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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扬州奇情录》求出版,已完结,初稿18万余字[第3页]

作者:东海闲鸥
首页 上一页[2] 本页[3] 下一页[4] 尾页[14]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佟玉砚怒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不怕我叫人打断你的腿!”
    “哎哟哟,别介!”右面的脑袋干脆把整个儿的身子都露了出来,脖子也挺直了,笑道:“佟二姑娘,您不认得我了?”
    “你……”佟玉砚仔细一认,登时“哎呀”了一声:“您,您是把我救上来的那个人?”
    “姑娘眼神儿还不错。”
    “哎呀!”佟玉砚忙擦了擦手,就势蹲礼:“这位哥哥,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还不知您怎么称呼呢。”
    “哎哟哟千万使不得。”从贵忙乱摆双手:“我叫从贵,原家姓喜塔腊。咱是几辈子的包衣,没有主子的话儿,谁肯下水管这闲事儿啊?是咱们主子救的您,可不用谢我。”
    福灵安只好也露出了身子,脸上微笑,看着佟玉砚,却不说话。
    佟玉砚被他看得发毛,只得说道:“难道您就是钦差大人?当时我昏了头,没看清,没想到……”
    福灵安本来不知该怎么跟她搭话儿呢,见她问了,忙走进了院儿里,笑道:“没想到,我还是个毛头小子?”
    “这可不敢。”佟玉砚规规矩矩蹲了礼,说道:“您是我的贵人,救了我的命,我不知该怎么谢您呢。”
    “你阿玛和叔叔已经谢过我了,这事儿就不用你惦记着了。”
    “那……我给您磕个头吧。”
    “千万别,地上脏着呢。”
    “那……不知您是怎么称呼?”
    “我叫福灵安,老姓儿富察氏。”
    “哎哟,您瞧我这记性。”佟玉砚说道:“本来叔叔婶婶都跟我说了恩人名姓,我刚才这一吓,就给吓忘了。”
    “原是我们的不是,不该惊吓了姑娘。姑娘……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病容还是有一些。”
    “我已经好了。可是,您二位怎么在这儿?”
    “哦,这不皇上就快要到了吗,他来了我就不能住行宫了。我阿玛也随驾,到时候我们就住这。我今日先过来看看地方,再打发人铺设一下,省得临时了手忙脚乱的。”
    “原来如此,倒是巧了,原先我们家住在这儿。”
    “这我知道。”福灵安微笑道。真是废话,若非知道这里是她家,他也不能选知府后宅做下处啊,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儿遇见了二姑娘。”
    “还真是巧了。”佟玉砚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福灵安笑道:“我……咱们也算有一场缘分了,不是陌生人,二姑娘不必这么拘谨。”
    “是,我听您的。”
    福灵安又被冷了一下,方笑道:“我知道,二姑娘的本性不是这样的人。方才,你埋东西,骂我们的那股子机灵劲儿,那才是真的你。”
    “这,有眼不识恩人,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看我像是怪你的意思吗?”福灵安笑道。
    佟玉砚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见着了些家里的鬼蜮事,我如今尴尬,不能明火执仗地做什么,偷偷摸摸也是不得已的。”
    “这没什么不好的。或许,我也能帮上点什么。”
    “这我怎么敢。”
    佟玉砚嘴上虽那么说,眼珠却转了一下。福灵安抓住了她这一转即逝的灵光,紧着说道:“照我猜,此贼一定以为这几天这边没人,会过来拿东西移赃。一个人也干不了这种事,还会有跑腿儿的销赃的连成一线,多半是一窝子自家人。我打发人在这守着,必能抓住。你既不好出面处置,我可以把人交给你哥哥佟参领,那就没问题了,你只管袖手看着就是了。”
    “您说的是理儿,可是我,这不是怕气着了玛玛吗。这院儿是我玛玛住的,丢的东西也都是玛玛的,这贼,多半就是她老人家的身边儿人。身边人做了贼,她能不生气吗。”
    “你玛玛,荣嘉老格格?”
    “是。”
    “这就有些难办。”福灵安问道:“那你打算得到什么结果?”
    “我是想着,不能气着玛玛,也不能养痈贻患。我先弄明白这事儿是谁干的,再找机会把她弄离了玛玛身边,哪怕高升去管大事都成。然后我再把实情告诉家里,叫长辈嫂子们按家法处置。这时候玛玛就看不见了,不知道原委,也生不着气。”
    “是个妥帖的处置法子,有分寸,也是大家子该有的。”福灵安点点头,又问道:“可是你把东西拿回去了,那贼既是你玛玛的身边人,不就也知道了?”
    佟玉砚说道:“这我能圆过去。玛玛只知道少了钿子,还不知道别的。我只把钿子给她看看,别的就塞给玛玛的嬷嬷,叫她悄悄儿收起来。对别人,我就说其实没找到东西,只是为了不叫玛玛烦心,从典当铺子里淘弄了一个一样的。那人过来找不到东西,第一个怀疑的人不会是我,多半想着是自己手脚没弄稳当,叫别的贼看见了,提前截了。”
    “不错,是个好法子。不过,你家这位嬷嬷可靠吗,就没有可能是她做的?”
    佟玉砚说道:“虽说人心隔肚皮,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嬷嬷伺候了我玛玛快六十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丢的这些玩意儿并不是最好的。再者,嬷嬷一辈子没嫁人,没有儿孙牵挂,自己个儿也没有外头私财,一辈子没离开过玛玛一步。就算玛玛先去了,我阿玛也会给她好生养老,攒了私财也没用。”
    福灵安点点头:“是个好嬷嬷。那这么得了,你回去安顿你的事,这边儿就交给我吧,必能给你结果。我也不会惊动了贼人,届时,我给你送画像去。”
    “这怎么好意思的。”
    “我都说了,我们不是陌生人。”
    “那就拜托您了。真是,我家那几个人也不知在哪儿野呢,这会儿了还不过来。”
    福灵安笑道:“方才我看到他们了,请他们在院外候着。”
    “您,您怎么这样啊,真是……”
    “你放心,你不会有不好的名声儿传出去。我,我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佟玉砚的脸微微一热,低了低头,就想走出去。可谁知从贵却站在院儿门的中央,叫她不好直接穿过去。那从贵也没了眼色,不知道应该让一下。
    福灵安在后头又出了声儿:“你说,这院儿是你玛玛住的?”
    “是。”
    “那你也住这院儿?”
    “嗯……”
    “那,哪一间是你住的?”
    “您,您怎么这样儿……”
    福灵安也觉得自己挺过分的,甚至有点禽兽,不过……
    “你就告诉我吧。”他压低了些声音,语调尽可能的平缓,温柔,甚至……还有些巴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你……”
    “我听从贵说,你叫砚儿?大雁还是小燕?”
    “福侍卫,您僭越了。”佟玉砚低头快步走到门口,沉声喝了一嗓子:“让开!”
    从贵目瞪口呆,两只脚不由自主地挪开了,眼睁睁看着佟玉砚走了。
    福灵安也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
    “我的主子哎,您能不能长点儿心呢!那话是那么说的吗?这下好了吧,把人吓跑了吧,我看您还炸什么翅儿!我跟您说,佟姑娘可是我从水里捞上来的,您让她不高兴,就是跟我过不去!”
    “叫什么叫!还不是你蠢,叫你堵着门呢,你为什么让了路?”
    “嗐,这也能怪我?那您干嘛不拉着她不让走呢?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福灵安无言可对,心头也对自己的唐突懊恼不已。
    “得了,您也甭后悔了,今儿人家的脸儿您也看清楚了,话说得也是不少,偷着乐吧您就。我瞧着佟二姑娘的病还没怎么好利索呢,这早春天儿的,再这么站下去,没得站出新病来,您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咱逛一圈儿,然后该干嘛干嘛吧。”
    “好吧。明天咱们没别的事儿吧?”
