无义,知情不报,隔了十年才假惺惺的给她来了一出事后诸葛亮,致使她被残害那么久。
    “这么说,孔郡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封印的,那其他的龙陨心呢?”蒙荔好奇,菩心叹了口气,“其他几块也分散到别处,一直杳无音信,如今那把玄冥赤魂剑浸了孔郡的血,触动了九幽邪神下在上面的诅咒,那个小姑娘就是第二个孔郡,只要她找到那把刀,再浸入她的血,当年发生在孔郡身上的悲剧也会发生在她身上,当时神婆说过,一旦孔郡的后人得到这把刀,它就会受到元神凶煞的控制。”
    看得出来,菩心害怕孔郡,也也有几分同情,“当初祭长澈手刃她的那一瞬间就是触发她疯魔的导火索,只是这把刀一直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在何处,我之前曾让尚不求找过,毕竟这把玄冥赤魂剑一直都被孔郡承身带着,她出去的时候,玄冥赤魂剑并没有随她一起离开,尚不求这个王八蛋贪得无厌,或许玄冥赤魂剑早就被他找着了,私自扣留着这倾世之宝,想办法从他那儿套出下落,祭长澈很快就会和林箬一起进入人鱼族,对付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那个小丫头疯魔,他当初那一刀几乎要了孔郡的命,是时候也让他尝尝血债血偿的滋味儿!”
    鱼房宫
    “奶奶,你这是要去哪里?不歇会儿了吗?你说二爷他老婆到底哪里去了?一夜不见人影,会不会出事儿了?要是二爷回来问我们要人,我们可是百口莫辩,怎么也说不清的。”纪荣晚上就睡在偏殿,多来为了不被人察觉,也睡在了偏殿的客房,苏檠起的很早,做了一桌的早饭,没想到她那么如花似月的人,也做了一手令人出乎意料的美餐,这时一个纯白色的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到多来的胳膊上,脚上还张着一个用麻绳缠着的纸卷,这是她父亲多善长老利用白丝鸟送来的消息。
    “你就呆在这儿好好吃吧!我没胃口!”多来看到了消息,立刻将纸揉碎,扔进了火炉,转身就拄着拐杖进了主殿,纪荣刚要跟上去,苏檠却不冷不热的说:“她没胃口,你也没胃口?难不成你的喜怒哀乐还得看她脸色,她真是你奶奶吗?”
    “关你什么事儿,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一大早做了那么多,二爷再宽裕,也经不住你这样大吃大喝的!”纪荣也不想搭理她,转身就走,苏檠掌心向下,忽然动出一朵古怪的冰花,悄然的落到尚未被火完全烧毁的纸条上,上面的字残缺不全,···赤魂···求。
    苏檠眼里忽地掠过一丝狡黠,仿佛寻寻觅觅,终于要拿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原来一直下落不明的玄冥赤魂剑就藏在人鱼族,她这回算是来对了,纪荣躲在后面,将她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她连忙跑到后面,追上多来,“奶奶,那个姓苏的真有古怪,你先前不是将看完的纸片扔进火里了吗?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鬼,还是她私底下鬼了鬼,纸片竟然没有完全烧毁,我亲眼看到她将纸片从火里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最后一脸怪笑,好像看出什么眉目,这个人,你得防着点儿!”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东西,纪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多来就想弄清楚她的莲蓬到底是不是她偷的,至于她什么来历,她是执翰带进来的,不管什么底细,她都不感兴趣,纪荣连连点头,一脸乐意,能不能和然诺终成眷属,她还有很多事求着她,自然是一百个心悦诚服,多来在她耳朵低声说了几句,纪荣皱了皱眉头,手指也因犯难而缠在一起,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没关系,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会想办法把你想要的东西弄到手的,对了奶奶,刚才是谁送来的纸条?您不是二爷府上的人,怎么会有人知道您在这儿,问也不问就将东西交到您手上,难道你就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别胡思乱想!”多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纪荣也从她神色的变化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怯怯的问:“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二爷好像一点也没认出你来!他要是知道你就是他老婆,会不会····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只是纸包不住火,这样装作难民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长了,总会露馅儿,关于二爷的传闻,我多少也听了一些,先前你已经和他闹出了点芥蒂,还让侍卫看着我们不许离开,怕是然诺的事儿还得在您头上算一笔,乱七八糟的问题剪不断理还乱,怕是知道你真实身份后,更是没法接纳你,那你该怎么办?”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你还是先帮我把东西拿过来。我心里有数。”多来没想到自己会被纪荣看穿,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何况是执翰,她年轻的样子就已让他生厌,如今老成这副样子,怕是要将他吓个半死的,父亲虽然不在人鱼宫,却也时刻关注人鱼宫的动向,不用想也知道这宫里上下皆有他的人布控,如今她收到父亲传来的消息,玄冥赤魂剑是孔郡当年留下的东西,和雀屏刀一样,都拜托人鱼族悉心保管。
    只是后来失窃了,轮番找了几回也没找着,就差将断魂渊翻个底朝天,如今父亲又着重提起这把刀,最后一个‘求’字,多半就是尚不求了,尚不求位高权重,又掌控祭祀主法,连族长的屋里都得接受搜查,他那儿也自然找过,却是没有的,父亲一定是找到了确切的证据才指向尚不求,多来刚到门口,守门的侍卫便将长矛横加在她面前,禁止她出入。
    “苏檠,你说你是从边界逃难来的,想必是边界崩溃,只是你一个姑娘家长途跋涉,颠沛流离,却不染一丝风尘,我横竖怎么看姑娘,都不像是逃难来的,反倒有几分游山玩水的惬意,对了,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二爷的?一定是你的美貌和楚楚可怜的眼神让二爷动了恻隐之心,他的那些传言你可听说了?沾花惹草还是小事儿,对家里的老婆更是······二爷迟早都会收你入房的,看得出来,你八面玲珑,很有心眼儿,人鱼族的宝物虽多,可物以稀为贵,这些稀世珍宝在这儿也只能算块漂亮的石头。”
    纪荣坐在她对面,手指轻轻的在碗边上不经意的叩了一下,见她面无表情,继续说:“你就和这漂亮石头一样,再漂亮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断魂渊,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鱼族存在,你想在这儿呆一辈子么?二爷生性风流,他的心就像风一样,不是想留就能留得住的,即使把你娶进门,顶多在你身上花个几年心思,再过几年,你就人老珠黄,被他厌弃在这深宫大院里不见天日,他以后还会遇到更多形形色色的你,男人嘛,喜新厌旧这是天生的弊病,不是你的美貌和风情就能改得了的。”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瞧你这话酸的,好像想嫁给二爷的人是你,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不过,你要是有这方面的心思,我倒可以成人之美,这地方好是好,随处都是宝物,英雄无用武之地,美玉无现世之缘,再好也不过是假象,不过,”苏檠知道她来者不善,和她奶奶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会给她当枪使,找着机会就狂轰滥炸,“你不是喜欢然诺的么?怎么又对二爷感兴趣?哦,你这女人也太贪心了,鱼和熊掌都想搂到自个儿的怀里,二爷回来了,我就会离开,不会耽误你的美梦,只是二爷的老婆多来知道你还存了这份心思,你说她会不会指着你的鼻子对你破口大骂?”
    八道,我怎么会喜欢二爷,然诺才是我的真命天子,他是我这辈子认定了的男人,你·····要不是别有用心,怎么现在还不走?二爷当时可没说你不能走!你要是没居心,为什么还赖在这儿不走?人鱼族大了去了,你要是真从边界过来的难民,除了这儿,你还有更多的选择。”纪荣希望她主动离开,苏檠缓缓的站了起来,“可我觉得这儿就是我最好的选择。那你为什么赖在这儿不走?那个老太婆真是你奶奶么?随便管一个年纪大的就叫奶奶,要说居心不良,你这居心不良才叫货真价实,我一大早心情很好,不想和你废话,你打哪儿来的小罗喽,你奶奶老眼昏花看不出来,我却看得一清二梦,就说你身上的煞气却是和外面盘踞于玉骨上的煞气同出一脉,你每次经过的时候,上面的煞气都会流转,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眼力比一般人要细致的多,你那临时拼凑来的奶奶要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怕也会将她的老骨头给吓散了,不说别的,就在密道里你和尚不求苟且的事儿,怪不得你拼命的想要抓住然诺,谁会接受一个失身的女人,更别说狼牙族要尊你为王妃,真是痴心妄想,然诺的失忆也只是暂时的,他迟早会想起碎芙公主的好,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只要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你哪有机会在我面前蹦跶!”
    “你·····你怎么知道的?不可能!你别血口喷人!”纪荣被揭了底,整个人都虚软了,苏檠走到她面前,用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一根酸辣可口的酱菜,“我就是从密道那儿下来的,本想来人鱼族开开眼界,瞧一瞧这举世无双的玉石世界到底璀璨到什么程度,没曾想却看到那么辣眼的场面,这个秘密,我本想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毕竟你我都是女人,败坏了名节,想要找个如意郎君可就难于登天了,我和你并无瓜葛,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有你的事儿,我也有我的事儿,咱们互不相干,如果你让我不痛快,我想让你不痛快的方法只有你想不到,而没有我做不到的,你最好清楚这一点,否则,你的事情一旦传到然诺那儿,煮熟的鸭子飞了,你的王妃梦怕是要挨到下辈子,你不是想成人之美的吗?那就成全你的心上人然诺和碎芙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修德行善,提前为你下辈子的幸福添砖加瓦。”
    “你休得胡言乱语!”纪荣也顾不上什么,身上渲染出一层煞气,顷刻间就将桌子掀翻,苏檠周身不知何时树起一道结界,流转出剔透而莹润的光芒,和纪荣面前的煞气相抵,所到之处,仿佛都被铁锤挨个敲打似的,发出破裂的声响,激烈而刺耳,纪荣这点功力哪是苏檠的对手,不停的往后败退,直到身体抵到了柱子上。
    苏檠身上的灵力还在侵蚀,就在她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时,身后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记,身体也被打飞,落到五步之外的书台上,这儿的一切家具都由玉骨所制,玉骨坚如磐石,苏檠重重的撞了上去,又是偷袭,一点防备也没有,‘砰’的一声闷响,将书案上的东西都连带着撞了出去,七零八碎撒了一场。
    当即吐出一口血,纪荣的把柄落在她手里,一心想置她于死地,从掌心飞射出去的灵花在极快的飞转中化作毒镖,苏檠虽然眼疾手快,挡住了一只,但另一只却不偏不倚的射入她的右肩,纪荣不想放过眼下这个绝好的机会,心头大患,务必除之而后快,免得夜长梦多。
    就在她痛下杀手时,多来出言制止,她是菩心老祖的人,自从就藏在园子里浸润煞气,如今已成了气候,原本以为她和那些凶残成性的人不一样,看她温柔无害,小家碧玉,下手却如此歹毒,一根藤子上结的爬,要苦都苦,很多东西,早就注定了,根深蒂固。
    先前的话,她也隐约听到了些许,然诺断然不能和园子里的东西有任何瓜葛,害了然诺不说,碎芙也会一辈子不开心,她的面容适合笑,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楚楚生动,却也可怜。
    “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东西,并没让你杀了她!”多来看了她一眼,纪荣低下头,狠狠的看了眼已经昏迷的苏檠,她一定要赶在然诺回来之前杀了她,必然的时候,连多来也····纪荣想到这儿,不禁连自己也后怕,她恨菩心,恨她心狠手辣,如今她随便一个念想,也和她一样毒辣。
    “荣儿,是你的就是你的,别想多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诸多顾虑,你担心自己身份卑微,最后还会输给碎芙公主,如果你用这么势力的眼光判断然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然诺之前喜欢的碎芙,是刻意装扮成了小乞丐,是她善良的心吸引了他,如果你也能有这样的心意,他会更加喜欢你的,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手段得来的,手段也讲分寸,别拆东墙补西墙,最后连自己也圆不了残局。”
    多来苦口婆心劝勉她归善,纪荣点了点头,“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只是·····我真的很害怕,想必您应该听到了,尚不求在密道里用催情药欺负了我,贞洁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如今我没了,以后怕是什么也没了,我是真心喜欢然诺的,求你····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
    “好,我得想个办法出去,尚不求欺负了你,那就杀了他,我也有要紧的东西在她那儿!是一把短刀,以前我见过爹爹留下的图样,刀柄上镶嵌了许多五色彩石,叫玄冥赤魂剑,外面的侍卫看得严,我怕是出不去了,”多来握住她的手,眼里闪着某种互惠互利的暗示,“只要你帮我把玄冥赤魂剑拿来,我就有办法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狼牙族当王妃,他身上有我的黑翎之眼,能不能想起过往的事儿,他说了不错,碎芙的眼泪说得也不算,眼下能帮我的只有你,未来能帮你的也只有我,你明白吗?”
