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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小说《星星的痕迹》连载[第9页] |
| 作者:野有蔓草蓁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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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你个瘪肚子…… 何土埂晃荡着酒盅子，喝的老脸通红，何史怀和何德怀也是脸红脖子粗。大嫂周万红喜欢喝酒，酒桌上少不了她，二嫂赵霞叨了几筷子菜便把筷子放在桌上，几个侄女也都在桌边坐着吃饺子。大人被兴奋激着，不困，但是晚上小星熬不住，也没有到处乱窜，吃了几个饺子便在炕上歪着小脑袋打盹，李李看各种忙碌都过去了，便带着小星回到西屋想休息一会儿，刚合上眼，便听到东厢房传来一阵摔盆子砸碗的咣当声，外带着何德怀的嚎哭：“看看人家家过年，儿孙满堂的，再看看咱家，到俺这一辈连个男丁都没有！” 公爹何土埂说：“谁说你这一辈没有男丁？何禾不是有个儿子吗？” “何禾的儿子不算！那就是个傻子，顶不起事来，顶不了家，还不如没有，这样的孩子领出去人家还笑话，人家都笑话咱呀爹……笑话咱家没后，没后……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和人家一样，咱低人家一头，矮半截呀，站到人堆里矮半截呀……咱矮半截……呜呜……” 赵霞在一旁气的铁青着脸：“大年夜的说这些丧气话，你就不会闭上你这臭嘴？” 赵霞的话激起了何德怀的愤怒，他揪着赵霞的头发往墙上使劲撞，边撞边大声嚎骂！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充着血，像一头惹急了的公牛。公牛开始顶人了，他薅着赵霞的头发，赵霞像只破碎的母鸡，毛发散乱，她大声嚎哭起来：“娘啊……娘啊……” 何德怀骂着：“你连个儿子都给我养不出来，你还有脸在这儿说我？”咚咚咚！墙壁要被赵霞撞破了，不是，是赵霞要被墙壁撞破了。赵霞头破了，血顺着头发丝渗出来。他俩的大女儿领弟大哭起来：“爸爸，你能不能不耍酒疯？真服了你了，别打俺妈了……” “生不出儿子来，你个瘪肚子，光养闺女，你个不中用的……”何德怀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地打骂赵霞。何史怀在一旁一盅接一盅地往嘴里灌酒，他跟他兄弟一样肥脸蛋子也是涨的通红，嘴里打着酒嗝，周万红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意思是，你是不是也想撞我？你撞撞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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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史怀没敢吱声，周万红便对何德怀说：“行了老二，别打人了，也别骂人了，你这不光打骂的是领弟他娘，你连我也一起打了骂了，你大嫂子我脸上也挂不住，别打了……” 何德怀，他的德不知丢到哪儿去了，也可能把德给缺了。他斜着眼，血红的眼珠子瞪着大嫂，他从公牛变成了疯狗，开始逮谁咬谁了，只见他两嘴一张，伤人的话便像滚屎蛋一样滚出来：“大嫂子，你还知道要脸？你也养不出儿子来呀，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咱还在这喝酒，下去多少年，咱这炕头上就没有人啦！就没人啦！大嫂子……”他抓起一个碗“啪”的一声摔地下，再抓起一个，再“啪”的一声，碗里的菜连汤带水全泼在地下，饱满的狮子头瘪了，猪大肠像洒落的铜钱在地下躺着，鲤鱼仿佛被惊了魂魄，鱼头在屋地下张着嘴吐气，各种的味道在屋里环绕。周万红大怒：“老二你着实不像话，大过年的你摔盆子砸碗，你欠揍了！” 周万红像头母狮，她扑过去照着何德怀的醉脸就是一巴掌，何德怀一愣怔：“他妈的谁敢打我？” 周万红大吼：“我敢打你！今晚我就教训教训你！”周万红继续抽何德怀的耳光，何德怀大怒，他伸手去抓周万红的头发，周万红不是赵霞，她不会老老实实的被何德怀揪着头发，所以她肥硕的身子灵活的转了一下，把头发攥在自己手里，虎视眈眈的盯着何德怀：“你打我一下试试！” 何德怀异常恼怒，他看治不了母老虎似的大嫂，便一只脚踩在炕沿上一只手抓着赵霞的头发，像个惹急了的疯狗，他还想把赵霞往墙上撞击，周万红冲上去，两只肥厚有力的大手在何德怀脑袋上狠砸，何禾掰开二哥抓在二嫂头发上的手指，把赵霞先救出来，大嫂才停了手。 