    “好像是没有。”
    “那……”福灵安转了转眼珠,“明儿我去给老格格请安,你给我打听打听,他们家如今住在哪儿,再备一份儿礼。”
    “得嘞。”
    第二天,福灵安这个安愣是没请成,倒不是从贵没给他打听出来,而是皇上从淮安行在又打发了太监过来问事儿,还带了很多东西来这边的行宫,又一番铺设装饰。他忙着回话安排事儿,安排太监们吃喝拉撒,把他给气的,在心里腹诽了一万遍皇上。
    第三天,他也没请成安,因为他们奔着那个大庄子去了。两个老爷都不在家,老太太也不住在那儿,其余的女眷们都没法儿接待他,连面儿都没露一个,就叫人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去了,居然忘了告诉他老格格到底住在哪儿。这事儿闹的,恨得福灵安又踹了从贵几脚。
    当晚,佟续鼎得知福灵安来过之后,就不免多想了些。他拿出搜罗来的一幅八大山人的水墨荷花,一幅郑板桥的竹子,一幅金农的策杖行僧图,外加一个元代的缂丝山水图轴压底儿,又亲去拜访福灵安。福灵安也没客气一下,直接全收了。
    佟续鼎说他是真心感激,还愿意送别的,只是不知喜好,问福灵安到底喜欢什么。福灵安到底也没敢说,因为他喜欢的不是东西,佟家还真有。他可没法儿开这个口,说出来了肯定要得罪人,以后就更不用想了。末了,福灵安只说,自己就是喜欢瓷器。
    第四天,佟家的内贼果然露出了马脚,可福灵安又忙着别的事儿。从贵问了衙门人,都说不知道老格格具体住在哪儿,福灵安就没有机会去给佟玉砚通报卖好儿。
    就是这一天,福灵安打发去淮安的人回来了一个,给他报了一个全大清都少见的花样事儿。四品盐道高恒要出重金重酬买荀贝勒的儿媳妇,在贝勒家搅动起了血雨腥风。这把他和从贵给气的,是又气又恨又骂,连高恒加上荀贝勒。
    他打发去淮安的人还有两个留在那,说还有一场大热闹看,等看完了再回来告诉他。福灵安很是期待。
    第五天,圣驾终于轰轰烈烈到了扬州。
    在圣驾到来之前,高恒可能从荀贝勒那里听说佟玉砚回到娘家了,也知道了她阿玛是佟知府,便给佟续鼎送了一份儿礼,说要找个时机见见面儿,说说话儿。大家都在两江同一官场,应该多亲近亲近,应该互相照应。
    佟续鼎就如又吃了一个大苍蝇一般,是又恶心又憋屈,还说不出口来。他原先跟高恒走得就不近乎,现在就更不能跟他单独相见了,不然再叫他当面儿把对女儿的那等龌龊心思说出口来,再说用多少多少银子、什么什么条件买她,佟续鼎还不得恶心死了啊。
    佟续鼎便指着圣驾说话就要到了,事儿忙没空儿,叫来人带着礼物直接回去了。自然,佟续鼎得等大儿子从淮安回来,把这事儿跟他说说。
    圣驾终于到了。因为早有旨意,地方上接驾的只有江苏布政使史图兴,江苏按察使胡季堂,两淮盐政使高恒,再以下就是扬州知府佟续鼎以及州县地方官,由佟续鼎揽总儿安排。
    杨柳吐着絮儿的码头边,巨大的御舟数十艘首尾相接,镶黄旗高高飘扬,说不尽的天家威严富贵。提前下船的太监侍卫们排满了码头,无数宫女儿的簇拥之中,当今皇上、五十多岁的乾隆爷亲手扶着年逾七十的老太后钮祜禄氏,身后跟着继后那拉氏、令贵妃魏佳氏,第二艘船上是一群高低位妃妾,第三艘则是大小几个阿哥,稳稳地从大船上走了下来。
    在一片打马蹄袖跪拜山呼声中,皇上一家登上几十驾御辇,洋洋洒洒地驶离了码头,进了扬州城里的行宫。
    扬州城早已戒严了多日,百姓通不许进出的,城里寻常的百姓也不许出家门儿。御辇所过之处,道路两边全是八旗营的兵士,既威武气派,又保证了御驾的安全。到了城里,道路洒扫得干干净净的,路边又安排了一些耆老商贾和长得干净好看的少年孩童,穿着新衣沿路跪着,代表扬州全城的百姓恭迎圣驾。
    大清入关百余年了。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百年之前,这个城曾经抗击清兵,上下官兵百姓以血肉之躯保着城池,后来败了。这里还发生过一场大屠杀,扬州十日。
    据当时的幸存者王秀楚《扬州十日记》所载,扬州城内的官兵百姓们,几乎全部被清军屠杀了,事后仅被僧人收殓焚化的尸体就多达八十余万具,仅有少数幸运者在破城之前出逃、或者清军入城后隐匿较深者幸存了下来。现在的扬州人,基本是清朝时后迁移过来的人的后代。
    长江两岸水资源充份,土地肥美,气候温暖,粮产一年两季,十分丰足。不过粮业可不是扬州府的税收重头。扬州是长江和运河交汇的水路枢纽,从南方运往京城的物资都要经过扬州,加上盐业粮业漕运的揽总带动,导致各种工商业都十分发达,是大清全境最富的一府。大量人口从事手工业商业和运输业娱乐业以及各种衍生行业,由此给朝廷带来的税收更多了。
    为了维持治安,协调各路官兵,也防着皇上带来的骄悍的侍卫们闹事,滋扰地方,还有皇上一大家子人和宫女儿太监、随行侍卫和护驾兵丁们的吃喝拉撒睡,佟续鼎忙得都回不了家,夜里就在衙役班房里凑合着睡一觉。他牢记福灵安的指点,几乎呕血三升,可谓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充分展示了一个能吏的干练才能。扬州府辖下的所有的州县官儿们,也在佟续鼎的带领下,领着属吏和衙役们,忙得不可开交。
    福灵安这个钦差其实只是个幌子,本身还有另外的差事,是很忙的。佟续鼎原先不知道,虽然派人留意过他,却也没弄明白他在忙什么,反正没听人说他在兔儿园行院里瘦马家出现过,也不玩儿那些勋贵子弟们常有的爱好。他每天还得挤出一段时间,陪皇上说话。所以佟续鼎就猜,福灵安还有不能对人说的事情要做,还是挺重要的公事。
    不过,佟续鼎会经常遭到福灵安的偶遇,每次都能得他个一言半语的暗示,让佟续鼎更知道应该怎么做才会无过。
    过几天佟嗣戎回来了,果然去找福灵安了,各种事情又把福灵安的手脚缠得死死的。福灵安仰天长叹。不过,他可不想把画像交给佟嗣戎,也不能打发人去送给佟二姑娘,这个好儿,怎么也得亲自去卖才成。
    不过这个佟嗣戎倒是挺有意思的,比他阿玛和叔叔那两个老滑头有意思。福灵安着意笼络,佟嗣戎也是有心的,两个人于是就忘了尊卑,很快称兄道弟,比亲兄弟还亲了。不过看得出来,佟嗣戎可是个有心计的,虽然还算守礼,却不像个软脾气的,而且……
    佟嗣戎在淮安干的事儿,叫福灵安的人打听到了,就是奴才们之前说要看的那场热闹,可把福灵安震了个不轻。原先他对这场热闹的期待,顿时变成了瑟瑟发抖。福灵安便没敢在他面前露出对佟二姑娘的小心思,不然直接被摔脸子那都是最轻的,大嘴巴糊脸上也不算重的,这还怎么套近乎做兄弟啊。
    这当口儿,举家在湖州为官的大姑奶奶佟玉砃,携着女儿青姐儿,包着船归宁了。她就为了来扬州瞧一瞧皇上南巡的热闹,把公公大伯嫂子和男人都丢下了。谁知道,她热闹是没看着,却处处受阻,寸步难行。
    玉砃也在宗室玉牒上,夫家也是宗室,公公是位固山贝子,是太宗皇太极的长子豪格的后代,序齿是乾隆爷的族弟,名叫弘舒。他家的爵位应当由长子永珦承袭,玉砃嫁的男人是次子永瑧。
    贝子家的门第儿比贝勒家低了一等,不过他们家跟蒙古人联系密切,前头的两代福晋都是蒙古台吉之女,大伯嫂子还是个蒙古格格,父亲是郡王,很尊贵。他们家在木兰有好几个马场,养了两千多匹蒙古马,一年卖各等马匹和马驹就能净入两万多两银子,比荀贝勒家是富得多了。他们父子几个也没有什么败家的爱好,肯定用不着卖儿媳妇儿。
