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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第4页]

作者: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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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他朝杨彩云睡觉那房间扫了一眼,那娃儿还真睡得呼呼的。他放下心来,心想自己是想多了,只不过是自己在梦中有了那事。想到这里,脸上一阵发烫,赶紧说:

    “没得就好,没得就好。那我就先走,饭不吃了。”

    他说完就往门外走,一直在笑的杨彩云又冲他背影说了一句:“姜师,你真好。你是一个好人哇,昨晚上让我好安逸哇。”

    走到门边的他,一听这话,心里有点发虚,又停下脚步,回头狐疑地看着她,试探着问:

    “咋了?昨晚上我咋了?”

    看着他紧张成那样子,她在心里笑了,还是平静地回答:

    “你忘了哇?你陪我说了好多话,好长时间,都没人听我说心里话喽。”

    他一点想不起来,昨晚上自己跟她说些啥话和她跟自己说些啥话。倒是完全想起昨天跟母牛接生的事,就把话岔开:

    “母牛跟牛崽都好吧。”

    “都好,都好。姜师你是大好人,帮了我的大忙哇。”

    “那就好,那就好。”

    这次,他说完话,跨出门,不再回头,向王二凤家走去。在心里骂自己:真他妈没出息,不就是做梦想女人了吗?有啥好怕的,天又塌不了,就是塌了,顶着就是。


    (第二十一章      雷雨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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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有缘无分

    姜必成拖着疲乏的身子和满腹心思,往王队长家走,半途碰上急冲冲的王二凤。自从他跟她把事情说开后,她已经接受这种现实,也同意他的建议,跟王荣贵交上朋友。但只要他到了她家,还是像过去那样细心照顾他。

    昨晚上,他走后,她等了一晚,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早晨一醒来,往门外一看天,风雨早住了,就赶紧把昨晚的饭菜热一遍。一看他还没有回来,就匆忙赶往胖嫂家,一碰面她锋利的目光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出他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关心地问:

    “成哥,昨晚你咋没回来,我一直等你到天亮。你昨晚干到啥时候,累成这个样子哇?”

    他感谢地一笑:“那母牛难产,事情不顺手,干得太晚,又打雷下雨,没赶回来。让你惦着,真不好意思。”

    她看他那付疲惫的样子,就说你昨晚上肯定是累散架了,快跟我回去,先吃点饭,再歇歇。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三大队四大队那边吗?他说没功夫歇,收拾好东西就得赶过去,那边的秋季防疫马上要开始。虽然有小张盯着,人手还是不够,我还是不放心。这次得在那边呆一个把月。

    两个人回到队长家,他收拾完东西后就匆匆离去。

    站在桑树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在心里想,这个背影8年来,一直是这样风里来雨里去,一直在自家进进出出,自己跟他亲近得来如一家人,到头来却是有缘无分,今生是注定不能在一起。

    她心里仍然很心疼这个男人,自己跟王荣贵好上了,而他啥时候才有一个自己的家。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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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之前,王二凤不让他爹管她的事,王队长心里虽然着急,面上还真没有出面管。

    他心里也有数,女儿模样不差,又是我队长的女儿,队长女儿不愁嫁。女儿要跟姜必成好,他没啥好说的。万一要好不成,他晓得好多人都托人跟他打听过,都是条件不错的。

    有好几次,他都想跟姜必成就这个事摆摆龙门阵,问对方究竟对这个事咋个打算的。却碍于跟二凤的许诺,不好直接出面。再说,万一要是成了,女儿嫁给公家人,吃商品粮,那就是彻底跳出“农”门了。不能因为着急把这好事搅黄了,女儿是在那里等待,当爹的是在那里熬着。

    王宗义在等姜必成先来找他摆龙门阵。

    那次进城,姜必成跟二凤把事情说开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算是有了一个了断。她死了心,然而旧情仍在,时常还难免沉浸在其中……是啊,8年的情感,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说丢开就能丢开的,过去一幕一幕的美好画面,常常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虽然如此,理智告诉她,事情过去了,不再单恋他。

    唉,她在心里长叹一声,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这就是老话说的:有缘无分吧。

    而他是彻底放下一桩心事,过去她对他越好,他就越感到压力,怕她办傻事,也怕自己办傻事。现在不再耽误她,她会慢慢接受新人,会有新的开始。

    当她情绪稳定后,姜必成想,这事还得正式跟王队长说一下,不然也对不起他。8年来他把自己当亲人一样,不能让他蒙在鼓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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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金风送爽,姜必成看着王队长房前的老桑,叶子已不再碧绿,屋后的桂圆林,浓密的绿叶中挂满了一吊一吊沉甸甸的橙黄的桂圆。院子中那些笼子里的兔子,毛皮光亮,长得又大又肥,又到卖掉的时候。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连他也不相信,已经在这里迎来了第8个秋天,

    一天午饭后,他等到二凤把碗筷都收拾完后,对二凤说:“二凤,我想跟你爹单独说几句,要得不?”

    二凤晓得他要说的事,打那次去他家后,她已经慢慢接受这个现实,就点点脑壳,出门去找何幺娘摆龙门阵。何幺娘跟她爹相好的事,她小时候非常反感,常找何幺娘生事。在“四清”时,工作组的人曾经动员何幺娘,要她出面揭发王宗义,她抵死不肯。

    王二凤晓得这事后,转变了对她的看法,对她有了好感。特别是喜欢上姜必成后,她有了那种女人对男人的感觉,逐渐理解何幺娘,反而跟何幺娘要好起来。

    堂屋里剩下他跟王队长两个人坐在八仙桌旁。王队长没出声,看着他,不晓得他要说啥,默默抽烟。他也掏出烟来抽上,勾着脑壳,想着咋个开口好说一些,抽了两口烟后,心想还是直说为好,抬起脑壳,话一出口还是绕了一个弯:

    “王叔,这8年来,我一直在你家进出。你一直没有把我当外人,把我当亲人一样待,我内心一直很感激。我也把你当成亲叔敬重,把二凤当亲妹子爱护。但我不能耽误她……”

