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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第5页] |
| 作者:山茅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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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三十六计 贾德衡中学毕业，没有学过专业，也没有在基层从事过畜牧兽医工作的经历。他个人从不觉得这是啥劣势，他认为当领导嘛，既不是技术员又不是办事员，用不着会那些具体的小事，只要懂得咋个搞好关系就行，尤其是搞好跟上级领导的关系就行。 而这方面，正是他的强项，他从18岁就在机关混，已经有18年的阅历，一步一个脚印，从最早的乡政府到区政府，又从区政府到县政府，一路上都算得上顺利。虽说仍然是办事员，但办事机构的级别是越来越高，调到畜牧兽医局后，就直接带“长”，成了副科长，不再是科员。 他刚参加工作不久，就赶上运动，就赶上批判“外行不能领导内行”这种思想。他很以为然，他觉得自古皆然，内行你就是干活路的，外行就是当领导的，领导就是指挥干活路的，哪有让领导去干活路的道理。领导有方，成绩自然是领导的。 他特别钦佩历史上的刘邦，觉得刘邦就是真正的领导。 他对有关的史籍很熟悉：刘邦跟韩信摆龙门阵，评论各位将军有多大本事，能带多少人马。龙门阵摆到后来，刘邦问韩信：你看我能指挥多少人马？韩信回答：十万撑死了。又问：那你能指挥多少？又答：我嘛，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多越能体现我的本事。又问：既然你本事这样大，咋个又被我捉了？又答：你虽然带兵打仗是外行，却能领导带兵的将军。 他把这事例总结为搞专业是外行不要紧，当领导是内行就行。能用人所长就是好领导。 另一事例，一次刘邦总结自己当领导的经验：我出主意，搞计划，定方案不如张良，管理国家的大小事务这个摊子不如肖何，带兵打仗不如韩信，但我能让他们为我所用，发挥他们的长处。 他把这些归纳为当领导得有领导艺术，他说专业门类繁多，领导哪有功夫去掌握，只要懂得领导艺术就行。就能干好革命工作。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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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他天生有很高的政治眼光：哪个打下的天下，当然得由哪个来坐天下，哪个要想逆流而动，那就是撞南墙——头破血流。所以他在会上发言就说，历史证明外行领导内行是自古皆然，而且还领导得很好。一些所谓的内行们还公然跟领导叫板，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嘛。最后，都像韩信一样，像小鸡一样被圈起来。 他脑壳灵光，啥事情一点就透，记性好。汇报工作，重点突出，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涉及到数字时，他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三位数。一次地委领导来检查工作，还有县领导陪同，一起在会议室听汇报。前几个汇报的人，要嘛是材料不全，要嘛是心头无数，问到情况时，却不甚了了，领导很生气。有的准备充分，但长篇大论，听者昏昏欲睡，还得熬着精神听，弄得领导也不高兴。 他在汇报时，口齿伶俐，又简明扼要，尤其是口语和土话用得恰到好处，啥子“养牛为耕田，养猪为过年，养鸡为了油盐酱醋钱”等话常常画龙点睛。 领导的睡意全消，精神陡然一振。问到数字时，他张口就来。地委领导一边听一边微笑点头：年轻人，不错，不错。临走前还对县领导和老局长说： 这是一个人才，要好好培养。然而事后老局长对他这个副科长仍看不上眼，说他只会弄些虚头巴脑的事。 原来科里还有一个叫许山青的副科长，跟他在一个办公室，面对面办公。许副科长是学专业出身的，也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能力强。在贾副科长之前就到这科里干，栾科长在“四清”中落马后，机关里就有传言，说论资历论能力，科长的位子非许山青莫属。 哪晓得世事难料，贾德衡以县政府办公室科员的身份直接来当副科长，还排在他许山青之前。他感到有点窝火，心想，贾德衡根本不懂专业，到科里来，待不长，很可能是过路的和尚，转一圈就会云游到别的庙子去。 他对上级的意图显示没有揣摸到位。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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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贾德衡已经在办事员的台阶上，攀爬了若干年，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着实辛苦。