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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第13页] |
| 作者:山茅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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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管室是土墙，坑洼不平，对联贴不稳，对联直接贴在两扇门上，红纸早已发白，字迹也淡得很了。但还能看出来，右边门：“斗私批修新年新思想”，左边门：“破旧立新大干大革命”，门框上方的横联已经没有了。 “幺叔，是你写的？” “是。对联内容是王保管自己拟的。他说我字写得好，让我帮着书写的。”姜必成一笑，点点脑壳，“其实，我原来建议他写‘五谷丰登人欢庆；六畜兴旺春来临’。对农民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不外乎种田喂猪，对联内容虽说有些夸张，到底是喜庆的。他不同意，说没有突出政治挂帅。” 马山因为跟王生安熟。生产队的事，晓得不少，了解王保管的为人。所以用很蔑视的口气说： “你们看，一个生产队的保管，都满脑壳突出政治了。就凭他，还讲啥斗私批修，这个生产队的人都说他私心最重。他跟老子还假模假样的，猪鼻孔插葱——装象。” 杨建国一听马山的话，哈哈大笑，来了兴趣，说：“我跟你们摆一个政治挂帅春联的龙门阵”，他略一停顿，“虽说是龙门阵，倒是确有其事。” 去年刚过小年没几天，杨建国下乡那个生产队的队长找到他，说到镇上请人写春联，还得花钱，不划算。让杨建国帮着写春联，对他说： “快过年喽。你帮大家写春联，队上跟你计两天的工分。” 杨建国一听，心想这小事一桩。自己的字虽然写得不好，但比贫下中农的字又好了若干倍，不拍出丑，立即痛快答应： “工分要不要都行。以后要有推荐招工一类的好事，你队长大人高抬贵手就行。” “好说，好说。”看他答应得痛快，生产队长一拍胸脯，也回答得很痛快。 “那，春联要写啥内容，有啥子要求？” “嗨，你们文化水平都很高，写啥不用我说。我就一个要求，你写春联一定要突出革命内容。” 于是，杨建国花了半天功夫写了一大堆，然后在每家门上都贴一副对联，上联是：“扎根农村闹革命”，下联是：“立足田地炼红心”。横联是：“战天斗地”。 生产队长一听他念完内容，就使劲点脑壳：“好得很，好得很。革命内容硬是突出。” 看着对联端详了一阵，生产队长心头觉得有点不对头，又晃晃脑壳，皱起眉头说： “这跟老子不对头哇！我们祖宗八辈的根就在农村，还要扎个球哇！” 杨建国用手指着对联，笑嘻嘻地回答：“队长，这你就不懂了。上联是说我们知青。你们祖辈的根就在这里，当然不用扎了。但跟党走的红心照样得炼嘛。下联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说对不对头？” 生产队长眉头舒展开来，连忙点脑壳：“对头，对头。” 张济夫一听也笑起来，说：“建国，你也很幽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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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二娃不觉得杨建国摆的故事有啥好笑的，很不了然： “你们总东拉西扯的，我问小年的事，你们扯到大年。除了李哥说的祭灶，小年还有哪些事？在吃上面有啥讲究没得？” 张济夫对他说：“二娃，我晓得你是关心吃的事。当地城头人过小年，不像其他一些节，在饮食上有专门的讲究。过‘小年’，最普遍的事就是打扫房屋卫生，尤其注重扫那些挂在房角的扬尘、蛛丝网，更多的是拆洗铺盖、帐子，为过一个干净而明亮的‘大年’做些准备。” 一直没说话的蔡构思说：“对头。我就记得，从小年开始，家里就开始置办年货。让我拿着那点配给的票证，满城排队去。挑选货物稍好一点的店铺，有一次半夜就去排队买猪脑顶，结果还是没有买到，全被走后门的人买走了。