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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第3页] |
作者:山茅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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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他决定要跟姜必成好好谈谈,朋友嘛,就应该推心置腹,开诚布公。事有凑巧,第二天下班后,他经过姜必成办公室时,从窗户外看到别的老师都走了,只有姜必成一个人在伏案忙着。他想这是私下谈话的好时候,就敲门走进去。 “哟,必成,下班了还忙啥?”钱副校长没有像往常那样叫“姜老师”,而是很随意地叫“必成”,就是想表示两个人的关系很近,是可以摆谈私事的朋友。 “啊,还有点事,干完就走,钱校长,有事吗?”听见问话,姜必成连忙抬起脑壳,推开椅子站起来回答。 “没啥事,刚好经过。看你还没走,来看看,干完事,早点回去吧。对啦,这几天咋没见王珏来?”他像真是路过,顺便地问问,又关心地切入到主题。 “没来,她最近忙。”姜必成显然不愿意谈这个话题,简单地应付着。 “不对吧,我听说是你不让别人来的吧?”钱升前像不着急走一样,随意地坐在姜必成对面桌旁的椅子上,还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坐下说。 “哪有的事,她这段时间真是忙,哪个人在乱说?”姜必成坐回自己的椅子,轻声解释。同时注视着对方,想听他说些啥,他感到有点奇怪,钱升前咋个突然关心起自己的私人事情。 “必成,我们是朋友,不瞒你说,我可听到不少议论啊,对你很不利哟。”他向他探过身子来,声音放低了,关切地说。 “议论?议论啥呀,钱校长你听到哪个说啥了?”他一下从放松的状态到神经开始绷紧。 “必成,你是真不晓得还是装不晓得?同事们都在议论你和覃老师的事,说啥的都有,有说你是脚踩两只船的,有说你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他把身子靠回椅背,很放松地看着姜必成。球已经踢给对方,看他咋个应对吧。 “钱校长,你可不要听那些瞎话,我跟覃老师能有啥事。我和覃老师就是同事关系,只不过覃老师爱跟我摆龙门阵罢了。”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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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本是众所周知的事。但社会习俗让当事人都很慎重,不到一定时候,不轻易公开恋情,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时姜必成也没有正面承认他跟覃见书的恋爱关系,避开对方的目光,只是含糊其词地回答钱升前的问话。 “姜老师,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们作老师的要为人师表,尤其要注意影响,不要让别人说闲话,对你不好,对覃老师更不好。你放心,我不是作为校长跟你谈话,只是作为朋友提醒你一下。你忙吧,我走了。”他说完这话,站起身推开椅子,潇洒地离去。 办公室里就剩下姜必成坐在那里发呆,看着桌上的一堆书籍,他想自己能有啥事,让钱升前这样严肃地提醒自己。桌上摆着的是他刚才正在忙的一份教案,此刻也没有心思再搞下去。 姜必成是真不晓得钱副校长喜欢覃老师,所以,他虽然听出了钱副校长的话里有话,但想不出问题究竟在哪里?心里乱麻麻的。一直到天黑尽了,才慢慢走回宿舍,还在一路走一路想。 学校在远郊区,离市区很远,除了周日和有事,单身老师们都住在学校宿舍。回到宿舍,覃见书正在等他一道到江边散步,问他为啥这样晚才回来?他不想影响她的心情,只简单地说是工作上的事多耽搁了一阵,因为他还没有想明白是咋个一回事。 还没等姜必成想明白,事情却急转直下。一天上午,他刚下课,夹着讲义回办公室,在操场上遇到钱升前,钱副校长神色严峻地叫他: “姜老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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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姜必成没有想其他的,以为是领导要和自己谈工作上的事,就跟着钱升前来到校长办公室。两个人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钱升前的话就直奔主题: “姜老师,有人揭发你道德败坏,生活作风有问题。” 钱副校长的话很平静,一边说,一边身子前倾,把一个信封往桌前一放。 他放下讲义,刚伸出手去拿信。钱副校长一个手势拦住他,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仍然平静地说: “揭发信你不能看,这是组织原则。内容我们会告诉你的。” 钱升前没说“我”,说“我们”,这意味着是代表组织跟他谈话。哪年头,一听“揭发”二字,比内容本身还让人心惊肉跳。姜必成如坐针毡,平常嘴不笨的他,此时说话都打哆嗦: “哪个……哪个……哪个揭发……我?我,我……我没有这些事嘛。” “姜必成,你不要着急,要相信组织。我希望你没问题,但真要有问题,还是早点向组织交待为好。”钱升前神情严肃,端坐在椅子上,一付公事公办的派头。 一听“交待”二字,姜必成心想糟了,事情肯定小不了。但我交待啥呀?我啥都不晓得啊。还没等他脑壳里理出一个头绪,钱升前很快地把揭发信中的几个问题摆出来,没有说细的内容,仍是那原则性的两句话:道德败坏,生活作风有问题。最后留下一句话: 事情组织都掌握了,就看你能不能主动向组织讲清楚。 (待 续) |
(续 前) 姜必成茫然的目光越过对方脑壳,落在后面的墙上,那里贴着雷锋语录: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 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 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这些美术字,还是一年前钱升前搬进这新办公室,他帮着布置和书写的。 那时,领袖提词:“向雷锋同志学习”问世,于是,各单位尤其是学校就张贴了许多雷锋语录。 钱升前让姜必成为他书写了这一段语录,搂着他的肩膀说,我要像雷锋一样,对你春天般的温暖。当时他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他偷眼看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凝重如霜,俨然像严冬一样,顿时感到后脖颈刮过一阵寒风。 茫然中,只见对方手一挥:回去好好想想吧,早点向组织交待。 从“春天”直接就到了“冬天”,变化太快,姜必成觉得适应不了,脑壳里一团浆糊,晕头晕脑地离开钱升前的办公室。 (第十六章 风乍起 完) |