    “姜师,你不要说客气话。这么多年,你教她读书认字,学校的老师都没得这样好。这些都不说喽,我心里有数。既然话说到这里,必成,我就直说,你莫要怪我哇。我家二凤24岁了,你岁数也不小喽,你跟她到底是咋个回事?要是能成一家人,就早点把事办了,要是不行,也早点把话说明白,免得她苦苦等你。免得我在旁边也跟着着急,你说是不是哇?”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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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王队长一直就想跟他摆摆这事,一听说到这事上,没等他把话说完,烟也不抽了,把烟竿往桌上一搁,就把心里话一下子全倒出来。他一听,晓得这事一直是压在对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连忙说:

    “王叔,今天我就是要把话跟你说清楚,长话短说,我跟二凤成不了一家人。我是有女朋友的人。这事……”

    王队长一听这话,火从心底冒出来,再一次把他的话打断:

    “必成哇,那你不要怪王叔埋怨你,跟老子这事你做得很不仗义!你要真有女朋友,你该早点跟二凤说哇!跟老子,她等你8年哇!”

    王队长心想好你个姜必成,你这算干的那门子事,不是把我家二凤坑了嘛。抓起烟竿就在八仙桌上猛敲:“作孽哇!跟老子作孽哇!”

    立秋一个多月了,天已经凉快下来,他背心里却仍在冒汗,听了王队长的话,心里也沉甸甸的。连忙丢掉烟屁股,一边道歉一边硬着头皮解释:

    “4年前,我就跟二凤说过我有女朋友的事,她硬是不信。我说其他事她都信,唯独这事她愣不信。前一阵她跟我说到这事,我也跟她说明白,这次她总算相信了。”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还是很内疚,一直以来,他其实明白她深恋着自己,自己却没有真正阻断过这份恋情。一拖8年,责任全在自己,好在这次是了断了。听了他的话,王队长愣了半天,叹了一口气,口气缓和下来:

    “唉,这丫头,过去年轻,性子大,我劝过她,她就不听。后来岁数不小了哇,性子还是这样犟。总跟我讲啥子爱情,讲啥子缘分,缘分了半天,咋个弄成这样哇。”

    他也晓得女儿的脾气,是按自己主意行事的人,自己都拗不过她,还有哪个能拗过她。看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姜必成。对事情结局的担心,他心里一直都有,只不过如今成真了。两个人的摆谈虽说没有大争吵,却搞得心里很不愉快,王队长是有火发不出来的感觉,姜必成是自己很无奈的感觉。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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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王二凤从何幺娘家回来时,两个人还隔着桌子坐着默默抽烟。

    一看她回来,两个人都站起身,他说下午有事得回局里,出院子往渡口去了。王队长说准备招呼人下午出工,抓起桌上的帽子扣在脑壳上,先到院子里磨锄头。

    堂屋里剩下二凤一个人,在桌前托着腮帮想心事,爹既然晓得自己的事了,肯定又会出面帮自己找对象。自己该咋个跟他说新的情况。

    王队长勾着脑壳,一边磨锄头,一边想事。他也回想起来,难怪前一阵女儿跟姜必成回来后,有点不一样喽,他来时,她还是跟过去一样热情,他走后就闷闷不乐,有时坐着呆呆想事,一坐半天。对他的称呼也有变,过去从没有听女儿叫过“成哥”,现在有时听她这样叫。

    王队长这下明白过来,是他跟她把话说死了,才让她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这样也好,断了她的念头,她就会死心踏地找其他人。女儿还年青,找啥样的对象都来得及,老子的女儿不愁嫁!想到这里,他心里也宽松了一点,扛起锄头下地去了。

    从那天后,王队长就重新托人跟女儿介绍人家。过去那些想娶二凤的人,又找上门来。不料,他还是在女儿面前碰了钉子,二凤还是那句话:

    “我是成人了,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自己能找到喜欢的男人。”

    她嘴上这样说,是因为她已经找到这个男人,却不晓得咋个开口跟她爹讲。要是别的啥事,她早就说了,但这个事,她担心的是她爹接受不了,不要说她爹,就是退回去几个月,她自己也接受不了。

    (第二十二章       有缘无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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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冤家

    王二凤跟王荣贵好上了,这成了金江队的头号稀奇事。不过,队上的人都是在私底下摆龙门阵。没人敢当着王队长的面说,更没有人敢当着朝天椒的面说。倒是当着婆娘的面说的人不少,最多的话是:

    “跟老子,婆娘这狗崽子,癞疙宝吃上天鹅肉了。”

    “嘿,婆娘还真有狗屎运,僵尸没吃完的,跟他剩下喽。”

    “唉,可惜喽,鲜花插在牛粪上。”

    “……”

    “……”

    二凤跟王荣贵好的消息,王队长是生产队最后一个晓得的人。一天,当他去保管室时,王保管跟几个人正在黄桷树下摆龙门阵。他们几个正背对着他,没有看见他进去,他听见他们正在说,朝天椒跟婆娘咋个咋个。他脑壳一热,就打断他们的话:你们说我家二凤咋了?王保管和那几个人一看,是队长过来,一下闭上嘴走开。他一看,就大声问:

    “咋个回事,跟老子说明白嘛。”

    “没啥子事,没啥子事哇。”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慌里慌张地离开,王保管一边走一边说,没得事没得事。另有一个人脑壳都不回地应了一声:

    “回家问你女儿就晓得喽!”