    布元宫
    王后平安归来,只是一直昏睡不醒,林儿坐在床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滑落,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她差的丫头回来了,她打探来了消息,善音伤势太重,又身中剧毒,宫里能请的御医都被请到他那儿,都说他怕是撑不过今晚,宫里流言四起,再加上玉骨上越来越着重的煞气,众说纷纭,有说鬼怪乱世,有说妖魔作祟,还有就说孔郡圣女因为尚不求的不尊和羞辱发怒了。
    林儿瘫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她从怀里摸先前在夹竹桃下面遇到的那个面目鬼怪的人,她没有脸,却看上了她的脸,只要她把脸给她,善音就会逃过死劫,她将那颗黑色的药丸拿了出来,善音因为救她才会被怪物扎伤要害,她只能以命换命,将他的命通过特别的办法赎回来,此生与他有缘无分,但求来生再遇。
    “你们都给我让开,林儿呢?快把林儿叫出来!”壅来从春宫园出来后,将熔铸和黑羯安置在了凌坤宫后面的院子里,那儿人烟稀少,又是不毛之地,躲在那儿很安全,她就想知道眼前这个林儿到底什么鬼。
    “你少在这儿嚷嚷,惊扰了王后休息,你可但当得起!”侍卫将她推开,也知道她是蒙荔身边的丫头,在王后身边当差的人,沾了光,身价水涨船高,自然和其他主子身边的人底子硬一点,当着蒙荔的面,也敢大声训斥,壅来指着紧闭的房门说:“你把她叫出来,她有可能不是林儿,是冒名顶替的妖魔!”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王后病成这样,你少来这儿危言耸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林儿也是王后身边的人,蒙荔这是给你吃了什么猛药,让你光天化日之下敢在布元宫口出狂言,恶意编排林儿,蒙荔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置好,她又唆使你挑起什么是非?族长不在家,你们个个都想翻天了不成,闹够了就滚,否则,别怪我们下手无情,不给蒙荔面子的!”这些势利眼一点也不把蒙荔放在眼里,壅来无计可施,眼前的几个侍卫又都凶神恶煞,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又拿王后施压,只能暂行回去,另想他策。
    凌坤宫
    “听说你去王后那儿闹场子了?”蒙荔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个勾勒了海棠花的杯子,热气氤氲,她脸上的表情仿佛也跟着扑朔迷离,壅来心里一惊,慌忙跪下,“我在奉命去园子里寻找巫师时,刚好碰到了善音和林儿,善音浑身是血,受了很重的伤,林儿却毫发无损,他们走了之后,平白无故的,又跳出个和林儿一模一样的人,还差一点就杀了我。”
    “那你是怎么脱险的?”蒙荔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菩心的提醒,她可是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壅来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是活灵界的人,她最后的筹码,支支吾吾的说:“我对园子里的地形很熟悉,她追了我一会儿,没追着就走了,我也趁机逃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以前让你入园子你还不乐意,如今熟悉了地形,反而救了你一命,你来了刚好,赶紧帮我收拾两个房间,我遇到两个很有趣的朋友,他们之前也在园子里遇险,也算是九死一生才出来的,以后必然是常来常往的,你得把自己的脱险的办法教给他们,说不定关键时刻也能护住一条命,险象环生。”蒙荔的脸在雾气变变化无常,这时熔铸的声音从外面清清咧咧的传了过来,仿佛在壅来的耳边炸出一声响雷,很快黑羯也走了进来,蒙荔向他们招了招手,“你们随便做,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想吃什么就吃,这儿若是没有的,就问壅来要,她的手很灵巧,会做很多好吃的糕点。”
    “真的吗?我想吃七彩水晶糕?你会做这个吗?想起这个味道我口水都流出来了,感觉上一次吃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儿!哎呀,一把到吃的,我肚子里的馋虫就一股脑往外跑!”熔铸晃晃悠悠的从怪物身上跳了下来,黑羯不停的去扯她胳膊,让她少说点话,蒙荔见黑羯只有五六岁大,笑着说:“他是你儿子?”
    “他是我爷爷!告诉你,他今天都一百岁了,是我们那儿出了名的老顽童!”熔铸很喜欢眼前这个漂亮温柔,身材匀称的女人,先前壅来把他们两个丢在后院就没影了,黑羯又一直缠着回去,要不是她突然造访,她可能真要被黑羯遣返回了活灵界,外面的新奇对于一直浸在死气沉沉里的熔铸来说太有诱惑力了,蒙荔自打出了园子,就一直留意壅来的动向,也亲眼看到她将两个奇形怪状的人藏到后面破败的院子里。
    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人鱼族的人,尤其是那个锥子似的女人,更是头脑简单,这怪物她也眼熟,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就是菩心身边的一个孤女乔飞橙豢养的猗角兽,她天生无脸,一直默默无闻的跟在菩心身边修习法术,熔铸法力不俗,又口口声声称自己那儿的人怎么怎么样。
    断魂渊大到无边无际,又怎么会只有人鱼族一个部落存在,必然也有其他宗族,只是和人鱼族一样避离世端,不想被外人得知,毕竟人鱼族的玉骨素来就有天下第一的美誉,要是生活在地面上,早就被人巧取豪夺瓜分了,想必熔铸那个部落里也有举世之宝。
    “你们在园子里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我向来喜欢广结善缘,结和你们认识,我很高兴,这儿房间多,你们看中哪间,就让壅来替你们收拾,安安心心住下来,别太见外了。”蒙荔也不揭穿她,壅来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连手心都在冒汗,熔铸抓住缰绳,笑着说:“哪里会见外,我们和壅来已经结·····”
    “你不想吃七彩水晶糕了么?别说太多的话,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精力都被说话用完了,哪有力气吃东西!闭嘴了!”黑羯眼光毒辣,很快就看出蒙荔对壅来私藏他人在后院的行为很不满,壅来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要说巧合,这世上哪有这么不偏不倚的巧合,只能说明她很不信任壅来,甚至在暗中跟踪她。
    “对啊!我还吃东西!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了,肚子空得很,能吃下一头牛!壅来,”熔铸一边走一边凑在她耳边打听,“你真的会做七彩水晶糕?没有我们那儿的芨芨草可做不成········”
    芨芨草?
    人鱼族是寸草不生的,除了春宫园。
    红谷桃园
    婉薇将手里拿着的几枝桃枝背到后面,祭长澈每走一步,地上的桃花仿佛被风卷起来,洋洋洒洒的又从他身边飞落,婉薇从来没见过这么浪漫逼人的开场,祭长澈眉眼里闪着比桃花还要耀眼的光芒,又低声呼唤,“孔郡!”
    “我不是孔郡!其实我也不是叶千灵,我知道我和孔郡生得一样,你那么喜欢孔郡,从我身上,你也很难摆脱孔郡的阴影,不过没关系,我虽说有点介意你把我当作别人呼来喝去的,但···但看在你长的那么楚楚可人的份上,我就委屈一点,只是你以后不要对我那么凶!师父,”婉薇也走近他,祭长澈眼里忽然闪现泪光,婉薇心里一动,女人梨花带雨,男人眼里有点儿泪光,反而将他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漠驱散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祭长澈,虽然在他眼里,她只是孔郡的小样,婉薇抬起手,他好看的眼眸里仿佛有股无形的漩涡,将她一点点的沦陷下去,浓翘而纤长的睫毛,微蹙的双眉,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在优雅精致的上漾起淡淡笑意,婉薇一阵眩晕,那种令人忘情轻叹的美,忽略了性别,好似谪仙下凡,手顺着她的胳膊一路攀爬到他的肩膀上,温温的,有股沁人的清香,“你真好看。”
    “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吃了那么多苦,孔郡,”祭长澈伸手将婉薇搂在怀里,婉薇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他怀里,他的身体才叫名副其实的软玉温香,银白色的发丝更是散发着幽雅的香气,良辰美景,花好月圆,能在这样完美窒息的环境下和·····和师父在一起,也不算辜负桃花的妖娆和娴静,婉薇顺势圈住他的颈脖,他柔软清香的发丝在她收紧的胳膊下被压出好看的弧度,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这样紧密的拥抱不但让她觉得充实,反而有种就要失去的空虚,祭长澈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散开,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仿佛有只不安分的蚂蚁正在她耳畔打转,身体被他轻轻推开。
    婉薇见他的脸压下来,心里怦怦乱跳,眼睛也惊慌失措的不知该看哪儿,他的指尖从她脸上划过,最后握在她的后脑,婉薇几乎忘了呼吸,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她发现祭长澈的右眼靠近眼角的地方有颗细小的黑痣,这是他白皙无暇的脸上唯一的颜色。
    他的嘴唇压了下来,有点凉,有点颤抖,还有点胡萝卜淡淡的草药味儿,孔郡是他的真爱,胡萝卜也是,祭长澈的吻来势汹汹,按在她后脑的手也在不停的用力,婉薇所有的气息似乎都被他贪婪的吸光了,她的手徒劳无功似的抵在他的肩膀上,却又添了几分暧昧。
    婉薇身体猛地一震,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出于能本的挣扎,祭长澈却越发有力的将她搂在怀里,她的情不自禁,意乱情迷,都在撕裂的剧痛里仿佛被冷水激醒了,婉薇疼到无法呼吸,祭长澈松开对她的侵占,他的眼睛在眼泪的滋润下即使毒辣,也美得让人炫目,婉薇双手紧紧的揪住他的衣服,还有几缕银白色的发丝。
    祭长澈抱着她缓缓下坠的身体一起瘫倒在了地上,飞落的桃花落到他头上,也落到他腥红的衣衫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婉薇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低下头,看到那把镶嵌了五彩宝石的玄冥赤魂剑正扎在她的心口,祭长澈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婉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太恨了,是因为她是孔郡才必死无疑,还是她的存在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个女人不可饶恕的残忍?婉薇的手指里还紧紧的抓着从他头上扯下的银丝,祭长澈眼泪潸然而落,将她抱在怀里,眼泪滴落到她脸上,又流进嘴里,很哭,比中药还苦。
    她嘴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淡淡的胡萝卜味儿,却也被苦涩的眼泪驱散,婉薇的手上也沾满了血,她抬起手,就要去抓他的脸,却被他的手抓住了,怎么也挣脱不了,胸口一阵阵的发痛,随着奄奄一息的心跳,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仿佛也被抽空了颜色,桃花飘落,洋洋洒洒,仿佛粉红色的鹅毛,漫天飞舞,落在她的眼睛上,眉毛上,还有半张的嘴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了,也听不到,被伤的人,她的手无力的从祭长澈的手里滑落,砸碎了一地的桃花。
    鱼房宫
    “你们快点让开,我奶奶她忽然吐了血,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先前又从床上摔下来,怕是伤了要害,你们快点闪开,让我去找个御医给我奶奶瞧瞧!”纪荣哭着从门口跑了出来,侍卫依旧用长矛阻挡,“二爷说过,你们俩谁也不能出去!”
    “你们这都是什么脑子,二爷是说过不让我们出去。可也没说生病了也不能找御医治病!二爷是看中奶奶有算卦看相,未卜先知的异能才强行软禁,必然是重要的人,你们再横加阻拦,奶奶要是因为你们有个三长两短,二爷回来,第一个拿你们问罪!你们这般迂腐,可能但当得起?”纪荣咄咄逼人,对方虽没将长矛收起,却也有了松懈,其中一人说:“如今王后昏迷不醒,宫里的御医一有半都被拔到她那儿医治,剩下的一半又都去了善音的宫里,他也受了很重的伤,听说比王后还严重,怕是撑不过今天晚上,王后和善音都是站在云端的人,御医当然得紧着他们先,我们就是放了你,你也未必能请到御医。”
    “要不这样,你们放我出去,反正我奶奶还在里面扣着,我不会丢下她逃跑的,还有,我能不能找到御医和你们放不放我走完全是两码事儿,倘若我没找着御医,或找来的御医没能救回奶奶,等二爷回来,我自然会如实禀告,也跟你们没关分关系,二爷是非分明,自然不会怪罪你们,如果我奶奶死在你们顽固上,奶奶这笔帐,我无论如何也得讨要回来!相信二爷也会给我一个公平公正的交待!”纪荣用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抹去,两人相互对了眼色,将交叉的长矛松开,纪荣这才得以出去。
    人鱼宫早已乱成一团,平日干净肃清的小道也凌乱不堪,很多路过的百姓不是趴在地上,就是畏畏缩缩的躲在巨大的玉石后面,纪荣心里犯着嘀咕,这无缘无故又是怎么了,就在这时,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在十几个侍卫的追击下从斜刺里跑了过来,遍体鳞伤,脸也是血淋淋糊成了一片,纪荣也被这恐怖紧张的气氛吓着了,连忙找地方躲藏,这时一个老伯伯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躲到这边来,纪荣也蹲了过去,探问说:“那人是谁呀?怎么那么恐怖?她的脸是被切除了么?族长不在,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
    “那人是个妖女!难怪王后一进园子就出事儿了,你再看看这些玉骨,上面的颜色都是妖魔鬼怪惹的祸,全是瘴气,真不知道人鱼族谁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又遭了哪门子的报应,那么好的玉骨就这样毁了,变成一文不值的石头。”
    旁边的另一个人接着说:“听说那个妖女一直潜伏在园子里为非作歹,欲意加害王后,这些乱子都是她暗中作下的,听说她是个无脸上,侍卫长说了,要将她打入地牢,等族长回来后,要将她当众烧死,这样才能平息众怒,解除人鱼族危机。”
    乔飞橙?菩心的座下就有个无脸人,听说是个从臭水沟里捡来的孤女,平时冷若冰霜的,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交汇,一直以面纱遮面,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心气高,却不受待见,也就是替菩心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素来深居简出,躲在黑暗的小房子里,很少露面,应该是怕自己的脸吓着别人吧?可她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么从被人从园子里揪出来呢?这也太蹊跷了,事发突然,纪荣眼下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又怎会顾念一个和她并无多少交情的人?