跟老子印象太深刻。” 姜必成说：“二娃，‘小年’是农耕文明的产物，过去农村还是比较重视的，所谓贴春联、祭灶一类的活动，就是祈求来年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而‘文革’之初的破‘四旧’行动，让祭灶一类的习俗也受到影响，即便在农村，有的人家还恪守这些习惯，有的人家也不当一回事了。像王队长家就不祭灶，他是党员，又是队长，不信这些了。像王荣贵，他一个人，家里也不祭灶，说哪路神仙都没有保佑过他。但从小年开始，农家就开始贴春联的习俗还保留至今。‘小年’对城头人和乡下人都意味着春节快到了，不管是城头人乡下人，不管是富的人还是穷的人，都从‘小年’开始尽力准备年货……” 姜二娃在一旁听得没兴趣，几个人关于小年的话都不对他的想法，就打断姜必成的话： “行了，幺叔，你不要讲了。我也不管‘小年’是咋回事了，就等着婆娘请我吃肉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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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当天，王荣贵到镇上打了8斤苞谷酒，在自家地里拔了一大堆萝卜、青菜、油菜苔，都拿到保管室。 王二凤从家里拎来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兔子又大又肥，一只就有九斤多重。她把一只兔子交给王荣贵，说今晚就用它炖萝卜。回头对姜二娃说： “二兄弟，姐那天不该跟你吵。这只兔子是姐赔你的，你收下。” 她一边说一边把兔子往姜二娃面前一递。她这一说，平日里啥都不在乎，小滑头似的姜二娃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双手搓着，没有伸手接。心里正在琢磨该不该接，不接太可惜，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兔子，接吧，显得自己太小气。 他想开口问他哥要得不？正犹豫间，旁边的姜雄华伸手就抓过兔子，对她说： “二娃小，不懂事。那天的事跟你也没关系。他就是嘴馋了，想赖肉吃。” 姜雄华说着，把兔子递给姜二娃：“二凤姐给你的，收下吧。一起炖萝卜，大家喝酒。” 姜二娃听他哥这样说，才接过兔子。王二凤一笑，说还是给姐吧，你们都可能不会做。她从姜二娃手中又接过兔子，去做饭，让王荣贵和姜必成帮她打下手。 没隔多久，继上回冬至夜后，保管室大锅里再次荡漾出肉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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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书生 2022-01-30 21:31:47 那时候，没有化肥，每个村里会安排专门的人到城市里淘粪，还你争我抢。 ----------------------------- 当年各类票证中，粪票即其一。不知后世博物馆有收藏此物者否？一个时代的见证，一个民族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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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喝酒 姜二娃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锅里飘出香味时，绕着灶台转了几圈，最后从锅里捞了一块免肉，说：“我尝尝，看看咸淡合适不。” 之前，二凤问大家，是不是除了兔肉炖萝卜外，还用兔肉炒两个菜。大家都说，别麻烦了，就炖一大锅，滚烫滚烫的，既省事又热和。姜二娃立即声明，我不管咋个做，只管吃。 隔了一阵，姜二娃又熬不住了，又到锅里捞了一块肉，忙着往嘴里送，干脆也不说理由了。蔡构思刚才就想学二娃，又怕众人小瞧他，忍住了。