    王队长顾不得到保管室是拿东西的,反身急冲冲赶回家,心想这事咋个可能?但听那些人说的,也好像不是假的。只能直接问二凤,他晓得二凤的脾气,真要有这事,她不会隐瞒。要没这事,谅旁人也不敢乱说。

    他一进堂屋,看二凤也在家,正在桌子上翻那些书,那些书都是以前姜必成给二凤拿来的,心想人家都不要你喽,跟老子还有心情看书,就开门见山地问:

    “二凤哇,我刚才去保管室,听见有几个人摆龙门阵,说你的闲话,说你跟婆娘在耍朋友。我不相信,老子的女儿咋个会看上他哇,千挑万挑,挑剩了也挑不到他脑壳上。该不会有这事吧?”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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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有这回事。”

    王二凤放下书,望着她爹,一字一句地说。她一直就想跟她爹说这事,还在犯愁咋个说,没有想到他先问了,心想正好趁机挑明。所以回答得很痛快,话简短干脆,却像一根闷棒抡在她爹脑壳上,把她爹打得晕头转向。隔了好一阵,王队长才算回过神来,抓起脑壳上的帽子丢在桌子上,跳起脚骂:

    “跟老子,你晓不晓得他出身不好哇?你个人丢脸不够,还要丢你老子的脸。”

    王二凤根本不怕她爹,多年来都是她爹惯着她。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这些年又从姜必成那里学到不少东西,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张口就能说出道理:

    “出身不好咋了?又不是他本人不好。他爸是地主也怪不着他本人,国家有政策,他也是正二八经的队员,跟其他队员一样。我就要跟他好,打死我也不改。”

    队长晓得女儿的犟脾气,一拍桌子,那书本掉在地下,他发了狠话:“你就是一辈子呆在家,也不许嫁跟婆娘。”

    女儿一跺脚,也发了狠话:“这辈子,我就只跟婆娘当婆娘。”

    “跟老子,你还反了哇。看老子不把你的腿劈断才怪!”

    他说着抄起门后的扁担,就抡起来。她一点都没有躲闪,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敢!你要是敢劈下来,我就敢不躲,我就让你劈死!你要劈不死我,我今天就离开这个家门,上婆娘家去睡,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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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听这话,晓得女儿是铁了心,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哪忍心劈死自己的女儿,女儿是自己的脸面,平时连一个指头都舍不得碰,今天实在是气极了。来不及多想,手中的扁担偏了一点方向,狠狠劈在平常吃饭那张八仙桌上,八仙桌是土改时分的胜利成果,榉木的,很结实,没有散架,倒是那根扁担断成了两截。他一跺脚,狠狠地骂了一句:

    “冤孽,冤孽哇!”

    他气得忘了把帽子扣在脑壳上,一甩门,出去了。

    原来,自从姜必成跟二凤介绍了王荣贵后,二凤跟王荣贵两人有了一些来往,她也确实发现了他的一些讨人喜欢的地方。

    王荣贵不敢上她家来,怕碰见她爹,都是她上他家去,她做事从来不忌讳旁人的目光,所以她进出婆娘家的事,很快全队的人都晓得了,就剩她爹不晓得。

    因为大家都晓得她这个朝天椒的厉害,没人敢到她爹面前去说这事,免得找不自在。大家还碍着王队长的面子,睁只眼闭只眼,当没有看见。

    旁人暗中虽有点闲话,其实也说不出啥来,毕竟男女间耍朋友是正当的事,之所以当闲话摆,是因为在他们眼中,姜必成是一个条件最好的人,两个人又相好那么多年,而王荣贵是一个条件最差的人,之前没有来往。

    她放着最好的人不要,却去找一个最差的人,这才是他们的好奇心理。当然,他们不晓得姜必成和王二凤之间的真实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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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队长甩门走,是去公社畜牧兽医站找姜必成,他等不得他到队上来。到公社有二十多里路,一路上他就在想,他倒不担心女儿说那些吓唬他的话。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别看嘴上野,心里并不野,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出格。要不然的话,她跟姜必成好了8年,经常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有的是机会,要有那种事早就有了。

    他担心的是这个婆娘,一个老光棍,遇到女儿这样漂亮的人,他婆娘还能把持得住?婆娘不能跟姜必成比,对姜必成他放心,对婆娘他不放心。真要是出了那种事,他咋个对得起女儿,对得起她娘。

    女儿年青能干,模样出众,是自己的骄傲,是男人们眼中的一朵花,年青男人做梦都想娶她,婆娘是个啥子东西?在队上是人人都可以吼斥的人,永远都抬不起脑壳的人,他咋个能配上我家二凤?

    再说自从土改运动斗地主分田地以来,每次运动地主富农都是批斗对象,婆娘的爹死后,他就成了“替代者”,代替他死去的老子成为批斗对象。现在这个经常被自己训斥的人,忽然跟女儿好上了,以后还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女婿。

    真要成一家子了,以后有了娃儿,算是我贫下中农的后代,还是算他地主的后代?决不能让这事发生,要是到了那一步,自己在公社领导面前、全队人面前咋个做人,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放?

    越想越乱,越想越烦。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的话,女儿能听得进去。这个人就是姜必成,只有他才能劝女儿回心转意。王队长想以自己这样多年跟他的关系,他一定能够帮自己劝说女儿。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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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他心里有事,走得很快,走了两个多钟头,到了公社畜牧兽医站,已是一身汗水。姜必成在他之前也刚好从另一个生产队回到兽医站,相识这样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为私事,这样急匆匆地来找姜必成。

    姜必成给他倒了一杯水,忙问他有啥事,让他坐下慢慢说,姜必成想他不会是为了生产队的事,肯定是为二凤的事来的。一看他满头大汗,又立即打来一盆水,递上一条毛巾,让他擦擦脸。他端起那杯水,一口喝干,却不用毛巾擦脸,只是掀起衣襟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擦汗一边把事情说了。

    哪晓得,姜必成听了他的话后,反劝他要尊重女儿的选择,女儿的事应该由女儿自己做主。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心想这要是你的女儿,你就不会这样说。面上还是耐着性子,拜托姜必成帮他劝劝二凤。

    出乎他意料,姜必成又劝他不要干涉女儿的事,那样反而会添乱。他说政治上他不是阶级敌人,不是专政对象。他跟其他队员一样,也是普通劳动者,要是当成地主对待,就违背了党的政策。还说了王荣贵在人品上、能力上一堆好话。

    姜必成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他脑壳上,让他回过神来。

    他悟出来,女儿跟婆娘好,这肯定是姜必成的主意。女儿原来很讨厌婆娘的,在她眼中,婆娘就是一个地主狗崽子,哪个都看不起的人,她哪能跟他好,咋个会突然看得上婆娘?