作为一个办事员资历也够老了，领导看他还算顺眼，有心提携他一把。正是因为贾德衡没有专业底子，领导才把他提拔到这个位子上来的。 那时候的一个县，没有几个像样的畜牧企业，根本谈不上畜牧产业的发展，多是农民个体的散养而已，而农民养猪养鸡基本上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有政策在那里卡着，完成收购任务也不难，名副其实的一个“副”业而已。放一个外行到这里来干，干好了固然好，干不好也无关大局。 贾副科长的目光当然不是这小小的副科长，他晓得自己初来乍到，科里的人不会服他，再加上一个能力比他强的许副科长作梗，众人眼里更不会有他。他并不在乎众人咋个看，咋个想，他眼里也没有众人，从下层机关爬到上层机关的途中，他已经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他眼里只有上级，只有竞争对手。许山青，这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们两个人都离科长位子只隔一条门槛，哪个先跨进去，哪个就是科长。他干脆就来个反客为主，科里的工作都一一插手，连归许副科长管的事，他也插一手。 他一天兵都没有当过，更不用说指挥作战，心里却自诩深谙兵法，诸如三十六计早已烂熟于胸。他跟许山青一个办公室面对面坐着，却从不跟许山青谈工作上的事，只顾埋头看材料，其实在琢磨其他事。 许山青主动跟他谈到工作时，他却总是不表态，王顾左右而言它：“这事不着急，先不说它，还是先把上回那事搞个报告吧，隔段时间报上去。”或者干脆就是：“许副科长，今天天气不错啊！” 当面不说，暗中却施展拳脚。他怕许山青抢了他的风头，甚至爬到他头上，所以他就处心积虑地刁难对手，把啥瞒天过海计啊，偷梁换柱计啊，浑水摸鱼计啊，轮番往许山青身上使。 许山青刚开始没有摸到灶门，后来晓得火候了，许山青是聪明人，晓得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来个走为上计，找理由调到其他科室。 庙虽小，不可一日无主持。没多久，贾副科长就名正言顺地成了贾科长。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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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他到了局里后，才发现自己那一套也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硬道理，也不是总一帆风顺。当上科长后，他发现不管自己在工作中咋个卖力气，咋个表现，老局长就是看他不顺眼。他比姜必成先到局里，工作经历长，又是科长，在老局长的眼中，他反而比不上姜必成，老局长有时甚至当着下属的面批评他： “贾科长，你不要老是坐在办公室看报纸、看材料，满足下面的数字报表，那些东西水分大，哄上头的，假得很。”他表面上点头同意，心里却反驳：不看报纸咋个晓得上头精神，不看材料咋个晓得下头情况。 老局长有时又对他说：“贾科长，你要像你们科里的小姜学习，多学点专业知识，多到下面去转转。” 他在心里很不服气，心想你比我还没文化，凭啥对我指指点点，不就是仗着官比我大点嘛。你这个局长位子早晚会是我的。另一方面，他也很现实，由于老局长常把他跟姜必成比较，这让他不敢小看姜必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许山青走后，他把姜看成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加以研究，研究的结果是姜必成业务能力虽强，却不谙世故，远不如许山青。这种人不足畏，而且很容易对付，本事再大，充其量就是一个韩信。他的想法很简单：挡道的搬开，搬不动的就绕开，不挡道的利用。 他开始自己的行动。 科里一年一度的年底评先进开始，科里评完，还要向局里推荐。他私下跟姜必成说： “我会让人提你的名，然后我以科领导的身份定下来，再以科里的名义向局里推荐你为局里先进的候选人。” 姜必成不晓得他包含的祸心，很感谢他，但坚决拒绝，说：“我刚来还不到一年，评年度先进连资格都不具备。也没啥成绩，不能跟老同志们比，千万不要评我，还是选其他同志更合适。” “你不用管了，有我给你撑着腰杆，没人敢反对。” 他一说完，不顾姜必成的反对，把手一挥走了。他心头有数，其他同志的岁数和工作经历都比姜必成更符合先进的条件，他这样做无非是要让他感谢自己，又等于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结怨于其他人。 他在心里说：这一招是笑里藏刀计，或曰借刀杀人计。 （第二十七章 三十六计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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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庙小神大 科里开会评先进，会议在科长办公室召开。贾科长坐在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端着一个细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其他人都坐在凳子上，会抽烟的立即开始吞云吐雾，不会抽烟的开始摆龙门阵。 姜必成一跨进屋，贾科长抬手一看表，正好时间到。他立即放下茶杯，把双手举起往下一按，摆龙门阵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空中的余烟缭绕。他没有站起来，只是伸伸腰，说： “时间到，人也齐了，开会吧。” 在座的人都习惯地把腰伸伸，显出精神饱满的样子。贾德衡一脸欣慰，他清清嗓子： “我宣布本年度本科室先进工作者评选会正式开始。我们提倡开短会，评选先进工作者的重要性和意义我就不讲喽，跟往年差不多，总之是很必要很重要的。按照会议程序，先是由大家广泛提名，行使民主权利，然后充分评议，如果意见比较分歧时，就再度行使民主权利，对提出的候选人进行无记名投票，超过半数者当选。当然科里也可以行使集中的权利，在大家评选的基础上，往局里报。” 他又清了一下嗓子，“下面，我宣布提名开始。” 姜必成是第一次参加科里这样的会。一看参加会议的人不到10人，小小的办公室被挤满，就这几个人，看科长那架势，庄重得很，其他的人，也是人人严肃认真。心想在学校时，几百人上千人的大会也没有显得这样隆重，到底是机关，不一样啊。 贾科长话音刚落，有人一上来就提名选姜必成。 “我选姜必成。” 其他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哪个都不说话。低头想事的，昂首抽烟的都在想这姓姜的来了还不到一年，评剩了也评不到他头上，居然还有人提他的名，这是咋个回事？不晓得这葫芦里卖的啥药，肯定有点啥子名堂。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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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办公室沉寂了，一阵咳嗽声响起，随即有人站起来，走到窗边，把虚掩着的窗子全打开，让烟气往外透。这是坐在姜必成身边的老李，患有支气管炎，受不了很浓的烟味。大家一起把目光望过去，又收回落在姜必成身上，最后又把目光投向贾科长，意思是让他来说个一二三，是否是科长的旨意？ 姜必成一看那气氛，立即想起那天贾德衡对他说过的话，心想科长还真没说假话，但明摆着自己是不合适的，得表明一下态度。他不等科长发言，赶忙站起来说： “我刚来，就到下面搞‘四清’，在科里工作时间很短，连时间都不够，更不用说工作成绩，请千万不要选我，选其他同志吧，我说的是真心话。” 他把话说完，坐下去，满以为大家会赞同他的意见，会议却陷入冷场。大家都不看他，心里却在想，不晓得是给领导啥好处了，还在这里假装谦逊，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跟科长一个样，“假得很”。他一看，又站起来补充：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离先进的标准还很远，还需要在今后的工作中不断提高，请……” 会场上，与会者脸上的颜色都不那么好看，冷脸相向，仍然没有人说话。贾德衡眼睛不看任何人，只是慢悠悠地品茶，一看火候到了，不等姜必成把话说完，就停止品茶，截断他的话： “小姜同志，你就不要谦逊了。你看大家不说话，就表示在内心里是同意的。再说你虽然来的时间短点，但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嘛。比如为科里重新制定了一些规章制度、工作流程，比旧的更科学，更合理，更高效。又到基层去搞调查研究，掌握了许多第一手资料，对全县的畜牧情况进行建档管理，为我们今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我们不能因为时间短点，就埋没一个好同志嘛。”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嘛，再说我还有不足的……”姜必成刚坐下去，听贾德衡的话后，又赶紧站起来说。他在心里很感谢贾科长，觉得自己的工作得到科长的肯定，让自己摆脱尴尬。又感到把大家的功绩都归在自己一个人头上，内心很不安，也认为很不妥。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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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贾德衡一手端起茶杯，一手夹着盖子做手势让他坐下，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其他人从心里对姜必成产生反感，所以他拦断姜必成的话，往下说： “当然，哪个都有缺点。