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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金沙江系列，第二部《公家兽医》一坛老酒，窑藏[第10页] |
| 作者:山茅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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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走后门 新一年开始了。 元旦后没几天，他们几个人歇气时打牌，马山跟张济夫是对家，姜雄华跟杨建国是对家。姜二娃和蔡构思跑去抓叫鸡子。姜必成和李轼在一旁观看他们打牌。 姜雄华一边洗牌，一边对杨建国说： “建国，我的一些同学去年底已经招工回城。你咋样？真没想到，当初把大家都吆喝下去，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劲。现在又把人招回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不晓得这帮官儿们都咋想的？” “我们公社有走的，但轮不到我。我看上山下乡政策就像下棋中出昏招，顾前不顾后的作法。把人往乡下撵，瞎折腾一圈，现在又开始往城头招工，大大小小的人都在走后门，不是乱整是啥子。”杨建国一边抽烟一边回答。 “是啊，他们到我家串门，听他们摆招工出来的经过也是惊险曲折得很，都可以写一本书了。” “情节再惊险曲折，主题都一样，靠权势。有权势的直接上，没有权势的，就得通过五花八门的关系去走后门。一句话，都得凭关系走后门，没关系想都不要想！”杨建国的语气中很有一些愤懑。停下抽烟，看着姜雄华洗牌，略一停顿又说，“话说回来，我也能理解，我要是有关系，我也要去走后门。” 那些年，老百姓把这种私下托关系办事的行为，统称为“走后门”。这个词汇的生命力延续至今。老百姓很反感这种行为，因为他们缺乏可利用的资源，很难走后门，尤其是在大事方面。但稍有可能，也是削尖脑壳，找三亲四故去走后门。比如走后门买点紧俏物品，由于计划经济下供应侧的匮乏，这种风气已经遍及到各个领域。 “嗨，看来还是不去好。要是名额多些，你们就有机会。” 姜雄华一边说，一边把洗好的牌分给大家。他不像马山那样麻利，所以牌分得慢一些，最后把底牌扣在石桌上。 马山是打家，等姜雄华放好底牌，立即抓起底牌。双目一扫，底牌一般，眉头皱了一下，心想面对的是杨建国，要坐稳庄悬了。为了掩饰神态，他一边码牌，一边接着姜雄华的话说： “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县委工作，听他说，今年又有一批招工指标下来，名额还不少，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落实到金县。建国，你下乡那个县有动静吗？” 杨建国的牌早就码好，刷的一下，把扇面形的牌收拢在手中，很悠闲地等待他出牌。听到问话，把烟屁股吐在河滩上，耸耸肩吐出一句话： “不晓得。即便有，这也像天上落金元宝，砸不到我脑壳上。我们那里已经有过几次招工、招兵、招生，没有过硬的后门关系，根本出不来。刚开始招工，我还抱点希望，现在我根本不存幻想，我都懒得在生产队呆，还不如出来干活路，实在点。出牌吧，不要跟我说那些没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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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国已经从马山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他抓的底牌并不如意。马山出了一张单牌，杨建国也跟着出了一张牌，牌一出，他说： “打一个比方，这像抓上来的底牌，能增加好牌，减少坏牌，这底牌就不错，相反就不好。我最近悟出同样的道理：农村的贫穷大家都是晓得的，知青下乡去跟贫下中农是结合也好，是锻炼也好，是接受再教育也好，都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但不管是哪种，如果能减少一个贫穷的人，就是好事。如果是增加一个贫穷的人，就是坏事。