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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长篇小说《星星的痕迹》连载[第7页] |
| 作者:野有蔓草蓁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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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总有一天他会告诉你 李李租的房子是半地下室，只在屋子上方开着个一米长、半米宽的小窗，阳光很好，从小窗爬进来，斜射在水泥地上，光线是一抹金黄。 “不能再送幼儿园了，” 小星好起来后，何禾看着屋里跳来跳去的小星，一刻不停地蹦跶，跳着跳着从裤腿里漏下一块屎橛子，臭味很快弥散开来。 那缕阳光照得屎头子闪闪发亮，李李抓起一块卫生纸奔过去，把那块屎头子包起来扔进卫生间，然后飞速提起小星，扒下裤子，一边埋怨： “小星你想解手你说声啊……又不声不响的拉裤子……气死我了你！” “总有一天他会告诉你！”何禾自信地说。 李李也充满自信，小星会的，他会长大，不是吗？所有人都会长大。 李李终归从毛衣厂退下来，做了一年多的专职带孩子的宝妈，有段时间，李李每次打扫完后蹲下身子看着小星的眼睛，说小星你要拉臭臭你告诉妈妈，你有感觉吗？你告诉妈妈…… 那个时候的何小星自闭行为已露出端倪，不点头不摇头不说话，只顾着自己玩，最感兴趣的就是在马路上看着汽车轮子莫名其妙的微笑，然后不顾一切的往里钻，李李吓得不敢带他出去，哪里会想到孩子是一种病态呢？怎么养怎么长的思想根深蒂固，连父亲李明德都说男孩子要摔打着养，不能娇惯，会惯坏的。 愚蠢的李李从小听惯了父母的话，谁知道呢？自己和妹妹李华还有弟弟都是摔打出来的庄户孩子，他俩都很有出息，有些事没法解释啊…… 缺少一定的育儿知识的何禾和李李还以为小星就是那个样子，心存侥幸，大了就好了，大点就好了。 李李便感觉自己是个闲人，想钱的念头控制着她，毕竟家里太穷了，要吃要喝要交房租，青川的房租好贵呀！ 李李从附近服装厂拿了好多衣服，剪线头，剪一件六分钱，李李不分昼夜的干，一天剪三百多件，长久保持一个动作，剪刀把手指磨出血泡，最后变成硬茧。布片摊在床上，线头毛毛满屋子乱飞，小星在屋里追着那些飞毛毛玩，倒也乐在其中。 娘儿俩除了买菜几乎不怎么出门，小星也不要求出门玩耍，李李以为他这方面比较听话，岂不知小星没有出门的欲望就是个问题呀！ 何禾每天早出晚归，日子一天天滑过，每天中午在厂子门口吃饭，看到附近的小饭店生意出奇的好，拉面包子油条饺子锅贴炒菜烧烤烟熏火燎热火朝天，店家忙得脚不沾地，这是要挣多少钱呀，真眼热。何禾动了心思：与其在厂里累死累活，倒不如开一家小饭店，一年顶干好几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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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庄有一个叔叔在青川开着店呢，做饺子锅贴之类的小面食。据说面食小店投资少见效快，只是离得远些，去跟他学学。 回家跟李李商量，起初李李不同意，孩子离不了人，我也干不了，你自己更干不了，还是算了吧。 但是执着的何禾认定了，他说服不了李李，便第二次说，再说，也许是挣大钱的念头有了魔力，也许是何禾的嘴巴太碎，说得多了李李心烦，说得多了李李终于动摇了。 在消费奇高的青川市，要开一家小店也要不少钱呢，两口子刚还完饥荒才一年多，手里的现金不多，何禾回家又跟他的两个哥哥和姐姐何香开了口，也许是李李上次还债还的痛快，在何德怀那里取得了信任，何德怀竟然很痛快地又借了五千块，另外加上何香何史怀的债务。总以为店门开开就是进钱，有了钱赶紧还他们，却没想到这次借债欠了好多年。 还是要感谢肯借钱给你的人。 总觉得不对劲，命运像一根绳子，牵着李李，总是往岔路上走，无论李李怎么努力，都去不了光明的大道，四周布满荆棘，扎的好难受好疼啊……李李叹了口气，身子向后一仰，伸展胳膊，窗外继续传来猫叫，李李没有去看它，有时候看它它不在，只是让李李听它的声音，很柔和的猫叫。 天黑了，电脑发出蓝幽幽的光，房间里崩出心灵深处幽蓝的火花，同时也堆积着世间人心深层的泡沫，李李最深层的东西浮出来，其实苏老师说孩子需要心理干预，那么自己呢？要说有病，自己何尝不是有病？也需要心理干预啊！ 心理隐疾也许是很多人跟随一辈子而不觉的东西，说它存在它就存在，说它没有它就没有，看不见摸不着，检查也检查不出来，改善一丁点儿都难，通常是往前走一大步便又回到原地，在原地转圈。 既然那么难解决，把它交给生活，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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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时而沉睡时而清醒的魔 何小星在饭店没开多久进了康复中心。 