    “把她打入死牢,日夜派人严加看管,在族长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违令者格杀勿论!”竽依瓦命人将无脸人捆走,他忽然单膝跪地,还好手上的剑撑到地上,及时替他撑住了身体,一口血也急急的从他嘴里喷涌出来,身边的侍卫将他扶住,纪荣清楚的看到,竽依瓦的腹部有处醒目的刀伤,他在侍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传令下去,将所有民众疏散至断魂渊的第七层防御界,族长未尚回宫,生死不明,屈行舟,二爷只带了狼牙族的然诺去接应族长,怕凶多吉少,不是对方对手,你再带二百侍卫去外面接应他们,尽量护族长回来,其他人尽快将民众疏散,不得有误。”
    “侍卫长!您伤势严重,请您也随同民众去防御界避一避。”那叫屈行舟的人是竽依瓦的副将,竽依瓦一把将他推开,“我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我还没死,轮到你来替我做决定!去啊!”他见屈行舟点了点头,刚转身,竽依瓦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我怕是不行了,以后你就是侍卫长,记住,一定要护族长平安归来!我自小就受族长恩惠,如今人鱼族失守,我只能誓死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与人鱼族共存亡,事不宜迟,你·····你去点将,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族长要是回不了,你们也不要回来丢人现眼!”
    “属下遵命!你们几个跟我来!再将鱼崖库所有军将全部召唤过来,随我一道去外面接应族长,”屈行舟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对身边的小将嘱咐说:“你暂且留下,多带十几个人护在侍卫长身边,他不让人跟着,那就悄悄跟着,别让他发现了,一旦有危险,一定要想方设法保全他的性命,明白了吗?”
    人鱼族立刻陷入人心惶惶的纷乱里,在竽依瓦的带领下,断魂渊的第七层防御界被打开,纪荣心里惶恐不安,人鱼族的防御界自打立世以来,就从未开启过,一旦开启,就意味着人鱼族大难临头,且有万劫不复的凶险,纪荣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也不显眼,她刚好可以趁乱杀了尚不求那个淫贼,以及拿到藏在他屋里的玄冥赤魂剑。
    “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这时一个女人迈着笨重的鱼尾,不停行色匆匆的人求救,她一把抓住纪荣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脸是泪,苦苦哀求她说:“姑娘,求你行行好,我孩子被怪物叼走了,求你帮我把孩子救回来!再不求就来不及了!”
    “怪物?园子里的怪物跑出来了?”纪荣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姑娘,我孩子才两岁,那怪物叼走了他,怕是·····求你帮我救救他!求你了,只要你能救回我的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丈夫死得早,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姑娘,你是个好人,求求你大发慈悲,他们都不愿意救我的孩子!”
    “好,怪物是往哪个方向逃跑的?”纪荣心里一阵后怕,即使追到怪物,两岁大的孩子,怕也是被怪物一口活吞了,妇人指着前面的一块巨大的黑色玉骨说:“就在那块玉骨后面,下面有条巷子,怪物叼走我的孩子,我也一路追踪,最后就是在那儿消失的,多半就藏在那儿,快走呀!我的孩子!”
    “吼!”一阵残虐的咆哮从洞口隐隐的传了出来,空气中还有一丝血腥味儿,妇人心里念着孩子,拼命的想要进去,纪荣却抓住她的手,“不急,恐怕这里面不只一头怪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这么冒冒失失的下去,怕会连自己的命也要搭进去,你在这儿等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怪物凶残成性,不管你的孩儿是死是活,终究还得看天数。”
    “姑娘,那我孩子的命就托付给您了!”妇人眼泪不停的往下滑落,手也因为过度的紧张而握住,纪荣让她不要靠近颜色斑斓的玉骨,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一旦有怪物冲出,也不至于将她也吃了。
    纪荣本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多来的劝勉和暗示多少还是让她心潮起伏,她也有意为了然诺改邪归正,不再与菩心有任何瓜葛和纠缠,她心里明白,孩子一旦落到惨物嘴里,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十有八九已被怪物囫囵吞枣似的吃了,她了解那些怪物,多半都是菩心授意底下的人豢养的,其中以乔飞橙的猗角兽最为凶残,菩心的饭可不是谁都能吃上嘴的,留着她,自然有留着她的用处。
    “小乖乖!别哭,把我的耐心哭没了,别怪我把你的小脑袋挤爆,用来血浆浇花,你看·····你看这是什么?牵葵金羽!只要将你的元魂注入花蕊里,我就能永葆青春,你知道吗?我以前没有脸,你看,我现在的脸多漂亮?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脸,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照镜子了!”一个充斥兴奋和娇柔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
    纪荣听着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儿听过,洞里隐隐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孩子还没死,就在这时,一个橙红色的身影从阴暗中闪现出来,挡在了纪荣的面前,她晶亮而柔媚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仿佛记起她是谁,这时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猗角兽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个子比牛还壮硕。
    脑袋丑陋而狰狞,獠牙仿佛野猪一样往上弯翘,尖角锋利,肥大的耳朵不停的扇动,森白而密集的尖牙上浸着几缕血丝,还有大量粘稠的液体顺着下颚滴下来,晃晃颤颤的,仿佛浓稠黏糊的鼻涕,能驾驭得了猗角兽也只有乔飞橙,她不是天生无脸人么?怎么一下子又貌美如花了?难不成先前被当作怪物抓走的无脸人才是这张脸的真正主人!
    “别来无恙,纪荣?!”乔飞橙没想到她会横加干涉她的事儿,站在她身后的猗角兽不时冲她低吼,还龇牙咧嘴示凶,纪荣心里七上八下,额头上也冷汗涔涔,她千不该万不该干涉乔飞橙的闲事儿,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如果有,肯定都没发生。
    乔飞橙走向她,笑着说:“我知道你们一直以来都很瞧不起我,别说是你们,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从小到大,从未照过镜子,也不敢去水边,因为我恐怖的鬼脸也会在水面上倒映出来,我被菩心捡回来后,一直见不得光,我是她内心仅剩的一点善意,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做恶人,她将我丢弃在黑暗子里,将我换到另一个地方自生自灭,我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将老天亏欠我的东西完完整整的拿回来,在修法上,我付出了比你们多十倍百倍的努力,你瞧我的脸多漂亮?我终于熬出头了,春暖花开,我的人生,又以另一个方式重新开始了。”
    乔飞橙逼近她,刚才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她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才得到正常人该享有的权利,但凡有人干涉她的好事儿,她一定会以十倍百倍的代价追讨回来,“我不想与你树敌,但据我所知,你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投在菩心门下,第一条规矩就是收敛情感,别碰事不关己的事儿给自己以及菩心惹麻烦,这个孩子与你有何瓜葛?你才出来多久,怎么心地一下子变得这么柔软?还学会了多管闲事儿?你说,我要是把你今时今日的事儿捅到菩心她老人家面前,她会维护我,还会砍了你这双目无章法,颠三倒四的手?”
    “我····乔姐姐,我不是故意冒犯,只是那夫人苦苦哀求,我于心不忍,看着心里也连连犯酸,一时糊涂才惊扰到了姐姐,还请姐姐切勿怪罪。”纪荣四面楚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更不会得罪乔飞橙,毕竟这事儿要是捅到菩心那儿,做不了然诺的王妃不说,还得累积性命,如今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闪失,她得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抵。
    不过是个孩子,跟她来之不易的情缘相比,不过是别人家的事儿,无足道哉,她的心不是天生冷血,只是园子里不养闲人,菩心又故意给所有人营造弱肉强食的猎杀环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得商量,更没人情味儿,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或被强者吞噬,只能以以暴制暴,以恶还恶,将自己变得更加自私自利,她的人生可以不择手段,却不能存有半多情感,乔飞橙自然也是个明白人,看出她眼神里的忐忑和惶恐,握住她冰冷的手,走进那个躺在石头上奄奄一息的孩子,看起来足有四五岁大,衣着华丽,不像是一般普通小百姓家的孩子,在石头的下面还拜访了一盆暗红色的花。
    那是春宫园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牵葵金羽,三叶花,花蕊为天蓝色,触角上有细小而密集的倒刺,花开的时候很美,和高雅清素的君子兰颇有几分相似,以血浇灌,以元魂祭命,可使容颜永驻,据说当年的菩心为了永葆青春,也大肆命人偷走人鱼族刚出生的孩子,用来修炼和血祭牵葵金羽。
    只是这牵葵金羽需要长久浇灌,她又一心忙着修炼龙陨心,也就搁置了,没想到却让乔飞橙白白捡了现成的便宜,如今只差最后一道血祭,这张脸就会和她融为一体,仿若天生,孩子的元魂是最纯净的,也是血祭牵葵金羽最好的供养,乔飞橙握住孩子半握的手,笑着说:“我们都是菩心老祖手底下的怪胎,你样貌姣好,身段也还不错,是个惹人喜欢的姑娘,即使到了外面,也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但菩心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臭名远扬,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她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藏在这人鱼族瞒天过海,你出去后,敢对别人说自己是菩心的人?”
    乔飞橙用手触碰着娇艳素雅的花瓣,这牵葵金羽在她细心照料下已达到千钧一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就在眼前,“她需要我们,不过是因为她尚未出关,我们都是她手里的棋子,人鱼族给了她苟延残喘的机会,却也是她的奇耻大辱,我们不会永远跟她一辈子,她也不需要我们这些累赘来时刻提醒她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想要全身而退,少不得为自己留点私心,你今天的善举,想来也不是心血来潮,你从小就比我聪明,菩心也没少在你身上花心思,这慢慢修直的后路,怕是早就紧锣密鼓的进行了,很好,我没什么野心,只想拥有一张和普通人无异的脸,牵葵金羽还剩下最后一道血祭就能助我马到功成,我帮你保守秘密,希望你也能拿出点诚心,帮我一个忙。”
    “可····只是孩子的母亲还在外面焦心等候,要不这样,你先放了他,我再替你特色一个更适合的孩子,眼下人鱼族大难将至,那些平日里躲在房子里不出来的人都会将孩子抱出来,想要得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儿!”纪荣见那孩子一直向她伸手,四五岁大的孩子已知道死亡的威逼有多可怕。
    乔飞橙笑,“你说什么胡话呢?看来你还是一点也不知情?人鱼族就要不复存在了,那个巫师就是第二个孔郡,听说她在尚不求的房间里找到一把古怪的刀,自杀了,但她很快又醒了过来,尚不求虽说下半身废了,却也没耽误他脚底抹油溜了,侍卫长要不是跑得快,远远不止腹部那一刀那么走运,早就身首异处,她见人就杀,此时此刻早已杀红眼了,断魂渊的第七层防御界一旦开启,人鱼族的法阵就会失去庇佑,相信那位妖女也会杀进防御界,将整个人鱼族杀个干净,你说你得去哪儿给我特色合适的人选?再说菩心老祖也会被迫现身,大难临头,她顾不上我们的,你要是不帮我得偿所愿,用牵葵金羽收了这孩子的元魂,怕你需要我鼎力相助,我不但不会拉你一把,兴许不高兴了,还得让你永远陪着人鱼族的残骸沉寂在这深不见底的断魂渊,那你所有的计划不都一起覆灭了么?那又何必妇人之仁,未必成全得了别人,却无端端的葬送自已刚有起色的人生,眼下的机会千载难逢,我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再搏一把,你要是在这点蝇头小利的良善上栽了跟头,得不偿失不说,我也替你寒心。”
    “好,我帮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纪荣也实在没办法了,她心里的牵挂太多,如今连乔飞橙也想趁火打劫,她也必须为日后的狼牙族太子妃努一把力,眼下也只能虚与委蛇,忍气吞声。
    这孩子既然落到乔飞橙的手里,是他命中该有的劫难,她有心无力,不是想渡就能帮他安然渡过去的,孩子看到纪荣原形毕露,面目凶悍,再次哇哇大哭,乔飞橙必须保持体力,牵葵金羽含苞待放,在纪荣强力的煞气灌输下,花瓣逐步绽放,三根天蓝色的花蕊也从花苞里伸展出来,仿佛藤蔓叶子下柔软有力却喜欢绞杀的长须,顶头的倒刺也隐约可见,闪着锋利而尖锐的寒光。
    扎进了孩子两边的太阳穴,其中最粗长的长须刚扎进孩子眉心的天门,乔飞橙眼里绽放出一股迫不及待的奇异神彩,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她用手捂着脸上这副从林儿那儿换来的脸,从此以后就是她的了,梦寐以求的愿意得以实现,这是老天对她残忍之后最好的回馈。
    孩子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纪荣痛心疾首,本想为然诺改邪归正,如今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猎杀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孩子的身体逐渐溃败,连接牵葵金羽的花蕊也从天蓝色变成了血红色,还折射出剔透晶润的光。
    乔飞橙凌空而起,牵葵金羽的花蕊又连接到她两边的太阳穴和眉心的天门,孩子纯净无邪的元魂很快过继到乔飞橙的脸上,那张和她严丝合缝的面容也在柔润闪亮的光芒中合为一体,牵葵金羽也花叶枯萎,化为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纪荣耗费了大量法力,脚下一阵虚浮,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石头上的孩子早已化作白骨,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套在上面,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太阳穴和眉心也有明显的克隆,那妇人亲眼看到是纪荣利用邪功将她的孩子变成枯骨,顾不上危险,抓住她一阵扑打,猗角兽了几声,乔飞橙得偿所愿,却用手在它丑陋的脑袋上按了按,猗角兽立刻服服帖帖的趴到地上,妇女疯狂的扯着纪荣的衣服,破口大骂,“你答应过会救我的孩子,没想到你却杀了她,虚情假意,你何其恶毒?和这怪物有什么分别?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当真是毒蝎心肠,连个孩子也不放过,我要杀了你为我孩儿报仇!”