第十七章 劳燕分飞 一周后,还没有等姜必成交待,因为他不晓得该交待啥,正琢磨着是不是找钱副校长指点一下,事情就来了。 钱升前在全校教师会上宣布:有人实名举报姜必成生活作风有严重问题,校方已给他时间,却仍拒不交待。有鉴于此,为维护学校声誉,学校决定姜必成停职反省,直到问题搞清楚为止。 反省期间,有要好的同事把原委告诉他。就是钱升前做的手脚,在王珏面前说姜必成的坏话,说他是为了跟覃见书好,才把她一脚蹬掉的。 王钰一听,心想:好哇!原来是这样,有了新欢就把旧爱丢一边。哼!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让我难过,我也要让你不好过。 于是王珏出面告他,说他是陈世美,喜新厌旧。那个时候,要是说某人生活作风有问题,在一般人眼中,比有政治问题还臭。一怒之下,一封检举信就交到钱升前案头。 钱升前再一次以私人朋友的身份来看他,而且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你断绝跟覃见书的恋人关系,我帮你摆平眼前的这档子事。 之前他已经从覃见书口中晓得钱升前在追求她,她甚至怀疑是钱在搞鬼。他却不相信,说钱是校领导,又是我的私人朋友,不至于如此不光明正大。她说你太善良,也太天真,会吃亏的。 现在听到钱升前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钱升前的要求。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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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王钰跟他是大学同学,又是老乡,课余时间摆龙门阵摆得拢,两个人都立志要做一个当代青年,党指向哪里就奔赴哪里,都向往着生产一线热火朝天的生活,都愿意到农业战线上去滚一身泥巴。 志向一致,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在校园里一起出入教室、图书馆、食堂,周末两个人去影院看电影,去公园朗诵普希金的爱情诗。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后,男的说非你不娶,女的说非你不嫁,相约毕业后一起到新疆牧场去立业成家。 毕业时,尽管他们提出了到新疆的申请,并没有获得批准,她被分在机关,他被分在学校。 她很快适应机关工作,并得到领导器重,开始觉得他当一个教书匠没啥前途,多次要求他调到机关,说前程远大。 进机关后,王钰思想上有了重大转变,她认为对社会有大的贡献,是在上面的舞台,而不是在基层的舞台,在基层能起的作用,就局限于具体的一事一部门,而在上面起到的作用,无论是事还是范围都不会局限在低层次上。 她认为发挥个人才能,哪里能发挥的作用大,就应该到哪里去,人就应该胸怀大志。她对他说: 整个畜牧业在农村不过就是副业,而你只是干具体的一点事,对全局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你咋个就分不清孰轻孰重? 他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但具体的事总得有人做,而他又不愿意呆在机关,觉得自己性格适合干点具体的事。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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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双方都坚持自己的想法。王钰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她希望他能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却是一个外表憨厚内心执着的人,慢慢地两个人的分歧越来越大。 到后来,她提出他要是继续留在学校,就各奔前程。他发现两个人志趣已经很不一样了,更不愿意接受要挟,同意分手。 分手之际,姜必成把他一笔一画抄写的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送给她。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她想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走各的,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他转身后,她一扬手,诗笺随风而去。 这首诗他们多次朗诵过,不用看,她就能倒背如流。他的字写得好,她过去曾多次请他为她抄写这首诗。他不同意,说这是描写恋人分别后的一首爱情诗,我们咋可能分手呢? 如今,既然它已经结束了,就让它也飘逝吧。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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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这些都是在覃见书到学校之前的事。 王钰原以为分手后,他会向她让步。根据她的经验,4年多来,过去每次争执出现,她一强硬,他最后都会让步。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次他没有来向自己求饶,而且很快有了新的女朋友,自己反倒没有着落,内心多少有点不平衡,心想好你个姜必成,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心里不愿意放弃他,她放下身段,让了一步,提出仍然跟他保持恋爱关系,并宽宏大量地表示,给他三年时间,如三年之内不能上升到中层领导岗位,就必须听她的想法调到机关。 她想我一个年青姑娘,答应再用三年的时间来等你,是多大的宽容和诚心,她相信能打动他。他再次断然拒绝,说自己一介书生,混不了官场,并强调自己已有新的女朋友。 她没死心,仍在缠他,时不时到学校来露脸。姜必成为人厚道,不想让她难堪,只好任她来。这些事覃见书晓得,有好几个老师都晓得,他们出面证明了姜必成的清白。 事情很快就搞清楚,王钰在揭发信中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都是一面之词,经不起核查。王钰也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不再坚持自己的指控。 钱升前之前看过王钰的所谓举报材料,晓得经不起推敲,跟姜必成说话是留有余地的。这时又代表学校宣布: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经组织决定,恢复姜必成的工作。 但钱升前的目的达到了。他想自己是很要面子的人,所以他相信姜必成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只要让姜必成在学校颜面扫地,自己就会不战而胜,对方就会落荒而逃。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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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事情果然如此,这事对姜必成的坏影响已经造成,尤其是在学生中,常有一些学生在背后议论他。 姜必成明白自己在学校呆不下去,满校园都晓得自己“生活作风不正派”,还有啥脸面站在三尺讲台混?