姜兰花盘腿坐在炕头上大哭：“别打了……” 村子里开始了迎新辞旧的鞭炮声，从稀稀落落变得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声音响彻在整个村子的上空，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声，很多的烟花升上半空，在大年夜的星空下绽开美丽的花。 李李只听到何德怀口齿不很清楚的声音： “俺没儿子……呜呜……俺没儿子，大嫂子你个不下蛋的鸡，领弟她娘下不出个蛋来，你也下不出个蛋来，小星他娘下了个坏蛋，不中用的坏蛋……呜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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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躲在被窝里，也许是屋里太冷，也许是气的，李李感觉浑身又开始哆嗦。二哥总是说这种话，且不分场合，小星越来越大了，大人说的话他看似不听，实际上什么都灌进了他的耳朵。想到这李李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星，果不其然，他大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转着黑漆漆的眼珠支棱着耳朵听得入迷，偶尔还咧嘴笑笑，仿佛在听一出很精彩的演出。李李心里一惊。 何家总是在大年夜打架，摔盆子砸碗，大吵大闹，甚至动手，二哥总是在重要的日子或者场合寻衅滋事，李李想起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何禾可能结婚时借了二哥五千块钱，二哥偏偏选择了李李的大婚的夜晚跟何禾要账。在酒桌上，把何禾打得头破血流，何禾回到新房的时候脑袋上缠着块纱布，李李问，何禾还撒了谎，说喝多了不小心撞树上了。李李不知道他哥俩打架，还以为何禾真的撞树上了呢。 第八十一章，婆家的第一个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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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婆家的第一个新年 阳光很好。李李突然间发觉那蓬钱串子竟然开花了，在两串伸展的胳膊样的层层叠叠的绿铜钱的顶上，像极了两只小手，张开着，细细碎碎的花瓣，李李数了数，每一组五个，而那一簇花，就是用那无数的五个组成，浅浅的颜色，有点橙黄还有点粉，朦朦胧胧的细雾一般。李李突然间增加了好心情，自己的经历照实写出来，连自己读来都觉得压抑。该释放一下，让心情开朗些。阳光洒满整个阳台，暖暖的很舒服。 就在那年，李李在何家过的第一个新年，何德怀就把饭桌掀翻了，把饭碗砸了，还把赵霞打了。李李想，何家的新年就是这样过吗？就是在战争中过吗？二嫂总是被二哥打。那晚被二哥扇了一耳光，原因是二嫂把菜汤撒到他的新衣服上了，就为了一点菜汤吗？还是菜汤是导火索？后来二哥喝多了，他站在炕前，把一只脚踩到炕沿上，另一条腿支在地下。这个动作被他保持了多年，仿佛成了他的专利。他举着酒杯跟大哥和何禾碰着杯，他赤红着脸，赤红着眼。他红着眼说：“咱何禾也成家了哈，那个……何禾的媳妇是个天仙，呃……在咱家拔了尖了……呃……拔了尖……领弟她娘啊……你最难看，我就奇了怪了哈，何禾你为什么就能娶个那么漂亮的媳妇？我为什么不能？为什么？” 新娘的李李有点脸红，她说：“二哥你抬举我了……” 一直坐在炕沿上默不作声的婆母姜兰花说：“当初领弟她娘是你自己看中的，人家没捂着你的眼……” “你不是一直说咱家穷，是菜就剜篮子里，我根本没看中领弟他娘，是领弟她娘看中了我，你说有跟的就行，咱家穷啊……好的谁跟咱？我就凑合着过了……可俺没看中领弟她娘啊，呜呜……” 赵霞在一旁气得脸色灰白：“你看不中我赶明天咱去离婚……” “你还敢跟我提离婚？要离也是我提！你有啥资格？你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你长得像个猪似的……” “我长得不好，你去找个好的哈，咱俩离了，你找个俊的，找个像她小婶似的那么俊的哈……”赵霞实在不能忍气吞声了，她讥讽自己的丈夫。 公爹何土埂忍不住了，他大声说：“还有完没完？别吵吵了！” “是你儿子跟我不算完……”赵霞气愤地说。 “我就不算完了！我不舒坦，我难受，难受……”何德怀突然掀翻了桌子。一大桌子菜全倾倒在炕前的屋地上，红红黄黄绿绿撒落一地，流淌着汁液。何德怀脚踩上去，狠劲地捻，好像那些菜是他所恨的人，他到底在恨谁？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恨？ 