然后遇见了小于，发生了小于的故事，发生了被狗咬的故事，发生了周万香的故事，小星终于从康复学校退学的故事。 那个脸谱园长开的满天星是小星从康复中心退学后送的第一家幼儿园。当时李李还处在迷茫状态，何禾的建议李李只是遵从，后来她产生了一个想法，就是让小星跟正常孩子交流，李李想把他拉入正常孩子的社交圈子，那样对小星正常的发展有一定好处。但是对于小星，却是一种折磨。小星某些方面发育迟缓，好处是他没有停滞不前，只是慢一些。意识很强，但理解力差，他跟不上节奏。老师说坐下的时候他还在站着，脑子里还想着上一步，老师生气批评他，他便一下子躺在地下以示抗议，这是他自己创造发明的对抗方式，他只知道他这样做老师会更加生气，他很爽，从内心里，他喜欢看凶巴巴的老师生气的样子。因为他的行为不当，更加激怒老师，便自然而然的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 也许这个世界的夜晚有点邪魅，或许这个世界上有我们未曾挖掘的未知的东西，晚上的时候李李睡不着觉，盯着墙上的光与影，缓缓移动，李李脑子里很容易就混进某些未知的念头：自己的儿子，好像心里住着一个魔，偶尔沉睡偶尔苏醒，沉睡的时候，小星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好玩，很讨喜的样子。苏醒的时候，便是他捣蛋的时候，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这种状况也可以说是人格分裂，就像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交战，温和型的和暴力型的，有时温和的赢了，有时暴力的赢了，而小星的身体就是他们的载体。李李的想法就是让小星渐渐的向温和型靠拢，可是那个暴戾又太强大，李李便感觉吃力。 那个满天星的校长说什么样的孩子都见过，李李相信像小星这样的孩子她肯定遇到过，她没有吹牛。只是……校长和老师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是因为小星，李李看透了人性各种的隐藏在心底的犄角旮旯里的见不得人的东西浮出来，各种的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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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星被赶出来，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幼儿园，小星的车祸便在那个时间段来了。不早不晚，好像就是为了等着小星，那个司机也好像等着把自己的命给送掉，一切好像都安排好了。 店里忙的时候，小星被李李命令着在阁楼上老实待着。他憋坏了，两眼瞅了瞅自己的书包，翻拉出自己的各种的课本作业本开始撕扯，嘴角带着邪魅的笑，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仿佛唯有撕纸才是他最大的快乐。中午的饭点过去了，还有几桌客人没走。挨到下午饭点，店里又陆续进了客人，李李没顾得上去楼上看看。小星在楼上待不住了，楼板咚咚响。李李无意中抬头，小星出现在楼梯口，李李扶着阁楼的木质楼梯朝着楼上喊：“小星你不许下来！” 直到天快黑了，店里客人也走的差不多，李李才带着小星去了附近的儿童公园，溜了一圈之后天已经黑了，李李带他从山上下来，往饭店的路上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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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酒醉的司机 那个中年人，李李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权当叫他无名氏吧，那个无名氏中年男子，您一路走好…… 事情坏就坏在那根烤肠，你说你啥时候吃不行非得在那个点吃？还非得站在那个地方吃？你站的地方不对呀小星，那个中年人说了，你站的地方不对…… 可是小星最喜欢吃台湾烤肠，也最喜欢站在那个中年人说的地方吃，小星吃的津津有味。 他来了，！一声尖利的呼啸！他和他的那辆厢式货车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来，车身擦着小星过去，后面的车门却是开着的，两扇车门咣当咣当地呼扇，像老鹰张开的翅膀，不过这翅膀却是钢铁铸成的，其中的一扇翅膀拍向了小星的后脑勺，就那么猛拍过去，小星被翅膀一样的铁门拍倒在地，他趴在地下，铁门咣当咣当响，他什么都没发觉，继续向着前边猛冲。 但是他被前边的人伸胳膊拦住了，那人义愤填膺：“你撞着人了！停下！”