    玉砃的男人永瑧前年放了湖州知州,倒是跟佟家父子都落在两江为官了。好在两江原是三省合并,湖州扬州原本分属江宁和浙江两省,佟续鼎和永瑧的知府知州又没有直属关系,不用避讳。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弘舒贝子和长子永珦都跟着永瑧去了湖州任上。可能是他们嫌京城住闷了,换个地儿看风景,享清福吧。
    玉砃性子洒落,不拘小节,提前也没打发个人过来知会,直接就奔来了扬州,却发现没娘家可回了。好不容易找到忙得焦头烂额的阿玛,她这才知道,娘家已经搬到了庄子里。她也没用阿玛派人送,只问了地方,自己雇了车,领着奴才们就找到了。玉砃到了庄子里,一看,嚯,娘家这个热闹啊,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倒是一家子骨肉全团圆了。
    她来得仓促,庄子里的东西却有限,扬州城因为住着皇上,事事受制,很多东西都买不着,给她办的接风宴就简薄了些,阿玛佟续鼎也不能回家说话。好在她也不是个挑理的人。
    玉砃芳龄二十四,嫁了七年了,却依旧眉目舒展,神采飞扬,言语也爽利,想来在婆家的日子好过极了舒心极了。她那气色都能掐出水儿来,没人见了不爱的。底下的弟妹们也都喜欢她,大姐大姐地叫得震山响,她带来的青姐儿会说会笑,也成了宝贝疙瘩。
    她最叫人操心的,就是至今还没生个儿子,不过也没听说永瑧花花肠子好色,屋子里头不乱,全在玉砃的掌控之下。往常永瑧最大的笑话儿就是跟媳妇跟得紧,娘家但凡有大小事,或者玉砃兴之所至,他都得跟着媳妇来,家里的弟妹们甚至当面儿笑话他。如今若不是做官不得擅离,永瑧肯定也跟来了。她早晚会有儿子的吧。
    昔日的佟佳氏双珠,如今一个依旧放着光彩,另一个却……一家人看看玉砃,再看看玉砚,心里那叫一个唏嘘。以后选女婿,可得把眼睛掌好了,不能光看门第儿,还得多方打听出人家的内幕性情什么的。
    宴席上,众人或说或骂或啐,把玉砚回到娘家的经过,跟玉砃说了一遍,也把玉砃吓着了。这些话说一回难受一回,玉砚这心酸得是无法言喻。
    席散的时候,玉砃瞧着庄子里人也拥挤,腾屋子也闹得慌,干脆,领着青姐儿跟老太太过去住那边的小庄子,晚上跟玉砚挤一被窝得了。当晚,老太太把青姐儿抱着稀罕了一阵子,叫春喜嬷嬷带着睡,随玉砃玉砚姐儿俩挤去了。姐妹俩不容易相聚一次,自有私心话要说。
    熄了灯,被窝里,玉砚把一些细节也跟姐姐说了,之后又是一阵伤心落泪。
    玉砃这会儿已经拿得住了,没陪着妹妹伤心,只是说道:“姐姐这些年可是看透了,万事不能靠男人,更不能给他们好脸子,不然就被人捏住了,倒霉的只是自己。哪里不合意了,该拼命就拔刀子上,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自己痛快了才是正经的。只可惜,我原以为你日子过得安顺,这话跟你说晚了。”
    “姐姐这是仗着姐夫对你好,一家子都重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向我耀武扬威呢。”
    叮咚
    “你可得了吧。很多豪门大家子,外头看着人模人样的,里头的污糟事,不过是烂肉腐骨,拿个好看的被单儿盖住了,别人看不到罢了。我跟你说,比荀贝勒家更不堪的也有呢,你还不算最倒霉的,好歹干干净净回了娘家。”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哪还有比我倒霉的人啊。”
    “就比如我。”
    “你又睁眼胡说了。不用拿这种话安慰我,我可没盼着你比我还倒霉,更不会为这高兴。”
    “我知道。我今儿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平复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痛快痛快嘴,不然这些年我都快憋屈死了。若不是知道了你的遭遇,我都不敢说。”
    “姐,你到底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啊?嫁进了那样的人家儿,有那样看重你的男人。”
    “呵。你瞧瞧,我的青姐儿像谁?”
    “自然像你啊。”
    “她也只好像我罢了,不然死都没地儿埋去。”
    “姐姐!”
    “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青姐儿,连我自己都弄不清她亲阿玛是谁。”
    “姐!你疯了吗!明儿我给你叫郎中去!”
    “我是快疯了,不过现在还没有。玉砚,”玉砃冷笑几声:“其实我倒也不愁,好几个争着认作青姐儿的亲阿玛呢,她的日子倒也好过!”
    玉砚瞪着眼珠,说不出来话。
    “当年,他们家欢欢喜喜把我娶进了门儿,我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只有个不管事儿的大伯嫂子。全家没有一个不对我好的,跟我说话没有不笑着客气的,有什么好的稀奇的,吃的穿的玩的用的,都先紧着给我。我就想,自己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嫁进了个多么好的人家儿啊!”
    玉砚听着玉砃说话的口气儿,也知道下面准没有好事,她紧张得两手抓着被角,也不敢打断玉砃的话。
    “成了亲到第二个月,有一天晚上,我喝了点儿酒,就先睡下了。夜里,有人爬到床上摸索,又解我的里衣儿,咂我的肉儿。我只当是你姐夫,没在意,心里又有点儿烦,推了他几下,也没推得动,也就由着他了。他咂摸了我一阵子,就爬到身上来了,也弄进去了。”
    “姐姐……”
    “他动了几下,我也清醒了些,才觉出不对劲儿,跟你姐夫平常的根本不一样。那种事儿,你知道的。身子肉也不一样。”
    “姐……”
    “我就惊叫啊,反抗啊,撕啊咬啊的,可是他一句话,就叫我没动静了:都这样了,你还挣个什么劲儿?那声音,竟是我的大伯子!我是又羞又气又没辙儿,又被他摁着跑不了,就算跑得了,我光着身子又能跑到哪里去?到底叫他弄个心满意足。完了事儿,我正动不了呢,又叫他把我全身咂了个遍,他还特别爱往那个地方儿咂舌头,又咂又捏。”
    玉砚的脸臊得火烧一样,玉砃还是在说。
    “咂来摸去的,把我自己也弄起了些性子,觉得挺舒坦的。他再来第二遍的时候,我拦了,却没认真拦,他使了点强,也就顺利进去了。反正我都被他弄过一回了,这回中间我就没扭着,一直顺着他。谁知道弄到了半道儿,正是兴头最高的时候,屋儿里的灯亮了,你姐夫进来了。”
    “啊……”
    “那床的帘子也没放,床板子又在响个不住,大伯子还在我身上也不停一下,时不时还咂一下奶儿,我就这么落在你姐夫的眼睛里。我是羞愧欲死,就算不想死,他也得杀了我吧。我推大伯子,他却满不在乎地继续弄着,仿佛没看见我男人来了。我想挣扎起来,却叫他摁着起不来,我夹紧了腿,又叫他掰开了。”
    “那……”
    “我那个好男人,不仅没生气杀了我,却根本连个意外的表示都没有啊!”