况且他估计钱升前还会追求覃见书,还会找他麻烦,继续为难他。他决心调走,覃见书再三劝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问题已经搞清楚,干嘛还要走? 他不便说钱升前就是因为她跟他在一起,才出此阴招。他一日不走,就一日不得安宁,还会拖累她。他只回答: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钱升前不会善罢甘休,还是防范在先为好。 她又劝道:非要走的话,到市里机关也成,为啥要到县局去?他说王钰在市机关,他不想同她在一个机关大院里进出,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她一看他去意已决,叹了一口气,不再劝阻。 姜必成原来实习时,认识金县畜牧兽医局的老局长,就向学校打报告,申请调到金县畜牧兽医局去。他想要远离学校,远离钱升前。钱升前很爽快地批准他的申请,他心里巴不得早点把这块爱情路上的绊脚石踢开。 走前,学校还开了一个欢送会,钱副校长代表学校讲话: “我们的时代,就是需要像姜老师这样的年青知识分子,到农业生产第一线去,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最后,我代表学校和我自己,祝愿姜必成同志,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取得新的丰硕成果。”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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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为自己的事,覃老师觉得很对不起姜必成,刚出校门的她,也看到社会上丑恶的一面。她原以为学校是一个神圣崇高的殿堂,没想到也有龌龊,决心离开这是非之地,以父母需要照顾为由,申请调回老家杭州。 她父亲是一位领导,很快就帮她调回到杭州园林局。两年中,她跟姜必成在信中互诉衷肠,继续山盟海誓。刚开始他们两天 ,慢慢地一周一封,半月一封,一月 逐渐稀疏,信越写越短。 原来,覃见书的父亲劝女儿结束这段感情。他认为一个乡村兽医能有啥前途呢?再说你在省城工作,对方在乡下工作,要调到省城来是很困难的,如果对方调不来,相隔二千多公里的异地生活咋办? 姜必成刚调到县畜牧兽医局,就被派去参加“四清”工作。“四清”结束回到机关后,他就发现机关里的学问比学校里的学问更复杂更深奥,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他不顾老局长的挽留,要求到下面的兽医站去。 他晓得这一行是一个实践性很强的职业,原来在讲台上,他心里就明白一些问题讲不透,想到基层呆几年。老局长爱才,说:你可要想清楚,你要下去容易得很,以后要想回来就比登天难。最后他听从老局长的劝告,把组织关系仍留在局里。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覃见书,她很快回信,反对他到乡下去当兽医,说你如果不愿意呆机关,还是争取调回学校,哪怕是到其他学校。 他回信说,自己是学畜牧兽医的,除了农校,到其他学校只能打杂。 她说,那你就等机会调到我的机关来。我们的个人问题也好解决。 他回信说,那要等到啥时候,有这几年等的时间,我在基层都已经干出名堂了。 她没有马上回信,隔了一周,只简单地回答:遵从自己的选择吧。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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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到了1966年,她的信越来越稀越来越短,字也变得潦草起来,有时他去了三封信,她还没有回一封。他预感到她是遇到啥麻烦,是她父母逼她跟自己断绝关系?还是她父母逼她去爱一个不爱的人? 他心急如焚,提出到杭州去看她,说快两年不见,很想她。 她很快回信,说如果你真爱我,就像我尊重你的选择一样,尊重我的选择,一定不要来。以后我会跟你一个解释。 他在回信中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去。我等你到40岁,不管你是结婚还是没结婚,只要在此之前,你仍需要我,我都信守承诺。 他这封信她没再回,两个人的通信戛然而止。其时,正是1966年夏,年青人都被卷到运动的洪流中,革命热情高涨,哪个还有心思来儿女情长。 姜必成走后,钱升前很高兴,有时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想着他和覃见书的美好未来,常常笑出声来。他以为障碍已经扫清,没人跟他争夺,覃见书早晚是自己的人。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姜必成这一走,等于把覃见书的心带走。覃见书也跟着调走,这时他才明白: 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自己只不过是单相思,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文革运动开始,奔走在乡间小路上姜医师没有受到一点冲击,而钱副校长和老校长都被作为走资派揪出来,被整得不轻。包括他整姜必成的事,也被学校群众组织翻出来,作为他迫害革命群众的罪恶事例。学校群众组织还派人找到姜必成,让他出面控诉钱升前的罪行,但他拒绝了。 他对自己说:落井下石的事情我不干。 (第十七章 劳燕分飞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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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二凤情深 王二凤听完姜必成的故事,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比在电影院时,还哭得肆无忌惮,把他的衣服再次浸湿。她在为他的爱情而哭,也在为自己的爱情而哭。她觉得他很不幸,也觉得自己更不幸,爱上一个不可能爱自己的人。 这些年来,由于受姜必成的影响,王二凤的婚恋观已经不像多数农村姑娘那样,听父母的,看重实际利益。她也像一些城市姑娘一样,追求感情上的契合,物质利益不那么看重。感情上的受挫,她觉得比天还大。 他没有劝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那是她打扫房间时,搞得满头灰尘,她洗了头,头发散开,黑油油地披在光滑的肩头。 他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6年前,当他跟覃见书断了音讯时,他就是这种心情,他们感情上的分离还是逐渐的,有一个承受过程。而她是突然面临这种感情的失落,自然是悲从心来,难以遏止。 她终于哭够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望着他:“老师,我也等你到40岁,那时你要是还没有跟覃姐结婚。我嫁给你!” “傻妹子,那时你就三十多岁了,成老太婆,嫁不出去喽。” 一听“成老太婆”这一句话,她破涕为笑,用手捶打他,娇嗔地说:“不许你乱说。反正我不管那些,我就要等到你到40岁。” 姜必成摇摇脑壳说:“妹子,别说傻话。