这次看姜二娃又出手，立刻跟进，说： “我来看看，需不需要再加点其他作料。” 说完，他马上从锅里捞一块送进嘴里，烫得直咧嘴。 围着桌子坐的几个人看着两个人迫不及待的样子，都笑起来。 马山坐的位置离灶近，高声说：“跟老子看清楚再捞！不要捞着萝卜，空欢喜一场。”又对其他人说，“这两个青沟子娃儿，这几个月馋得够呛。还得多吃点苦头，才晓得苦日子的麻辣烫。” 别看马山平日说话要嘛阴阳怪气，要嘛油腔滑调，但说起正经话来，却也能一语中的。他这一句“多吃点苦头才晓得苦日子的麻辣烫”，顿时引起另一个话题：忆苦饭。 几个围着桌子坐的人，摆当年在学校吃忆苦饭的事。 姜雄华说：“我们学校吃忆苦饭时，老师先作思想动员和教育，经典的两句话就是‘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抗日游击队。’其实当时绝大多数同学都能接受，还觉得有点新鲜。” 杨建国说：“你说那不稀奇。我们大队贫协 作忆苦思甜报告，开口就说，狗日的地主，心肠坏得很，过年时请我们长工吃饭，跟老子尽是些肥坨坨肉，等到好菜上桌时，大家睁眼看着吃不下喽……我们台下的知青议论纷纷，都很生气，说这老头真是雇农吗？咋个尽帮地主说好话。在场的公社书记忙站起来说，这家伙中午喝多喽，有点说醉话。” 杨建国此话一出，大家都会心地一笑。这些年，要是有一顿肥坨坨的红烧肉吃，那是多大的享受啊！地主居然会请长工吃这样好的东西，让人难以相信。这就难怪知青们认为那贫协 是在为地主阶级唱赞歌了。或许，过往的历史，跟现在的宣传口径未必相符。 张济夫说：“那时的忆苦思甜教育，走形式的多。你说让大家吃一顿两顿忆苦饭，有多大作用？我看悬。其实，人只要走到困境中，自然就逼出来了。” 李轼说：“忆苦思甜教育作为一种方式是可以的。但不能总让大家在苦日子中转圈圈，还得给老百姓搞出好日子才是正道。” 兔肉炖萝卜终于起锅。姜二娃和蔡构思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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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必成原本请了王队长来喝酒，他借故有事不来。 那天他也没受啥重伤。事先，姜雄华就叮嘱大家，只要对方不拼命抵抗，就不要打要害，以免出事，吓够呛了就行。他其实是有一点不好意思，抹不下脸皮，觉得是在队员面前丢了面子。心头也明白了自己在队员心目中的位置，危难时没人顾他，还是女儿顾着他。姜必成没有再坚持，也怕自己这几位同伴喝酒喝到兴头上，再闹出点啥事。 还有一层原因，姜必成没想到，而二凤和王荣贵都想到了。队长不愿意跟王荣贵同坐一张桌子喝酒，那样的话，就等于他正式承认了王荣贵跟二凤的关系。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觉得这张老脸没地方放。 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摆上一盆煮青菜、一盆炒油菜苔、两盆兔子炖萝卜、一盆带壳的花生、8斤苞谷酒。10个人坐在一起，王荣贵、王二凤、姜必成、张济夫坐一方，姜二娃、姜雄华、马山、蔡构思坐一方，李轼、杨建国各把桌子一头。没有酒杯，都用土碗喝酒。 王荣贵让姜必成先说两句。姜必成说，你请客，该由你先说话。 王荣贵端着碗，先站起来冲着对面的姜二娃说：“二娃兄弟，那天我是真没骂你。你晓得我敬重姜老师，你是他亲侄儿，我咋个会骂你。但不管咋个说，我年长你十几岁，不该跟你动手哇，跟你赔个不是。我先干为敬，你随意哇。” 他说完，一仰头把酒干了，把碗口冲下，一滴也没剩。这意思是他没有违规，当地喝酒说干，就必须喝干净，一滴不剩，否则是滴酒罚三杯。别看姜二娃年小，抽烟喝酒都会，江湖话也很溜，他也端碗站起来说： “不打不成交，杯酒化恩仇。这杯酒一喝，我们就是兄弟。你年长，就是当哥子的，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说着一仰脖子，也把酒喝了。姜必成一看，就说好，小王和二娃这一节就过去了，大家的疙瘩就算解开了。 “二兄弟，我也陪一个。”