像我下乡，队上原来贫穷的人照旧，一个不少，反而又多了我这个贫穷的人。这就是坏事。如果我能招出来，队上就少了一个穷人。这就是好事。” “那你也不能以个人的情况来判断一个政策的好坏。”姜必成在一旁应了一句，他觉得杨建国的话太以偏概全。 听了他的话，杨建国没有回答。好像是在专心打牌，其实他是懒得理姜必成，他不像张济夫跟他是邻居关系，更不像姜氏兄弟跟他是叔侄关系。他觉得姜必成有时候很可笑，不看实际情况，盲目相信上头。 张济夫是马山的对家，他一看马山打出的牌，表明“大鬼”不在手，要看自己的回应，也出了一张牌，表示“大鬼”在自己手上，对方可以按原定套路打。牌一出，就接着杨建国的话头说： “这就说明当初不应该让知青下乡，花了不少冤枉钱。现在应该尽快让知青回城，才是补救的牌。” 站在一旁看的姜必成晓得他们几个人，除了杨建国，另外的人都没下乡。他曾经跟他们摆谈过，也看出张济夫、李轼他们根本就不想跟他摆谈这个问题，他曾经听他们摆到上山下乡运动时的评价，就是两个字：乱整。 他说自己从不怀疑年青学生跟工农相结合的道路，这对国家，对年青学生自身都是正确的选择。现在的上山下乡运动，绝大多数学生都下乡当知青，说明方向是对的。这时，他插了一句： “你们都是聪明人，但背离了正确的方向，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晓得金沙公社有两个知青也调回城了。雄华，如果你们当初要是下乡了，现在说不定也调回来了。” 而他在心里的看法则是：你们当初都自以为聪明，不响应上头的号召。事实证明你们不下乡是打错了算盘，证明你们是愚蠢的。 “幺叔，你没听见建国说嘛，不靠关系出不来。你想得太简单了。”姜雄华一边出牌，一边回答。他对他幺叔的话不以为然，没有直接反驳，引用杨建国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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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城市郊区的农村除回乡知青外，一般不安排城市知青落户，金沙公社离县城近，也属这种情况，只有个别通过关系插队的知青。姜必成提到金沙公社的两个知青也属于这种情况，表面上是说有啥亲戚来插队，其实是通过关系安排来的。后来又是通过关系跟他学兽医，是所谓的赤脚兽医，别看只是赤脚兽医，也是靠关系才当得成。 去年这两个知青又通过关系，已经调回城，走前跟他道过别。所以，他晓得这些情况，但他还是认为，知青下乡，只要表现好还是可以不靠走后门调出来的。就说： “表现好也可以调出来。要相信政策会一碗水端平。” 李轼在一旁观战，两方的牌都看到，底牌说不上好，但打家的优势还是有，赢面更大些。可惜，马山的犹豫，连着出错两次牌，被对方抓住机会，优势丧失了。 李轼正替他们惋惜，一听姜必成说要相信政策，心里想明摆着这上山下乡政策弊端太多。这老姜还是视而不见，一点不顾实情，尽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未免可笑。 于是，他毫不掩饰讥笑的口气： “姜老师，你刚才还提到啥方向对。既然方向对，为啥一有招工招生的指标时，知青们打破脑壳似地争着要回来，为啥不留在农村扎根一辈子，继续坚持正确的方向？说不通嘛。” 张济夫也看出牌局对自己一方很不利，手上的牌已无济于事，败局已定。他懒得动脑筋计算，随手出了一张牌，听到李轼的话，就补了一句： “那还用说吗？姜老师刚才说下乡的时候，绝大多数学生都去，就说明方向对头。照此逻辑，现在是绝大多数知青争着回城，就说明那个方向有问题。” 这是以已这矛，攻已这盾。 姜必成一时语塞。 不过，他心里还是认为，知青运动方向是没错。既然是运动嘛。就难免会有缺点，而这种缺点与成绩相比，就是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关系。至于杨建国没调回城，是因为他没有在农村好好表现，没有跟贫下中农结合在一起。 后来，杨建国晓得他这种说法时，笑着对李轼说：我看老姜是连有几个手指都分不清了。 几个人说话间，马山和张济夫已经输掉一盘，丢了庄家。马山很不服气，连声说：“跟老子，手气不好，手气不好。” 说着抓起牌来，麻利地洗了一遍，接着又洗了一遍，边洗边说：“好好洗洗，换换手气。换换手气，就能翻盘。” 杨建国一笑，没说话，轮到他是打家了。等马山分完牌，就抓起底牌，一边码牌，一边说话，却不是对马山说，而是对姜必成说的。