猪头肉踩烂了，黄瓜变成了绿绿的汁液，西红柿红的像血，元宝样的水饺破碎了，二嫂的心也破碎了。 这就是何家的新年，战争中的新年，好像何家不爆发战争便不叫过年。李李感到厌倦，感到不可思议，公婆难道也是这样过来的吗？还真是，公爹何土埂从来不知道把神灵请到家是需要敬畏的，他以为把神灵和祖宗请到家大吃大喝一顿就算是过年了，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过，那么过年时还请神灵和祖宗来干嘛？看一大家子鸡飞狗跳吗？所谓的父慈子孝呢?李李想念娘家温和的家庭氛围，虽然家里贫穷，但是父亲母亲总是理智的解决问题，尤其是过年，母亲总说，过年要说好话。一进了腊月门，母亲便对李李姊妹几个更加严厉，对他们说：“快过年了，一定要说好话，说好听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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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们那有一句俗话叫做“过年话。”从而看出人说好话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可是公爹何土埂和婆母姜兰花从来就不以身作则，自己平常都骂骂咧咧，粗口糙话满天飞，好像恶劣是他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成分，离开了暴躁的情绪他活不下去，给别人制造痛苦是他们赖以支撑的活下去的养分。即使现在的公爹，已经八十多岁的耄耋老人，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的安详，他脸上的纹路里跳跃着不安分的火花，仿佛只要有一个火种，他便马上燃烧起来。 李李看着笑得坏坏的小星，貌似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李李感觉小星已经露出了苗头。李李心惊肉跳地想，小星渐渐地长大，他每到过年回家看到这个战争的场面他可能觉得是正常的事，你叫他过年说好话，做好事他可能就觉得不正常了。环境创造人的思维，家庭的熏陶很重要。李李仿佛看到了长大了的何小星正一条腿站在炕前一只脚支在炕沿上张牙舞爪、大声说话，声音贯穿屋顶。突然间，李李起了一身起皮疙瘩，浑身更冷了。 第八十二章，你们想家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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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你们想家么…… 每个过年都是战争，李李开始恐惧，一想到大年五更摔盆子砸碗鬼哭狼嚎的李李就莫名的颤抖，虽然父亲一再叮嘱，一定要回家过年，但是，李李这次犹豫了，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吧，实在不愿看到战争，不回去吧？孝道和传统押着她，终于李李跟何禾商量通了，初二回去，避开大年五更那一晚也许会好受些。 李李第一次没回家过年是在从小星在那家骗人的幼儿园出来后又上了一家向日葵幼儿园的那年，那年小星七岁，看起来却像三四岁的孩子的何小星正在向日葵里当着老龄化的学生。 公爹便在电话那头大骂：“何禾你死在外边了？你跟你老婆孩子不回来过年是怎么回事？” 何禾握着电话不吭声。 “你死了？何禾你死了？还是你一家人都死了？” 何禾还是不吭声。 李李给他使了个眼色，何禾把电话放下，李李说：“不要跟老人较劲，你就说咱这边过年不停业，有客人订的餐……” 连李李都觉得这谎言太荒唐，不应该跟老人撒谎。但是她一想到回家过年的气氛，便产生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好像有个幽灵在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所有的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一路干涉着自己的生活，那个家恐怖极了。她宁愿呆在饭店这个拥挤不堪、站起来还碰到脑袋的阁楼上过年，也不愿回到自己的那个家，在那个家里，她实在是很难获得安宁，哪怕一点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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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谁也做过飘泊在外的游子，你们想家吗？