既然是评嘛，就是让大家说心里话，让大家畅所欲言，充分发扬民主，评出最能代表我们科室的人选嘛。” “科长说得很正确。我也同意选姜必成同志，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比如老李眼看就要退休，我们大家都晓得，他干了一辈子，今年要是再不评他，明年就没有机会。小姜同志还很年轻，有得是机会嘛，今年不评还有明年，明年不评还有后年。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意见，供大家参考，供大家参考。”老张从凳子上站起来，把烟屁股丢在地上，一脚踩灭，环顾左右，然后不慌不忙地说，说完又不慌不忙地坐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办公室的嗡嗡声又起来，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 姜必成在心里想，就这么几个人，这么小的一个机构，评一个所谓的先进还弄得如此复杂，真是不可思议，反正我也对这个先进没兴趣，爱选哪个是哪个，哪个爱当哪个当。 贾科长又停止品茶，把身子往后靠靠，做手势让大家不要议论，一个一个地说，他冷静地看着与会者的表情，耳朵捕捉细微的嗡嗡声，他已经预见到下一步的情形。 “对，我同意老张的意见，应该选老李。小姜确实做了一些工作，但主要是在科长的指导下完成的嘛。我觉得科长的用心特别良苦，肯定小姜，是鼓励年轻人嘛。但老李更应该选，老李这把岁数，没有功劳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嘛。”坐在老张旁边的老王开口，他没有站起来，把夹着烟的手在头顶上划了一个半弧，“再说，老李是带病坚持工作。大家说是不是啊！” 坐在老王背后的姜必成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壳，心里很不舒服。说老李没有苦劳还有疲劳，这不明明是贬低老李嘛，欺负老李是一个厚道的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老李，老李很激动，眼里含着泪花。 他对老李的工作其实也不了解多少，但也看出老李很本分，心想要是还投票，我一定投老李。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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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老李也听出老王话里对他的贬低，但他不介意，有人能想到自己，提到自己，肯定自己，他心里很感激，很激动。他有自知之明，岁数大，业务能力不是很强，前几年精简下放时，按比例走人，贾德衡上报的名单中就有他。后来是老局长为他说话：老李再过几年就退休，家里也很困难。我们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把他的名字从单子上勾掉。 所以，他的心思是只要能顺利地熬到退休就好。他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先进称号，一辈子没有当过先进，不是照样过日子嘛。他心头明白老张并非是真心要选自己，无非是拿自己来说事，嘴上还是连声说： “谢谢，谢谢大家，就不要选我喽。” 贾德衡一直不动声色，一看时机已成熟，又用双手往下按一下，清清嗓子说：“既然意见有一点分歧，那我们还是老办法，进行无记名投票，过半数者当选。首先声明，作为科长，我就不投票喽，以免认为我会偏袒哪个。” 说完，他又平静地端起杯子，用余光扫了姜必成一眼，在心里想，我已经把你送上楼，就看你自己有没得本事下来。这就是上屋抽梯之计。 投票开始，姜必成投了老李一票。他想老李肯定能当选。整个局才二十多号人，他们科是主要的业务科室，编制是9个人，科长是一正一副。老局长曾经跟他们科配一个副科长，后来被贾德衡以各种理由挤走，老局长明白他那点心思，干脆就让它空下来。 科里7个人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姜必成0票，老李2票，其余5人各有1票。结果太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头雾水，他心想就算自己过不了半数，至少得有二三票，起码会议一开始就提名他的那个人会投他一票。哪晓得是这个结果，他向周围望望，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露出吃惊的神态。再望一眼贾科长，更是神色自若地正襟危坐，望着眼前的茶杯，没有一丝惊讶的迹象。 在他还没有想明白时，贾科长站起身说：票很分散，无人过半数，但这个名额不能浪费。科里会根据一年来的综合情况，向局里推荐人选。今天的会到此结束，散会。