像晓得姜必成心中在想啥一样，他说： “姜老师，我也愿意相信有知青是靠自己的表现调回城的，但那有几个？你也许有所耳闻，我就不说了。拿我们下棋来说吧，下棋是公平的，双方棋子一样，规则一样。就是打牌，也是公平的，像马山说的手气虽不一样，但机会是一样的，规则也是一样的。不管下棋还是打牌，都是摆在明面。现在的招工可不是这样，明面是一套，暗中是另一套。你说，这政策的一碗水能端平吗？” 姜必成再一次语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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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怨气 姜二娃跟蔡构思晚上起夜时，冲着竹筒撒尿，尿稀里哗啦就流到菜地里。 刚开始，两个人都很注意，事情完毕就把竹筒拽进来，至少是到白天把竹筒拽进墙体，外面看不见。到后来，就觉得无所谓，马虎了。有时到白天也没有拽进来，墙外露一截竹筒。土墙很厚，有六七十公分厚，有时竹筒又没有伸出去，尿就顺着墙里流，时间一长，土墙上冲出一条沟。 里头的人看不见墙外是啥样子，外头的人容易看出毛病。也不晓得是不是王生安第一个发现的，反正是他第一个去找的队长反映。放在平日，他也不会管这闲事，但跟姜必成有关的事，他都想搀和一下。 王队长不相信他的话，晓得他是一个拆烂污的人，他就拽着王队长到保管室去看。这一下，王队长也相信了，但他碍着姜必成的面子，不出面。 他把王保管叫到自己家，坐在八仙桌旁，一边抽烟一边不经意地把这事跟他说了，让他出面去找着姜必成要赔偿。他说： “王保管，保管室是归你管辖的范围，是我们队上的重要财产，出了这样的事，你应该出面管一管喽！” 坐在一旁的王保管，原来以为队长专门把自己叫到家里说事，会是一件重要的事，哪晓得是这样一点小事，心头不以为然。他跟姜必成也很熟，不愿意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去做恶人，队上的土墙房不要说保管室有几条大裂缝，就是许多私人家的房子也是有几条大裂缝的。队长咋个突然对一面破土墙上心了？就用和事佬的口气劝说： “队长，姜师过去没有少跟我们生产队帮忙，这点点事就要别人赔偿不合适吧。再说，他们也不是故意想把墙冲坏的，以后跟他们说一声，队上跟他们提供一个粪桶就解决了。墙更好办，用泥巴一抹就行喽。” 他以为这样一说，很得体。既不驳队长面子，也把问题解决了。王队长就不会再坚持啥子赔偿的事，随便找一个队员用泥巴一抹就完事。不料队长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用烟竿敲着桌子说： “以后的事以后说。现在的事，是要跟队员一个交待哇。群众有反映，我们当干部的不能不管喽！” 王保管一听，心想队长今天是咋了？队上的人哪个不晓得姜师跟王队长的关系好，尤其是跟王二凤的关系好。再说 这都算不上事的事，用得着跟哪个交待？哪个队员会来管球你这闲事哇。他哪里晓得，近段时间，王队长跟姜必成憋着火在。 王队长心里对姜必成憋着一公一私两股火。 姜必成来筛沙，队员们也很高兴，家里的牲口有事，找他帮忙看看，他照样不拒绝。前一阵，生产队的耕牛又趴下，饲养员请王队长派人去公社兽医站请兽医，王队长就按 惯说，跑啥兽医站，姜师在，请他帮忙看看。他就去找姜必成，哪想到却被他一口回绝。 姜必成说已经不再担任兽医，没权利再管。一看王队长的脸上不高兴的表情，他解释说要是你家的牲口有事，二凤的兔子有事，我肯定管。但这是公事，站上有制度，有工作程序，是我当初制定的。我现在已不是站上的兽医，再管就不合适，管你们这片的兽医会有意见。你们得去找何老三。 这样多年，队上的人已习惯了，只要他在，就不去找何老三，因为何老三水平不如他。何老三虽然心头也有些不自在，也想得开，反倒觉着清闲点也好。这点，原来他就有些忌讳，怕何老三脸上难堪，现在自己更得顾及何老三的面子。 王队长折了面子，一脸铁青，在心里骂了一句：跟老子还跟我拿架子。但也奈何不了他，他说的也在理。只好派人到兽医站去请何老三。这点事是小事，也就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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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构思的举动，吓得王保管后退一步，后悔不该来趟这趟混水，怕这小伙子用镐戳自己一下。