    “啊?”
    “他拿着灯走到床边儿坐着,就看着他哥哥这么弄我,还在桌上点了两盏灯,叫屋里更亮,看得更清楚。看着看着又上手了,他哥哥在我身上动着,他就在旁边摸着咂着我,还在我耳朵边说私心话儿,说他疼我,叫我别担心,别挣扎,别弄伤了自己。我被他哥哥一下一下弄得前后动个不停,倒是没干扰到他说话。”
    玉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他哥哥完事了,他就把我摁住了,给我擦了擦哥哥流下来的东西,然后自己撮弄着上来了,这回,他哥哥却躺在旁边摸我咂着我,看着他兄弟上下活动。后来又轮流了一遍,还换着花样,一个把着我摆姿势,叫另一个弄得爽快。那一夜我过的,简直是……一言难尽。”
    “那……后来如何善后?”
    “然后都累了,他们就一人抱着我一条腿睡了。到了早上,我都起不来了。这两个无耻行子,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给我赔不是,说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我呸,这是人话吗。他们叫我别生气,更别寻短见,还说她们以后都会对我好,处处捧着我。呵,两个狗东西这么无耻,都不去死呢,凭什么我要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也觉得是。你死了就太吃亏了。”
    “打那儿以后,大伯子只要有点空儿,就钻我的屋子,有时候单独的,有时候就哥儿俩一块儿。除了月事的那几天,我几乎没有闲着。开始我也不乐意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就算我去寻死,也不是个清白鬼了。难道这是能叫娘家出头做主的事?那还不把娘家气死羞死一片啊。”
    “姐……”
    “如此时间久了,我都让他们弄皮实了,还觉得一个人不够受用呢,披着贵眷的皮,怀着窑姐儿的心。后来我也想开了,若不是嫁进了这么个出奇的人家,我还得不了做窑姐儿的异趣儿呢。后来我就欺负他们,寻衅打他们骂他们,要来值钱奇巧的东西,之后当着他们的面儿砸了烧了。这么一来,他们反倒觉得我有趣儿了,对我俯首帖耳地听话,从此更离不得我了。”
    “呵。”玉砚苦笑。
    “到了这份上,这对没脸的狗兄弟才漏了些话儿出来,原来我做姑娘时,被他俩都看上了。可是老大已经娶了妻,咱们家又绝不肯叫女儿做妾,只得给他兄弟议亲了。把我娶来家之后,那早怀鬼胎的哥哥就软磨硬哄兄弟,许了帮他疏通官位前程,把我分一半儿给他。我的那个好男人,竟然就答应他了。那天晚上,也是我男人哄我喝的酒,放他哥哥进屋儿的。”
    “这,真是……”
    “后来那年年底儿,哥俩都要去木兰,查看他家马场状况,要我跟着一起去散心。我想着,留在家里才是真正的散心呢,就推说身子不舒坦,就是死活不跟去,他们俩只好自己走了。谁成想,这下又给了另一个人的空子。他们出发的当天晚上,我公公就摸进了我屋儿里,还是趁我睡着了,进来直接就爬床,脱衣裳掰腿。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他都弄上了。”
    佟玉砚又被震惊了一次,瞪大了眼珠子。贝子那一家人,真是比自己原先的夫家还那个什么啊。自己的事儿好歹还能诉说,还能得到娘家的同情和庇护,娘家上上下下都引以为辱,都想出了这口窝囊气。可姐姐的遭遇……
    “左右我反抗也是晚了,也用不着要什么贞洁,索性就放开了享受。好在他还不老,事儿干的不比儿子们差。我这样儿,反倒把他弄得更舒坦高兴了,就住在我屋里不走了,大白天也弄,还总让我叫出高声儿,给他助兴。”
    “那,他这样儿公然霸住了你,那也瞒不了谁了啊。等他儿子们回来了,又该怎么办?”
    “呵,等儿子们回来了,那老不修的便送了我男人很多东西产业,也把大儿子笼络好了。打那以后,这父子三人就默契得很,互相让地方儿时间,从没红眼睛过,一家子和气着呢。”
    “那……那他们父子三个,还一起对你……”
    “那倒没有,那老不修的到底没跟儿子们同时整我。这三个东西从此便都巴结着我,看我的脸色,什么好的都淘弄出来给我,就盼着在我心里他是第一位的。如今我男人去了湖州做官儿,那父子俩一个没丢下,全跟去了。你们都觉得我的日子好过极了,可是你瞧,我在夫家的好日子就是这样的。”
    玉砚苦笑了一阵子,又说道:“你的屋子四处漏风,三番两次的出洞子,你的丫头都是死的不成?漱雪往常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到了别人家,就改了脾气了?”
    “别提了,那时候我还小,也是傻,哪儿能想到那么多啊。我刚嫁过去的时候,他们家就说,马场的总管事看好了我的陪嫁大丫头漱雪,说她精明爽利能干,求给他儿子做当家媳妇,去了就叫管账。我当时觉得这挺好,对漱雪好啊,她去了,也能帮我了解他家产业的底细,就答应了,把她嫁到木兰去了。他们家还给了漱雪添了妆,风风光光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门,又给了我两个丫头和一些东西做补偿,我还傻高兴了一场。”
    “那是漱云性子软,没拦住他们?”
    “可别提那死贱人了。漱云听了他们家人的诱骗,说将来也给她找个管事男人嫁了,她就什么都由着人家,伙着他家给的丫头,不但引了人进来,还在屋儿外放风呢。”
    “这……真是,可真是个好奴才。”
    “后来我知道了,气得我,当时就想把她卖进蒙古军营旁边的下等窑子里,叫她好好尝尝滋味儿。可我又怕这贱蹄子活着,把这些污糟事儿泄露到外头去。我不要脸死了也就罢了,没得连累了娘家名声儿。正好那时候你刚出了风头,正热着呢,将来肯定能议个好婚事,我就没敢那么做。后来我就找个错儿,打死了她,反正也没人敢拦着我。”
    “唉,看来,咱姐儿俩都是栽在奴才手里了。当初觉得那么贴心的人,打小儿一块长大的情分,真是说叛就叛啊。”
    “嗐,真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那你折了心腹,现在就还由着他家给的丫头伺候着?”
    “怎么可能。”玉砃冷笑道:“后来我就找茬儿,把他们家给的那两个丫头前后都打死了。我把我的陪房人口里的小丫头提拔了上来,又去他家的几处产业中亲自挑了几个人,自己养着训导。”
    “这就对了。”
    “如今我屋儿里出息了两个厉害的大丫头,会写字,会算账记账,平时还帮着我管教那几个没脸的父子。”
    “丫头还敢这样的?”