你的这片真情,我收下,装进心里,不会让其他人夺走。但你不许这样做,你还有家人。生活中,很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我没有妹妹,把你当亲妹妹,你以后也把我当哥吧。”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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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听他这一说,她眼圈一红,眼泪又掉下来,在他面前哭,她一点不感到难为情。他一看,连忙说,别哭,别哭,又不是以后就见不着了,以后不是照样经常见面嘛。一边说一边用手绢为她擦泪水。 “那好,你以后到生产队,还住我家。不许到别人家去。我给你做饭,还做你爱吃的,我给你洗衣服,把衬衣给你洗得白白的。反正在你是单身时,我都要管你,你答应吗?”她想,就算自己真的跟他没有缘分了,自己也要像妹妹照顾哥哥一样照顾他,不能让这个自己一直深爱的人像可怜的单身汉。 “我答应你。” 听他答应了,她才停止抽泣。他一看她平静了一些,赶紧说,已经很晚,你到里屋睡觉吧。她摇摇脑壳望着他: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啥事?” 过去她不相信他有女朋友,现在是相信了,这个能让他在异地苦苦等这样多年的人,长得啥样呢?她很好奇: “你有覃姐的照片吗?我想看一看。” 他怕节外生枝,本想说明天再看吧,犹豫片刻,还是打开抽屉,从一个相册中拿出覃见书的照片。那是一张二寸的黑白照,一双笑眼是那样迷人。她仔细看了很久,然后合上相册,轻轻说了一声: “覃姐真漂亮。像画上的人。” “你也很漂亮。”他跟着说了一句。 她没再接话,却在心里说:我漂亮有啥用,覃姐已经进到你心里,哪还有我的位子。一边想一边进到里间。 看见她进了里屋,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把事情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了。 她睡得很香,也许是感情得到宣泄,也许是累了一天。在外间的他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看见熟睡中的她,裸露着光滑的手臂、大腿,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一绺头发搭在细长的眉上,红扑扑的脸上还留有泪痕,却依然漂亮。 看着这张脸,他想起覃见书,她的脸也是这样俊美,还多了一分文静,已是8年未见,不晓得她现在咋样?他捡起滑在地上的毛巾被替她盖上,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床上,辗转到天亮。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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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翌日天明,他锁门时,把一把钥匙交给她,说以后你要是到城里办事,可以进家歇歇脚。她摇摇脑壳,没伸手接。要是在昨天,她会毫不犹豫地接着,她觉得自己就是女主人,这钥匙和这空荡荡的房子就属于她。而现在,她晓得它们不属于她,属于覃姐。 见她没有接钥匙,他问她还去转转公园吗?她摇摇脑壳说,我们回吧。她已经没有心情再转耍,只想赶快回到自己家,躲进自己房间再痛痛快快哭一场,埋葬自己的初恋,埋葬自己8年的爱情和等待。 来时,在船上的她,不停地说笑。金沙江两岸雄峙了亿万年的高峰,凝视着她,有台地的地方,大片绿色的庄稼地缓慢向后移去,送她出行。小船在激流中上下起伏,水中漂浮的杂物从船舷边一闪而过,她靠着他的肩,脸上充满幸福。她是去一个向往了多年的地方,好运会等着她。 回县城的公路沿江而上,汽车穿行在大山和大江间,景物还像昨天那样怡人,她的心情却跟昨天迥然两样。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电杆、烟囱、铁塔、房屋飞快地向后驰去,一言不发。 她在想自己的心事,来时信心十足,归去则是心灰意冷,跟成哥的爱情像窗外的景物抓不往了,一个一个离自己而远去,以后我再到哪里去找像成哥这样的人? 坐在一旁的他没有打扰她,由她继续想心事。他晓得她需要时间来调整,更需要一段新的感情来填补空荡荡的心灵。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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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他们回到县城,来到他在畜牧兽医局的单身宿舍。 她一看,又是乱糟糟的,书籍码得到处都是,衣服也摆得到处都是。她正要动手收拾,他说你不要忙了,这是集体宿舍,不是我一个人住,你不用管。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满腹疑惑地坐下看着他,心想该说的话,昨晚都说了,他还想说啥? 她扭头向窗外望去,远处山岭上的梨园挂满了果,已是黄澄澄一片。窗外的樟树浓阴蔽日,房间里并不太热,秋蝉不像夏日那样起劲,只是有气无力地叫着,悲愁之声,让她内心一阵一阵烦躁。 他一直以来就想说这个事,也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次他和她之间的话已经完全说开,正好把王荣贵的事提出来,他斟酌着语句: “二妹,你人长得漂亮,队上很多年青人都喜欢你,但怕高攀不上你。你也许不晓得,王荣贵就是其中一个,但他不敢承认。我问过他,他没有否认。我晓得你虽然在他们面前凶巴巴的,但你心眼好。王荣贵是背上了家庭出身的包袱,其实那算啥子事,社会早晚会有变化那一天,他早晚会有出头那一天。哥希望你跟他好,我是真心为你好,不能让你为了我耽误自己。王荣贵是一个不错的人,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让你跟他好,哥我放心。” 他的话没有让她感到太突然,还在4年前,当她第一次向他表白爱情时,他说自己有女朋友。她观察后,不相信,心想他是在考验自己。但从那以后,他常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到王荣贵,只是她心中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哪能去考虑王荣贵。 今天,王二凤还没有从失去他的阴影中走出来,心里根本装不进别人。但她明白他的真心和苦心,回头一想他有这想法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机械地点点脑壳: “我想想吧。”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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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从县城到金江生产队没有公交车,只有步行,有二十多里远。他陪她一直走到江边,说我不过河了,这段时间我得去另外的一个队,那方在催我。