    “对不起,我····”纪荣见她纠缠不休,猛地将她推开,哪想用力过大,妇女重心不稳,猛地向右方径直摔了过去,一声闷响,刚好一头撞到了孩子所在的石头上,瞪大了眼,瞳孔里凝固的绝望和愤慨喷薄欲出,她的身体慢慢的向后面倒地,石头上留下一摊暗红的血迹,乔飞橙走向惊魂未定的纪荣,“这不是结了么?今日的人情,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纪荣整理了下衣服,急匆匆的从洞口跑了出去,外面依旧混乱不堪,哭喊声不绝于耳,还有父母急切呼喊孩子的呼唤,纷乱而喧嚷,仿佛大大小小的针,直往耳朵里扎,纪荣看着自己的手,她为了一己之私抹杀了一个孩子无辜的性命,如今连他的生母也一并杀了,她身上的罪孽在没遇到然诺之前就已经洗不清,所有的过往都是前世,她遇到了然诺,立志要做个好人,如今却又在过去的罪恶中重蹈覆辙。
    她手上的手沾得越多,就离她狼牙族太子妃的宝座越远,这些道理她都是明白的,但她为什么还要将自己一点点的沦陷下去?她大可对乔飞橙的威逼利诱嗤之以鼻,明知道是个火坑,乔飞橙没有逼她,无非是在她的诚惶诚恐的心绪里加了把火。
    她本想浴火重生,不想却烧死了自己,归根到底,她还是太在乎然诺了,把这情缘看作比命还重要,乔飞橙也是抓住她这个要害才危言耸听逼她就范,她也慢慢着了她的道,辜负了那对可怜的母子,成全了乔飞橙,自己却身陷泥潭,良知沾了污秽,也但当得起狼心狗肺这四个字。
    所有的侍卫都在井然有序的将民众疏散进防御界,乔飞橙说过,巫师疯魔,她会杀进防御界,人鱼族的人撤进了那儿,无异于死路一条,妖女见人就杀,也一定会杀进防御界,敢不是瓮中捉鳖,必死无疑了么?
    祭司府
    竽依瓦率领三百多名侍卫将祭司府围得水泄不通,婉薇手里拿着玄冥赤魂剑,刀柄上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粼粼彩光反射到她的脸上,她的胸口有道显眼的刀伤,将衣襟浸染成了暗红色,她嘴角还溢出血沫,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分外抢眼,祭长澈不仁不义,竟然偷袭她。
    婉薇一直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分发展成这个样子,她从未想过要针对谁,眼前飞落的花瓣都当浸了血色,一片片的从她眼前飘落,祭长澈消失了,但他在她胸口留下的这一刀却千真万确的存在,落在婉薇眼睛上的花瓣融入到她的眼里。
    她的瞳孔变红了鲜红色,仿佛翻滚着热血,她看了眼手中的玄冥赤魂剑,起了风,桃花的芬芳浸了血气,落到剑刃上,红色的花瓣变成血水,化作一缕黑烟,袅袅曲折的往上蔓延,化作一朵诡异的桃花。
    花苞在转动中慢慢绽放,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从花苞里滚落下来,看上去像是眼泪,又像是花露,刚好就滴落在婉薇的眼上,冰冷的液体浸到她眼上的一刹那,仿佛火似的燃烧起来,她看到幕天席地的火落在一个大院子里,很多人身上也着了火。
    到处都是刺耳而尖锐的哭声,还有四处躲避杀戮的身影,还有许多无辜的孩子,大人都死了,他们孤立无助,眼里装满了恐惧,那么小的年纪就已尝到了死亡的滋味儿,他们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潮湿而阴暗的地方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苔藓和尖锐的石笋。
    婉薇的眼睛被烈火烧着了,人影在火影里颤动,她还看到一个修长而挺直的身影拿着一把巨大的刀,刀尖拖在地上,随着行走划下一路的火花,月白色的发丝,精致妖媚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黝黑深邃的眼眸,装满了残酷无情的狰笑,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薄厚均匀的唇形,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孩子堆里有个顶大的男孩儿站了出来,挡在身后的弟弟妹妹前面,咬着牙,孤注一掷,婉薇踉踉跄跄,走进那个着了火的世界,她绕到那个人的面前,他的白发在火焰里纷飞,有几缕从脸上掠过,密集而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炽烈的火影,竟是祭长澈,又是他。
    婉薇看得很清楚,胸口的伤口仿佛被人锥子反复磨砺,疼痛反而让她摇摇欲坠的神智更加清醒,他的脸一尘不染,洁白无暇,犹如一块柔润剔透的玉骨,只有在右眼的眼角处有颗细小的黑痣,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的美超凡脱俗,十全十美。
    他抬起刀,锋利而宽厚的刀从她身上径直划过,仿佛被打散的烟雾,她转眼又恢复如常,只是脸上忽然飞溅来一阵滚烫的液体,给弟弟妹妹当挡箭牌的哥哥被刀砍断了头颅,年幼的孩子吓懵了,一个个瘫倒在地上,他的刀上不停的飞溅出血花。
    五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就这样命丧黄泉,最后一个孩子怀里抱着一个盒子,婉薇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她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祭长澈一把将她抓了起来,想要去拿她怀里的盒子,她惊恐万状的睁大眼,死死的抱住盒子。
    祭长澈的刀逼近她的脖子,婉薇看到自己眨也不眨的眼睛,泛滥出的不是坚决,而是恐惧凝固出的泪,祭长澈的手抓住盒子上,眼泪落了下来,刚好就落在他光滑微红的指甲上,他神情惊愕的抬起头,这个孩子很有意思。
    或许他太寂寞了,或者他看到从刀刃下滑落的血光倒映出他惨绝人寰的面孔,他将刀从她脖子上拿开,一把将她夹在腋下,提着刀大一步步的离开,目光也细细的从遍地的尸体上掠过,嘴角上翘的笑纹仿佛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婉薇被钉在了原地,她满目疮痍,眼泪夺眶而出,滚烫而汹涌的液体灼伤了皮肤,胸口的伤也越发疼痛难忍,门头上的牌匾也在火光中摔落了下来,‘上弦居’三个字在焦黑的牌匾上逐渐消失。
    看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场景,她的心仿佛受到了牵动,烈火烧身,也烧着了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在漫天焰火中支离破碎,化作一片片血星子似的桃花,在她眼前一下子分散了。
    每一具尸体都是一棵桃树,每一条枝桠上的花盛放出惊恐和眼泪,花瓣漫天飞舞,诉说着冤情和愤慨,婉薇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她兜兜绕绕,又回到了那片桃林,祭长澈最终还是没放过她,只是她命不该绝,还是挺过来了,怪不得这儿的桃花如此妖艳绚烂,血气浓郁到了极点,却也成全了桃花沁心的芳香,婉薇肩膀忽然被碰了一下,转过脸,却是一个幽灵似的人不知从哪儿飘了过来。
    花瓣飘落到他身上时,会漾起犹如涟漪似的细纹,转眼又凑成人形,“你不想知道刚才为什么会看到那么奇幻的景象?那几个惨死的孩子又有你有何干系?上弦居又是什么人居住的?又怎么会被人一夜灭了门?被那伏魔族元始天尊带走的孩子又是谁?不过你一定看明白了,他是为了女孩儿怀里的盒子来的!”
    “你是谁?”婉薇一脸惊疑的打量他,手里的玄冥赤魂剑也攥得更紧了,那鬼影似乎察觉到她手上细微的变化,“你手上的可是玄冥赤魂剑?”
    “是!”婉薇默然,鬼影飘然到她面前,浮动的黑烟让他整个人更加诡异煞,“它是伏魔族的镇族之宝玄冥赤魂剑,但它在成为伏魔族的玄冥赤魂剑之前,还有个名字,叫上弦南寻芥剑,你看到的府邸也来源于这把剑的名讳,知道那个被元始天尊带走的女孩儿叫什么名字么?她叫南寻芥,元始天尊想要的,是她的心,龙陨心,这是一个失散已久的身份,就不知道你想不想找回她!”
    “我谁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谁,作为孔郡的替身,就已经让我受够了,再来个南寻芥,你以为你化用一团烟雾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装神弄鬼!当然是三岁小孩儿糊弄!”
    婉薇拿起玄冥赤魂剑就将向劈去,只一下就将他的身形打散,簌簌往下飞落的桃花忽然往上飞旋,那些身形曲折繁密的桃树忽然化作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身体,怒放的花瓣也都往下滴着血。
    先前落在婉薇眼泪的花露再次燃起熊熊烈火,漫天飞舞的花瓣也都着了火,婉薇全身也被烈火燃烧,玄冥赤魂剑的剑尖上更是跳跃着令人炫目惊心的黑火,那虚无缥缈的黑影在烈火中行云流水,丝毫不受任何影响,婉薇身体动弹不得,胸口血流如注的伤仿佛也在烈火的焚烧下雪上加霜,疼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黑影一本正经的摇摆到她面前,“看来祭长澈这些年给你做了不少功课,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孔郡疯魔不是因为龙陨心的诅咒,这些都是伏魔族为了掩盖当年的滔天恶行而临时找的遮羞布罢了,没想到还管用,所以就冠冕堂皇的用来堵天下的悠悠之口,上弦居自混沌初开以来,就一直是神界第一大族,龙陨心乃是天龙灵石所化,支撑神界的龙脉,我是谁?我是你表舅九幽邪神,虽说上弦居不是祭长澈所灭,却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你连我都排斥,怕是我说得再清楚,怕你也会当我是胡言乱语,很好,当年祭长澈将我封印到幽冥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就在玄冥赤魂剑做了点手脚,下了一层上弦居物有的血咒,他用这把刀击杀了孔郡,血咒就将孔均临死之前的画面也封印进了玄冥赤魂剑,如今你也······表舅我在幽冥界受尽折磨,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诱使你引刀自尽,不过没关系,刚好这一死反也让表舅在暗中相助,推波助澜,玄冥赤魂剑上的血咒会在关键时刻激发出一股无穷法力,让你的龙陨心替你度过了生死劫,一般人是度不过去的,听说菩心不知从哪儿抢了块龙陨心,一直躲在这个园子里修炼了将近二十年,直到现在还是个半吊子,表舅我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让你由死入生,化险为夷了!”
    “你当真是我表舅?”婉薇有些不相信,九幽邪神往后退了一步,“我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何况是你,换了别人,也会质疑的,但表舅向来最疼你了,只是真身一直受禁于幽冥界不得出入,不得已才用这副古怪样子来找你的,你别害怕,祭长澈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孔郡也算是仁至义尽,如今他这副模样,也算是替伏魔族向上弦居以身受过了,南寻芥,龙陨心在彻底和你融为一体之初,你会受到表舅血咒控制,双刃剑就是这样,这也是血咒避免不了的弊端,有可能会致使你暂时疯魔,失去神智,忘了自己是神,祭长澈在桃园击杀孔郡的那段记忆是孔郡心头一辈子的伤痛,她忘不了祭长澈那一刻的绝情,这是你记忆仅剩的片段,你怕会·····不过你放心,有表舅在,你即使疯魔,表舅也不会让你酿出大案来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你得重新拿回孔郡当年藏在这儿的雀屏刀!只有这样才能防备菩心以及其他想要害你的人!”