    “有我撑着腰呢,她们性子也是厉害的,什么都敢干。我若是不耐烦了,就拦着不许他们进屋儿,叫拿鞭子抽,她们就真抽,烫茶水说泼脸上就泼脸上了,举着官房,泼他们一身粪尿都不在话下的。那几个狗东西也都怕着她们呢。”
    “嗬,这比漱雪还厉害啊。不过他们那家子人,还就得厉害人来管教。”
    “漱雪从前是没有撒泼的机会,没练出来,不然也不一定。”
    “也是。可是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个丫头是厉害的?”
    “这回我没带过来,让她们都留在湖州坐镇,看住那几个狗东西,别叫他们整出别的幺蛾子。这些年,我也把府里的产业财务之权把在了手里,她们也得帮我盯着。等以后大家都回了京城,我再把她们带到娘家,给你看看。”
    玉砚现在已经平静了,认了玉砃的命,又问道:“这些事儿既然有丫头牵引,也能有管不住嘴的吧?你家还有个大伯嫂子呢,还是个蒙古格格,就纵容着不管?”
    “嘿。他哥哥几乎沾在我身上了,都不碰他媳妇儿。那位尊贵的格格也没见他看上丫头什么的,就起了疑心,暗中跟了稍,看出了点儿马脚。那也是个糊涂行子,没能耐管束自家男人,也不敢阻拦这些脏污事儿,反倒言三语四地掂掇我刺儿我,叫我不痛快。”
    “那……”
    “后来我实在烦了,不想再听这些话了,就命那对狗兄弟把她拉下水,这俩东西竟然联手干了。他们做得正痛快的时候,我就进去瞧了一眼,对两个男人趴在身上的光溜溜儿的嫂子笑了一下。她也不舍得去死,打这以后,她看到我就远远地跑了。”
    玉砚心道,这姐姐也真能作,苦中作乐也就罢了,引火烧别人干什么呀。“那,青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爷儿三个你来我往得不亦乐乎,几乎没有缝隙,我也破罐子破摔,想祸祸他们,就悄悄勾搭了一个长得壮实又憨厚的年轻包衣,插空儿就在后院儿里,或者骑马出去的时候在田间地头,废弃的破草屋、秸秆垛子什么的玩一下。青儿就是这时候怀上的,谁都有可能,我怎么分得清到底是谁的。”
    “姐,你真是……”
    “你可也别瞧不起我,这些人,个个都争着说青儿是他的,连我公公那个老不修的也说是自己的种儿,不过明面儿上认在我男人名下罢了。三个没脸的主子都宠着青儿,百依百顺的,就连那个包衣,也经常在外头弄点小玩意儿,悄悄送给她。”
    “哈哈哈哈!”玉砚实在忍不住了。
    “嘿嘿,能让你笑一声儿,还真是不容易啊。”
    “姐,我……我不是笑话你的。这些事儿,我肯定不会往外说一个字儿。”
    “得了,咱们姐儿俩,谁也用不着笑话谁了。不过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姐,你说。”
    “你的处境,总是比我强一些的。我听家里人的话,嗣戎的意思是叫你往前走一步?”
    “姐,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的那个家确实是下作,不能回去,可我男人没有对不住我啊。做人总得讲点良心。”
    “那他也没保住你不是?”
    “终究,他为我丢了命啊。”
    “我就在想,他怎么就想不到一个既能保住命、又能护住你的法子呢,非要全丢了?”
    “姐!他……”
    “你别替他找理由了。他都跟家里闹翻了,结下仇了,为什么不带着你搬出去过?你陪嫁的铺子和田地,一年也能收三五百两银子,自己亲手经营的话还能翻翻儿,简单的日子怎么就过不得?他自己也不能没点儿私蓄,再典卖些你的首饰器物,就能做些大点儿的生意了,就不要了那个爵位又如何?难道比命还贵重?”
    “当时,他也没想到会那样啊。”
    “所以说,他只有匹夫之勇,考虑事儿不长远,也不仔细。若嗣戎是他,绝不会是这种结果。”
    “姐!”
    “这世道,吃亏的终究是女人。若是反过来,你为他丢了命,你猜他会不会另娶?”
    “这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你还在丧期,急着想这些事反倒不对了。等该想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你将来的事是嗣戎发的话儿,家里不会有人反对,也没人敢惹他,会替你周全出好法子的。我也给你撂下一句话,该向前看,就向前看,别死守着过去。姐会高高兴兴给你添妆。”
    佟玉砚没吭声儿。
    玉砃又说道:“丧期里若是闷了,守不住了,你就学我,悄悄弄个看入眼的奴才养着。只是你做稳当点儿,别叫老祖宗和家里知道了就好。”
    “行了,都好半夜了,睡觉吧。”
    第二天,姐妹俩起得都很晚,也没人打扰她们。老太太和春喜嬷嬷的目光都关注在青姐儿身上,她俩就靠后了。一推开门,院儿里就传来青姐儿咭咭格格跑跳的声音,带来满院子生气。老太太笑得脸上菊花纹都舒展开了。
    “老祖宗,您都不疼我了。”佟玉砃走过去笑道。
    “哟,你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醋?”老太太笑道。
    “我吃她的醋呢。”佟玉砚指着青姐儿说道。
    “都当额聂的人了,还是这么没皮没脸的,也不害臊。”
    “我在自个儿玛玛跟前,还害什么臊啊。”
    老太太咕咕咕笑了起来。
    “哎哟,瞧您笑的,让您孙女儿我都开心了呢。”
    “哼,没事儿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真叫老祖宗说着了。您说说,这天底下怎么有老祖宗这么机灵的人儿呢,什么都瞒不了您了。”
    “瞧这满嘴花样儿的,说的也不嫌累得慌。”老太太绷着脸说道:“老实说吧,又看上我的什么好东西了?”
    佟玉砃笑道:“我倒不是看上了老祖宗的好东西,就是皮子紧了些。”
    玉砚笑道:“那我替老祖宗打你一顿好了。”
    “嗯。二丫头,那儿有个鸡毛掸子,你结结实实地打,千万别不舍得下手,不然她不舒坦。”
    “遵命了您呐。”
    “老祖宗,我好不容易才回趟娘家,您和二丫头就合着伙儿的挤兑我。打小儿她就欺负我,您总是偏向着她。”
    “嗬,还带翻小肠儿的?那不是你自己皮子紧了,要讨打的?”
    “好祖宗。”佟玉砃搀起老太太的胳膊,笑道:“您孙女儿这紧皮子的毛病,打是治不好的,得到外面走走才成。您瞧这天气暖和的,杏儿花儿也开了,您陪我出去看看光景吧。”
    老太太知道大孙女儿是在逗自己一笑,果然也就笑了,老人家出门活动走走,对身子也是好的。老太太被大孙女哄得十分高兴,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出了院子,看着田地里齐刷刷生长的麦子。
    老太太今儿是真高兴,走着走着,忽然就问玉砃:“对了,你带了旗装来了没有?”
    “我本来没想带的,可是您孙女儿婿非要我带几套过来,说得叫我在娘家充充大尾巴狼。您说这事儿闹的。”
    老太太笑了一场,又思忖道:“你是出嫁的闺女儿,又是宗室家的媳妇,穿戴华丽些倒也无妨的。”
    玉砃问道:“老祖宗怎么过问起我穿戴的事儿了?”
    玉砚笑道:“老祖宗要带着三妹四妹和五妹去给太后请安,牌子早就递过去了,行宫里头回话说定在后日。老祖宗想是觉得三个孙女儿数儿单了些,叫你凑一个。”
    “是这话。”老太太忽然看了玉砚一眼。玉砚身上有丧,事儿又尴尬,是不好进宫去冲撞的。可是这么叫了大丫头,单把她丢在家里,那不是让她伤心,捅她的伤疤肺管子吗?老太太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玉砚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故意鼓着脸说道:“老祖宗这么偏向大丫头,我是不依的。”
    “那你说怎么办?”老太太忙问道。
    佟玉砚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咬着老太太的耳朵,其实声音一点儿也没小:“您得敲她一匹蒙古马,好马。”说着还冲老太太眨了眨眼睛。
    老太太登时会意:“对。大丫头,你家不是有好几个马场吗?”