我相信没有一个游子是不想家的，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家是儿时的回忆，是少年时活过的痕迹，永不磨灭的记忆。是灶间的柴，是母亲拉的风箱，是母亲从年轻到年老的皱纹和白发，还有屋顶上的袅袅炊烟，谁不想再见到炊烟？谁不想再见到母亲？一声娘，一声呼唤，那就是家呀…… 在那个小小的面食店的拥挤狭小的阁楼上，何禾跟李李守着面前的两盘饺子。外面鞭炮稀稀拉拉，城市里人口密集，不允许放鞭炮，所以城里的新年冷冷清清。何禾和李李定定的瞅着面前的饺子，已经凉的透透的，没有一丝热乎气。小星吃了点饺子便睡着了，何禾跟李李相对无言。何禾想家，想那个他长大的地方，想他小时候跟两个哥哥快快乐乐的过新年，没有争执，没有吵闹，只有父亲何土埂一个人唱独角戏，他不顺心便骂，骂老实巴交的母亲，骂不听话的孩子们。可是随着兄弟们渐渐长大，哥哥们的脾气见长，战火不断。连何禾自己都厌倦，更不用说李李。有时候李李想念的是家里的一草一木，却不想念人，李李越接近过年，就想着家里那个大门楼就像魔鬼张开的大口，好像要把她吞噬掉，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李李对那个家越来越心灰意冷，李李甚至想回娘家过年，但是当地的风俗又不允许，李李是嫁出去的女子，是泼出去的水，是不能再回娘家过年的。李李从进了婆家门便没有过一个安安稳稳的新年，李李很想念在娘家过的每一个新年，可是娘家的新年都是过去式了，永远不再回来。李李就像无家可归的人，她想家，拼命想，可是她的家在哪？不知道。李李没有家了。 李李突然间感觉心里很空，像被什么东西掏走了一部分，没有了底气。 但是这个大年夜何禾跟李李并没有消停，公爹的电话，大哥的电话，二哥的电话不停地响，何禾只得关了手机。两口子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第二天何禾把手机打开，便是几十个未接电话，大哥的、二哥的、公爹的、大姑姐的……好像何禾今年不回家过年是大逆不道，触犯了律法、触犯了族规。何禾跟李李只得在大年初二那天疲惫不堪的回了家。 大年夜的战争转移到了大年初二的晚上。 一家人对着何禾和李李一阵狂轰滥炸：不孝！大逆不道！不生二胎…… 那天的小星，穿着姥姥做的一身迷彩的棉袄棉裤，在院子里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外面天寒地冻，爷爷何土埂喊他：“小星儿，回屋，外面冷，别冻着……” 小星对爷爷的叫唤充耳不闻，他继续转圈，何土埂勃然大怒，他朝着李李大吼：“整天看孩子，看的孩子不听话，你怎么教育的？哪有你这样当妈的？连个孩子都教育不好……” 何德怀和何史怀翻着眼皮瞅了瞅李李：“孩子有病……不中用……” 第八十三章，没文化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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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没文化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李李失眠了，她以为不回家过年便可逃过一劫，没成想她躲得了初一没躲过初二。那些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照旧折磨她，照旧数落她的不是，数落她的孩子。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她也不是不想小星的未来，小星有未来吗？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精神抖擞。她便坐起来，看着熟睡的小星，眉清目秀，面目俊朗。小星好帅哦，长得很像他舅舅小时候，可是，他除了外貌像他的舅舅，别的怎么一点也不像？他的舅舅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学霸，德智体全面发展。小星呢？一点都不喜欢学习，一个字都不想写，无论李李怎样努力教他，他就是不写。李李曾经握着小星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可是小星对那个田字格本好像特别反感，他每写一个字就好像爆发了全身的力量。李李有时候不忍心：算了，还是别逼他了。可是，当今社会，没有文化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李李没办法，每天下午从幼儿园接回来便在阁楼上教小星写字，李李看着小星握着铅笔的手，好像握着一把火，那把火在烧他的手。又好像握着一把刀，刀子在狠狠的扎他，李李仿佛看到小星的手在流血…… 李李揪着心，想着这可如何是好？