原来马山在蔡构思身后顶了一下，他明白马山的意思，立即也冲上来吼。姜必成看到马山的小动作，望了马山一眼，意思是不要再挑事，有话好好说。 王保管连忙冲蔡构思摆摆手：“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哇。我本人一点意见都没得，我还劝了队长。”他想也不能把队长卖出去，接着对姜必成说，“姜师，你不要多心哇。我跟队长都没这个意思，这是队员们的意思。” “那队员的意思是要咋个赔？”姜必成继续问。 “这……这，这队员们倒没说咋个赔。我跟队长的意思，你们看着办吧，不让队员有意见就行。”王保管含糊其词，他想队长都没说咋个赔，自己更不能自作主张。至于队员们的意思就是一个借口罢了。 “那好，我们负责把墙糊好。你看要得不？”姜必成用商量的口气说。 姜必成心里明白，晓得是王队长对自己不高兴，借着队员的口来让他们难堪。但自己这方理亏，不能怪别人，立刻同意糊好墙。之前，他就觉得二娃他们这样做不太合适，不过也没太往心里去，因为那墙缝早就存在。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二娃他们把这做法改了。再一个考虑，他还想到天越来越冷，一就手把裂开的墙缝糊好，晚上也暖和点，也是一件好事。 王保管一听他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觉得已经完成了队长交办的事，也没有得罪姜必成等人，他很高兴连连点脑壳：“要得，要得。” 就回去跟队长交差了。 第二天，王荣贵听说这事，不等姜必成他们动手，就找来一些黄泥巴，三下五除二地把墙缝糊好。他还告诉姜必成，王生安在众人面前吹牛，说他为生产队做了一件好事，维护了生产队的利益。 马山跟王生安有些来往，因为王生安有时请马山去帮着打牌赢钱。马山一听，怕姜雄华误会他，抢先开口就骂： “王生安这个龟儿子，还总跟我称兄道弟的，背后就当小人。有机会老子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姜必成晓得姜雄华心头有怨气，怕姜雄华去找王生安的麻烦，就劝道：“马山，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这事赖不着别人，是我们做事不当。” 他又让王荣贵找来一个粪桶，放在中间那个房里，告诫姜二娃和蔡构思，不要再用竹筒撒尿，要起夜就到中间房间方便。 事情就算过去，但双方怨气依旧，队长有队长的怨气，姜雄华也有怨气。这事让他很不高兴，认为王队长是小题大做，保管室是老房子了，一条一条的大裂缝到处都是，有些已经穿透，能看见亮光。一面土墙再多一条沟算啥子？泥巴一抹，就平了。还装模作样要赔偿。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这事是自己兄弟做得不妥，不能无端跟别人翻脸。而且，他的怨气并不是因为这事，他的怨气来自另外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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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纠纷 姜雄华真正有怨气的事，是王队长在装船时的霸道。这也是其他几个人也有怨气的事，而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运输沙石的船隔三四天来一次。每次船来装沙石时，王队长总是安排先装队员的，把他们几个人的往后推。在王队长看来，这是在我的地盘上，先自己人后外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姜必成他们在自己的屋檐下住着，就该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这样一来，姜必成他们的沙石就拖到很晚才装得上，有时船装满了，还得往后拖，船期没有一个准头，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对此，姜必成心里也有一些意见，觉得队长做得有点过分。但想到这些年来二凤对自己的好，自己却辜负了她的好意，所以，碍着二凤的面子和多年来跟队长的关系，不愿为这点事跟队长闹翻脸，只是劝大家： “先装后装，早晚的事，不用着急。” 姜雄华和其他人却都不这样想。 