说完，悠然自得地端起茶杯，表示大家可以离开了。 几个抽烟的人鱼贯而出，办公室留下一地的烟屁股。留下不抽烟的老李，躬着腰在扫那些烟屁股。在走廊上，他听见有人小声嘀咕： “啥子科里，科里不就是他假得很一个人嘛。” 他立即顿悟，这里庙虽小神灵却大，水很深，自己道行太浅，没得资格在这里混。萌生了离开的念头，这样一想，本年度科里的先进究竟是哪个已不在关心的范围，老李到底能不能当也不在操心范围。 （第二十八章 庙小神大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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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落水狗 贾德衡还在继续自己的行动，他要趁热打铁。 姜必成跟覃见书的事，局里的人并不晓得，他也没有跟大家明说，所以大家都认为他还没有女朋友。贾德衡又扮演红娘，很热心地牵线，把局里一些老同志的女儿介绍给姜必成。 他明知姜会拒绝，反说是老同志托他办的事，他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对姜必成说：你不同意不要紧，得给我一个面子，给老同志一个面子，无非就跟对方见个面礼节一下，然后由我转告对方，说你不同意，事情就画句号。 姜必成缠不过他，只好答应见一面。对老同志，他说是姜求他介绍的，姜的条件摆在那里，老同志当然比较满意，回家去跟自家女儿打招呼，等到女儿一见面，有的一见就对姜很满意。反过来姜都拒绝，搞得女方和家长很不满意。 果然，一些同志对姜必成产生了反感，私下议论说他刚来没几天，就眼界高，看不起这，看不起那，不晓得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他干事认真，难免会得罪一些同事，而贾德衡又在中间搞反间计，科里科外真有人对他不满意了。 老局长后来也听到一些反映，就劝他注意搞好跟同事的关系，不要脱离群众。他心里很烦，这些纷扰都不是摆桌面上的，却时时困扰他，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此机会他就提出到基层畜牧兽医站的申请。 姜必成从农校出来后，原本可以调到地区机关，却选择到了一个县局，让老局长很高兴，局里也很缺乏年青的技术人才，把他当成苗子来培养。 当他要求去基层畜牧兽医站时，老局长认为他就是年青人的一时兴起，一种冲动的表现。老局长留他不住，心想到基层锻炼几年也有好处，就同意他到基层去。 正好金沙公社畜牧兽医站工作很不得力，就决定他的关系留在局里，去兼任兽医站站长一职，局里工作需要时，必须回来。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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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姜必成这一走，贾德衡着实高兴了一阵，心想上升通道中的阻碍没有了，可以一马平川了，哪晓得老局长还是看他不顺眼。老局长晓得他在姜必成的事上搞了一些小动作，虽然摆不上桌面说，但心头有数，对他有些看法。 所以，贾德衡还是郁郁不得志，晓得在姜必成的事情上自己做得过火，得罪了老局长，等于是搬走一块小石头，反而多了一块大石头。而这块大石头他搬不动。 但这点小事难不倒他，心想你姜必成能走为上，我也能走为上，不过你是往下头走，我还得往上头走。他求到当年赏识他的那位地委领导门下，诉说自己被老局长压制的情况，说老局长没文化，不培养他这样有文化的年青干部，能不能把自己调到其他岗位上多历练。 地委领导对他印象很深，说老局长虽说没有多少文化，但资历老，不能去碰。让他有点耐心，有机会时会考虑调动的。果然，地委领导兑现了承诺，在文革运动开始前，调他到另一个局当副局长。 运动开始不久，地委领导被拉下马。他也被作为一条线上的人而倒霉。这时，体现出他有很高的政治眼光，他坚信一条，共产党搞的运动，共产党的干部是不会长久倒霉的。那样的话，还会有人跟着干吗？所以不像一些人那样，对地委领导反戈一击，落井下石，甚至痛打落水狗。 他的判断很正确，运动初期那一波对干部的冲击很快过去。三结合开始后，原来的老干部们都陆续官复原职。用当时的政治术语来说，他这一次站队又站对了，地委领导没有忘记他，等老局长一离休，就把他调回来当县畜牧兽医局一把手。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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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六年一晃就过去，他又回到畜牧兽医局，这次是很风光地回来，他心中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一回到局里，他就晓得了姜必成的事，心想，好啊，你终于犯在我手里，打定主意，要拿姜开刀，要痛打姜这条落水狗。