    “雀屏刀?”婉薇嘴里默念了几句,九幽邪神郑重的点了点头,“你只要记住你要拿到雀屏刀,如果心里嗜杀的魔性上来,一定要把····表舅我都帮你准备好了,这些符···不对,哪儿去的,先前还戴着的,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你只要撑过七天七夜,魔性自然会被龙陨心收敛下去,你从前什么身份,以后还是什么身份,而且法力大增,即使表舅不在,表舅也不用担心有谁会欺负你!”
    “别把口头禅说得那么热情,以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现身?如今口口声声却打着表舅的幌子利用我拿什么雀屏刀!我······”婉薇胸口仿佛洒了盐似的痛,炽热的烈火几乎填塞了四肢百骸,各个关节也都受烈火烤炙,疼痛一下子就被分散了,握在手里的玄冥赤魂剑短剑也延长近了三倍,那些被捆缚在树干里的人也都化为干裂粗糙的树皮。
    悬浮在半空中的桃花再次洋洋洒洒的落下来,也不再燃烧着火焰,婉薇全身仿佛被滚滚的岩浆灌注,玄冥赤魂剑玄青色的剑刃也变成了深红色,她眉心的麓雪见却由红色转为黑色,与此同时,她红色的瞳孔也变成了黑色,致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异常狰狞,仿佛从眼底隆起一股黑风暴,将她的意识和记忆都一股脑的卷走了。
    婉薇真切的感觉到全身上下的痛仿佛都在一刹那停止了,她闭上眼,祭长澈深情款款的向她走来,又在温情柔媚中将她击杀,纷飞的花瓣沾染了她的血,她一定要问他为什么那么绝情?玄冥赤魂剑是他给她的信物,每每看到,成了信仰,寄托,黑暗中勇往直前的信念,他的气息和语气,一颦一笑,音容笑貌,都让她觉得暖心。
    仿佛那些动人心弦的誓言依旧在耳边流连,他深情温柔的拥抱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诺言似乎就在昨天刚许下的,他温柔的从后面抱住她,指着露水河里的鸳鸯说我们也要像它们一样恩爱白头自由自在,这些曾让她醉心的话,如何也只剩下伤心了,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沧海桑田,全都在背弃中化作了最扎心的讽刺,不是说好要远离神界,带她一起双宿双飞的么?
    祭长澈,你敢负我,我就敢用全天下人的性命来惩罚你的负心,婉薇不知不觉的入魔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她知道自己薄情寡义的祭长澈杀了,她死里逃生,如今换回一口气,取回雀屏刀,在没有找到他之前,杀光所有人。
    他是伏魔族悲天悯人的上神,受凡间百姓焚香祭拜,伏魔族也是神界的后起之秀,继上弦居之后的另一支名门大族,掌管凡间不受妖魔鬼怪侵扰,如今却为了顾全伏魔族的面子而牺牲她的命,不是曾信誓旦旦的说,她是这个世他不可缺少,唯一在意的人。
    少了她的陪伴,他也生命也就不完全了!柔情蜜意的眼神转眼就溃不成军,温柔还是温柔,却是温柔的杀戮,虚伪小人,枉费他生了张令她鬼迷心窍的嘴脸,她要他重重的惩罚他,他是怎么撕碎他的心,她也如法炮制,以十倍百倍的代价撕碎他一辈子积攒来的声誉。
    伏魔族一向以天下苍生为已任,斩妖除魔为死契,守不住职责,伏魔族也就没脸再呆在神界主管芸芸众生了,她不是天生心狠手辣的人,她爱祭长澈的心死了,活着的,却是被玄冥赤魂剑伤得千疮百孔的龙陨心。
    心魔苏醒,她也不再是对祭长澈一往情深的孔郡,而是一个想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寻常女人,断魂渊历来都是神界封印各类凶煞异兽的首选要地,人鱼族最先的居住地也不是这儿,而是受孔郡指引之后才千里迢迢迁徙而来。
    这儿受封的妖兽数不胜数,随便挑出一两个放出去乱世,也够伏魔族措手不及,慌手忙脚大战几回的,她要祭长澈血债血偿,要整个伏魔族身败名裂,她血祭桃园里每一片沾了血的桃花,她要·····她要大开杀戒了!
    婉薇眼前的桃林慢慢消失,她提着玄冥赤魂剑站在了一陌生的屋子里,高大的柜子上放满了珍宝,有好像都是她未曾见过的,这人鱼族果然是个富可敌国且汇聚天下稀世瑰宝的好地方,红色的剑刃上往下滴着血,她抬起头,脸上一阵诡异莫测的笑容,对面的男人身受重伤,却还挨得往,婉薇走向她,“怎么不见你求饶?讨了饶,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小薇,你这是怎么了?醒醒,我是淞信!活灵界的淞信,难道你都忘了么?”淞信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风起云涌的女人,她先前只是拔了悬挂在墙上的玄冥赤魂剑,是把短刀,奢华精致,小巧玲珑。
    但之后玄青色的刀刃上就流转出一股类似血咒的红芒,只在一刹那就将她身体贯穿,她整个从好像也被定住了,目光恍惚,神智安详,仿佛神智和思绪都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力量强行带入另层境界,环绕在她周围的赤金色灵光也被浸染成了黑色,这和煞气相似,却不是菩心老祖这等修炼煞气邪功之人所提炼出的功法,仿佛更精粹,等同于灵力,只有神界的人才能拥有可以和灵力修为相提并论的黑煞,也是血咒的一种,他曾听苍梧提起过,只有数千年前的上弦居金掣上神的一个表亲九幽邪神会这等威力无穷的血咒,却又不易被发现。
    不过他早在被祭长澈封印进了幽冥界受尽苦寒蚀骨之苦,上弦居也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很多遥远都说是被伏魔族的第一代君主元始天尊想取代上弦居金掣上神在神界一统天下的地位,但上弦居金掣上神行事为人向来不讲情面,得罪了很多人。
    不管是神界还是受他镇压的魔界,上弦居的覆灭也就成了神界的一大悬案,伏魔族统领神界,自然无心为上弦居的悲惨遭遇抱打不平,随便几个表面文章,天下也就太平了,元始天尊也将上弦居的孤女带着伏魔族抚养,既打消息了众说纷纭的猜忌,也得了贤德宽厚的美誉,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玄冥赤魂剑本是上弦居的圣物。
    之后归纳进了伏魔族,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为伏魔族圣物,那就南寻芥的遗孤之后也在伏魔族入了宗牒,生生世世都得伏魔族人,最宝贵的就是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龙陨心,伏魔族收留南寻芥,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可怜南寻芥无依无靠。
    伏魔族的威望以及雷厉风行的派头,在神界也算是众望所归,小薇说她就是孔郡的召唤,而孔郡就是弦居金掣上神的独生女儿,当年被元始天尊抱回伏魔族收养的孤女南寻芥,再后差点就一统天下的孔郡,她这把火几乎将伏魔族全军覆没,最后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也是在那样的情况诅咒了自己的龙陨心,这么说来,孔郡和九幽邪神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将雀屏刀和玄冥赤魂剑留在人鱼族。
    血咒,也应该是九幽邪神故意设下的,所有的未雨绸缪,都只为了等这一天,这么说来,当初孔郡费了那么大心血才保下人鱼族,根本不是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么狭义,而是利用人鱼族对她的恩情来替她保管这两样东西,毕竟那个时候大势已去,被祭长澈封印,也是她板上钉钉的下场。
    断魂渊向来是神界封印各类凶悍妖兽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也是孔郡特意为人鱼族甄选的藏匿之地,一切都在她的预谋和计划里,如今她的召唤疯魔,丧失神智,嗜血好杀,犹如恶魔,势必要解禁这方圆几百里之内的妖兽。
    倘若真是这样,妖兽乱世,孔郡再生,人间怕是要生灵涂炭,遭受灭顶之灾,如今伏魔族没了祭长澈保驾护航,早已没了往日的欣欣向荣的气象,一路颓败,又常受其他异族侵扰,早已不是神界威风凛凛的霸主,常年抗战,精兵殆尽,如今剩下的多半是老弱病残。
    @比比划划a 2019-03-20 16:49:49
    祝楼主好文不断,继续更新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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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要幸福哦!
    如今又在她身上蹭了点福气,尚不求的鬼心眼儿不见得比马蜂窝少几个窟窿,竟然敢背着菩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利用傻里傻气的纪荣,祠堂是她常呆的地方,必然会有只有他才能自由出入的封印,纪荣想进到里面,必然会被貂鲤当作祭物吃了的,他杀人不见血,真够毒的。
    “林儿,你不去呆在王后身边照顾,怎么·····你这是和壅来的交道打得久了,怎么也学会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和善意不是情投意合吗?一边是对你不薄的主子,一边是对你一往情深的心上人,如今两人都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跟我开这样的玩笑?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么多的侍卫来回巡视,只要我大喊一声,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会当作孔郡的同犯被就地正法,你先把刀拿开,这么真的家伙会吓到我的,咱们有话好好说。”
    尚不求见林儿似乎和寻常看到的不太一样,尤其是阴沉坚决的眼神,林儿素来柔弱,稍有些风吹草动就泪眼婆娑,娇柔可怜,楚楚动人,让人心疼,以前也打过她的心思,后来被善音狠狠暴打了一顿,自此以后就再也不敢对她动手动脚的了。
    乔飞橙将刀拿开,那善音想必就是为林儿奋不顾身的男人吧!她的确答应过林儿,只要她服下腐鹊丹,她得到她的脸,她就会将她心上人的命救回来,但善音身上还有股与生俱来的灵力,这才使得他被猗角兽扎伤腹部后依然还能勉强吊住半条命。
    论起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让那股灵力注入了自己的力量,昏迷不醒是必然的,一时半会儿怕也是醒不过来的,乔飞橙也听闻了孔郡返世且还有重蹈覆辙的危险,辜负了林儿一次,心里总是有些愧疚,如果善音得不到灵力接续,伤口恶化,很快就会死去。
    她没觉得对不起谁,她只是用自己的办法拿回老天未能给她的东西,别人的生死又与她何干?只是林儿无辜,她被剥夺的痛岂不是和她当初被老天剥夺走的痛如出一辙?她成了林儿未来,林儿也继承了她痛不欲生的过去,她不会愧疚,生性里也不该有仁慈,她的生存法则也不允许她有这样的怜悯。
    凌坤宫
    竹馨已经造好了,善音的木工技艺神乎其神,蒙荔打开竹门,清香扑面而来,她闭上眼,好久没有出去了,古灵族人最爱竹子,房子大多也都是用竹子里三层外三层搭建而成,夏天清爽舒适,怡人怡情,竹子特有的清香经久不散,到了冬天,再在竹子外面加上几层厚实不透风的棉油布,保暖聚气,密不透风,竹屋里生上两盆炭火或火炉,竹香就会更加细腻。
    不用点熏香,整个屋子清香弥漫,沁人心脾,她坐在竹椅上,下面带着月牙弯的弧度,坐在上面可以轻松摇晃,‘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勾起她久远的记忆,小时候她也经常由母亲抱着,坐在门口摇椅上摇呀摇的,连天空好像也跟着晃动,院子里种满了巨型蘑菇似的佛果树,为了防止树干扶摇直上,结的果子全都孝敬给了鸟雀和乌鸦。
    就将它的枝子用石头垂吊下来,均匀而分散的树枝从四处弯下来,即美观又能轻轻松松的摘到果子吃,一转眼都那么多年了,蒙荔已记不清佛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只知道那个味道浓缩了她小时候最美的回忆,如今随着古灵族的覆灭而蒙上了血色,变得不堪回首。
    朝思暮想的故乡变成了废墟,如今带着深仇大恨嫁入了人鱼族,她的心却也变成了废墟,毫无生机,她太累了,神经一直被过去的梦魇折磨着,早已心力憔悴,筋疲力尽了,只有和故乡似曾相识的竹香才能让她放松,很久没有这么舒舒服服的打瞌睡了,迷迷糊糊中,忽然有着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不知何时却置身于古灵族后山的雪狐洞,她成年礼那天,刚好是古灵族遭受千年一遇的雪灾,她对这段记忆一直很模糊,好像被人故意屏蔽了,她的后脑忽然一阵尖锐的痛,有东西好像被一点点的拔出来,仿佛细长而锋利的银针,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剧痛之后变得清晰了,逼真活现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展现出来,自己又顺着轮廓将过往的混迹复明回来。
    古灵族坐落在北荒万阳山,那儿天杰地灵,以南临近繁荣富强的桑央国,北靠十万大山作屏障,向东两千里就是神界的陀灵山,是连接神界和凡间唯一的通道,也是举世闻名的擎天柱。
    古灵族的惊世之宝魁蝠鼎也是常年受浸于陀灵山灵气,才为古灵族名气大培,也在当地一方赢来举足轻重的位置,成为家喻户晓的神闻奇事儿,山下百姓也因魁蝠鼎祥瑞之气庇佑,心里感恩,就在山下为古灵族立了宗庙,受人祭拜和尊崇,一时香火旺盛,来宗庙祈福的香客也络绎不绝,古灵族有个规矩,但凡皇室宗亲,都得去古灵族后山常有妖兽出没的断龙山。