    瞬间,他恍然大悟,只有姜必成能说动自己的女儿。他在心里想,你不跟我女儿好就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我女儿不愁嫁,但你不能把我家二凤推给婆娘啊!这不等于把她往火坑里推嘛!捎带着也把我推进火坑!

    他越想越生气,一生气,就去抓脑壳上的帽子,才发觉自己冒火离家时,忘了戴帽子。他啥都没说,在心里跟姜必成记上了一笔账,狗日的姓姜的!连招呼都没打,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留下姜必成在房间里发呆,他晓得王队长是生气了,但不晓得是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其实他应该明白王队长的心情,女儿的事情当然是作父亲心头的大事。所以,当后来王生安到队长面前告他状时,王队长并不拿这别人家的事当啥不得了的事。

    这些都是那个雷雨夜之前的事。

    (第二十三章      冤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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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满塘蛙叫

    雷雨夜后的第二天,姜必成就离开金江队。二十多天后,姜必成又来到金江队,到了王队长家。队长出工不在家,二凤正在喂那些兔子。她一看他来了,就把他拽进自己的房间,神情严肃地说:

    “成哥,我有话要问你,你得跟我说实话哇。”

    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外看了一眼,那意思是看她爹回来没有。她已经习惯了她说话的口气,有时很认真,有时像撒娇。他很熟悉她的房间,过去,每当她跟他说话,不愿意让她爹听时,就总把他拽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桌,也没有啥其他大家具。有一口木箱为了防潮,搁在两张长凳上,唯一能显示年轻姑娘身份的,就是放在木箱上的一面镜子和旁边的木梳。他很随意地看着这间简陋的屋子,不在意地点点脑壳,意思是你说吧,我听着。她一看他不太在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加重了语气:

    “成哥,那天晚上你在胖嫂家住,跟她没发生啥子事吧?”

    “你咋想起问这个?看你问的,我能跟她有啥事。”他眉毛一扬,对视着她的眼睛,脑壳里飞快地转着圈,随即移开了目光,重新想那天夜里的事。心想这是咋了?她咋突然想起问二十多天前的事,莫非是听到啥子?

    “成哥,你跟我说,到底是有还是没得。”她仍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问话不绕一点弯子。

    “没得啊。”他立即回答。马上又想起那晚上,自己喝得烂醉,半夜还做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乱梦、说梦话,莫非是真有啥事?杨彩云当龙门阵跟她摆了,想到这里就补了一句,“那天晚上,喝了一些酒,后来喝醉,哪个时候上的床都想不起来喽,其他事也想不起来喽。早晨醒来,才发现不是在你家。”

    “唉,我晓得喽,肯定是杨彩云那个婆娘做的手脚哇!”她气得一跺脚,恍然大悟一般。

    接着说的一句话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成哥,王生安那个赖皮正在四处告你,说你把他婆娘杨彩云弄了。”

    姜必成一听这话,真吓得不轻,脸刷的一下就变白,心想难怪不得,刚才在路上,有几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看来跟这事有关。不等他再问,她接着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摆跟他听。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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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杨彩云家的小牛崽生下来的第三天,王生安回到家。杨彩云把这好事跟他说,说你是当家人,应该由你出面好好感谢姜师。他一听就火冒三丈,开口就骂:

    “跟老子,又是那个僵尸,咋个老子一不在家,你就把他招来。他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还要老子感谢他,感谢他个球哇!”

    她一看他又犯横,后悔自己不该跟他提这事,也烦他骂姜必成,就轻声劝:“人家不图我们的感谢,不感谢就不感谢嘛,你也犯不着骂人家嘛。”

    哪晓得不劝还好,一劝就像火上加油一样,王生安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你还敢跟我顶嘴。他是你野男人?你还老向着他。你跟老子一五一十交待,是不是老子不在家的时候,又跟他干事了!”

    她不敢再说,晓得他是一个不讲道理,不顾脸皮的人。她转身去做事,不跟他争吵,他一看,火气更大:

    “不敢说话,跟老子就是有事哇!”

    到了晚上,他又开始折磨她,非要她从实招来。她咬着牙忍受着,一句话也不说。

    那天晚上的事,她是一清二楚的,姜必成是真醉,她没有醉。姜必成在梦中喊二凤的名字,她听见了,她已经晓得二凤跟婆娘的事,心想都不是你的人了,你心中还放不下。既然不是她二凤的人了,老娘就敢打他的主意。

    他喊覃见书的名字,她也听见了,只是不晓得是哪个,猜想也是他喜欢的人。王生安跟她干那事时,总是草草了事,更谈不上对她的温存,她只是一个被发泄的工具。而她在那个夜晚,体验到从没有过的愉悦,觉得自己像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

    她早就打定主意,是自己做下的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跟任何人说,就是被王生安打死也不说,不能连累姜必成。

    (待        续)
    (续        前)

    他一看她不说,就拉下脸,吓唬她:“你不说,老子明天到队上去揭发,非要把你野男人揪出来亮相不可哇。”

    文革中的农村,一般农民对运动都卷入不深,无非是应景似的跟着喊喊口号。只有少数人热衷点,王生安就是其中之一,学会了不少运动语言,啥子“揭发”啊,“亮相”啊。

    她一听他的这话,晓得他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心想由他闹下去,必然有人信,就会把姜必成的名声抹黑。她想看他能不能顾到夫妻情分,别闹出去,就麻起胆子说:

    “都是没影的事,你还硬要臊姜师的脸皮。你不顾他的脸皮,连你婆娘的脸皮也不顾哇?”

    “老子连自己的脸皮都不顾,还管你个ⅹ婆娘的脸皮干啥子!”