何禾便在楼下喊：“李李，下来，有客人了……” 李李便像听到了冲锋的命令，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在店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偶尔，李李忙活完后气喘吁吁的爬上阁楼，小星还会时不时的给他个惊喜，他写了满满一张纸的生字，还带着拼音，每一个字都写的规矩又整齐，一比一划遒劲有力。李李忽然有种做梦的感觉，还有点怀疑，是谁偷偷地爬上阁楼帮小星写字？小星开心地笑：“妈妈，我写的。” 小星，他不听指挥，不会顺着别人的思路走，你叫他写字，他不写，你不叫他写，他反而写的很好，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控制着他的大脑，他不只跟李李做对，还跟他的老师做对，课堂上老师在讲故事，小星撕纸玩，一边撕一边扔一边笑，老师被气得牙根痒痒，小星却把老师讲的故事听了个大概。他能听，他也能做，可他就是不配合，什么时候自己高兴了便写点字，由着自己的性子。他固执、任性、自我陶醉…… 总体来说还是自闭。 李李再次抽了个空带他去医院，专家给出结论说：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以自我为中心，他留给别人的印象，就是不听话，甚至是傻。你不在乎别人叫他傻子，或者脑残，他的行为确实跟别人不一样。任何与众不同的东西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神经病，或者异端、或者弱智…… 可是小星他明白许多事。李李很冤枉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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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事只在他自己明白，他表达的方式不对，他又听不进话。所以，作为妈妈，任重而道远，你需要陪着他走很远很长的路，并且可能没有回报。何小星的妈妈，你会很辛苦，很艰难，尤其是在没有经济能力的前提下，我想你能不能撑下去，他需要很久的陪伴，你做好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李李说，他能不能跟正常孩子一样上小学？李李担心的是这个，她生怕小星上不了学，她生怕小学也不要他。她所面临的，是小学要比幼儿园要求的更严格。小星今年七岁，按年龄来算，早就该上小学了，但是李李没敢给他报名，想让他在幼儿园再锻炼一年，可是小星在幼儿园的表现很让李李担忧。 医生说，很明显，他会受排斥，你也不要急，事情慢慢来，急也没用。 是的，急也没用，李李越急燥，小星越浮躁。最后李李征求医生的意见，可不可以给他吃点药…… 问题提出来，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医生，仿佛医生能够起死回生，像个神仙一样用手一指，小星便变得正常起来，高兴地去学校。 无情的现实继续狠狠地抽着李李的脸。 “他这种状况，药物不起作用，还有副作用呢，吃药的事连想都别想，别花那个冤枉钱了。回去吧！该训练训练，该干预干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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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冰雕美人脸 李李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继续送他去向日葵幼儿园，也继续在向日葵幼儿园守着那个老规矩，明里暗里地塞钱。一个星期标准化的五百元。 进了都市的李李，各种的潜规则和套路开始入侵，李李也学的心眼活泛起来，她努力学习让自己厚着脸皮，可是现实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打肿了她的脸…… 李李学会塞钱还是在上了向日葵幼儿园之后的第一天下午，李老师翻着好看的眼珠子。人到了一定的岁数，许多的老气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她虽然皮肤很白，但是免不了化妆品的堆积，眼皮在动的时候有褶皱在眼角。尤其是眼神，是那种深谙江湖的世故。她拉长着脸，像冰块一般，李李感觉得到她周身散出来的寒冷。像许多的老师一样，她一遍遍的重复着小星的课堂上的错误：上课撕纸、下位、躺地下……总是这些事。李李鸡琢米似的点头，最后李老师意味深长的说：“先回去吧，我们要不要他还得看何小星的表现。” 