    玉砃笑道:“老祖宗,您还是偏向二丫头啊,这么打我的抽风!您瞧我委屈的。”
    “我就打了,你怎么着吧。”
    “那我哪儿敢怎么着啊?有您这尊佛杵着,我就算想咬二丫头一口,那也不敢啊。我也不千里迢迢地从木兰调马过来了,这回我还真带着两匹快马来了,想这几天闲了骑着遛遛呢。这么得了,请您先挑一匹!”
    “我老眼昏花的,如今挑不了喽。二丫头,既然你姐姐放话儿了,那你就甭客气了,挑吧。”
    “我肯定是不客气的,不过这个好儿,我也只记在老祖宗头上,和大丫头无关。”
    玉砃伸指头戳了玉砚一脑门,又问道:“不是说,嗣戎都把你的嫁妆拉回来了吗?我记得,那时候阿玛给你买了两匹好马啊,都是不到五岁口儿的,不能这么快就老了啊。怎么你闹得没马骑了?”
    “快别提那家人了。”老太太鄙夷道:“二丫头走了,那不是陪房人口也带走了吗,东西都落下了,也没人看着。那家的混账二小子欠了赌债,就把二丫头的两匹快马抵了六百两银子,给人家平账去了。大小子过去拉嫁妆的时候,连她的车带着拉车的四匹马都不见了呢,也是叫他家的二小子卖了。车也罢了,那套车的马一匹就值二三十两银子,他也不嫌弃,得了银子继续赌去了。”
    “啊?还带这样儿的?”佟玉砃惊讶地问道。
    “哪只这样儿。”老太太说道:“她那公公婆婆、一家子上下主子奴才,手脚就没一个干净的,什么都不嫌弃。”
    “嚯!”玉砃惊叹了一声。
    老太太继续说道:“二丫头的那些首饰都变了样儿了,跟嫁妆单子都对不上号儿,不是铜的就是花玻璃球儿。玻璃球儿的颜色倒是全乎,红的粉的蓝的绿的什么都有,只可惜都是街边地摊儿上的货。点翠竟是染料画的,珍珠是木薯粉面子搓的,就差下锅做珍珠圆子了。”
    玉砃被老太太逗得哈哈笑了起来:“亏他们怎么想得出来的,这家人都长的什么脑子啊,这连鬼都糊弄不过去啊,还想糊弄咱家嗣戎?”
    老太太哼了一声。
    玉砃又问:“那真首饰去了哪儿了?”
    老太太哼道:“分给他们家的三个没出阁的小姑子了。”
    “嘿,敢情他们家是打量着节省女儿的嫁妆花销呢。还好嗣戎有心,给查问了出来。”
    “那个大的是继福晋生的,还刚封了多罗格格。”
    “嗬,一个受过皇上御封的宗室格格,还要偷来的赃物呢,她也不嫌没脸……”
    “二丫头别的东西也没留下。”老太太又说道:“二丫头没舍得用的十匹妆花锦、十匹织金锦、八匹蜀锦、五匹寸蟒缎和一些皮子呢子,都没了影儿了,别的绸子缎子绫子纱料什么的也只剩下了十来匹。大小衣裳是一件儿都没了,就连丫头和陪房下人落下的衣裳私物也全没了。这些好的多半是叫荀贝勒卖了,也分给了他三个女儿一些,寸蟒缎他自个儿留着呢。还有一些被奴才们偷摸着拿去了,也有些是找不到赃主儿、也找不到东西的。”
    “二丫头的嫁妆里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呢,何况我俩都有亲王家给添的妆。”玉砃又问道。
    老太太说道:“别的倒是找到了一些。二丫头的罗汉床、枕头被卧、玉石席子、大座钟、冬夏两个好床帐、吃剩的燕窝鱼翅人参什么的,都搬进了她婆婆的屋儿里;大小柜子和多宝格,在弟媳妇儿的屋里;瓷器金石摆件儿古董字画,都摆在公公的书房里;一个汝窑蟹爪纹的大鹅颈瓶、一个西洋穿衣大镜子、一些好奁具和琐碎的小东西,分别在两个姨娘的屋儿里;一个四面儿折的苏绣花鸟大屏风、一个织金缂丝的单面儿桌屏,分别在两个得宠的通房丫头屋里;还有一些玩器,分给了两个五六岁的小儿子。”老太太的记性还真是好,一样样如数家珍。
    晚安了
    “嚯!全给分了啊!”玉砃闻所未闻,惊叹连连。
    老太太又说:“大小子说,他再晚去一天,就连二丫头那张带六个鬼脸儿的黄花梨拔步床都得给拉出去卖了。因为他们家人都想要这床,木料好,雕工更好,还不容易找到那么漂亮匀净的鬼脸儿,何况是六个,值一千多两银子呢,多罗格格还想拿它当陪嫁。一家子最后都吵起来了,贝勒只好说卖了它,大家分银子吧。”
    “嘿,瞧这家人脸皮厚的……分赃分得倒是和睦啊。这位多罗格格更有意思,想拿别人用过的婚床当陪嫁,当自己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儿,还是二嫁寡妇啊?”
    “可不吗。”老太太的表情更加不屑。
    “东西一件儿都不给留,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们家的吗。您还是和硕格格呢,跟贝子平级,他都不管不顾了。”
    “哼。”老太太也是气呼呼的:“那要是能管能顾的人家,还至于杀了亲生儿子吗。”
    “二丫头的嫁妆可值两万多两银子呢,那这哑巴亏,咱们家就这么吃了不成?”玉砃问道。
    玉砚笑道:“你觉得,哥是那样干吃亏的人吗。”
    “没吃亏啊?那你快给我说说。”
    玉砚笑道:“也不知他是怎么闹的,反正他们家把多半东西都吐了出来。还有些典卖了吐不出来的,被他们碰过的衣裳被卧,剩下的补品,还有一些找不到的零碎小东西什么的,哥就说不要了。”
    “这还是吃亏了呀。你嫁妆里,哪怕小东西都是精致上好的,陪嫁衣裳哪件不是好料子,锦绣堆出来的,件件儿值钱。”
    “你听我说。哥就把贝勒套上顶戴官服朝珠,关进了那个拔步床里,用几匹马拖到大街上去遛弯儿。哥说,这事儿得叫外头的百姓们评评理,还说要去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和淮安知府那几个大衙门门外的大街上逛一圈儿去,再到行宫大门外走一走。那拔步床再值钱,他也说拖坏了就拖坏了,不要了。”
    “嘿,这招儿高!也就嗣戎能干出来!”