    她晓得他是存心找事,不再说话,心想你又没有捉奸在床,看你能咋个哇。由着他在身上折腾,他累了就睡过去。她却再也睡不着,想着你折磨我,我也要折磨你,有了机会还要给你戴绿帽子,她觉得自己跨出了第一步,就不会怕他闹了。

    第二天起床,他就满屋子东找西找的,他心里也清楚,说人乱搞男女关系,没有一点证据,是没人信的。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床下找到一个烟屁股,如获至宝,这下算是有了铁证。

    原来那烟屁股正是“红梅”牌香烟的,他自己不抽烟,队上的人都抽叶子烟,不抽纸烟,而这个牌子就是平日姜必成抽的,生产队的很多人都晓得。又是在床下发现的,更是铁证如山,他郑重其事地把那个烟屁股用纸包起来。

    下午,他就到王队长家。王队长正坐在八仙桌旁抽闷烟,帽子扣在桌上。他跟王队长说,姜必成趁他不在家时,利用跟母牛接生的机会,把他婆娘强奸,要队长跟他做主。一边说一边还摆出一付哭兮兮的样子:

    “狗日的僵尸,人面兽心,把我婆娘弄了,队长你要跟我做主啊!让民兵把他抓起来,送公社武装部。”

    (待        续)
    (续          前)

    王队长这段时间为了二凤的事,心里正不高兴姜必成,但他到底是队长,当了二十多年的农村干部,懂得一些政策。他听王生安把事情说后,依然坐着,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

    他晓得姜必成的为人,心说姜必成跟我家二凤都没啥子事发生,还能看上你的婆娘。面前这个王生安,队上的人都晓得他是一个不安生的人,爱凑闹热,惟恐天下不乱。他也晓得王生安跟姜必成有点私怨,想到这里就开口:

    “你要告姜师?我实话跟你说,姓姜的是国家干部,不要说我们生产队管不了,就是公社也管不了!”

    “队长,姓姜的你管不了,我是你的队员,我的事你得管哇!”

    “是你被弄了,还是你婆娘被弄了?她咋个不自己来说!”看着嬉皮笑脸的王生安,他一阵心烦,没好气地说。

    “她是被强奸了,女人家,没脸皮来说。”

    “王生安!跟老子‘强奸’两个字是随便能说的吗?你自己又不在家,是你婆娘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编的?红口白牙,说话得有证据哇!你跟老子晓得不?!”

    “队长,我晓得你家跟他好,你不要向着他,办事要公道哇!”王生安的话强硬起来。

    王队长一听,想起当年“四清”时,王生安也想为何幺娘的事,给他安个强奸罪名。他立即抓起桌上的帽子一甩,火冲脑眉心,站起身大声吼道:

    “不要跟老子扯那些没盐没味的废话!老子问你有没得证据!”

    “当然有哇!没有我敢来找你队长吗?”他一挺身板,满有把握地回答。

    “有啥子证据?拿出来哇!”王队长把烟竿猛地一敲。

    (待          续)
    (续          前)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打开,摊在八仙桌上,露出里面的烟屁股,说是在自家床下发现的,是“红梅”牌子的香烟,队上的人都晓得只有姜必成抽这种烟。他以为队长该相信他的话了,哪想到王队长一看,就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

    “王生安啊王生安,你跟老子真是不安生。你也快三十的人喽,咋就不摸着脑壳想想,一个姜师丢的烟屁股,能证明啥子嘛,这队上哪家找不到这种烟屁股?我家现在都能找到。老子看你是被你家的母牛把脑壳踢喽。”

    说到这里,他把烟竿一挥,“收起你的证据,滚!上别处去告。”

    王生安一看队长的态度很坚决,根本就没有把这当回事,只好气鼓鼓地离开王队长家。

    王队长吼走了王生安,等二凤回来,就把这事跟她说了。他晓得姜必成在女儿心中的分量,就说你也是女的,跟杨彩云从小耍得好,抽空去问问她到底咋个回事。不要说姜师给我们队帮了不少忙,以后好多事还得靠他,单冲他跟我们家的关系,也要护着他的脸皮。

    他心想这样说,女儿肯定会关心这事。不料,二凤一听,鼻子一哼,说我才懒得去问,成哥哪会看上那个小婆娘。心里却想成哥要是稀罕女人,早就对我动手了。他是为了对覃姐的承诺,心里容不进别的女人。

    王队长一看女儿不当回事,也就不催,心想我也算尽到责任喽。

    (待        续)
    (续        前)

    王生安一看队长不理睬他,在队上逢人就摆姜必成跟他婆娘有事,是强奸犯。还扬言队上要不管,他要告到公社去。很多人不信他的话,抱着一种等着看闹热的态度。也有些人信他的话,说要没有这种事,哪个男人会不顾自己的脸皮,当外人面摆这些事,恐怕还是有些名堂哇。

    一时间,不仅金江生产队的人晓得有这事,邻近几个生产队的人也晓得了。王二凤很生气,但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别人摆龙门阵时,一看她来了就不摆这事,她也无从发火。

    王荣贵听到这事,他也很为姜必成担心,但他不敢像王二凤那样在众人面前为姜师辩白,而且他心底也有点疑惑,就找到她,小心地问:

    “二凤,你说姜师会有这种事吗?”

    她正找不到地方发火,一听他的话,劈头盖脸就骂:“你猪脑壳啊!亏得你还有文化,亏得成哥还把你当朋友。成哥是哪种人,你还不晓得哇!等成哥回来,我会当面问他,你不许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瞎叫唤!”