理由有三： 一是姜必成曾经横在他升迁的路上，耽误了他几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在外头转悠了6年就回到局里。他跟姜必成没有深仇大恨，但小仇也是仇，也得报，惩戒一下不为过。 二是最主要的，他必须树立绝对权威。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的话必须一句顶一万句。他晓得局里的人背后叫他“假得很”，心想这次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是“假得很”还是“真得狠”。修理姜必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要杀鸡给猴看。当年科里的老张、老王还在，对他贾某是口服心不服。他调离后，许副科长又回来，现在已经是许科长了，对他贾某是心不服口也不服。有必要让他们都看看姜必成这只“鸡”的下场。 三是他要干一番事业，让别人看看他贾某是有本事的人。不过，他看不上老局长那种事必躬亲的工作方法，他要像刘邦一样，让别人为自己干出成绩。 局里的批林批孔运动搞得热火朝天，这是贾局长一上任就抓的头等大事。他晓得这是从最上头一直贯彻到下头的政治任务，马虎不得。 贾局长在全局的批林批孔大会上作报告，斗志昂扬、语调铿锵，说不要看孔老二隔我们时代有几千年，林秃子离我们这里有几千里，但他们的思想在我们这里还有市场，在我们这里还有他们的孝子贤孙，有他们的死党。有的人就是热衷于搞克己复礼那一套，搞破鞋那一套……已经有革命群众反映上来……造成了极坏、极恶劣的影响，是运动中的新动向，是我们局运动中具体典型…… 贾局长的话真是语出惊人，他还在接着往下发挥，下面的人却无心再听，都在小声议论，有的人还偷偷扭头看姜必成。 贾德衡的话太明显了，就是冲姜必成来的，惊愕之余，也感到疑惑，这克己复礼咋跟搞破鞋连在一起，实在是说不过去，这不是把政治斗争庸俗化了吗？这批林批孔咋跟姜必成挂上钩，这根本是没影的事。 不过大家也明白了，运动嘛，主导者自然不会按常理出牌，如坊间所说：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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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接下来的大会小会，都在“帮助”姜必成，要他承认扣在他头上的帽子。贾德衡还让人把王生安找来上演苦肉计，他在批判会上控诉姜必成咋个祸害他婆娘的，他声泪俱下，比手划脚的表演，还真引得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同情。 贾德衡是能在公开场合讲一口官话，私下又能满嘴江湖的人。会后贾德衡找姜必成个别谈话： “必成同志，我在大会上的讲话，你不必在意，开会嘛，需要一个态度，需要一种气氛。我是有考虑的，所以才没有点名嘛。我们的同志下去，要跟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没让你跟她们同睡嘛。” “贾局长，我没有……” “当然我也很理解你，我也是男人嘛，要是遇到这种事，也可能把持不住。母鸡往下头钻，你又不是阉鸡，哪有叫鸡不踩蛋的。干都干喽，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组织会跟你保密，不是政治问题，生活作风嘛，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写个检讨就可以过关嘛。” 面对突如其来的批斗和贾德衡的诱供，姜必成咬紧牙关，一是坚决不承认搞破鞋一事。二是坚决不承认是林贼死党。 贾德衡心里清楚，搞破鞋一事，公安局已经有结论并通报过局里，他不能做得太过。林贼死党更是子虚乌有的事，一个乡下小兽医扣这顶大帽子根本就不够格。他不能公开处理姜必成，没有拿得出来的名目和证据，硬要那样做，等于是跟自己留下隐患。他年轻时跟朋友摆龙门阵就说过，三十六计不完全，应该加上一计：不战而屈人之兵计。他自诩深谙兵法，对姜必成布的是无中生有的气势，摆的是以逸待劳的架势，他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斗争的至高境界。 他的目的很快达到。不出他的预料，姜必成扛不住了，打申请，辞职不干。姜必成一辞职，产生的威慑效果很显著，原来服的人更服，不服的人也服了。贾德衡心里很得意：哪个要不服，就得像姜必成一样卷铺盖走人。“文革”运动中盛行的就是痛打落水狗，姜必成已是落水狗一只，而他不主张痛打落水狗。 到这个分上，贾德衡又表现出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一面，对方只要被击垮，他要跟对方留一条活路。这样的话对方不至于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有可能还会对自己感恩戴德。他拍着姜必成的肩膀说： “必成啊，我看辞职就不必喽，组织上会给你出路的。