说完便不再跟李李说话，而是回过头跟另一位张老师说：“哎，听说百盛的化妆品明天打折搞促销。” 张老师说：“快去买吧，听说活动就搞三天，去晚了人家就没了……” “我这不是最近手头紧点，钱让孩子拿去交学费了……”说完回过头看了李李一眼。 李李领着小星往回走，路上碰见跟小星一个班的、经常去李李家饭馆吃饭的一位家长，她说：“哎？你给老师送钱不？” “我没送。”李李摇摇头。 “听说人家都给老师送钱了……”那家长神神秘秘的说。 “那……你送了吗？”李李问。 “我送了五百，人家都送，咱不送不像个事，唉！没办法……” 李李回去琢磨了琢磨，便跟何禾说商量，何禾说：“要不，咱先送五百试试？” 第二天，李李便在裤兜里揣了五百块钱，找了个机会送给了李老师。李老师接过钱，才把拉得很长的脸变得稍稍圆了些，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冰雕有点融化，李李悬着的心才放回肚里：不管怎么样，花钱买个顺利也行啊！ 但是李老师在收了五百的贿赂之后的一个星期，就恢复了她的冰雕脸。李李只得再一次奉上了五百块。 一直塞到二零零五年的新年。小星在这个世界上过了第八个春节。开学的时候李李送小星去了向日葵。 正月十六，青川市依旧刮着凛冽的北风，没有一点回暖的迹象，人们都把脖子和脸缩在厚厚的衣服领子里面，脚步匆匆，一个个臃肿笨拙。小星像一个小小的北极熊，李李牵着他，把他送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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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接小星的时候李李早就准备好了五百块，她把那钱揣在裤兜，大冷天的，李李手心里出着汗，她实在是太心疼这五百块，家里又没钱了。 李李站在校门口，她担心着，她很不希望看到李老师的那张冰雕的脸，她又很希望看到李老师那张冰雕的脸，她很不希望李老师收她的钱，她又很希望李老师收她的钱，李李矛盾着、纠结着…… 终于小星跟着一班人出来了，李李抻长脖子，像个大鹅一样，她使劲往里看，却怎么也没看到李老师，李李心想坏了，李老师是不是嫌弃小星了？李老师本来就嫌弃小星，但她不嫌弃钱，你只要收钱就行，但是李老师呢？怎么没见到人啊？ 李李忐忑不安，生怕今天的钱送不到李老师的手里，但是最终她也没见到李老师。是一个李李不认识的老师送孩子出来，她见了李李一句话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李李满腹疑问但又不敢问，只得带小星回了饭馆。 此后一连几天，李李一直没见李老师出来，还是那个周老师每天送孩子们到校门口，见了李李也不说什么，只说注意安全之类的，李李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个新来的老师再跟李老师一样诉说小星的不是。但是李李转念一想：无所谓了，钱给谁都一样，只要他们能接纳小星。 清晨的朝阳邀请了一群群飞翔的鸟儿，在翻卷着片片云朵的大好晴天里呼扇着翅膀，在高楼大厦间呼之欲出，飞向碧蓝的天空，再俯冲而下，旋转，在春水间用翅膀一点，水面上起了一圈圈波纹，春水荡起涟漪。青川市的春天，你终于来了。 李李心情很好，她哼着幼儿园的歌儿：彩色的春天在花草间，蝴蝶蜻蜓在眼中飞旋…… 小星拉着李李的手，他听懂了妈妈的歌，他竟然跟着一起哼唱起来。母子两个的欢乐洒在人行道上，跳跃着一个个音符，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直到有一天，小星的同学张大壮的妈妈跟李李说：“哎，你知道不？李老师为什么没来上课？” 李李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哇？她怎么了？”李李想她还是别来了，永远也别来了。 “大年三十晚上她跟她的对象开车去婆婆家，路上跟一辆车发生了刮擦，她就跟人打起来了，你是知道的，李老师脾气暴，她上去给人一耳光，不料对方是个比她还横的，竟然拿起撞破的车玻璃碎片把李老师的脸给刮花了……” 李李听了吃了一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可是个标准的美人啊…… 李李越想李老师不要来，李老师还偏偏来了。李李去接小星，听见有人喊她：“何小星妈妈。” 李李回过头，看到一张俏丽的脸，双眉入鬓、肌肤胜雪、明亮的眸子，只在脸颊处横亘着一条百爪大蜈蚣。她一开口，那条蜈蚣便在原地爬动，爪子也四下里活动。