    她一顿骂把他训得哑口无言,他心想,自己还真不如她对姜必成了解,而且敢于在他人面前捍卫姜师的名誉。还有一点他也感受到,自从二凤跟他有来往后,生产队的人对他的态度也些改观。

    他心里明白这是她在向着自己,而这些改变正是姜必成带来的。姜必成把一个美人推进自己怀里,自己却在怀疑他的人品。想到这些,他心中感到有一点惭愧。

    王二凤心急火燎地把这二十多天来的事情告诉姜必成,她急于看到他的反应。一方面她不希望他有这种事,也不相信他会干这种事。另一方面,她也晓得乡下这些事不算稀奇,也晓得杨彩云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说完话,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第二十四章       满塘蛙叫        完)
    第二十五章       光脚的  

    姜必成听完王二凤摆的这些事,一时没有说话,避开她的目光,点点脑壳,表示自己晓得了。然后走出她的房间,到堂屋八仙桌旁坐下。她也跟过来坐下,仍然等着他的回话。

    他心里想,这事杨彩云都没有出面,肯定是她男人跟自己过不去,存心要找事,还不能不小心。他并不拍王生安告,杨彩云她都没说的事,旁人能把自己咋样?再说这事自己真还确定不了,能说啥?只是王生安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会让杨彩云不好做人。不管咋说,这事跟自己有关,心里觉得很愧疚。

    她一看他还是不说话,想起他说那晚是喝醉了酒,不晓得发生啥事,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她太了解杨彩云这个人。

    杨彩云18岁要嫁人时,王二凤就劝过她,说王生安不是啥好东西,好酒好赌,干啥子急着嫁给他。世上没得后悔药卖,等等再找嘛,你又长得不难看,还怕找不到。她说我没有你命好,你是队长的女儿,人漂亮,又有姜师,当然不着急哇。我爹收了王家的彩礼,不嫁也不行哇。

    王二凤又劝,你也不能光听你爹的,得有自己的主意,再说,彩礼可以退嘛。她说我爹就根本不管我同不同意,再说我哥还等着这笔钱讨婆娘。杨彩云嫁人后,日子果然不好过,有时还向王二凤哭诉过,流露出一些心底的想法。

    王二凤打定主意要去找杨彩云问问,却对姜必成说:“成哥,王生安就是一条疯狗,乱咬人,不管有事没事,你心头要有准备哇。不过,你放心,在这生产队没人敢把你咋样。”

    这时的她又心痛又生气。心痛是她的成哥中了胖嫂圈套,她为她的成哥抱不平。在她心中,他没错,错的都是那个骚婆娘。她能想象出来那天夜晚的场景,杨彩云这个骚婆娘先是把他灌醉,然后趁他醉得不省人事,在床上把他咋个拿下的。生气是她跟成哥相处了8年,虽说也有种种想法,却从来没有动过这种歪心眼。没想到,如今跟他睡在一起的不是自己,而是胖嫂。这个她昔日的好姐妹,居然一个晚上就把自己深爱的男人搞到手。

    他还是没说话,他也不晓得自己应该说啥为好,事情既然出来了,只好静观其变,老子是个男人,天大的事也扛得住。想到此,他点点脑壳,算是回答了她。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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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第二天,怒气冲冲的王二凤直奔杨彩云家,她也不打声招呼,抬脚就跨进屋。王生安不在家,杨彩云正坐在床边,敞着一个胸脯喂娃儿。

    一看她那个凶巴巴的架势,杨彩云已经猜到她是冲着啥事来的。连忙抱着娃儿站起来说:

    “二凤,我们是好姐妹。你听我说,你别听我男人乱说哇,他就是为了早些年死的那头猪跟姜师过不去。他这个人疑心重,没影的事也经常开黄腔。二凤,好妹子,你要相信我,我跟姜师啥子事都没得。我可以对天发誓……”

    “哼,我啥都没问,你倒先说一堆,你心虚啥!杨彩云,我跟你从小耍大的,你是啥子人,我还不晓得?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晓得!你一个结过婚的婆娘,生过娃儿的婆娘,眼眼都被……”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戳向杨彩云,还有一句更难听的话没有骂出口。

    杨彩云赶忙往旁边一闪,说:“二凤,你听我说嘛,你听……”

    她根本不听她说,继续骂:“哼,我没功夫听你说。我成哥能看上你?我晓得是你干的事,你有啥脸皮放不下。我成哥可是一个没结过婚的人,是端公家饭碗的人,让他脸皮往哪里放?!这让他今后咋个做人,咋个在我们公社走动。不管有事没事,你都跟我烂在肚皮头!你要乱说一个字,出了啥子事,我朝天椒第一个绕不过你!”

    她在心里已经认定杨彩云干了这事,所以不是来核实事情真假,只是为了警告对方。她一说完话,也不听杨彩云解释,转身抬脚就走。杨彩云抱着娃儿追出门说:

    “二凤,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杨彩云的话飘在空中,她根本没听,走远了。她有一种预感,为了一个他从没有爱过的女人,他可能又要遇到麻烦。

    (待          续)
    (续        前)

    王生安在生产队闹腾了一阵,一看在队上没人支持他,姜必成照旧受到大家的尊敬和欢迎,心里更不安逸。在心里骂:狗日的,日了老子的婆娘倒没事喽,老子还不信,扳不倒你个僵尸。就是鸡蛋碰石头,老子也要碰你一身黄汤,

    就找他兄弟伙讨主意,有人跟他说:你干啥一条路走到黑,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路走不就要得喽。再说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当干部的就怕臊脸皮,把面子看得比啥子都重要。

    他一想,对呀,那天王队长还骂他,让他到别处去告。老子干脆就到公社去告,其实他心头也明白,自己没有抓到啥有用的把柄,无非是想老子就算扳不倒你,也要泼你一身稀粪,把你搞得臭哄哄的。

    下一次赶场天,王生安到了公社,直接找到了公社武装部部长。部长叫刘军武,复员军人,跟王大龙是一年出去当兵的。勉强算是他王生安的熟人,运动初期,群众组织活跃时,他曾跟在刘的派别后面摇旗呐喊过,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农村的运动风一阵就刮过去了,后来刘军武当上公社革委会的副书记兼武装部长,而他仍在捏锄把,连一个生产队长都没混上,心头还有一些愤愤不平。

    不过,他今天顾不上这些心头的不平衡,他是来找刘军武告状的。他找刘军武还有一个他认为更有把握的原因。

    原来,刘军武追求过王二凤,却被二凤拒绝。后来他也晓得是因为她喜欢姜必成,眼中没有第二个人,他心中虽然很失望,也没有办法。

    到前一段时间,他也听说她跟姜必成分手,于是又动心了。赶巧王队长到公社开会,他就把这事直接跟王队长提出来,王队长很高兴,一口答应。刘军武人长得一般,但年轻,才28岁,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人。听说他在上面还有人,有小道消息说很快要调到区革委会。