坐在王荣贵左侧的二凤端着酒杯站起来。 “慢点，慢点。陪酒可以，你先坐下。关系要搞清楚，辈份要理顺。”坐斜对面的马山把双手举起往下一按，让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 “马山，你啥子意思？”姜二娃没有反应过来。 “王二凤，你叫姜老师‘成哥’，那就该叫姜二娃为‘二侄子’才对嘛！大家说是不是啊？” “马山，你啥意思？装啥子糊涂？”坐在他左手的姜雄华不动声色地说。 马山原本是想耍点小聪明，奚落姜二娃，没想到跟气氛不相符，姜雄华说话时并没有看他，他却感到两股像剑一样的目光落在身上，忙打哈哈： “没意思，没意思。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嘛。开个玩笑而已。” “对头，老话说，酒桌上无大小嘛！”杨建国心头埋怨马山多事，却也不好指责，影响喝酒的气氛，就为双方解围。 坐马山对面的姜必成一看他不说话了，就说大家就随意喝酒，菜的样不多，份量足，放开吃。于是众人手上的酒碗、筷子都在酒桌上转动飞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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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里的气氛融洽起来。 这时，王二凤又站起来，端着碗冲几个方向转转说：“在场的除姜老师、老张岁数比我大，其他人都比我小哇，如不嫌弃，算我兄弟。我跟姜老师相识8年，他晓得我的为人。我爹在队上当队长，我晓得你们是对他不满。他有些事做得不合适，我也劝过他，说成哥过去对我们帮助大，何必嘛。但他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哇。姐性子不好，要是有啥得罪各位的，请看成哥面子，不要跟我们计较。这酒我敬大家。我先干 ，谢过大家喽。” 她说完，真把酒喝了。也像刚才王荣贵那样，把酒碗冲下，让大家看。在当地人家请人喝酒吃饭时，自家的女人和娃儿是不上桌子的。但王二凤在家跟一个掌权的主妇一样，强势惯了，她是照样要上桌喝酒的。所以这种场面对她来说，不陌生。 她把酒一喝，姜雄华、杨建国也端起碗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不是冲你的，再说事情都已过去，大家把酒喝了，就一风吹。” 其他人一看，姜二娃、张济夫、李轼、蔡构思都端起碗，只有马山没有端酒杯。大家正要喝，又被马山拦住。 马山先看看同伴，然后对她说：“哪有你这样敬酒的。你一杯酒把我们8个人都装进去。那不行，酒桌上的规矩，要敬酒就一个一个地敬。那才是真心实意的，随你从哪个开始。而且这个酒不能由别人代。” 他说完还睃了一眼她旁边的王荣贵。他这一拦一说，显示出他过人的机敏。他刚才说“辈份要理顺”的话，被姜雄华逼回去了，心头有点不爽，这次瞅着机会又出击了。 大家正要喝酒，又被他拦下，心头都有点别扭，但他说的确实符合酒桌上的规矩，别人也不好反对。 王二凤一听，立刻爽快地说：“姐是一个乡坝头丫头，没见过啥世面。马兄弟说得好，我从成哥开始敬。”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倒上酒，跟旁边的姜必成把碗一碰，干了。随后就抓起酒罐往碗里倒酒，准备挨着往下敬。 一听两个人的对话，姜必成心想这哪行？土碗很大，每一次倒的酒，大约不到一两，也得有七八钱。但这是苞谷酒，度数很高，一般人二三两下肚就得上头。自己那次在胖嫂家喝酒，还不到四两就醉得不省人事。二凤这酒要是一圈敬下来，少说也有五六两酒，再加上刚才喝的几杯，还不得趴下才怪。 他在她家喝过酒，晓得她的酒量，心想马山这小子是借规矩要二凤出洋相。一想到此，他连忙跟自己碗里倒上，立即站起来说： “诸位，我说两句。第一句是大家都认识，就都随便些。大家第一次喝酒，各地习惯不一样，各人的量也有大有小，就不要强求。第二句，二凤，你不用担心，我这几位同伴都是性子耿直的人，没有弯弯绕，跟你爹也没有大矛盾，过了的事就过了。平常你跟小王送我们菜，我们都是很感谢的，在这桌子上我年长，我就代表他们敬你一杯。” 姜必成说完，端起碗，二凤也站起来，跟他把碗一碰，都喝了。两个人同时都把碗冲下亮一亮。 |