    只有胜出的人才有资格继承魁蝠鼎,据说住在陀灵山上的一位上仙,就是通过修炼魁蝠鼎才飞升为仙位,蒙荔在成年礼那天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去了断龙山,他们自小就开始修习法术,断龙山又有古灵族法阵屏蔽,普通百姓连看都看不到,更何况是进入,这是甄选人才的竞技场。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规则就是这样,残酷而不近人情,犹如打擂台,签生死状,是生或死,只能靠自己,旁人不得干涉,唯独胜出的人才有资本利用魁蝠鼎提炼自己的灵力,成为第二位飞升陀灵山的上仙,只是那天遭遇暴雪,几个残孩子一下子都被打散了,蒙荔是这里面唯一的女孩儿,刚满十五岁,在这正是贪玩嬉闹的年纪,却要过早的接受成王败寇的残酷,他们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穿越断龙山,去拿到放置在山顶上的降龙扇。
    这是打开魁蝠鼎唯一的渠道,没有这把配套的扇子,或是对魁蝠鼎一无所知的人,倘若强行开启魁蝠鼎,只会受到魁蝠鼎的灵力反噬,古灵族覆灭,魁蝠鼎下落不明,不管落在谁手里,倘若没有那把降龙扇助阵,修炼越久,受魁蝠鼎反噬也就越厉害,适得其反,聪明反被聪明误,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蒙荔和哥哥们走散了,一个人从山上滑落下来,古灵族对继承魁蝠鼎的人的苛刻要求几近丧心病狂,荣誉才是至关重要的,不是所有孩子都能接受考验,必须经过层层选拔,只有拥有一定资历和能力的人才能踏入断龙山。
    视死如归,即使死在了山上,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尊荣,蒙荔着了风寒,又误打误撞的进了最为凶煞的雪狐洞,母亲在她临走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避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雪狐妖,以前来这儿历练的很多人都命丧她口,她也是断龙山上魔性最大的妖灵,说起她,还和人鱼族有些渊源,人鱼族与古灵族几百年前也有些来往。
    这只雪狐妖听说人鱼族一直镇压的凶灵,它生性凶残,却也能打开历练者的灵窍,是作为人鱼族想和古灵族结缘的礼物,很多人丧命,都是想借着它碰碰运气,假使通过它开了灵窍,再有降龙相辅相成,不仅可以轻松驾驭魁蝠鼎,甚至还能减小二十年的修法时间,对于急功近利的人,它却也是个不少的诱惑。
    但它从未被人降服过,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它身上吃了亏,久而久之,也就对雪狐洞避之不及,蒙荔发了烧了,昏昏沉沉的就进来了,她看到有个身形高大的影子坐在石头凳上,洞里光线昏蒙,影影绰绰的,又有烟雾缭绕,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面目,头重脚清,就一头栽了下去。
    再醒来时,却看到一个男人正在不远处生了火,不时有火星子从柴火里爆裂出来,噼里啪啦,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回荡出更清脆的声响,火上还架着一个小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烟气,蒙荔一连几天没吃饭了,诱人的肉香立刻将她恍惚不清的神智吹散了,她挣扎着起来,身体又虚软无力的摔下去。
    她太饿了,神智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恍惚,只能爬到火堆看,她没看到他的脸,他整张脸都笼在黑色的斗篷里,只看到他手背上赫然有条暗紫色的人鱼图案,他的另一只手上也有相同的图案,在左手的小指上还套了一枚莹润剔透的玉环,不停的搅拌锅里香气扑鼻的狍子肉。
    不远处,还有狍子血淋淋的脑袋,蒙荔饥肠辘辘,顾不上什么,伸手就往锅里抓用,却被那人用汤匙重重打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大块暗褐色的腿子肉随着熟透而从骨头上分裂开来,又紧紧的黏在筋膜上,汤水在缝隙里冒着气泡,松散膨胀的肉块也在热气的翻腾下起起伏伏。
    蒙荔吃痛,又急忙收了回来,手指沾到了翻腾的汤水,有点烫手,却又含到嘴里,目光从热气腾腾的汤锅里又转到那人黑洞洞的脸上,最后又落到他手面上那只随着动作而微微颤动的人鱼图案上,仿佛活了似的,她又鬼使神差的用手去碰他的手,手上再次重重的挨了一下,蒙荔惊恐万状的看着他。
    只要转眼看不到他,就会掉了魂,急得到处去找,找到了就会如获至宝,男人很宠她,面面俱到的宠爱让她觉得他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她等时间捱得差不多了,就会出去,然后嫁给他,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出去采了许多雪凌花回来,看到雪狐妖半跪在男人面前俯首称臣,蒙荔太单纯了,以为雪狐妖想伤害他,用她那点可怜的法术想保护他,雪狐妖在还击中开了她的灵窍。
    蒙荔昏了过去,第三天才醒来,男人将她抱在怀里,他将手上的玉环脱了下来,蒙荔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全身仿佛一下子轻盈舒畅了许多,她惊讶的发现,在指环离开他手指的一瞬间,他手面上的人鱼图案却消失不见了,她好奇的将手环套到他指上,人鱼图案再次栩栩如生的出现了。
    男人告诉她,他要走了,不过他许下承诺,一定会将她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又将那只指环当作信物送给她,他现在不能以真面目现身,必然有他的苦衷,蒙荔明白,默默的收下指环,男人说她已经开了灵窍,还要在接下来的几天,助她拿到降龙扇。
    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魁蝠鼎,蒙荔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并不理解他的意思,在男人的帮助下,蒙荔顺利的来到断龙山的山顶,男人让她过去拿,蒙荔走进专门用来放置降龙扇的祠堂,那儿供奉着古灵族历来的祖先。
    古灵族历史悠久,十七层的塔台上摆满了祖列宗的牌位,放在塔尖处的就是古灵族唯一一位飞天上仙的人,神封上仙,男人在他灵位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他位列仙班,也就从这凡尘中剪去,和先祖一样受后世祭拜。
    随后进来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淞信,和她交集不多,对她却也不错,妹妹这两个字总是被他叫得热热乎乎的,男人避入了隐没处,淞信受了很重的伤,看来这半年来他走得步步惊心,相对她的珠圆玉润,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这儿。
    在哥哥的疑惑和惊愕的审视下,还好他没问她一路过关斩将的过程,蒙荔心虚,眼下两人只能有一人拿到降龙扇,哥哥淞信能走到这儿,完全是真材实料,又有过足的法术基地,她这一路吃喝玩乐,是那个男人替她挡去了所有凶险,但男人又嘱咐过她,他已经将自己的信物给她了,那么她也得想方设法将降龙扇拿到手,然后才能迎娶她。
    降龙扇要是拿了降龙扇了,也算是名至实归,她拿了,怕会被哥哥发现端倪,但她还是很渴望和他在一起,当下也不相让,但最后还是哥哥先她一步拿到了降龙扇,蒙荔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就在她在心里酝酿怎么给那个男人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时,门外的哥哥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男人和她一起冲出了屋外,只见一个老太婆一剑扎进了淞信的胸口,看见他们两个,立刻抢走他手里的降龙扇。
    男人不由分说追击上去,与此同时,那只雪狐妖也过来护主,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呛人的狐臊味儿,老太婆法力高强,又有降龙扇相助,出手狠辣,似乎也认出了他,男人被从高空打落下来,嘴里一连飞溅出了几口血。
    蒙荔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男人伤势严重,雪狐妖化作元丹,落进男人的身体里,男人这才缓过一口气,却被居高临下的老太婆用降龙扇打下了山崖,蒙荔惨叫一声,老太婆发现了她,手里拿出一根银针,一把将蒙荔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将银针扎进她的后脑,蒙荔瘫倒在地上,头痛欲裂,仿佛有东西正生拉硬拽似的将她的脑仁搅乱,老太婆冷笑,“你将会忘了这半年来和这男人朝夕相处的一切,他人鱼族也想利用你抢在我前面分一杯羹,断龙山深不见底,倒是枉费了心机,做了降龙扇的亡魂,执焰,你也有今天,”老太婆意味深长的看向神志不清的蒙荔,“魁蝠鼎,我是要定了。”
    “这是要造反了么?这些混蛋竟然敢抢凌坤宫的东西!池里无鱼虾为大,族长不在,这各路的小鱼小虾就都跳出来兴风作浪了!”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蒙荔惊醒过来,她后脑勺一般刺痛,用手摸了下,却是出了血,但很快又消失了,悬浮在她记忆里的影子好像一下子又被涟漪冲散了。
    她这些年总会在恍惚中看到那些支离破碎的影子,每每想来都会头痛, 好像有根针深深的扎在好脑子里,越想,这根针就扎得越深,几周下来,痛定思痛,她也就不敢再想了,蒙荔心里总有股藏在骨子里的欲望,她的堕落和淫乱仿佛就想勾起某种让她魂牵梦萦的人或曾经欢愉的事儿。
    但她记不得了,每次和别人苟且,那种似曾相识的欲望就会和那缕残留在她心里的感觉不谋而合,这种感觉她在新婚之夜曾从族长身上找到过,但她厌恶他身上浓到化不开的狐臊味儿,呛得她想吐,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族长也挺有自知之明,以后就再也没碰过她,蒙荔心里明白。
    在她的生命里,一定有那么一个被她遗忘却又曾根深蒂固存在过的男人,给过她蚀骨销魂的情爱,即使被抹去了,但有些痕迹却已刻进了骨血,死碎的痕迹总会在她不经意时浮露出来,想要认真思索时却又消失不见,就像虚无缥缈的雾气,看得到却抓不到。
    她越想将那些破碎的痕迹拼凑回来,隐隐若现的轮廓就越躲着她,一步步的将她引入万丈深渊,将心也破出个大窟窿,她为了心中的那个欲望,不停的在索取,也在不停的失去,最后将自己变成了下贱轻浮的淫妇,万劫不复,或许才是最适合她的下场。
    “吵什么呀!怎么回事儿?”蒙荔起身,用帕子将手上的血擦去,袖子里忽然摔下一枚玉环,她也不记得自己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件奇怪的东西,不知它的来历,何人所赠,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就存在的东西,白天看不到星星,不代表星星就不存在,凡事都有因果循环,不管它的出处,在她身上,就和她有缘,而且又是她嫁入人鱼族之前就有的,精致玲珑,所以一直随身戴在身上。
    熔铸骑着她的猗角兽来了,那个瘸腿秃尾巴又丑陋狰狞的怪物被穿了鼻孔后,却也老实本分,而且还通灵,不管熔铸想去哪儿,心念一动,再加上她指引,也乖乖的听她差遣,再加上熔铸对它也颇为照顾,也是好吃好喝侍候着,万物有灵,猗角兽本性凶恶,却也受煞气浸润,再加上驱使的人有意调教,也就越发凶狠残暴了,熔铸说:“这人鱼宫是大难临头了么?什么鬼都开始出来现世了,蒙荔娘娘,你宫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一群强盗洗劫了!个个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还有,很多人背着大包小包往防御界逃,说是人鱼族····”
    “你可别胡说八道!人鱼族怎么会·····凌坤宫的东西,我从来就不介意,这儿没一处是属于我的,谁想拿就拿去吧!对了,”蒙荔将那枚玉环套到自己的手指上,不屑一顾的说:“你要是看上哪样也别客气,那些流窜的贼眼神精得狠,这儿随便一块石头都价值连城,能被他们看上眼里的,那便是举世无双的珍宝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动作也赶紧点儿,别被人挑光了才后悔自己的手伸得太慢,熔铸,你听说过古灵族吗?上千年的渊源,本该流芳千世万世,一夕之间却说没就没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人鱼族覆灭,也是迟早的事儿。”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也是族长明媒正娶来的娘娘,好像人鱼族是别人家的事儿,跟你没一点关系,一日夫妻百日恩,您这样无情,族长要是知道,怕是要寒心的吧!”熔铸一开始觉得蒙荔挺大方,如今从她的言语里却听出几分薄情,蒙荔转过脸,她向来最忌惮别人将她和族长的事情当作话题讨论,冷冰冰的说:“人鱼族眼下局势危急,你是我凌坤宫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受到殃及,你还是打哪儿来就往哪儿去吧!不过你这丑八怪的坐骑得留下,这不是你能带走的东西。”
    “你····我原先觉得你是挺有义气的朋友,如今你连自己亲夫的死活都不放在眼里,和我们所谓的推心置腹也都是假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什么鬼,不就是想探知我们的真实身份么?我看起来很傻是吧?你以为就你这点瞒天过海的伎俩也能骗得过我?我熔铸好歹也是活灵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熔铸用手摸了摸猗角兽豁开的耳朵,又安慰似的说:“别生气,你不是丑八怪,谁骂你是丑八怪,谁就是丑八怪,你美着呢!”熔铸抬头,“看你是不打算和人鱼族共存亡了?也就是说,您背后另有靠山?瞧你满身煞气,必然是和园子里的瓜葛不浅,对了,你不是对族长没感情么?怎么还戴着他的指环?”