说完又最后一次摸摸她那黑油油的头发,转身回去。 初秋,江水浩大,波涛汹涌的江面,那小木船显得那样渺小和无助,任浪头把它抛来抛去。她觉得很像自己当下的处境,自己那艘爱情小船,已失去方向,不晓得会漂向何方。大地又到收获的季节,农民又在忙着收割,而她感到自己两手空空,成哥走了,爱情走了,啥也没收获到。 远远看上去,深绿的杉树林中只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很孤独。 看着对岸的河滩,她在想我的下一个岸在哪里?刚才在路上,她一直在想成哥昨晚说的话: 你能等我到40岁,你爹能让你等我到40岁?你们农村的风俗习惯能让你等我到40岁?文革运动已经折腾好几年了,这个环境,你能晓得会有啥子变化,到时好多事情都由不得你。 小船靠岸,她走下河坎,向船走过去。何老大看她闷闷不乐,问她咋了?她居然没有听进去,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她想成哥的话是对的,也许自己应该试一试。 (第十八章 二凤情深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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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狗崽子 姜必成在队上出入这些年,有机会时,王荣贵总跟他摆龙门阵。 姜必成有时也去他家坐坐,但姜必成更多时间是在王队长家,一直以来,队长家对王荣贵来说是一个禁区,是一个门槛很高的地方。队长不召见,他是不敢擅入的。 一天,姜必成正在堂屋教王二凤学习,他在大门口的桑树下探头探脑,不敢进去。王二凤看见了,就说:“你找姜老师,进来吧。” 他还是不敢进去。 其实这两棵桑树和房子他都很熟悉。儿时常爬上树摘桑泡儿吃,吃得一嘴乌红,桑树是他爷爷栽的,说是桑葚易结,能福佑子孙昌盛。他没有见过爷爷,却听说过从爷爷开始,家中就是三代单传。 这大院曾经就是他的家,这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瓦房。土改时分给了几户农民,王队长就是其中一户。堂屋光线很好,除了宽大的门,还有窗户,堂屋隔着院子正对着院子门,原来进院子门后有一道影壁墙,王队长嫌碍事,拆掉了。所以,现在从堂屋就能看到大门外。 一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姜必成向他招手: “二凤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嘛。” 他才小心翼翼地跨过院子门槛,穿过庭院,进到堂屋。 堂屋中这张八仙桌和方凳,他也很熟悉,小时候常趴在上面翻看小人书。他还有一些印象,原来这堂屋里有一套齐全的榉木家具。土改时,八仙桌和8个方凳归王队长家,其他案桌、条桌、茶几、太师椅等分给别的人家。 他坐在姜必成这一面,还只敢半个屁股落在方凳上,脑壳抬起一半,目光向下,不敢平视或仰视。 王二凤看他那个胆小怕事的样子,很瞧不起他,想到平时姜必成劝她的话,就诚恳地说: “我以后也不再欺负你。老师劝过我,我已明白这个道理。” “嗯、嗯。”他不晓得该咋个回答,赶紧点点脑壳。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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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跳过一节 |
(续 前) 自从覃见书走后,他已经四五年没有唱过歌。当年他浑厚的声音打动过王钰和覃见书。 讲故事中,他情不自禁地唱起电影里的主题歌《拉兹之歌》《丽达之歌》,男女主人公的爱情让他感动,主题歌也让他感动,“你是我的心,你是心灵的歌。快来吧,趁现在黑的夜还没散。你快来吧,你快来,我的爱。”歌曲表达了女主人公丽达的真情实感,也表达了丽达的焦急,这些都非常符合他此时现在的心情。 他已经五年未见她,双眼充满泪水,也盼望能早日见到她。院子里响起动人的歌声: “到处流浪, 到处流浪, 命运伴我奔向远方, 到处流浪……” …… …… 他唱着,流着泪,歌词的反复吟唱,让二凤停止洗衣服,听得如痴如醉,到后来是泪流满面。等到听完,衣服反而没洗完,她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说: “丽达真是好人。为了爱情那样勇敢。” “她不单是为了爱情,还为了社会的公正。” 他也停止了流泪,恢复了平静。 他不是为了讲爱情故事,而是要说人与人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应该相互尊重,就对她说: “爱情之外,这个电影要说的道理很简单。” “我懂。法官的儿子生来就是法官,小偷的儿子生来就是小偷,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她一边赶紧洗衣服,一边抢着说,“这就像我爹是队长,但我哥不是队长,张屠户杀猪,他儿子不杀猪一样的道理。” 他点点脑壳,表明她说得对。然后又摇摇脑壳:“看电影容易明白的道理,生活中就不容易明白。” “老师这话是啥意思?”她听出他话里有话,停下手中衣服的搓洗。 “二凤,我问你,你能选择你爹娘吗?” “老师,咋突然想起问这个?” 她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看他还在等自己的回答,就说: “我当然不能,是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的。” “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想王荣贵是不是也没法选择他的爹娘?他爹娘是地主,剥削过农民,有罪。但这跟他本人有啥关系,咋能把这笔账算到他脑壳上?”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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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她恍然大悟,他是想通过电影故事来说这个理。但电影是旧社会,现实是新社会,这两个不是一回事呀。所以她很吃惊,老师咋个会有这种想法,于是脱口而出: “老师,不是有父债子还这个说法吗?” “是有这个说法,我们先不管这说法对不对。但用到这里肯定不合适。父的债得有一个数吧,子总有还清哪一天。父的罪有数吗?是多少呢?没有一个数,儿子咋能还清。像出身不好这个罪,就更荒唐。老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地主已经伏罪,田地和财产都分给农民。他儿子也靠劳动吃饭,还有啥债应该由儿子来还。这是很不公平的事。” 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想这跟过去受到的教育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她觉得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因为一直以来,他总说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应该尊重别人。她一时无话可说,在回味他说的话。