    “可不。贝勒的辫子都叫哥攥着,扯在拔步床的外面呢。贝勒府大门外,哥的一群同僚们还敲锣打鼓,招呼来了一大帮百姓,围着门口看热闹。满淮安都知道了贝勒府分了卖了儿媳妇的嫁妆,说什么的都有。真是丢大街了,那脸丢的……”
    老太太又插了一嘴:“就跟遛狗耍猴子似的。”
    玉砃登时就笑出鬼声儿了。
    玉砚又笑道:“正好,那时候皇上的御驾正在淮安,正住在行宫里呢,贝勒能不怕吗。他要拿他家的车马和别的珍玩赔补,哥都说不要,说抵不上我嫁妆里的东西值钱。贝勒还想跟他扯皮,讨价还价,哥就说,今儿要是不给他一个痛快话,他就……就找几个仵作勘验我男人的尸首,带着嫁妆单子,再拉上尸首和贝勒,到行宫门外替我喊冤去。把贝勒都吓跪了。”
    “然后呢?结果呢?”玉砃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哥敲到手了五千多垧平地良田,主要是种麦子的,在承德东南郊,滦河北边,还有两个装满麦子的大粮库。那田是他家祖上刚入关时,没争到关内的好田地,就带着所有包衣,沿着滦河北岸,挑着平地纵马圈地,可劲儿地圈下来的。那儿的田主,以后世代都成了他家的佃农,还又招集了几百户躲避战乱的流民过去垦荒。如今传了好几代了,却一下子全丢了。”
    “呀!”玉砃惊叹道:“那你的嫁妆,都没法儿跟这个比了!”
    玉砚又说道:“不止田地呢。那良田的北边,还连着六个连续的大山包,也是他家的,占地五六万垧,再往北边就都是无主的野山,藏着更多的野物。名下的山包还带着一大一小两个水库湖,一条河,还修着三条主水渠,无数小渠,所有田地都通着水,末梢连着滦河。湖河沿线还附带了好几个塘子,里头正养着鱼虾莲菱和上万只鹅鸭。田地南端是滦河回曲,还有一大片湿地草甸子,得有十几万垧,无主的。不过那儿地势太低了,滦河经常泛滥,年年受水灾,没人去垦殖,还是野地,放牛放羊就挺好,只要避开雨季就行了。草甸子里的鸟兽也极多,也是个打猎的好地方。”
    玉砃正在矫舌难下,玉砚却还在说呢:“那个大湖很大,岸边儿生的水草也极好,坡地上建着一个大鹿苑,梅花鹿马鹿都有,一年能出三百多副三岔鹿茸,年年还另外卖不少鹿肉,还有三四百头的雌种鹿。这春天了,很快又能生鹿羔子了。小湖边还有个大养牛场,一年能出五百多头肉牛。库里还存着几千石的禽畜鱼虾各种饲料粗粮,都包括在里头了。”
    玉砃大赞大笑道:“呀!这个更好这个更好!哈哈哈哈!”
    老太太笑道:“别着急,还有呢。”
    “还有什么啊?”
    玉砚笑道:“还有京城大栅栏儿的一个两层楼带二进院儿、正副各十八大间、后院还带着四十多个半大间儿的超大旺铺,还有大栅栏儿两头各一个三间的旺铺门面。”
    “呀,这么多啊!”玉砃不免有些忧心了:“那到底是贝勒家啊,荀贝勒会不会后悔,以后再找茬儿,打官司什么的,再给要了回去?”
    “哥精细着呢,早就想到了。这几处产业连带着附属的所有东西和建筑,哥都拿到了契纸。他还逼着贝勒,亲笔写了正式出让文书,签了名儿盖了章,摁上了血手印,还拉着贝勒到淮安知府衙门登记过户,做了备案,留了副本。官方和私人的文书全备齐了,打什么官司都没用,以后贝勒家是再要不回去了。哥连我的户籍都从贝勒家起了出来,挪到娘家,已经打发人去京城落实了,只是没法儿撤了我的玉牒。”
    “这就好,已经够好的了。”
    玉砚又笑道:“贝勒家的出银子产业,一下子就几乎叫哥掏干净了。那拔步床也没来得及拖坏了,只是蹭掉了一些皮,打磨一下刷刷漆还是好的,跟别的东西一起拉来了扬州。我现在的屋儿里放不下那么大的拔步床,也不想要了。正好儿,一个跟阿玛有来往的商人要给女儿订嫁妆,正愁找不到好木料,就拿一千六百两银子买去了。他家也不必费工夫打造,换一层新漆就行了,咱家也不用压价折卖了,两便。哥就拿着这些银子,回江宁还人情去了。”
    玉砃大笑,玉砚又说道:“就这,哥还说他吃大亏了,跟贝勒扬言这事儿还没完呢。回来了他还在说,要不是不敢动皇赐庄子,他也不会嫌小,都能给划拉到手里了。”
    玉砃笑得都不行了:“他能干得出来!”
    “隔了一天,哥又……又给他办了一场丧事,也是办得沸沸扬扬的,闹得满淮安没人不知道,荀贝勒不光偷儿媳妇的嫁妆,连嫡长子的丧事,都是大舅哥掏了俸禄来给办的,又叫贝勒府丢了一次大脸。按说我不应该为这个幸灾乐祸,可我真的觉得出气了。”
    “我也觉得出气!”玉砃可不像玉砚,还得顾及亡夫情面,笑得眼泪儿都喷出来了,两手撑着肚子,都直不起来腰了,连连说道:“我站不住了,就想躺在地上打滚儿。”
    老太太笑道:“那你倒是打两个给我看看啊。”
    玉砃笑道:“等我回屋儿的,没人看见的时候再打给您看。”
    “要打就在这儿打,回屋去了,谁还稀罕看你啊。”
    玉砃笑了一阵子,又问道:“那几样产业,怕不得值个四五十万两银子啊?承德自打建了热河行宫,以后是越来越兴旺,虽说在关外,那也不很远,田价都赶上京郊了,京郊山那么多,就没几块儿连片的好地。一垧地十五亩,就按最一般的价儿,四十两银子一垧来算,那也是二十多万两呢。那种平地好田,还是那么大一整片的,还带着湖河和水渠,灌溉和截流泄洪都便利,不容易受灾,粮产肯定高,佃户们住的也安稳,价钱更要往上走几成的。别说产业本身了,光是粮库里的存粮,田地里正在返青的麦子,还有那么多鹅鸭和鱼虾,鹿啊牛啊什么的,也值不少银子,那本钱还不是咱们家出的呢。”
    老太太和玉砚都在点头。
    玉砃又说道:“那儿带着的大片的山和湖,我都不知道值多少银子了。那大栅栏儿的地皮都得按尺算价儿,铺子是全大清最值钱的,何况还是那么大的,还有两个也不算小的门面铺子呢。我说值四五十万两,怕还是少估了呢。”
    老太太说道:“嗯,反正是不少。比咱们家原先的产业是值钱好几倍了。”
    玉砚又笑道:“具体值多少银子,我也不知道。往常刨去各种本钱、管事庄头和佃农们的分成,还有佣工的工钱和自家奴才的衣食什么的,再纳了地亩税门头儿税,还有一家子人的吃用,一年净盈余加起来能有一万二三千两银子。这些产业,撑着他们家大半儿的日子,还不够贝勒和二儿子挥霍的呢,经常寅吃卯粮。以后大宗银子的来路全没了,只能靠着俸禄和皇庄,还有剩下的几个分散在淮安城东城西的犄角旮旯、哥都不稀罕的小铺子了。他们家过日子可得紧巴了。”
    老太太接口说道:“以后他家吃顿肉,吃条鱼,都得拿银子现买去了,稀奇的好肉好鱼,还得算计着有没有这份花销呢,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儿,想吃什么,就直接拉过来一头杀了。”
    “还真是的。”玉砃笑道:“这下可好,以后格格和姑娘们出嫁,只怕连一件像样点的嫁妆都办不出来了。再加上这种名声儿传了出去,谁还娶他们家的姑娘啊?那底下的小儿子,也没人敢把闺女儿嫁过去了,谁家不怕他们卖了自个儿闺女、再霸占了嫁妆啊?别人家可没有嗣戎这么厉害的大舅哥,能去贝勒府讨还公道。”
    “再叫他们吃喝嫖赌。以后没银子了,下回再欠了赌债,就卖二儿媳妇儿吧。”老太太冷笑道:“或者干脆卖姑娘,连嫁妆都能省下来了。”
    玉砃又笑了个仰倒:“他们家的二儿媳妇儿和姑娘,可未必有咱家的二丫头值钱!全捆在一起都没有!”