    “你在胡说什么?他的东西,我向来不感兴趣,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活灵界的人怎么会知道族长的私人物品?”蒙荔心里一沉,转着指环的动作也骤然停了下来,熔铸用细长的腿夹了夹猗角兽干瘪的肚子,转头之际,笑着说:“对啊,我们活灵界向来和人鱼族井水不犯河水,也一直没有往来,我是怎么知道族长的私物?蒙荔娘娘,你也别想多了,就当我刚才是胡说好了。”
    “你····你给我回来!”蒙荔讨厌族长执焰的一切,自然也讨厌和他扯上关系的东西,当即将指环取了下来,刚要摔掼,想了想却又觉得她有可能故意拿族长来酸腐她的,别中了她的圈套。
    看上去呆头呆脑的,隐藏的还真深,熔铸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说:“我要去洗劫你的凌坤宫了,别真让别人占了便宜,我看上你房里的一只坠子,刚给给我的小怪物当项链,这走起路来亮晶晶的,也让它也神气神气,算是我代它向你讨一个补偿,谁让你骂它是丑八怪。”
    熔铸勒紧缰绳,转过头来,一脸沉重的说:“听说巫师正在人鱼族大开杀戒,所有人都往防御界避难,从东边开杀,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杀到你这儿,还望娘娘保重,您的竹馨目标太大,看上去又是人鱼族最赏心悦目的地方,杀人可是个体力活儿,巫师要是累了,怕还会在您这儿暂作休息,我与娘娘无冤无仇,不管娘娘以什么居心和我交朋友,终究也受过您的款待,大难临头,给娘娘提个醒也是应该的,毕竟巫师不是您以及园子里那些妖魔鬼怪能对付得了的。”
    “巫····难道是她?不可能,菩心说过,孔郡已经死了,即使后继有人,也不可能达到她疯魔的境界,她到底是谁?”蒙荔心里一阵惶恐,回过神来时,却发现熔铸早已消失不见了,她看着手里的玉指环,原先还视如珍宝的留下身边,如今却无缘无故和族长沾了关系,一想到他,那股浓郁而刺鼻的狐臊儿味仿佛又乘着风直往她鼻孔里钻,熏得她恶心欲吐,随手扔进了竹馨里,后脑又是一阵刺痛,和以前一样,痛感很快就过去了。
    “熔铸,你去哪儿了?巫师就要杀过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快点跟我回去!”黑羯一把坐在猗角兽上的熔铸拉了下来,熔铸挣脱他的手,“你拉我做什么?淞信不是还没找着的么?巫师如今泯灭人性,杀人不眨眼,把人鱼族搅得天翻地覆,淞信要是遇到她,怕是应付起来也够呛!”
    “那个巫师就是小薇姐!淞信一直和她在一处,他都应付不了的事儿,我们俩个加一块儿也不是她的对手,熔铸,我们得想办法回活灵界找苍梧商量对策!”黑羯也不知道婉薇怎么会突然发疯,她的法力早已在淞信之上,眼下又丧失神智,怕是十有八九疯魔了,熔铸大吃一惊,身体一歪,猝不及防的从猗角兽上摔了下来,“那淞信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就说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还都不信,这下该如何是好?对了,”熔铸将放在荷包里的核桃拿了出来,“你还记得这个吧?是咱们先祖神封的法器,不管怎么说,人鱼族若是不复存在了,活灵界怕也岌岌可危,希望先祖保佑,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拉咱们一把,千万不能将人鱼族的火再一路烧进活灵界去!”
    熔铸紧紧的抓住核桃,轻轻的摇了几下,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响动,又上下左右试了试,还是没动静,就在这时,黑羯忽然惊呼,“淞信!”
    “啊?”熔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是淞住,他遍体鳞伤,脸上也沾了血,没走几步就摔到了地上,黑羯刚要过去,淞信却大声疾呼说:“别过来,危险!”
    “你以为你逃到这儿就能免于一死了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婉薇飘然而下,轻轻的落在他身边,黑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婉薇注定到他,也从他还骇然失色的脸上里看出和淞信一样的悲痛和对她堕落的惋惜,熔铸只听说过巫师凶残成性,见人就杀,如今亲眼一见,却比传闻中更可怕,她周身的光晕已不再是先前的赤金色,而是暗黑色,随着她的气息流转。
    猗角兽畏畏缩缩的往后退,熔铸悄然运功,赤火熔岩不过是她用来吓唬人的雕虫小技,她是活灵界除了苍梧之外,灵力最高的人,如果单打独斗,淞信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漫天的火光在她身边迅速的旋转开来,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将她的身体淹没,细长干瘪的腿在火影中若隐若现。
    婉薇手里拿着玄冥赤魂剑,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自量力的人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凌空而起,玄冥赤魂剑的剑尖上凝聚出的黑色花火仿佛傲然盛开的木莲,每脱落一片花瓣,断裂处就会有新的花瓣替代,不停的循环往复。
    剑尖的黑莲反而越来越大,悬浮于空中的花瓣又迅速的拼凑出完整的莲花,熔铸身上愈演愈烈的焰火仿佛金顶佛光,淞信明白,眼前的婉薇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活泼聪慧的婉薇,而是一个嗜血好杀的恶魔。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蒙荔一路追踪过来,她躲在玉骨的后面,隐约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古灵族覆灭后,哥哥淞信也一直下落不明,或许死了,或许改名换姓,却了一个她不知晓的地方过起了隐居生活,蒙荔目不转睛的盯关他,巫师果然和先前看到的截然相反,菩心尚未出关,暂且不说她的龙陨心,即使和龙陨心融为一体,怕也不是这个巫师的对手,不过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当务之急是想弄清和哥哥淞信眉目相似的那个人身份。
    “熔铸,躲开!”黑羯见悬空的黑莲花的花心里忽然祭起一道腥红色的煞气,这是灵气和煞气相互交融且交相辉映的最高境界,光芒中仿佛裹挟着一股强烈吸附之力,咄咄逼人,气贯长虹,转眼间就将熔铸周身的金顶佛光吸了一干二净,那朵凶煞且傲然的黑莲花也火光冲天,漆黑的花瓣仿佛在烈火中烧尽了颜色,变成了炉火纯青的胭红色,随着灵力大涨,火光也一发不可收拾向四处蔓延,在迅疾的旋转中颇有凤舞九天的奇观。
    熔铸细长的腿“咔嚓”一声断了,仿佛干裂的枯木,受不住任何力量就断裂了,猗角兽失去了缰绳控制,一闪身就躲到了斜对面的玉骨后面,熔铸看到自己枯瘦的腿上布满深深浅浅的裂纹,布满了被烈火焚烧过的痕迹,她发出凄厉而尖锐的惨叫声,先前握在手里的核桃也随着惯性远远的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婉薇的玄冥赤魂剑猛地向她挥去,半空中的红焰莲在刹那间扩大了两倍多,劈头盖脸就向她斩杀过来,黑羯毫不犹豫的挡在她面前,飘飞燃烧的莲花花瓣仿佛锋利的弯刀,,接连从他的胸口直接贯穿过去,从后背透出后又犀利的向前胸贯穿,发出皮开肉绽和骨头被折断的闷响。
    熔铸脸上落了一层滚烫的液体,却都是黑羯的血,黑羯摔到地上,火焰也迅速将他吞没,一转眼就化作一堆枯骨,她的后领忽然被什么咬住,猛地往后拖拽,却是先前弃她逃跑的猗角兽。
    婉薇一个都不想放过,她的目光忽然被那只不起眼的核桃吸引住了,她似乎看一件令她忌惮的东西,半空中逐渐熄灭的焰火莲再次火光大作,这次旋转的速度比先前更为激烈,淞信仿佛意识到她的意图,那只鬼兰核是活灵界先祖神封的法器,他虽然一直杳无音信,鬼兰核却完好无损,说明他还活着。
    倘若被婉微毁了鬼兰核,神封也就不复存在了,他一个鱼跃,一把将鬼兰核抓到了手里,婉薇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从玄冥赤魂剑的剑尖飞落的第二朵黑莲和半空中的焰火莲合二为一体。
    胭红娇艳的火光更次转为黯淡,飞沙走石,杀气腾腾,火焰越来越大,莲花却越来越小,最后花瓣凋零,莲心却变成一个黑洞,漩起了一眼威力无穷的漩涡,许多玉骨和大大小小的玉石都被吸了进去,猗角兽咬着只剩下半截身体的熔铸还没来得及躲到更大的玉骨后面,却也被风筝似的扯到了半空,身体打着旋儿往风眼里飞,淞信的手紧紧的扒一块根基牢靠的玉骨上,地面突然开裂,玉骨的一头已经从地底翘了上来,他咬紧牙关,几乎以头朝下的姿态悬浮于半空中,死死扒在玉骨上的胳膊就要撑不住,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拉扯力,也有血不停的从指甲里溢出来,深着在玉骨上姹紫嫣红的煞气也越发活跃。
    蒙荔眼疾手快,她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只一下就缠在了淞信的腰上,就在这时,地面震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忽然乘着一匹燃烧火焰的麒麟兽从猛地地底钻了上来,只见那麒麟头上长着犹如麋鹿般分岔繁密的角,每个角上都翻滚着浓烈而精纯的灵光,婉薇原本志在必得稳操胜券的,没想到被这老头没来由的插了一脚,从麒麟角上飞射出的灵光凶猛而肆意。
    风眼受到干扰和侵袭,先前被卷入风眼里的东西也都暴雨似的往下飞落,婉薇重心不稳,旋转于玄冥赤魂剑的剑尖上的黑莲也立刻偃旗息鼓,只化作几片破裂的花瓣无精打采的落下来,到地上时却已变成灰烬,还冒着黑烟。
    老人接住熔铸,也将淞信拉到火麒麟上,连带着将蒙荔也飞跃上来,淞信筋疲力尽,胳膊麻木酸痛,手里的鬼兰核一不留神就掉了下来,婉薇见机会来了,玄冥赤魂剑的剑尖再次燃起火光,可怜的猗角兽没能一起上来,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婉薇一心要毁了那只鬼兰核,她的指甲黑光闪耀,麓雪见千丝万缕的筋脉从指甲上飞射出来,密集而锋利的毒刺立刻将鬼兰核团团围住,逐渐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茧,淞信急切的抓住苍梧的手,苍梧却向他摇了摇头,目光却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淞信看的蒙荔,熔铸只剩下半截身体,刚才差一点就被风眼绞杀了,双目紧闭,面容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创伤太大,已不省人事,淞信也注意到她,刚才要不是她在间不容发之际用鞭子卷住他的腰,他也撑不到苍梧来救他,仔细看了下,枯槁的眼神仿佛被点燃了生机,“荔儿!怎么是你?”
    “你是淞信哥哥?怎么可能!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蒙荔喜极而泣,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淞信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眼泪也夺眶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找了你那么多年,终于不得音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古灵族没了,这些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还好你没事儿,我这心里总算落了一份踏实。”
    “哥,不瞒你说,我一直都在人鱼族,没想到我们离那么近却不得相见,老天对我们古灵族也太残忍了,为什么遭了灭族之灾还不够,又让我们兄妹相离。”蒙荔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煎熬,心里也是恨极了,淞信揉了揉她的头发,听她说这些年都是在人鱼族度过的,心里却莫名的松懈下来,“这全天下,也只有他才能护你周全,我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才进入活灵界,只是活灵界素来独善其身,不爱与其他灵界打交道,人鱼族虽说与活灵界只有一线之隔,向来也是互不干扰,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早就将你带进宫里了。”
    “你是说执焰?他倘若死在外面,倒也是便宜他了,只要落到我手里,我非千刀万剐了他!”蒙荔虽然厌恶族长,不过脸上的神情依旧沉浸在和哥哥久别重逢的喜剧里,淞信一脸惊骇,似乎没弄明白她言语中对执焰的憎恨是打哪儿来的,刚要开口询问,苍梧却抢在他前面说:“既然她是你妹妹,那就是一家人,带她回活灵界也是应该的,有什么话回去以后慢慢说。”
    “可鬼兰核怎么办?”淞信担心鬼兰核消失了,先祖神封也会消失,苍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是安慰还是知晓些眉目,“神封要是那么容易被毁,那么他在代代相传的神能岂不是浪得虚名?况且鬼兰核只不过是他的法器,即使毁了也算不得什么,说句难听话,如果他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有什么办法保全我们?活灵界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眼下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荒野
    扶心提着灯笼走到了河边,凤冥夕神色急切的看向四处,扶心将灯笼贴近地面,忽然跑向河边,将一只早已破烂不堪的灯笼从碎石上提了起来,“冥夕,你看,这是婉薇的灯笼,我记得她出门的时候的的确确提了只灯笼,和我手上的一模一样。”
    “灯笼在这儿,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顶多说明她来过这儿,你在四周仔细找找,痕迹到这儿就中断了,婉薇的个性我多少了解一些,她不会傻到投河轻生的,扶心,”凤冥夕眼里有焦急,也有对她不尽心的责备,最后都汇聚成焦虑和无奈,“婉薇不能出事儿,一定要找到她,除了这儿,你再想想,她还有什么地方是常去的?”