筛出来的沙石堆在河滩上，都按梯形堆成堆，收货方的人拿着皮尺量尺寸，然后计算立方数，这叫“收方”。收完方后就可挑上船，沙、石都按计算出的方数算价钱。而堆在河滩上的沙石，收货方一天没有收走，就一天不能算是你干的，工钱就没法兑现。再有也害怕变天，真要遇上大雨，卵石还好说，沙子堆就冲得一干二净了。实际上一天不收方，你就一天不踏实。另外，拖到天气转暖，水要涨上来，河滩一淹，沙也好卵石也好就啥都没有了。 姜必成劝大家耐心等，他这样说了，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再说啥。但姜雄华不高兴，心想大家都是凭气力吃饭，凭啥你们队上的人就应该次次占先。你当队长欺负我们是外来的、又没几个人，就可以随便欺负。那你跟老子就想错了，你在队上作威作福，不关我们的事，你欺负你们队上的人，也不关我们的事。但你要是想骑在我们脑壳上拉屎，那就打错了算盘。 已是三九天气，江边寒气逼人，干起活路还不觉得冷，干坐着就感到冷，感到寒气直往衣服里钻，僵手僵脚的。所以歇气时，马山也不张罗打牌了。姜二娃和蔡构思也不去抓叫鸡子，大约是叫鸡子都死得差不多了，不好抓了。大家凑在一起抽烟，又提到收方装船的事。 马山一直对王队长不满意，却不愿意先做出头鸟，这段时间看大家都有意见了，尤其是姜雄华的怨气明显，晓得已到时候，这次先开口，能显得自己为大家利益考虑，就对姜必成说： “姜老师，这沙石总不收走，这场地总得换地方，增加劳动量不说，跟老子也很麻烦！风吹雨打这沙堆就见天缩小，你是我们的领头人，得跟姓王的队长提出来，不能老这样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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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明白马山说这个道理，沙石要是能及时收走，减少运输距离，省去不少麻烦。姜必成仍是老调重弹： “不急嘛，不急嘛。” 一听他这样说，别人都不好直接反驳，看着闷头抽烟的姜雄华，意思是让他出头。他明白大家的意思，就对姜必成说： “幺叔，你也不能总不着急，我们再干的多，施工单位的人一天不收方，就一天不算数的。” “不用着急，生产队的收完了，他总会收我们的嘛。”姜必成依旧不慌不忙地说。 “哪有完的时候？生产队人多，总有货的。施工单位的人只管收，他才懒得管你是哪个的。真要哪天收满了，那我们就全白干了！”姜雄华有点不高兴，一边说，一边把烟屁股丢在荒滩上。 “雄华，看你说的。不至于，不至于嘛，王队长也不至于这样不讲道理嘛。”姜必成摆着双手。 “幺叔，王队长就是欺软怕硬的人，你总让他还有完吗？你越是让他，他就越觉得你怕他，就越不理你。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今后不能再这样。我晓得你不好跟队长说，后天又该装船，你不好说，我去说！”姜雄华不想就此罢休，决心抓住不放。 “那你好好说，不要跟队长吵。我们住着队里的房子，人家还是很照顾我们的。” 姜雄华尊重姜必成，但并不赞成姜必成的处事方法，他有自己的方法：你要讲道理我就陪你讲道理，你要耍狠老子就陪你耍狠。哪个狠哪个厉害。老子就要让你看看到底哪个厉害！ 到又装船那天，看着王队长到运输船了。姜雄华对李轼他们说，你们等着，我找队长说说去。大冬天，他只穿着一件海魂衫，立即赶到运输船，往跳板上一站，像一座塔，伸手就把要上船的王队长拦住，说： “王队长，在这地盘上，你们是主人，我们是客人，待客之道没有你这样的。” “你不要跟我转文，啥子待客这道那道的，我听不懂！有啥事情就直说嘛。让姜师找我，他要今天不得空，就改天来找我也行哇！”王队长吃了一惊，一看是姜雄华拦住了他，不让他上船，心里很不高兴，话说得很冷淡。 他心想，你们有啥事，由姜必成出面来跟我说好了。我是一队之长，事情得我说了算，随便哪个都来找我还行哇！ 凑巧姜必成今天不在工地，又到镇上去，看能不能买点肉，跟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姜二娃这段时间总缠着他，催他想办法买点肉，打一次牙祭。 “王队长，我今天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个事。你不能每次装船都只先装你们的，不管我们的。是不是也该轮着装船啊。”姜雄华站在跳板上，俯视着王队长，话还是说得很客气。他想起幺叔的嘱咐。 “我们队员人多，货多，是得先装 。我们每次也是轮着来的。