我已经建议对你保留公职，以观后效。你可以继续在一线工作，改正错误嘛。你再考虑考虑，我明天要到省里参加学习班，等我回来再定吧。” 姜必成还是坚决辞职了。他发觉贾德衡远比当年的钱升前厉害，今后的状况更难把握，还是一走了之为好。 （第二十九章 落水狗 完） 第一部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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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经历了这个时代的诸多运动，不记录它，有愧于这个时代。 ——题记 第二部 第三十章 河滩 金沙江上段在川藏间奔流，而下段一直在川滇边界上绕来绕去，到这里又绕进四川境内。这一绕，在这里绕出一个大河湾。夏秋丰水季节，宽阔的河道，有千多米宽。到冬春枯水季节，水一落下去，江水仍靠北岸一侧河道走，在南岸就露出一个大河滩。 李轼和杨建国背着行李，站在江边的小草棚，看着南岸的大河滩，那是他们准备去挖砂石的地方。他们在等对岸那只唯一的渡船划过来。 这是金沙江流到金县境内形成的一个大河滩，河滩由南岸向北岸凸出，像一张弯弓，把江水也逼成一个大河湾。急急忙忙赶来的金沙江，沿着河滩改变了方向，绕了一个大弯后向东流。 南岸的小渡口只有小木船一条，除了拴船的木桩，孤零零地戳在光秃秃的河滩上，连草棚子都没有一个。小渡口在河滩的最凸出部分，从上游奔涌而来的江水，沿着河滩凸出角冲向江心，在凸出角下游形成洄水，渡船利用这股冲向北岸的流水，可以比较容易地划到北岸。 北岸是陡峭的岸，沿岸是茂密的杉木林，在一豁口处，有小路下到一小块缓坡地，有一个小草棚，那就是北岸的渡口。渡船从这里到对岸时，被冲到下游，然后利用江边洄水慢慢划回南岸小渡口，渡船每天就这样往返于两岸之间。 到了丰水期，北岸的地势高，渡口还在老地方，而南岸的河滩已经全部被洪水淹没，小渡口退到南岸坝子庄稼地的边缘。这里上下游几十里范围内，没有其他渡口，更没有桥梁，这个渡口位置居中，算南北两岸交通的要冲。 杨建国的目光盯着对岸那小木船，李轼冷峻的双眼则远眺上游的大峡谷。他们都在江边长大，熟悉金沙江。 金沙江就像一位神情威严凝重的父亲，从远古到今，他身形魁伟，气势如虹，无畏山高，不弃细流，跨峰越岭，千回百转，不知疲倦地奔腾，像在昭示两岸子女咋个做人。像诗中所说：激流澎湃是他的力量，百折不挠是他的意志，上下跌宕是他的气概，自由不羁是他的性格，横无际涯是他的胸怀。 千百万年来，它经受了时光的考验，经受了自然的变迁，经受了山川的挑战，经受了风雨洗礼，它还是一往无前，直泻大海。 —————————————— 山茅注：李轼和杨建国前事，见“金沙江系列小说第一部《1968，不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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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一路奔来，两岸基本上是壁立千仞的高峰，他在崇山峻岭中左冲右突，夺路而行，惊涛拍崖，加上落差巨大，形成一泻千里的激流。河谷基本上呈Ｖ型峡谷地貌，有少数的是Ｕ型峡谷地貌。所以河谷中很少有坝子，即便有，也是夹在峭壁和急流中的一小块坝子。 到了下游一段，它挣脱了大凉山山脉的怀抱，江水冲出了挟持它的最后一个峡谷，恣意向两岸展开。河谷中出现了一些较宽阔的台地，金沙江在这一带的河面变宽阔了许多，它告别了高山峡谷，放慢了脚步，显得更自由宽厚，从容不迫地向终点奔去。 把包容了一路的泥沙、卵石堆积在峡谷下游的岸边，一年一年的重复堆积，千万年来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坝子，给人类提供了一块适宜耕种的地方。人类把它开辟成了耕地，遂有了人在这里繁衍生息。现在的金沙公社有一半地盘就在坝子上。 他们看着船夫驾着那小木船穿过江心急流，进到稍微平缓的江面，随着洄水，缓缓地划近渡口。 冬日的金沙江是一年中最温和的时候，它像一个阅尽人间百态的父亲，威严、宽厚、包容。这时的它，水色清亮，流速变缓，任白帆点点，顺流而下，任小木船南来北往，横江划过。像经过春夏秋三季长途跋涉的父亲，冬天回到家，歇一歇，坐在火炉旁，跟子女讲一年来的经历，讲一年来的见闻。没有了往日的威严雄浑，只剩下慈祥温厚，任凭子女在身旁撒娇，在它宽阔的胸膛上嬉戏。 年复一年，夏季是茫茫一片洪水，到冬季露出来的大河滩全是卵石。大河滩就是一个荒滩，种不了庄稼，近年来，不知哪个发现往下挖，可以挖出细卵石，可以当建筑材料卖钱，成了附近人挣钱谋生的地方。 李轼和杨建国扛着铺盖行李上了小木船。枯水时节的金沙江流速虽然有所减缓，但流速仍然很快，加上水势是向北岸冲，划向南岸时颇费劲。船过江心急流时，仍然被冲得老远，到下游后，又沿着河湾处的洄水慢慢划回渡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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