他见她在想,接着又说: “就像你这木盆中的黑衣服,洗烂了也是黑衣服,白衣服洗烂了也是白衣服。但人不是衣服,不是非黑即白的关系,是可以变化的。有点像这衣服,穿脏了,成了脏衣服,洗干净又是干净衣服。” 她觉得他的话有点绕,想不明白。她的衣服洗完,他帮着她把衣服拧干,帮着她把衣服晾在竹竿上。见她还在想,又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要是你是王荣贵,你该咋个想?” “我咋个会是他呢?我是贫下中农的后代,是队长的女儿。他是地主狗崽子,我不会是他!” “我是说的假如,要是那样,你会咋个想。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就是这意思,你不妨想想。” 这次,二凤的眼睛睁得更大,疑惑地看着他。心想,是啊,我真要是他,我该咋个想。他摸摸她的黑头发说:“二凤,以后不要欺负王荣贵,他也是个受害者。他长得好,劳力好,却连婆娘都讨不到一个,反而被人叫住‘婆娘’,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她想了一想后点点脑壳:“要得,我听老师的,以后不再欺负他。” 这次摆龙门阵后,她才逐渐改变了对王荣贵的看法,才有了让他进房跟他们一起摆龙门阵的事。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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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王荣贵从初中毕业后就在生产队参加劳动,自食其力,插秧打谷,犁田耙田样样精通。王队长本人就是一个种田的行家里手,看在眼里,在心里也承认他是一个好劳力,但在嘴上却不说。 王荣贵在队上是一个壮劳力,队上的壮劳力出一天工,都是评10个工分,但在给他评工分时,只给他评8分。他不敢争,晓得争不过,他心里明白,这是因为他是地主狗崽子的缘故。 王队长明知有点不合理,但也睁只眼闭只眼,任众人去评。出工之外的时间,他不喂鸡鸭猪羊,说没功夫管。他把时间用来伺候他那块自留地,全队各家的自留地,就数他王荣贵种得最好。 他比别人更肯下功夫,又肯下肥,常到县城去搜集粪水,种的蔬菜青油油的,又嫩又鲜。他不到场上卖,而是花气力跑远路,挑到县城去卖,这样能多卖点钱。东西卖完后,他就到姜必成宿舍去找他,要是他在,他就跟他摆龙门阵,翻看架上的书籍。有时也跟他带点新鲜蔬菜。 摆龙门阵时,因姜必成对农村的情况非常了解,常劝他不要把功夫都用在自留地上:“就你那几分地,再下功夫也种不出啥名堂来。我这里有些饲养家禽家畜的书,你可以学学,搞点副业比你种那点地划算。你看二凤喂兔子挣的钱比你们下地挣的钱多多了。” 王荣贵还是那个话:“一个人不愿意伺候鸡鸭猪羊。再说她是队长女儿,想干啥没人敢说她。换是我就难说喽,没准说我是资本主义尾巴。” 姜必成说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学点手艺,你们队没有一个会木匠手艺的。俗话说“少木匠老郎中”,你年轻力壮,学木匠手艺,在农闲时可以打家具挣钱,也可以跟着建筑队干活路挣点钱。 这话他听进去了,却又犹豫:我学手艺,队里会不会干涉?姜必成说,你学手艺有啥好怕的。你是队员,按时出工,农闲时学点手艺有啥好怕的?真要有人干涉你,到时再说。不要还没干就怕了。 后来他真学会了木工手艺,他收的工钱少,农村人也图实惠,附近有人家结婚,需要做床,做柜子,做箱子,都来找他,挣了一些活钱。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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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在1970年时,姜必成对他说,你们这一带出油菜出红苕,油菜籽是国家统购统销的,没啥文章可做。红苕不是,旁边公社的生产队有开粉房的,红苕到集场上卖,一斤一两毛钱,做成粉条后,价钱贵得多。那个做粉的师傅我熟悉,我可以介绍你跟他学手艺,学会了,可以在你们队开粉房,这样大家的收入能增加,你的收入也会增加。 王荣贵脑壳灵光,明白姜必成说的道理,果然跟那位师傅学手艺。他年青,肯卖气力,讨得师傅的喜欢,师傅说我岁数大,快干不动喽,以后就由你来干。师傅把手艺悉心教他,农闲时,他就去跟师傅做粉,一年下来,也能挣到八九十块钱,这钱在农村已不是小数目。 到后来,王二凤跟他好上时,他已经是队上最富的人。但王二凤能看上他,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因为他也晓得她是很喜欢姜必成的,咋会突然看上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敢问她为啥能看上自己,他也从不敢主动去找她,都是她到他那草房来找他,他才敢跟她见面,刚开始说话时,还是像过去习惯一样,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两三个月后,他才慢慢适应下来,摆龙门阵时也活泼起来。而王二凤也才发现他也很会摆龙门阵,也很风趣。 王荣贵到公社畜牧兽医站找姜必成,求他帮拿一个主意。因为在他心底有一种隐忧:她是跟他闹着耍的。王荣贵把这事情告诉他,原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大吃一惊,不料他一点不吃惊。倒是跟他说,她是真心跟你好,你不要有顾虑,更不要辜负了她。 王荣贵一听,心里明白过来,这是他在帮自己。在队上王二凤连她爹的话都敢不听,她只信服一个人,就是眼前的他。没有他帮自己说话,王二凤是根本不可能理他王荣贵的。 王荣贵庆幸自己结识了姜必成,从此可以走上顺路,他不晓得,这时的姜必成又开始走背运。 (第十九章 狗崽子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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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胖嫂 胖嫂姓杨。 她娘怀她时,梦见满天彩云,她爹说这是一个好兆头,应了这个女儿有福分。杨老爹是一个庄稼把式,对节气、黄历、风水八字这类很相信。所以,当她生下来后,给她取名杨彩云。 杨彩云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长得丰满漂亮。她跟王二凤同岁,从小两个人就耍得好。队上的人说这十里八乡,除了朝天椒,就数她漂亮。 队上的年青男人说王二凤是铁篱笆上带刺的花,好看却扎手,没人敢去招惹这个朝天椒。杨彩云像池塘中的荷花,又粉又嫩,不伤人,哪个都可以上前看一看,闻一闻。 她18岁嫁到王家,给王老爹的幺儿子王生安当婆娘。嫁了人后,因为她奶子把衣服撑得胀鼓鼓,圆滚滚的屁股又翘得高,爱开玩笑的小青年就叫她胖嫂。 王家底子厚,家境不错,还喂得起牛。王生安的几个哥哥早已成家立业,单立门户,王生安人长得不赖,也是一个有模有样的人,在家是老幺,有点好吃懒做的小毛病。 他小时候跟王大龙也耍得好,心里惦着王二凤,曾经求父母托媒人上门去提亲,哪晓得被王二凤一顿骂,说他癞疙宝想吃天鹅肉,把媒人撵出门。 那时,姜必成已经在她家出入,她眼里哪有王生安。他父母想早点跟儿子娶个婆娘,把他拴在家里,让婆娘早点跟他生娃儿,家里还可以多一个劳动力。王老爹又托人到杨家提亲,彩礼给得多,杨老爹很满意,心想这笔钱以后替儿子讨婆娘送彩礼也足够喽。