| 文友初六大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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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必成这一打岔，就把二凤要挨个敬酒的事岔过去。大家都明白他是在为她解围，也没啥好说，喝酒就是为了高兴，也没必要太认真。再说，桌子上就她一个女的，男人得大度点。李轼、张济夫都附和他的意见，大家就随意喝酒吃菜。 马山也没有继续缠下去，他也明白姜必成是向着王二凤。但要是再坚持，反显得自己小气。王荣贵端起碗对大家说，今天是小年，大家敞开喝，不喝醉不散场。马山一听，精神一振，嗓子一高： “要得！不醉不睡，划拳吧。哪个敢跟我来！” 他话一说完，就挨个看过去。姜二娃和蔡构思都在埋着脑壳吃兔子肉，满嘴油。一听马山叫阵，坐在他右手边的蔡构思一挽袖子，比划着一双油手： “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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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划拳 “哟，你还敢送上门来！” 马山很诡异地一笑。 “咋了？未必我还怕你不成！” 马山立即跟邻座的蔡构思划起拳来。 几圈下来，蔡构思次次输。喝得二麻麻的他，说光是老子一个人喝，没意思，不跟你划了，我找姜二娃划。说着就端着碗去找姜二娃划拳。 一看蔡构思不敢跟他划了，马山很轻蔑地说： “你真是一堆狗屎，上不得台面。” 他本意是找杨建国划拳，没想到蔡构思送上门来，一看蔡构思败下阵去，于是又找坐在桌子把头的杨建国划拳。他其实很早就想跟杨建国划拳一决高下，原因是他打牌总输跟杨建国，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不服，总觉得自己有胜杨建国一筹的地方。 这次喝酒，他觉得是一个机会。他自知酒量不及杨建国，却深信划拳能更胜一筹。酒桌上很多人酒越喝越脸红，他不是。他是越喝酒脸越青，意识反而清醒，在朋友堆划拳时赢多输少。所以他坚信只要划拳，就能把杨建国灌趴下，于是邀请已经红脸关公似的杨建国划拳。 杨建国欣然答应： “要得。咋个划法？” 两个人简单地约定了一下规矩，就开始。 坐在杨建国旁边的张济夫，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李轼一举杯，李轼明白是让他过来看闹热。他们都懂划拳的道理，喊的时候必须以数字开头，但又不能只喊数字，如喊5，可喊五马来，也可喊五魁首。口里喊的酒令跟手上出的数目是不一样的，但自己喊的数目必须大于手指的数目。重点是口里数目变化跟手上指头变化的配合。懂这个道理，跟能否会划相距很远，而会划，跟能否划得好又相距很远。 这边两个人嘴上已经开始吆喝，手上开始比划。第一句按规矩都必须喊“兄弟好啊！” 这一句之后，就是双方同时喊出酒令，并且出拳。马山首先喊出： “四季财啊！” “五马来啊！”杨建国同时应道。 “四季财啊！” “五马来啊！” “四季财！！！” “五马来！！！” 前两次不分胜负。随着第三声话音停止，两个人的手势定格。观战的人都看清楚，马山两个指头，杨建国三个指头，杨建国赢。 马山很痛快地一仰脑壳，喝干碗中酒。他略一思索，立即又开始第二轮的较量。 “一对宝啊！” “七个巧啊！” “六六顺啊！”马山口中一变，手势未变。 “七个巧啊！”杨建国嘴上没变，手上变了。 “三桃园！！！” “六六顺！！！” 前两喊都没成，最后一喊，两个人都变了，马山口头变成新词，杨建国却变成对方第二喊的酒词。这次两人的手势也变，马山伸出一个指头，杨建国却是一掌五指。杨建国又胜，马山又痛快地喝下碗中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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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又开始： …… …… 张济夫一喊李轼看闹热，李轼就料到马山又要自讨苦吃了。