你们才几个人嘛，货也少，等哪天船来，一次就给你们装完。”王队长回避对方的目光，心里想，这事本来就该我说了算，轮不到你跟我商量，嘴里敷衍着。 “王队长，你是队长。办事可得公正，不能总偏向队员。哪怕你们多装几次，我们少装几次也要得。”姜雄华作了让步，耐着性子跟他说。 “看你说的，哪有的事哇！姜师不在吗？你让姜师找我，我跟他商量。我是一队之长，办事最讲公道！” 王队长的话又傲慢起来，他一看其他人都没有出面，就是姜雄华一个人找他，他不相信对方敢把他咋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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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雄华一双凌厉的目光，像两把刀一样扎进王队长眼里，他感到一阵寒意，心想这小子要耍横，我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想到此，干脆就不上船，他也看出对方的劲头，不说一个子丑寅卯，是不打算让他上船。转身就走，根本就没理姜雄华。 姜雄华看着那顶黄帽子远去，并没有跟上去，心想：你就一个生产队长，连芝麻大个官儿都算不上，还在老子面前打官腔。老子打过交道的官儿不晓得比你大多少倍。你就等着老子收拾你吧。 想到这里，他也转身回到大伙这里来，大家也正等着，他把跟队长的交涉一说完，一巴掌拍在沙堆上说：“我好话跟他说尽了，龟儿队长油盐不进。”然后看着大家问，“你们说咋个办？” “跟老子捶他！不跟他一点颜色看看，不晓得马王爷长的是三只眼。”马山恶狠狠地说。他姓马，有时爱以马王爷自居，传说中的马王爷是长三只眼的，是一个厉害角色。 马山话刚落，蔡构思就立即跟着说：“对！跟老子捶他。老子就不相信收拾不了一个乡巴佬！” 姜雄华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想捶哪个？蔡构思张张嘴，他猜不透姜雄华的意思，看了一眼马山，没说出来。马山反应极快： “你捶哪个，我们就捶哪个。” 姜雄华没回答他，他晓得马山是个滑头，但在这件事情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目光转向张济夫： “老张，你说咋个办？” 张济夫已经猜到姜雄华想要动手收拾队长，他不太同意。到底是大两岁，考虑问题要周到一些，他也不主张动手。他想以姜雄华的手段，要收拾人容易，要收场就不容易，以后还在这里干不干？不干则好说，继续干，这烂摊子咋个收场？最好的办法还是利用姜必成的关系，把事情协调好就成，当姜雄华问到他时就说： “雄华，这事其实很简单，让你幺叔出面跟施工单位的人一说，就行了。是他们在收方，生产队的管不了，农民们也不敢得罪施工单位的人。你看，我们住保管室也是施工单位要求的，不是生产队的善举。” “老张，你这话等于白说。我幺叔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他不愿意为这事跟生产队的人闹矛盾。他开口闭口就是农民穷，农民不容易，我们再恼火，也比农民强点，不要跟农民争。他要愿意，这事早就不存在了。” “哪个容易啊？他们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他们恼火，每天回去还可以搂着婆娘睡觉。我们啥球都没得。还管得着他们吗？”马山在旁边搭腔，他对姜必成的态度一直不以为然。 马山对姜必成总帮农民说话很看不上眼，有一次，姜必成夸奖王二凤能干，他就在旁边哼了一声：一个乡坝头的婆娘，跟老子再能干，能能干到哪里去。 “对头，天天搂着婆娘睡，有啥子恼火。我们才恼火，天天睡谷草。”姜二娃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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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轼在一旁听姜雄华跟张济夫问答，很能体会张济夫的感受，现在活路不好找。但话说回来，事情往往由不得你，干活路的人多半是被动的，活路说完就完。 他已经历过很多工地，习以为常，像这筛沙的事，就是三四个月时间。活路一完，人在哪里都难说得很，根本不必为这种临时活路考虑长远。再说也不是为生产队干，根本不用顾忌跟他们的关系，只须找机会摊牌。 