    哪晓得回家跟二凤一提,被她一口拒绝。弄得王队长很恼火,他不好跟刘军武交待。等他晓得是因为女儿看上婆娘后,对姜必成还产生了一些怨气。刘军武后来也晓得这些情况,对姜必成多少有点不满,不过,他不像王队长那样把不满表示出来。

    他的志向重点在仕途上,他心里想姜必成是县里的干部,现在虽说还不带“长”,说不定哪天就会是科长、局长。自己犯不着为一个女人跟他积怨,影响前程。再说自己条件很好,找个漂亮的婆娘没得问题,早晚点的事。

    (待        续)
    (续          前)

    王生安正是晓得这回事,心里想刘军武肯定是恨姜必成的,巴不得姜必成倒霉。所以来找他,想组成“讨伐”姜必成的联合阵线。

    刘军武办公室没有别人。一见是王生安来找自己,刘军武坐在椅子上,跷着一个二郎腿没起身。刘军武搞明白他的目的后,用脚一指对面的凳子,让他坐下慢慢说。

    于是他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刘军武,揣摸他是忌恨姜必成的,心想有了自己提供的这个机会,他肯定会对姜必成下辣手。

    其实他根本不晓得刘军武的内心,一看对方并没有露出他期待的高兴神态,最后又把那个烟屁股拿出来,摊到对方办公桌面前,郑重其事地说:

    “刘部长,这是铁证如山哇,这次你可以把那个僵尸好好整整喽!”

    刘部长比王队长更懂政策,看都不看那个烟屁股,晃着二郎腿对他说:“趁早把你那烟屁股给我丢喽,它证明不了你婆娘被强奸。充其量说明有人在你家抽过这种烟。这房间里没有外人,你跟我说老实话,你说姓姜的强奸你婆娘。你又不在家,是哪个看见?还有你婆娘是咋个说的?你又是咋个晓得的?”

    刘军武这一句三问,把他问住了。愣了一阵,只好吱吱唔唔地说没人看见,自己婆娘也没承认这事。一看他那个赖皮样,刘军武又气又好笑,说:

    “你婆娘都没承认,又没有第三者看见,你跑到我这里来胡扯啥子!不要说强奸算不上,就是通奸也算不上。就算你不懂法,你没有听过‘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句老话吗?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待          续)
    @二勃 2021-09-28 09:5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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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刘军武说完,转过头不理他。他急忙站起来,转到刘军武身边说:

    “部长,这还不容易哇, 你派民兵把那姓姜的抓起来,绳子一捆,棍子一夹,吊起来一问,啥子他都得招哇。”

    刘军武一听,你一个赖皮还敢指使我,怒从心头起,把桌子一拍:

    “哼,你把我们武装部当成啥地方?是你家开的,你想干啥就干啥!我实话跟你说,不要说你这没影的事,就算有,姜必成我们公社也管不着,他归县畜牧兽医局管。我还忙得很,你走吧,回去跟老子好好学学法。”

    刘军武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把王生安推出门。一出门,王生安就在心里骂:狗日的,跟老子官官相护。

    办公室的刘军武在心里冷笑:你个赖皮,还想把老子当枪使。

    不过,他说的是实情,那时公社的畜牧兽医站,业务上归县畜牧兽医局指导,行政上归公社管。姜必成的组织关系在县畜牧兽医局,还兼有职务,是县里的干部,公社、区里都管不着。

    几天后,刘军武在公社碰见姜必成,还善意地提醒他,说王生安到公社来告你,我把他劝走,他可能还会找你麻烦,你小心点。

    姜必成看着他,不晓得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他听二凤说过,刘军武对他有成见。不过,他还是客气地表示谢谢。

    王生安跑这一趟,啥都没捞到,反而被刘军武奚落一顿。不过,他很高兴,觉得并没有白跑这一趟。他从刘军武的话中听出了名堂,你姓姜的不是归县畜牧兽医局管吗,老子就上你局里去闹。啥子法不法的,都是哄老百姓的,老子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哇。


    (第二十五章       光脚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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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无毒不丈夫  


    王二凤担忧的事,真出现了。

    王生安果然跑到县畜牧兽医局去告。王生安跑到老局长的办公室告状,老局长让他坐下慢慢说,仔细听完后说,这事我们晓得了,你先回去,我们会调查的,到时会跟你一个答复。

    老局长已经到点,正在办理离休手续,很重视这事,心想不能让单位蒙羞,不能在自己治下出这种事。老局长在会上跟其他几个领导一碰头,说这事我听了,构不成犯罪,也说不上是乱搞男女关系,因为告的人说了一堆话,却一点证据都没有。

    一个领导说,既然是这样,就不用局里插手,让他直接去找公安局碰钉子。老局长摆摆手:像这种男女的事,老话说,民不告官不究。但既然有人来告,我们就不能不管,小姜是我们局的人,我们也要对我们的同志负责,不要把事情推给公安局。

    于是,局里派了一个副局长和两个工作人员到金江生产队调查。

    在局长办公室,老局长又亲自跟姜必成谈话。老局长解放前就参加革命,为人正派,文化不高,私下说话很糙,又直来直去。他对姜必成说,这种球事,发生在老百姓那里就没有球事。但你是一个国家干部,这就是一个原则问题,这种球事不能干。小姜,现在关起门就是我们两个男人,你跟我说句实话:

    “你到底跟那个婆娘睡没睡?”

    “没有。”姜必成一口否认。

    “人家可是告你日了他婆娘,这事有没有?”

    “没有。”姜必成还是一口否认。

    “那好,我就不球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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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      前)

    这段时间姜必成很烦心,那天夜里的事,确实是亦真亦幻,他也搞不准。他担心杨彩云不好做人,心想自己是一个大男人,有啥扛不了的,不能让别人一个小媳妇坏了名声,让她不好做人。真要有事,自己一个人就扛下来。

    一天,他来二凤家时,王队长不在家,她正在喂兔子。他一边帮着喂兔子,一边把这心里话跟她说。她一听,立刻就把手上装饲料的筐子放下,厉声反对:

    “成哥,你糊涂哇!这不是你一个人扛的事,你要心甘情愿承认是强奸,那就是你一个人扛,被判刑。你要不是强奸,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一个人扛的事。要牵扯到两个人,还要牵扯到两家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哇?”