马山看见红脸的杨建国，误以为他已经喝多，不清醒了，一旦划拳，必败无疑。李轼却熟悉自己这个老朋友，喝酒能喝，别看脸红，脑壳清醒得很。不但能喝，划拳也是一把好手。心想马山是必输无疑，但他也不好说穿，提醒马山不要去犯傻。转念一想，马山这人死要面子，多喝几杯无伤大雅，也是一种乐趣。 果然，几圈下来，马山已是强弩之末，还在那里为面子死撑着。 那边的蔡构思和姜二娃比划着油晃晃的手，油嘴吆喝着酒令。蔡构思总算在姜二娃那里找到一些赢家的快感。他已经让姜二娃连续喝下三杯，整得姜二娃满脸通红，像一个刚开始学叫的小公鸡，连脖子都挣红了。姜二娃晃着面红筋涨的脑壳，却不晓得知难而退。他舌头说话已经不利落，还在比划着手，叨叨重复： “再来，再…来。老子没醉，真…没…醉。” 王二凤喝了几杯，已经双颊飞霞。她站起来，抓住旁边姜必成的手，盯着他眼睛说：“成哥，我要单独敬你一杯。我有好多好多话哇，今天都不说喽，都在这酒里。” 说完，她一仰脑壳，把酒都倒进口里。 这么些年来，他在她家喝过的酒有多少次，她已经记不清了，一年至少有四五次吧。没外人时，她非要跟他划拳，而他每次都输。当有外人时，每次喝酒她都护着他，不让他多喝，怕他喝醉了难受。遇到有人劝酒的场合，她还帮他挡酒、代酒。不想看他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 王队长看在眼里，也不说啥，由着她。他心头明白，女儿喜欢这个男人，不要说酒，为他掏心掏肺也做得出来。一次他和他爹都终于喝醉了，王队长还撑得住，歪歪倒倒地回去躺下了。他吐得满地狼藉，醉得辨不清方向了，愣到她床上躺下。 她没有管她爹，却一直守在他床边照顾，用凉毛巾给他敷额头、擦嘴，她的红衣服也被他吐成“花衣服”了。他睡不踏实，抓住她的手不放，在梦中一直喊：“见书”、“二凤”。她很心痛，晓得他心里也苦，直到快天亮看他睡安稳了，才和衣趴在床边眯了一觉。 一年春节，他在她家过的年，也是喝醉了，是她把他扶上的床。半夜三更，她睡不着，下地光着脚到他房间，她听见她爹咳嗽了一声，不再出声。她坐在床边，仔细看这个心爱的男人，他仰面朝天睡着，发出匀称的鼾声。 她喜欢听这个声音，就像他唱歌那样浑厚，她俯下身轻轻亲吻他那宽阔的额头，心里一阵躁热，一阵狂跳，很想钻到被窝里跟他一起睡。她握住他露在外面的手，放在胸前，感到那手心里的暖和……她想起他讲的那些故事，那些纯真的爱情，不图浪漫在一朝，而是要相伴到白头。 美好的向往，像甘甜清冽的井水，把赤热的土地浸泡冷却一般，她狂跳的心慢慢恢复平静。最后她还是把他的手臂送回被窝，又光着脚回到自己床上。 爱情是美酒，需要慢慢品尝。她不愿意有龌龊的东西渗进这酒里。人生不是划拳，可以像划拳一样定输赢。可恨的骚货杨彩云，把他灌醉，把人生中这美好的事当成划拳，一拳定了输赢。她成了赢家，而她和他都成了输家，毁了他，也毁了自己一生的爱。 早晓得是这样，还不如我趁他醉时把事办了，不！我咋能像杨彩云那样呢？！成哥对我从不设防，我要是那样得到他，对不起覃姐，也对不起他。她有多少次机会，却从不烂用，他信任她，她不愿意辜负他的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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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必成不晓得这些事，也不晓得她正在想这些事。看着她红霞般的脸，连忙把酒也喝了，让她坐下慢慢喝，说不要喝得太猛。 她没理他，转过脸，望着对面的姜雄华，提出要跟他划拳： “大兄弟，你们是成哥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不要见怪，以后二娃要是馋肉了，来找姐。我晓得你们不会白要，我就按七折卖你们。来。我们两个划几拳。” 姜雄华不晓得她是在找酒喝，想借酒浇愁。以为她是想学划拳助兴，稍一考虑，说既然这样，每次的酒倒少一点，不要像杨建国他们那样多。