李李有点懵：“您是……” “我是李老师，何小星妈妈，我跟你说一下，何小星今天特别不听话，在课堂上到处跑，撕纸扔纸，自言自语，扰乱课堂，影响别的孩子上课，很多的学生家长写信投诉，说要何小星赶紧转学，何小星妈妈，从明天起何小星你不要再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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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一点点甜的甜…… 李李记得有一句话，有人问：心里有很多苦的人，要多少甜才填的满啊？ 心里有很多苦的人，一点点甜便可填满。有人回答。 总是被恶劣的坏情绪追杀，李李在苦水里浸泡的太久。大杨老师和小杨老师给的甜让李李紧张的心态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这种松弛的日子李李只享受了半年。这种松弛对很多人来说再普通不过，可是对于李李，却是一大段奢侈的时光。因为大杨老师和小杨老师给予何小星和李李的不只是一点点甜，而是让甜填满了李李和小星的全部。 曙光幼儿园依旧是高低错落的老房子，依旧是上坡和下坡组成的青石板路和深谙悠长的小巷，由于海风的侵蚀，白灰墙业已斑驳，只有楼房的屋顶覆盖着红颜色的瓦片，在阳光下闪着光，光速流动着。背阴的墙角有青苔爬过的痕迹。现在是春天，青苔还没有肆虐，如果到了潮湿的盛夏，青苔必定会卷土重来，继续侵占着墙角的旮旮旯旯。 曙光幼儿园的小厅的门口正对着街巷，两扇塑钢门紧闭着，李李和几个家长等在外面，身旁的梧桐树上鸟声不绝。一线阳光漏进巷子，在斑驳的墙壁上短暂的逗留，便爬上了红颜色的屋顶。李李趴在玻璃上看着空荡荡的小门厅，里边的房间里有老师说话的声音和孩子们齐声的响应。李李的心提着：今天是小星第一天上这家幼儿园，老师送小星出来的时候会说什么？老师在里面上课的时候他在做什么？还会撕纸吗？还会躺在地下吗？ 终于里边的门开了，孩子们鱼贯而出，有家长对着号领出自己的孩子，小星夹杂在他们中间，老师小心地维持着秩序。 已经八岁的小星，在幼儿园算是有年纪的，个子也比他们高，却用三岁孩子的稚嫩的童音喊着妈妈，他笑得像个小孩子。那么他三岁的样子呢？还像个一岁的孩子大小便失禁，李李忙着给他收拾打扫裤子。他把大便失禁拖延到六岁，从小于砸了店，一直到……李李带他跳海，从海里捞上来后，他控制住了，他的肠道功能日趋完善，算是过了一大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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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后扎个马尾的杨老师宛若田野里一株清新的小雏菊，普通而柔和，李李闻到了淡淡的香。这朵小雏菊向着李李展开笑脸，然后低头嘱咐：“何小星，回家听妈妈话啊……” 李李接过小星的手，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小杨老师，她等待着杨老师说这下面的话：何小星课堂上撕纸，乱写乱画、扰乱课堂、影响别人上课，我们幼儿园不要他，从明天起你不要再送他来了。 可是小杨老师却别过头回去了，她就那么回去了，什么都没说的回去了，李李站在原地凌乱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扑通。她做着各种猜测，她想她是不是需要潜规则？杨老师越是不嫌弃小星，李李越是紧张不安，她牵着小星的手，在回去的路上问小星： “小星，今天还好吗？今天上课都干什么了？” “喜洋洋……”小星说。 “什么喜洋洋？” 李李都过糊涂了，她阁楼上连块电视机都没有，不知道当下热播的动画片是《喜羊羊与灰太狼》，后来李李跟那个卖饮乐多的阿姨领着她的孩子一起走，她的儿子周建说小星在幼儿园看动画片了。小星会看动画片了，李李忍不住惊喜。但随即李李的心又开始变凉，周建小朋友说，何小星在幼儿园抢玩具。李李便弯下腰问小星：“你抢小朋友的玩具了吗？”小星便不再回答，他自顾往回走。 小星总是这样，他总体状态好了一大截，却新添了毛病：抢玩具。真的是“摁下葫芦瓢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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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李李抢饮乐多 在曙光幼儿园上了一个星期之后，那天是个星期天，李李带小星去超市买豆沙，路上经过一个小公园。季节到了，春天便藏不住。楼房的边上、青松遮挡的半株白玉兰的伸展在半空中的枝杈在春风中一颤一颤，花瓣像莹润的白玉片。早春的樱花颜色粉白，娇娇弱弱的，有许多未开的鼓鼓的花苞。断墙边窝着一簇金黄的秀气的迎春，每一个纤巧的五角星都展开着美丽的叶片。各种香气在空气里浮动着。