又一想对方家境好,女儿嫁过去不吃亏,这事划算,他请人算两个人的八字,很合。 当地农村习惯,儿女婚事,多半还是父母说了算,他也根本没想过要问女儿要得不,一口就答应下来。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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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杨彩云是一个内心热外表冷的人。 她长得水灵,没嫁人之前,小伙子们喜欢往她跟前凑,表示想跟她好的意思。她结婚后,不管是在地头干活路,还是在其他场所碰到她,年青的男人也照旧爱跟她说笑或开玩笑,常常也开些荤玩笑。有时话说得很露骨很肉麻,这类事在乡下就不算个事。尽管她只是冷冷地搭腔,但仍然招来了两方面的不满。 一是那些年青男人的婆娘,把她视为骚货,把自家男人勾得七荤八素。二是王生安对她的猜忌,总疑心她跟其他男人有事。所以常逼问她有没有这些事,她不说就下死手打她。 她到王家后,很快就怀上娃儿,不过又很快被她男人整流产了。王生安不抽烟,不是他不爱抽,是他一抽烟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半个月都缓不过劲来,晓得自己的毛病后就戒了。他的那些兄弟伙讥笑他:男人不抽烟,白来人世间,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他也觉得自己在人前矮了一头,于是,为了显示他是男人,他就更爱喝酒,喝醉酒就胡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她身上压。第二年她又怀上了,还是被她男人整流产。接下来的两年,她始终没有怀上。 王生安天天骂她是不会下蛋的鸡,一到晚上就弄她打她,嘴里还骂:老子天天日你,你还怀不上。你那东西这样不经用哇。 她开始回到娘家时,不敢提这些事,后来实在忍不住,才跟她娘哭诉这些,扑在娘怀里哇哇大哭,又让她娘看她身上的伤痕。娘把她这三年的遭遇说跟杨老爹听,让杨老爹去王家理论理论。 杨老爹想了一想,叹了一口气说:王家是队上的大姓,我们惹不起哇。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儿嫁了人,就是别人的婆娘,打骂也是别人家的事。再说男人打婆娘,那家都有哇,家头的事哪能说得清。原来我还说我家彩云是有福分的人,看来这做梦当不得真。 她娘一听这个话,也不说啥了,她晓得自家男人怕招惹麻烦,不敢出头为女儿讨公道,也只有劝女儿忍耐,说你只要给他家生个儿子,日子就会好过点。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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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杨彩云心里埋怨她爹当初贪图王家彩礼多,将自己嫁过去。她也晓得,靠她爹娘跟王家讨公道没指望,在王家她还不敢这样放声大哭。无非是想在娘家哭诉自己的委屈,释放一下情绪。 王生安本身是一个好吃懒做,爱耍牌喝酒的人,仗着家里有些家底,送了不少彩礼,把杨彩云娶进门。 杨彩云长得漂亮,队上很多年青人想跟她好。他能把队上这朵鲜花摘回家,也很得意,结婚第一年对她还不错。时间长厌了,赌牌的老毛病又犯了,输了回家就拿她出气,对她越来越凶。 到第四年,她生了一个女儿,公婆的脸色依旧那样难看。因为他们当初就看中了她那个大屁股,说是生儿子的福相,等着添一个孙子,一听说是生的孙女后,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而王生安对她的态度也更粗暴,因为她总劝他不要到外面去瞎混,还有一个事,让他耿耿于怀。 原因是她生这个女儿时,她遇上难产。公婆没跟她们住在一起,王生安又不在家,不晓得到哪里去鬼混。痛得她死去活来,从床上滚到地上,躺在地上的她大声喊救命,住得不远处的杨会计婆娘何幺娘听见呼喊声后赶过来,进屋一看,也慌神。 何幺娘没生过娃儿,不晓得该咋个弄,帮忙弄了一阵,不见效。她嚎得一声比一声高。何幺娘猛然想起下午见姜必成到王队长家,就说:你等着,我去队长家看看,请姜师过来帮忙。 说完连忙跌跌绊绊地赶到队长家,把姜必成请过来。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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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那时农村缺医少药,流行赤脚医生,姜必成也成了义务的赤脚医生。像孕妇难产这种事,他在其他生产队已经遇到过几次,也算有些经验。 他赶过来还算及时,她痛得满头大汗,说姜师快救我,要不就先保我娃儿。他对她说,胎位不太正,你忍着点,先别用劲,我帮你一下。 她点点脑壳,感到他的手进到她的下面,在慢慢动,过了一阵,她感到胎儿的脑壳正过来,口上没有卡得那样痛,心里一放松,一用劲,娃儿出来了。随即传来婴儿呱呱哭声,她彻底放松了,全身一点气力都没有了,连点头的气力也用光,只能冲他感谢地一笑。 杨彩云对他是千恩万谢,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是大人死?是胎儿死?还是大人胎儿都死,结局就很难说。多年来,姜必成帮人接生也有过好多次,保得母子平安也不是第一次,他没有觉得有啥特别的功劳。 她对他心存感谢,又不晓得该咋个报答,送他点鸡蛋或一只鸡吧,他坚决不要。她还不敢有太亲热的举动,像拽着他,愣要给他东西这类举动。她跟全队的人都晓得,王二凤把他当成自己的男人,哪个年轻女人要是有这类亲密的表示,都会遭到王二凤的不满。 虽说她们从小是好朋友,她也不敢招惹这个朝天椒。 到娃儿满月时,按习俗是要喝满月酒的,总要摆几桌的。王生安和父母都不热心,说一个赔钱货,还摆啥子酒哇。她坚持摆了一桌,专门请他和王二凤来吃席,才算是了却一点心意。 王生安过去总怀疑自己婆娘跟其他男人有一腿,这次就把疑点集中在姜必成身上。总逼问她: 跟老子,你早不生晚不生,专挑老子不在场的时候生,到底是咋个回事?别人生娃儿都找女人接生,你生娃儿,偏要找一个男人来接生,眼眼都让他看够了,摸够了。你是不是还跟他干过那事,跟老子戴绿帽子了。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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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在几年前,王生安家的一头母猪就是难产死的,一窝小猪崽也憋死在母猪肚子里。他觉得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 他也去找了姜必成,但太迟,没有救活。这事本来怪不着姜必成,因为是何老三去处理的。但他认为就是姜必成存心推脱,自己不去,改派何老三去造成的。 王生安为此早就忌恨姜必成,但他除了在背后说姜必成的坏话,也不敢公开去找姜必成的麻烦,他晓得姜必成在大家心中的地位,不敢犯众怒。更让他忌惮的是王二凤,他说姜必成的坏话,姜必成不会介意,但王二凤却容不得他乱说,她要听见了,不会放过他,因为他也不敢得罪朝天椒。 所以就在家里收拾杨彩云出气,他认为,反正是我婆娘,要打要骂由我,哪个也管不着。这种事在农村,也确实没人出面干预。