他划拳不如马山，酒量却跟杨建国差不多，心里一点不虚，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又劝一句： “你跟我划拳，那就等于是找酒喝，算了吧。” 二凤已经挽起袖子，不理他的讥笑：“大兄弟，你是爽快人。姐输了姐肯定喝，你要输喽，也不许耍赖哇。” “笑话，我姜大娃啥时不守信？来吧！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两个人隔着桌子开始划拳，结果刚一划上，他就连输两拳，喝了两杯。这才晓得她会划，才认真起来，挽回败势。最后各自喝下5杯酒，都有一点醉醺醺的，算是握手言和。 他还能喝，她却已经不胜酒力，脸已经红得比她的衣服还红，端土碗的手也有点打晃。一会就支持不住，趴在姜必成肩上喃喃细语： “成哥，我的运气咋个这样差……我……” 姜雄华再回头看杨建国和马山，马山已经趴在桌上说酒话： “既…既生瑜，何……何…生亮。既……” 他心里一笑，暗想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你除了气量跟周瑜沾边，其他一点都不沾边。就问建国： “咋样？没过量吧。” 杨建国一笑，摇摇脑壳表示没事。他下乡的那个生产队有几个农民有一斤多酒的量，要跟他拼酒，他一想，硬喝肯定不是对手，就说划拳。几个农民心想，你再厉害，未必几个人还划不过你？同意了。最终结果是几个农民全趴下，他屁事都没得。 今天刚开始，他跟马山一个回合要碰三四次拳才定下输赢，别看他脸红得像关公，却根本无醉意。他认真琢磨对方喊酒词的习惯，又仔细观察对方的手势变化。起初主要靠猜测来取胜，到后来，他已经熟悉对方的套路，有三次一开口就把马山捉住。弄得马山是既想赢又怕输，乱了方寸，自信受损，频频中招，越输越慌，越慌越输。 旁边观战的张济夫跟他们数着，说两个人划了10轮，马山喝了8次，加上之前喝的，已经过量。此时，趴在桌子上，连酒话都说不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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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必成一直保持着清醒，也不让王荣贵多喝，一看两盆兔子炖萝卜，兔子肉已经没有，只剩下萝卜在盆底。酒罐里的酒还有四分之一，满地都是花生壳。 再一看，姜二娃已趴下了，蔡构思也是满嘴酒话。就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慢慢喝。我跟小王送二凤回去。 姜必成跟王荣贵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二凤，把她往家送。她一路说着酒话：“成哥，我没醉，真没醉。我晓得你心里苦哇，我不给你添乱，我听你的……我……” 李轼和张济夫都没喝醉，等王二凤他们一走，又跟杨建国、姜雄华慢慢剥花生吃，说着一步的打算。 生产队的人过两天就歇工了，准备过大年，已经跟运输船打招呼了。他们也准备同时歇工，过完年后，初六就回来，还可以抓紧干几天。 因为到3月底，江水就要开始上涨，河滩会逐渐被水淹没。用不了多久，整个河滩都将没入水下，这筛沙的活路就中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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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州书生 2022-02-10 10:43:03 酒文化在以前很兴旺，自从严查酒驾后，明显衰落了。 ----------------------------- 从前的人喝酒，跟酒文化没关系。后来的酒文化就是少数闲人捣腾出来的，照样跟普通百姓没关系。又后来，反倒成了另一种“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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