    “我跟她认识也不久,冥夕,我知道你怪我没照样好她,如今她下落不明,祭长澈也没找着,我不敢妄自菲薄,在你眼中的地位自然不及这两人,但当时她只说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我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腿长在她腿上,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好言相劝的话说得再好,要是说不到她的心坎上,总是隔靴搔痒,变得唐突冒犯,怕她连我这儿也不想呆了,”扶心也有一肚子的委屈,凤冥夕看着对面影影绰绰的竹林,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们刚定情结,怎么一下子又出这么大祸乱,她要是死了,他得花多久才能平息这伤痛,扶心见他出神,走到他身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是你托付给我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在我手上走丢的,我无论如何也会将她给找回来的,冥夕,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对你那么重要。”
    “好了,现在不说这个,你也别再自责了,我不好没说你什么!只要找着她就没事儿了,对了,”凤冥夕似乎想到了什么,刚要张嘴,施乐忽然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她怀里紧紧抱着小佛仙,她和凤冥夕相处了几天后,关系反倒比扶心还要好,再加上凤冥夕言行举止斯文儒雅,给人一种没有距离的亲近感,施乐也喜欢和他在一起,扶心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施乐哭着说:“小佛仙它刚才还好好的,忽然一下子就晕倒了,先前也晕两次,可拧一拧它的耳朵它就醒了,这次不管怎么弄都弄不醒它,连心跳都没了,凤叔叔,你说小佛仙这是怎么了?这会不会死掉?”
    “我想起来了,婉薇曾经跟我提起过,她说她是小佛仙的主人,不管是走散了还是分隔两地,她和小佛仙之间都是有感应的,如今小佛仙昏迷不醒,怕是婉薇她也·····”扶心看着四肢柔软无力的小佛仙,如果婉薇死了,凤冥夕一定会恨她一辈子的,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婉薇的下落,就在这时,对面竹林里忽然传来了异动,凤冥夕先前就觉得那儿古怪,身形一闪,转眼间就将一个长相怪异的男人揪了过来,狠狠扔到了地上。
    男人脸上蒙了层人皮,皱皱巴巴的,好像扔在地上的臭抹布,人皮外面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甚至看到不他的耳朵鼻子,皮肤黑黑的,仿佛抹了层焦炭,施乐看到他怪异的样子,吓得躲进凤冥夕的怀里,。
    凤冥夕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要害怕,扶心又拉过她的胳膊,让她到自己身边,施乐一脸惊恐,那么骇人恐怖的脸着实吓了她一跳,男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累得够呛,快要窒息,凤冥夕走到他面前,他的手掌一伸,一把碧清色的剑赫然出现在他手里,剑尖指向他的脖子,“你什么人?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藏竹林里?”
    “我····我是人鱼族的人,前阵子随同族长出来去九原坡营救他的故友,后来半路上被一群不明来历的人追杀,三十几个人全部被打散了,也不知道族长现在是死是活,我是为了逃避追杀才躲进这片竹林里,而且这儿刚好是通向人鱼族的另一个入口,每过七天,入口就会自动打开,就会有人偷······”男人的下身忽然变成鱼尾,皮肤上也起了崇山峻岭的鱼鳞,扶心仿佛想到了什么,“难道这段时间总会有人在这条河附近无故失踪,就是你们人鱼族所为?冥夕,”扶心脸上爬满了不详的预感,“婉薇所有的痕迹都是在这儿消失的,而且这儿也是人鱼族掳猎人类的重要渠道,怕是····怕是婉薇也被人鱼族掳走了!”
    “凤叔叔,小佛仙醒了,你看小佛仙醒了!”施乐高兴的说,小佛仙虚弱无力的睁开眼,眨了几下又闭上了,扶心说:“婉薇还活着,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所以小佛仙身上才会出现这么反常的现象,婉薇和它是有心灵感应的,或许小佛仙可以帮我们找到婉薇。”
    “我也是这么想的。”扶心的想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男人见他身上蔓延着一股不正常的煞气,身体痛苦的扭曲在身上还一抽一抽的,怕是快要死了,撑不了半个时辰,施乐抬头向他看去,一条巨大的鱼尾在地上有下没一下的拍动,好奇大于恐惧,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施乐指着小溪说:“凤叔叔,你看他是鱼,鱼离了水会死的,你看他身上的鱼鳞都浮了一层粘液,把他丢进水里,他就能活过来。”
    “不行,他怕是唯一一个能找到婉薇的线索,把他丢进水里,一眼转就跑没了,如鱼得水听过吗?别看他现在可怜巴巴的,你是没见过他们将无辜百姓拖进水里时的凶悍模样,他们全都是恶魔,施乐,你要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难道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就不可怜了么?”扶心希望她能明白人心不古,施与了同情反而还被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施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用手抚摸着小佛仙的脑袋,那男人的嘴张得更大,身上蔓延的煞气也越来越古怪,凤冥夕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诡异的煞气,倒有几分像是消失二十多年,始终杳无音信的菩心老祖的风格,他将剑收了起来,掌心飞转出的灵花在他头顶上撑开一道结界,暂时克制住他身上凶猛逼人的煞气,男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随后仿佛终于缓回一口气似的,呼吸总算平缓了许多,他脸上焦黑的皮肤也逐渐就浅,凤冥夕问:“你躲在这儿,是算准了入口开启的周期才躲在对面的林子里?你这副模样,大概等了不止七天了吧?怎么还在这儿?我一个很重要的人就是七天前在这条河边无故失踪的,按你所说的时间推算,当进你就在对面的竹林里,想必是看到了什么?我救了你一命,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辜负我所给你的这次活命机会。”
    “那天····是个姑娘么?我想起来了,七天前我的确是算准了时间来的,也的确看到一个提着灯笼的姑娘坐在水边发呆,好像在哭,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男人怯怯的抬头看了眼凤冥夕,见他眉头皱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当时想抓住她一起进入人鱼族将功补过,一来护驾失利,我这不算逃兵,但族长生死不明,尚祭祀必然会开罪于我,如今他正利用活人血祭貂鲤,我给他带个祭物回去,多少也能饶我不死,二来那姑娘生得极美,我上有老下有小,都得靠我一个人生活,尚祭司喜欢美女,倘若我将那姑娘献给他,升官发财不说,至少能保住这条小命,我······”男人的话说得提心吊胆,还不停的打量凤冥夕的神色,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凤冥夕一脚就将他踢翻。
    扶心知道他生气,但气归气,他还在这儿,他的预谋再可恨也没有变成事实,她连忙将凤冥夕拉开,语气温和,循循善诱的说:“如今能让你死的人是我们,能救你的也是我们,你能在这样的心思,说明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要做糊涂事儿,我知道刚才那些话只是一个设想,你错过了最佳时机,而我们要找的那位极美的姑娘却消失不见了,想必是什么突发事件打破了你的计划,所以你才迟迟没能回去!只要你把看到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想要升官发财,要是没了命,你的家人日后的日子想必就要举步维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你的心计,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我·····事情是这样的,我正准备靠近,哪想七天前追杀我的人又追上来了,我忙着逃命,哪还有时间去算计谁,就往林子深处躲了进去,还好那儿有个深不见底的山洞,我亲眼看到河边的姑娘被人鱼族的人····是人鱼族的侍卫长竽依瓦亲自来抓人的,他将姑娘拖进水里,转眼就没了影,我也钻进山洞,也不知藏了几天才出来,后来听路过的人说起又有人在河边失踪的传闻,这才算出时间,今天就是前一个七天后的第七天。”
    这也是男人一直强撑在这儿的原因,凤冥夕眼下要不是还得用上他,早就一脚送他上西天了,扶心也安抚说:“如今婉薇总算有眉目了,借着他顺藤摸瓜,总有一天会找着她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如今小佛仙也有了舒缓的痕迹,婉薇即使碰到再大的砍儿,也该迈过来了,你也消消气,别没找着婉薇,倒是把自己气着了,为了一个小小的人鱼,你值得发这么大火折腾自己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婉薇是我什么人你不清楚?没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开心的?别说是发火了,我想杀了他的心都有,扶心,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但我一直以不都把你当作妹妹看待,你的付出和照顾,给我的也只是感动,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真心爱你的男人疼爱你一辈子,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了婉薇,即使没有她,不,”凤冥夕转过脸,“我们注定会相遇,这份心,也只能留给她,扶心,外面太冷了,入口一旦开启,我就会去人鱼族救婉薇,你先带施乐回去等消息,还有,小佛仙给我。”
    “我知道,其实你不用说得这么清楚我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婉薇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婉薇终究还会成为第二个孔郡,她和祭长澈在三生石上歃血为誓,你就是把你的心完完整整的掏给她,也挡不住天定的情劫,他们已经一起历了两世,这一切必然也要在一起,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儿,我风雨无阻陪了你二十年,每一天我都过得战战兢兢,我就害怕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绑不住你,婉薇她·····不管她会不会变成孔郡,她都不是你能留住的女人,你才遇到她几天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看到你们在外面亲吻,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冥夕,”扶心拉住他的胳膊,满脸哀求,眼泪也泛了出来,“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她,只是你别用这么无情的话来伤我,什么当作妹妹,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妹妹这个头衔,假如你们在一起了,你们成亲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不用这么残忍无情的借口敷衍我,给你做小其实也没什么的,冥夕,我长那么大,从小没对谁低三下四过,也只有你才·····”
    “感情面前是用不着低三下四的,我把你当作妹妹,是因为我有照顾你的责任,我相信你也不想我把你当作债务来偿还,那样只会让我们越走越远,好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婉薇救出来,至于我们的事儿,我想即使以后再说,也不过是重复刚才的话,但你有句话说错了,我拒绝你,是因为一码归一码,从来没有敷衍过你,如果你觉得我残忍无情,那就记我远一点,像我这种人,不值得你枉费真心,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回去吧!”
    凤冥夕转过身,他早就知道扶心的心意,只是有些事,他不是改变不了,而是不想改变,哪怕竹篮打水落了一场空,只要爱过,只要婉薇对他许过真心,对他来说也就没有遗憾了,这很残忍,他体验过,所以也能体会到她眼泪里的痛楚,不敢看她,是因为害怕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会心软,不让她看见他的脸,怕是自己眼的难过和无奈会成为她不愿死心的引索。
    施乐见扶心眼里掉下了眼泪,拉过她的手摇了摇,她年纪太小,尚且不知道情为何物,又哪能知道她不动声色的眼泪已经将她的心灼出千百个窟窿,所有的幻想和等待也都扑了空,是她太鲁莽了,先前没捅破这层纸,心里还有个期盼,如今希望破灭,以往支撑她的心念也就崩溃了,仿佛整个世界也土崩瓦解了。
    “你别哭了,以后他不陪你,我会一直陪你到老的,凤叔叔,”施乐走到他面前,将怀里的小佛仙递到他面前,凤冥夕刚要接,施乐却一把将手缩了回去,“我知道不知道你对付姐姐说了什么,但我能明白她很难过,你以后还会回来找我们吗?”
    “你是大人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帮我好好照顾她。”凤冥夕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孩子解释这件事,施乐回头看向频频擦泪的扶心,眼里也浮了一层泪光,“我没有家人,所以我知道被抛弃的滋味儿,扶心姐姐一直把你当作家人,但我感觉你好像不要她了,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儿?要是那样,我代她道歉好吗?你一定要回来,在我眼里,扶心姐姐就我娘,你就像我爹,我虽不是你们亲生,却也受了你们不少照顾,爹娘是不可能分家的,分了家,我又得变成孤儿,你别丢下我们好吗?”
    “叔叔答应你,等救回了婉薇,一定会回去你们的。”凤冥夕眼下也只能这么安抚她,施乐眉开眼笑,乐呵呵的将小佛仙递到他怀里,又跑到扶心面前,笑着说:“叔叔刚才答应了,他说不会丢下你,还会回来的,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快快乐乐的在一起,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生活。”
    “好施乐,我知道了。”施乐是婉薇带回来的,凤冥夕也因为她的关系对施乐关爱有加,扶心看着活蹦乱跳的施乐,泯灭的希望仿佛在她身上死灰复燃,与此同时,心里却也一阵悲凉,她什么时候轮流到要借一个孩子的手去抓她想的东西,凤冥夕见她们两个走远了,就在他准备召唤神垒宫的傀儡时,忽然一阵阴风卷过,一个俊俏可爱的纤瘦身影在他面前显现,很愉,另一抹身影也落在他身后,凤冥夕吃了一惊,脸上随之也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笑容,“玄赭,怎么是你?好久不见了,都长成大姑娘了,比小时候可漂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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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0 11:22:23  更:2021-07-10 11:2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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