    他一愣,停下手上的动作,觉得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在这事上还真不如她这个学生遇事有主意。也许就是俗话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不过,他心里还是怕杨彩云替自己背骂名,就说:

    “我一个男人,不怕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她是一个女人,就怕遇到这种事,脸皮薄,受不了,口水都能淹死人。”

    “成哥,都啥子时候喽,你还在考虑她杨彩云好不好做人,你咋就不考虑你自己好不好做人?她一个结过婚的婆娘家,有啥大不了的事!她不吃亏,要说吃亏,是你吃亏,你连婚都没结过,就稀里糊涂地被装进去了。你不好意思说,我心头明白是咋回事哇,肯定是那小婆娘趁你醉得不省人事时干的好事。俗话说:敢做敢当。是她自己做下的丑事,她就必须自己当起哇。”她弯腰提起筐子,一边喂兔子,一边说,“我已经警告过她,不许乱说!”。

    二凤的话偏向性很强,因为她爱他,认定是杨彩云做的手脚。听了她这话,他心里放宽了一点,还是犯愁,手里拿着草料,却没有往兔笼里放。

    她一看他仍有些纠结,就跟他说,杨彩云的男人为这事,总打她逼她,她从没承认过。你不能冒冒失失地承认,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到头来害了自己不说也害了她。

    他点点脑壳,表示明白这个道理。她又加重语气说:

    “你真要为她好,这事就绝不能承认。你想想,这就像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说不清楚。再说,你想过没有?你要认了这事,以后咋个向覃姐交待哇?”

    一句话把他提醒,是啊,这以后咋个向自己心爱的人交待?他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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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老局长连续问他时,他想到二凤的叮嘱,一口就否认。

    几天后,局调查组的人回来,证实此事子虚乌有。调查组人员中有一名女性,跟生产队的妇女主任一道,关起门单独跟杨彩云核实这事。杨彩云说根本没这回事,完全是她男人诬陷姜师,还是为了早些年家里死了一窝猪积的怨。

    调查组的人又走访生产队的几十户人家,也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事,都说姜必成的人品好。倒是都说王生安确实为了那猪死的事,多次在背后说姜必成的闲话。

    老局长一直很欣赏姜必成,所以当调查组回来把情况一汇报,他和几个领导一致认为姜必成是清白的。这个小风波就算过去,姜必成松了一口气,王二凤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认为事情已过去了。

    杨彩云也松了一口气,心底却觉得事情还没过去,她晓得她男人的为人。

    果不其然,王生安不满意这个结果,他又找兄弟伙出主意。镇上有一个茶馆,赶场天能坐满,平时没啥人,冷冷清清。王生安正好请几个兄弟伙喝茶讨教,有一人指点他:

    这种事哪能口头说说,得白纸黑字。你得写成书面材料,别往畜牧兽医局里送,他们是自家人,官官相护,得往公安局送,有了材料就会立案存档。然后又附着他耳朵说了几句。

    王生安一听,有点迟疑:“这个要得哇?”

    “有啥子要得不,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几天后,王生安告姜必成强奸杨彩云的材料送到公安局。接案的人一看,材料齐全,事情经过、时间、地点、人名、签字、手印都有。这是臭老九强奸贫下中农妇女,阶级斗争新动向,一汇报就立案。公安局立即派人到金江生产队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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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查很快就结束,而且立即撤案。

    事情很简单,办案人员问受害人杨彩云时,她很干脆地说根本没有这事。说她和她男人都不识字,更不会写字。这材料是哪个写的她不晓得,也没有跟她说过,不晓得写些啥子。按的红手印也不是她自己按的,是她睡着后,她男人干的事。因为第二天早晨起来,看到手指上有红印子,不晓得是咋个回事。

    办案人员立即让王生安跟她对质,王生安没办法,抵赖不过,承认是自己干的,是他朋友出的主意。办案人员再让他们两口子分别写字对笔迹,确实两个人都不会写字。再把那个朋友找来问,那人也承认材料内容是王生安说,他帮忙写的,也是他让王生安趁婆娘睡觉时按的手印。对笔迹后,材料确实是他写的。

    事情至此就算清楚了,公安局把案撤了,还教育了王生安和他朋友一顿,让他以后不要乱生事。事情原本到此就算画句号,不料又节外生枝。

    姜必成是有单位的人,公安局在立案和撤案时,都把这事正式通知了畜牧兽医局。撤案时局领导已经换人,老局长正式离休,新来了一位一把手。

    老局长在临走前,还跟姜必成谈过一次话,劝姜必成回到局里来上班。姜必成是科班出身,有理论基础,又在农校教过书,又在乡下畜牧兽医站呆了七八年,实践经验丰富,对整个县的这摊工作非常熟悉。老局长认为局里就缺乏他这种年青人。

    多年前当他跟局里打报告,建议发展全县的畜牧业时,老局长跟他谈过,希望他回到局里,他没有答应,他觉得自己在局里碍有些人的眼。如今老局长想趁这事的当口,劝说他回来。他也想到这事闹得满塘蛤蟆叫,不如回到局里避一阵,过一段时间再回去,就答应考虑考虑回局里来上班的事。他还没来得及答复,老局长离休的批文下来,新的领导走马上任。

    新领导不是别人,正是姜必成原来在局里时的顶头上司贾科长。

    贾科长本名贾德衡,局里的人背后都叫他“假得很”。言下之意是说他干事不踏实,对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贾德衡晓得别人这样评价自己,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笑话他们不懂辩证法。他的待人之道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说这符合一分为二的辩证思想,他的处事哲学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他离开畜牧兽医局后,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当一把手,踌躇满志。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当他听说姜必成的事后,决定这第一把火就烧向姜必成。

    (第二十六章   无毒不丈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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