到晚上,他就在她身上干事,一边干还一边问,你跟哪个干过,跟他干过几回。 她说,你可以去问何幺娘,她一直在场。他说,何幺娘自己就是一个骚货,睡过数不清的男人,问她是白问。她要是不说,他就下狠手打她,但他从不打脸,也不打腿和胳膊,这些地方都是别人能看到的地方。他专挑女人不愿意让别人看的地方下手。她越哭他就越厉害,她只能轻轻地哭。他折腾累了自己就呼呼睡,不管她的感受。 看着身边鼾声如雷的男人,胖嫂睡不着,她心想,我嫁到你们王家,替你做饭洗衣,做家务,喂猪喂牛,还为你生娃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受到这样的对待,动辄就是打骂,娘家人也帮不上忙。爹娘劝自己忍耐,说生了娃儿日子就会好过,哪晓得更恼火。 这种日子还有啥意思?这种日子啥时候才到头?心底产生了一种报复心理:你总说我跟别人睡觉,我不能担这个虚名,有了机会,老娘就要跟别人睡一回。你让我不好过,我也要让你不好过,跟你戴顶绿帽子,让你龟儿子臊尽脸皮。 有时她也在心里想生娃儿那天的场景,当时啥都顾不过来想,只想到自己快要死了。事后想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啥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只晓得那是除她男人外,另一个男人碰到她。 (第二十章 胖嫂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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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雷雨夜 胖嫂家除了喂猪,还喂了一头黄牛,是用来推磨、拉碾子的。算是她们家中的一个重要财富,最近要下崽崽,一家人都很高兴。 到了生那天,母牛难产,一条腿已经出来,其他部位就再也没出来,快一个钟头,还是生不下来。王生安不在家,又出去瞎混,急得胖嫂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后来她麻着胆子去拽那已出来的腿,非但没有拽出来,那母牛痛得乱叫,变得狂躁不安。把她吓惨了,她想起这跟自己生娃儿一样,要生不出来,大的小的都保不住。 到公社兽医站去找人,来回得4个多钟头,她连忙赶到王二凤家,想看姜必成在不在,正巧他从别的生产队过来,刚进队长家,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胖嫂连忙求他救自家的黄牛,王二凤一听,也帮着说,胖嫂是自己儿时的好朋友。她家离得远,你快去快回吧,这天阴得很,恐怕要下雨,我先做饭,等你回来吃饭。说着把一个斗笠递给他,送他出门。 他没敢多耽搁,跟着胖嫂赶到她家,一进牛棚,看出黄牛情况严重,小牛头部一点没出来,另一条腿显然是被卡在里面,疼痛让它发狂,不让人靠近。 他一听胖嫂说情况,心想她一点都不懂,这种情况越是往外拉越恼火,幸好自己来得及时,顾不上跟她解释,连忙把已经伸出来的那条前腿慢慢送回去。又伸手到里面摸到另一条弯曲的前腿,把它搬顺,然后慢慢地往外拽。 他一个人,胖嫂一点忙也帮不上,累他直喘粗气。当小牛的头部随着两条前腿也出来后,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让胖嫂找来一根布绳子,捆住露出来的部分,把小牛慢慢拽出来。 他顾不上歇气,赶紧把小牛把身上的污物擦干净,刚生的小牛很虚弱,刚撑起两条腿,不等另外两条腿撑起,又倒下。 他让胖嫂烧一堆火,增加牛棚的温度,又把小牛往母牛的奶头上引,小牛起初拒绝吃奶,反复多次后,才开始吃奶。这时,他对她说,没啥问题了。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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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胖嫂连忙去打水,想让他简单洗洗。等她打水过来,他已靠着桌子打起瞌睡。他今天已跑了一天路,干了一天活路。 看见他累成那样,她也不忍心叫醒他,她已经把饭做好,正在犯愁要不要叫醒他时,门外的一声惊雷,把煤油灯劈熄,也把他惊醒。等胖嫂再点亮灯,他连忙跟胖嫂打招呼: “母牛跟牛崽都平安,我得回队长家,二凤还在等我。” 胖嫂一把拽住他,说你先洗一下,要不然二凤看见得骂我,说把你身上搞得满身是血,洗都不让你洗一下。再说离得这样远,又是这样大的风雨,你那顶斗笠管啥用哇?一出门就得全身湿透。 就是二凤也不愿意你淋得像个落汤鸡那样回去。到时她会埋怨我不留你躲雨,把你撵走,我可不敢得罪她哇。 你就等雨小点再走也不迟。正好,饭也做好了,我晓得我不如二凤的饭做得好,你要不嫌弃,就将就吃点。隔一阵雨小点,再回她家也不迟哇。 他一听,觉得她说得在情在理,自己硬要走就不近人情了。他探头望外一看,外面狂风大作,雷雨交加,茅草房檐口的雨水,不像瓦房那样顺着瓦沟流形成雨柱,而是连排冲下来,像瀑布一般。 他想这种暴雨夜,非要赶回去,摔得一身是泥,估计二凤也会生气。再说,暴雨来得快消得也快,就同意留下,洗洗脸和手,说吃了饭再走。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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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胖嫂早就想感谢姜必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晚饭做了好几个菜,还准备了苞谷酒。胖嫂的娃儿还不到一岁,她还在喂奶,也喂她一些饭吃。她一边管娃儿,一边跟他夹菜倒酒,说姜师累了一天,喝点酒解解乏。 这种苞谷酒都是农民自家酿的,度数高,性烈,上头。姜必成平日并不善酒,空肚喝酒,两杯下去,脑壳就有点飘。有点管不住嘴巴,等到喝下第三杯酒,舌头就有些打不过转转。 为了劝他多喝点,她自己也陪着小口小口地喝。她平常是不喝酒的,一怀下肚,话就多起来,像遇到亲人一样,诉说起来。说姜师是好人,是活菩萨,感谢他去年救了她,现在又救了她家的牛。 她又说起自己在王家的种种不易,公婆不喜欢,男人又虐待。她说我家男人就不是人,跟一个牲口差不多,说你碰过我,说我跟你有那种事,就天天收拾我,还不让我说。她的话越说越多,越多越说,说着说着,就撩起衣襟,让他看胸前的伤印子。 已经醉眼朦胧的他,只见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在脸前晃,赶忙做手势让她放下,忘了手上还端着酒杯,把酒也晃出来。这时的她一点不感到难为情,心想自己的那东西,生娃儿时都被你姜师看过,摸过,我还有啥子不好意思的哇,仗着酒意,执意撩起衣服,要让他看,还伸手去抓他的手来摸,要让他晓得自己的不幸是实实在在的。 他刚一触摸到那柔软的部位,就挣脱她的手,摇摇手醉醺醺地说:我不看,我不摸。你男人不懂科学,是少见多怪,城里医院的妇产科医生都是男的。这是职业,你男人啥都不懂……不懂科学……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断断续续地说着,一阵醉意涌上来,一头趴在桌子上,手中那半杯酒全倾在桌子上。 (待 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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