杨建国问他意见时，他就把这层意思跟杨建国说了后，又说：建国，用你们下棋的术语说，叫宁让一子，不让一先。每次装船的货，哪怕少装一些，但必须有我们的。 姜雄华晓得李轼跟张济夫一样，处事稳当，杨建国跟他们不一样，已经下乡几年，还换过几个地方，跟农民打交道多，有经验。就问： “建国，你有啥主意？” “你们刚才说时，我问李兄，他的意思是这事不能让，是自己的权利必须争取，但不要凭白无故地发难，找机会再说。我跟李兄的意思一样，不要跟姜老师说，他有可能阻拦。农民恼火，我的体会不比姜老师差，但跟这事扯不上边。雄华，等机会吧。” 姜雄华在运动初期经历过不少事情，考虑问题，应变能力都不弱。他心中已有主张，跟大家商量这事，一是关系到众人利益，二是跟大家通气，获得大家支持。 听杨建国说后，他点点头，这主意很符合他心头的想法。这事用不着跟幺叔商量，不急在一两天，等机会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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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矛盾 王二凤晓得这两件事后，也对她爹不满意。她晓得他心里的怨气来自哪里，就是因为自己的个人问题，他多少有些不满意姜必成。 一天吃早饭时，在饭桌上她劝她爹：“我晓得你心头对成哥有意见，但这事跟成哥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不要错怪人。” 王队长一听，很生气，心想傻丫头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手倒拐向外弯，帮他说话，站在他那边来损老子。他没有理她，只顾埋头吃饭。她一看他没回答，以为他心里已转弯，接着说： “保管室那破房子，墙上到处都是缝缝，你何必为这点小事让成哥难堪嘛。再说沙石装船的事，你也做得有点过分，就算你不念成哥的好处，也不要人一走，茶就凉，让人心寒。” “成哥！成哥！一天到晚，你心里就只有他，你还让不让我吃饭！” 他心里烦透了，说着左手把碗一放，右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很不高兴地吼，“老子不吃喽！” “你发啥子火嘛，你不吃吓唬哪个！”她也不退让，一边说，一边就把碗筷收了，“我这不是在家里劝你吗，又没有当着外人说，顾着你面子在。” 一听女儿这样说，他心里好受点，操起烟竿往门外走。跨出门之际，还是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话：“这是公家的事，你少管！管好你自己的事。少让老子操心！” 王二凤自从跟王荣贵好上后，也像姜必成那样，不再叫他婆娘，而是改叫王荣贵。刚开始还真有点不习惯，久了也就顺口。更主要的改变，她在公开的场合开始维护他的利益，哪个要是欺负婆娘，她认为就是欺负她，她就挺身而出。这种抗争首先发生在她和她父亲间。 批*批孔运动在农村生产队一级，基本上没啥动静，偶尔也开一次会之类。一次王队长接到上头通知，在全队开一个文件传达学习会。过去宣读文件一类的差事，由队上的杨会计或王保管担当，王二凤会读书识字后，念文件的差事多半由她来担当。 晚饭后，二凤在灶上洗碗，王队长坐在桌旁抽烟，一边抽烟一边对她说，晚上开会传达文件，你还是负责念吧。过去她都很痛快地答应，这次，跟往常不一样，她痛快答应后，马上提出一个条件： “爹，这次不让王荣贵陪斗。” 她的话把她爹说愣了，他回过神来，明白女儿说的是婆娘，就说：“傻丫头，这不是你个人的事，这是政治任务。跟老子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 她说就关我的事，我偏要管，他立即火冒三丈，眼睛一瞪，说你还管到老子头上来。她说不许你胡来，姜老师说过党有政策，地主子女属于可以教育好的人，不是阶级敌人，不是批斗对象。再说他劳动比哪个都好，凭啥把他当坏人对待。 他更急了，顾不上烟还没抽完，就在桌子上敲：“二凤啊，趁早跟他断喽！趁着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又没成一家人，你就不要管他的事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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