针叶松的伞状的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小孩，那孩子老远便很热情的喊：“何小星……” 小星很兴奋，他开心的叫：“张大志……” 张大志把膝盖跪在石凳上，两只胳膊支在石桌上，鼻子上挂着两条鼻涕虫，他出溜一下，清涕缩进鼻孔，然后又从鼻孔流下来，两条清虫子又挂在噘的高高的嘴唇上面。李李掏出卫生纸，给他捏紧了两扇鼻翼，他便把那两条清虫“出咙出咙”的擤到李李的手中，李李握着他的一大把鼻涕，四处寻找垃圾桶。 两个孩子玩的很开心快活，李李心情很好，小星总算有朋友了。但是玩着玩着，小星看到了张大志手中的一个蹦跶的小蛤蟆，张大志让他的小蛤蟆在石桌上蹦，蹦一会儿他便上一会儿发条，小星两眼放光，他一把就抓起了那个小蛤蟆握在自己的手中，一点都不顾张大志是否高兴还是生气。张大志鼻涕虫又下来了，他噘着嘴，把鼻涕虫托在嘴唇上面，他说：“何小星抢玩具。” 小星见到别的同学手中有他喜欢的东西便粗暴的抢到自己手中，杨老师也不厌其烦的告诉小星不该抢别人手里的东西。不要抢小朋友的玩具，记住了，你想要玩，可以跟老师说，或者跟同学商量，或者用你手里的换，你可以动动脑子，用别人喜欢和接受的方式得到那个玩具。 周五下午，李李接小星回来，在路上又遇见了售卖饮乐多的阿姨，这种酸酸甜甜的乳酸菌饮料小星很是喜爱，每天都要喝一瓶。付钱后，小星手里便多了一个萌萌的小塑料瓶子，顶上插着一根吸管。小星把嘴凑近吸管，搓着小嘴刚要吸，却被李李一把抢夺了过来，李李一仰脖，饮乐多顺着吸管进入李李口中，李李还故意吸得滋滋响，李李速度极快，小星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李正拿着瓶子瓶底朝上吸了个干干净净，还把瓶子倒过来摇晃，看看确实是空了的，李李把瓶子一扔。 小星拼命拉长手臂，去抢夺李李手里的瓶子，嘴里哼哼叫着，扭曲着小脸，皱着眉头：“妈妈妈妈，这是我的，我的……你给我……” 李李拉着他的手：“走！回家！”小星不干了，他彻底被惹毛了，便在马路的人行道上蹦跳着，然后拽着李李的手回到饮乐多售卖车旁边，他指着饮乐多的绿箱子：“妈妈，我要喝，我要喝……” “饮乐多每天只能买一个，你的今天买过了……”李李冷着脸，阴的要滴出水来。 小星好像才知道自己的被妈妈抢夺去了，他反应过来：“妈妈你抢我的饮乐多！”小星愤怒的小脸憋屈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在生气。 李李蹲下身：“何小星，你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你舒服吗？”按一般孩子的思路，就是我的东西被抢，我不舒服，那么我抢别人的东西，别人也会不舒服，将心比心，就再也不抢别人的玩具或者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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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小星不。他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妈妈抢，他意识里是要妈妈再买，而不是想到被抢有多难受，他生气是因为妈妈没有给他再买一个，当妈妈告诉他今天已经买过了，不能再买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今天喝不到饮乐多了，很难受的样子。 小星才告诉妈妈：“不舒服！”李李才诱导他说：“那么，你抢别人的东西呢？别人是不是也不舒服？” 小星松开紧缩的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舒服。” “你知道被抢不舒服，那么你还抢不抢别人的东西？”李李循循善诱。 “不抢了妈妈。妈妈你给我买饮乐多。”小星还是没忘记他的饮乐多。 “今天的喝完了，只要你记住今天的事，再也不要抢别人的东西，明天妈妈继续给你买饮乐多。” 像这种事都是浮在表面上的问题，没有往深处渗透，不算什么，很容易就解决了，但是他深层的毛病就困难多了。人的固执和偏狭还有自私霸道和冷酷会影响人的一生……可是重塑性格太艰难了。李李可以撼动小星，改变小星。但是李李改变不了何禾，改变不了整个家族，撼动不了整个家族，小星潜意识的影响还是太大。人有时候失败的原因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你没有好的性格，正确的人生观和良好的性格是成功的一大步，如果你的脾气和能力有着强烈的反差，就算你再聪明也会败得一塌糊涂，而你自己，都不知道失败的原因终究在哪里。 李李想起了一个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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