    老太太打了玉砃一巴掌:“也没你值钱,卖了你更好。”
    “老祖宗,您还真舍得呀?”玉砃笑道。
    “那有什么不舍得的。卖了你,省得在我眼前儿叽叽喳喳,清净,还能得银子。”
    “老祖宗,您还是偏向二丫头,不舍得卖她,就舍得卖我。”
    “我就舍得了,你怎么着吧。”
    “那我还能怎么着啊,只能求着您手下留情。”玉砃挽起了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好祖宗,求您别卖我吧,我天天夜里给您伺候官房!”
    “去你的吧。”
    祖孙两个嘲笑了一会,玉砃又问道:“那嗣戎敲来了这么大份儿的产业,家里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哪个不拍巴掌叫好儿呢。”老太太说道:“大小子回来就说了,这些产业以后全都是二丫头的了,过户的名字都直接写的她。二丫头说要分给哥哥一半儿,他打死都不要,还说什么,二丫头遭罪了一场,贝勒家给她一些补偿,也是应当应份的,不用觉得烫手。”
    “嗣戎说的还真是。”玉砃说道:“他若要了妹妹的东西,那就不是他了。”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玉砃又问道:“那这些产业也太大了些啊,二丫头肯定管不了啊。以后打算怎么办?卖了银子,攒着当嫁妆,还是留着吃租子?”
    老太太笑道:“都不用。以后我还等着吃二丫头的呢,全家都等着吃她的,哪能卖了租了的。”
    “那是?”
    玉砚笑道:“拿回来的当天晚上,阿玛就和二叔还有哥好好儿研究了一下那些产业,把田产山湖的位置和占地也都吃透了。第二日,阿玛就派人去了咱家在承德的庄子,把得用人手调了过去,接管田地山湖产业,先撵走贝勒家在那做事的奴才,防着他们把禽畜和东西抢先转移了,再雇一批干活儿的人来。阿玛还跟江舅老爷借来了两个能人,到那两边儿掌总去。阿玛说,有他们帮忙打点着,他再给添些本钱,多养点儿东西,猪鸡和野味什么的也养起来;还可以招募一些流民,到坡地上开荒,种小米儿高粱和豆子杂粮,再栽一些果树和材木。滦河大草甸子是无主的,也没人去,水草那么好,不能白费了,就到那里多养一些牛羊,雨季和深冬再赶到湖边圈养。这样承德的产出就能多出至少五成,好的话甚至能翻翻儿。果树和材木都是一本万利的,排着年年种,等长起来了,子孙后代都能吃上,吃好几辈子。”
    “这倒挺好。至少以后,咱自家吃的水果和粮肉鱼虾都不用买了,平日就买点奇巧果子东西和好米什么的,再买些新鲜口味的吃食就行了。连各等奴才们吃的,还有禽畜鱼虾和牛羊过冬圈养的精饲料都能带出来了。”玉砃笑道。
    玉砚又说道:“新鲜口味,咱也不能太缺了。那个大栅栏儿的两层楼套二进院儿的大旺铺,阿玛也派人去停了原租,以后不租出去了。阿玛准备投上大本钱,好好装潢一下,用能人指点着自己经营,开一个大酒楼带客栈,再招几个好厨子和点心师傅带过去,就主打这边儿的苏扬菜式和各类细点。那两个三间的门面铺子也不用外租,就开一个烧腊卤味店,一个烤鸭烤鹅店,都开最高级的。”
    “不错不错。”玉砃说道:“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那么多,哪天没有过生日嫁娶之类的大宴,还有一堆堆的小宴饮酒会,家里的女人孩子们也要吃饭,也要换换新鲜口味。只要咱东西味儿好,也干净,还怕没人去花银子吗,再贵也不用怕。那往来京城的富商,官员们的亲戚,年年得有多少啊?还有顺天府的乡试,那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举子们不少是富家出身的。高级客栈生意反而更好呢。”
    “没错儿。”老太太点头说道。
    玉砃又说道:“承德那儿又养着那么多禽畜鱼虾呢,京城通承德的路修得也好,用马车运送,连夜跑就用不上两天,鱼虾都能活着送过来。多方便啊,还省得年年往外头卖,到处找大买家的麻烦事儿了。京郊咱们家还有现成儿的菜地,更得用。咱们几家都有几门阔亲戚,互相喊一嗓子,酒楼和店铺很快就能打出名头了。”
    玉砚笑道:“阿玛也是这么说的。这么算起来的话,酒楼和两个门面得的利,可能比田产和山湖还要多呢。经营顺利的话,不用一年就能回了本儿。等到经营平稳了,除了咱们自家敞开了吃,几处一年预计还能净出七八万两的银子。阿玛说,等用两年人,各处都走上了正轨,他再礼送那两个能人回江家,以后的事儿,我管起来就容易多了。”
    “嗯,阿玛这安排真心是好。”玉砃笑道:“以后你也得富得流油了呢,太太都远远比不过你了。”
    老太太又评判道:“你说说,他们家放着这么好的产业,不好生打理孵银子,专搞些歪门邪道儿,连偷带摸的。现在好了吧,儿子白给弄死了,儿媳妇也没卖成,嫁妆也没霸占成,还闹了几场大没脸,连祖传产业都搭了进去。”
    “作死作到头了,那就叫活该!”玉砃笑道。
    玉砚又说道:“姐,等将来咱们都回到京城,你家吃的各种鲜肉腊肉,鱼啊虾啊蛋啊奶啊什么的,我也全包了。什么时候你想吃南边儿菜了,就随时去酒楼里点,记我账上就行了。得空儿了,咱们再到山包和草甸子骑马打猎,喝鹿血吃鹿羔子肉去。咱们全家都去玩儿,一起吃鱼虾,吃鹅鸭吃野味,还有水果和莲藕菱角鸡头米什么的,随便你吃。四季都有可玩的,春秋冬打猎,夏天避暑,咱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行。我叫我男人一年给你送几匹好马过来。”
    “我用得了那么多马吗?”玉砚笑道。
    “你卖了银子零花啊,不能让他们白吃你的东西。”
    老太太笑道:“二丫头以后也不差这仨瓜俩枣儿的零花钱了。”
    “哎哟,几匹好马的价钱,那都成了仨瓜俩枣儿了。”玉砃无奈地笑道:“那你把马给嗣戎也行,他在军营里走人情,马是最好的礼,肯定用得上。多的就放在湖边儿养着,咱们以后过去玩,就不用另外带马了。”
    “好。”玉砚笑道。
    老太太说道:“到了那儿,你想打滚儿都没人拦着了,也不用进屋子里偷偷打,敞开了随便你打去。”
    “好!”玉砃又是一场大笑:“说起来,嗣戎的功劳可是不小呢。咱家也就嗣戎有这个脑子,也敢干出这种事儿,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还特别解气。不然别人过去了,对着这么一家子厚脸皮的无赖,肯定得又吃亏又生气。”
    老太太笑道:“那混小子,打小儿脾气就歪,做事从不走寻常路,说话也噎死个人,我看着就来气想打。不过这种事儿,还就得他办才顺溜儿。”
    “您才不舍得打他呢。”玉砚笑道:“全家上下,就他一个敢顶撞您,偏您还没脾气,乐意被他顶撞。”
    老太太和玉砃全笑了。
    玉砃笑道:“我瞅着你这身子骨儿也差不多了,等我伺候老祖宗请完了太后的安,咱俩就骑马,出去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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