路灯映着一张愤怒的脸，那个小伙子大声指责：“你这个人是怎么开车的？在人行道上开车开得这么快？” 车子：“咔……”一个急刹车，他终于停下了。但是他后面的车门还在咣当，小星趴在在地下干嚎，手里的火腿肠没吃完便沾了好多土，他哭着说：“我的火腿肠呀，没法吃啦！我的火腿肠……”他来的太快了。事情也是巧，李李刚把卖烤肠的老板找的零钱装进兜里，她还低着头，小星便被拍到在地上。李李猝不及防，再说了，谁会想到人行道上会突然冲出一辆车来？李李被吓到了，她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把小星扶起来，小星还在一个劲儿的哭他的火腿肠，李李说：“小星你就光想着吃，你脑袋不疼么？小星小星你怎么样啊？儿子……” 小星呜呜嚎哭，眼里没有一滴泪： “呜呜……我的火腿肠……” 许多人围了上来，有人打电话报了警。 “快看看，孩子怎么样了？伤的厉害不？赶紧送医院啊……” 是要去医院的，要去的，肯定要去，李李心里念叨。孩子被撞了，她能做的唯有焦急和心疼，拉起小星，抚着小星的脑袋，心里的火苗子呼呼乱窜，担忧浮出来： “小星小星，你怎么样？你哪里疼？快说，你头疼不？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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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先到的，然后是112，交警和民警看了看现场，那个中年男人带着满身的酒味站在一边，李李只记得他是个黑红色的四方大脸，浓黑的眉毛，李李还想过，他的眉毛像极了自己姥爷的眉毛，李李的姥爷就长着跟他一样的浓黑的眉毛。据说那是长寿眉，姥爷活到九十多呢。那人眼皮很厚，里面深藏着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胡子微卷，好像几天没刮，也是浓浓的。他长得五大三粗，像半截黑塔一样站在李李面前，他说：“你这当妈的怎么看的孩子？让他站在路中间，没看见我车过来了吗，你就不会带孩子躲着点？” 李李胳膊环抱绕着小星，抚着小星的脑袋，焦急的上火，脑袋转了转，看了看四周：“我儿子哪里站的地方不对？我和孩子站在人行道上不对吗？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马路中间站着？” “你都撞着人了你还净理由，是你的车上了人行道，是你错了，你还指责别人，哎呀，这人这是喝了多少酒哇？都喝糊涂了……” 四周是一片指责的声音，矛头齐齐的指向酒醉的司机。 查了现场，做了笔录，李李又给何禾打电话，何禾赶紧跑过来，警察们先把肇事车辆拖到警局停车场，然后告诉李李，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看看孩子的伤到哪儿了。何禾说：“我没钱去医院呀同志，让他帮着先垫上。”何禾指着那个肇事的中年人，中年司机两手一摊：“我也没钱，你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反正孩子不是我的，要不你弄死我得了……” 一个警察说：“那就让他弄死你，当我面弄死你，行不？” “先去医院吧，孩子生命要紧，剩下的交给交警处理。”一个警察摊摊手，叹了一口气。 总感觉哪儿不对，稀里糊涂，交警也没说要司机跟着付钱，以为司机早晚是要付检查费的，交警会处理这事，他喝了酒了，又在人行道上撞的小星，他是错误的一方，两口子很自信，他会给检查费的，再说他就是真赖着不给，有警察呢…… 但是有些事情你越是自信它越是没底…… 额…… 那晚的的小星出奇的乖，哄着他进CT室的时候，那个长长的大床，小星刚开始很排斥，他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很是好奇的四下里张望，李李哄着他爬上那张大床，他在上面仰躺着，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咪，何禾跟李李一边一个安抚着他，李李轻声的安慰他：“妈妈在，爸爸在，小星，不怕，小星乖，小星很乖的，不怕啊……不怕……爸妈在……” 那张大床缓缓的往里进，小星的脑袋进到里边，两只黑眼珠亮晶晶的看着妈妈，很乖的配合着，正常检查下来他一点都没闹腾，李李以为他会从床上爬下来，或者在屋子里乱跑，但是没有，他很配合着检查完毕，两口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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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藏着一家幼儿园 事后李李感到心有余悸，她总觉得奇怪得很，那扇车门的撞击并没有对小星造成一点影响，各项检查下来没有发现一点问题，有人说是老天爷加护，呵呵，算是吧！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呢，看着他的小星星，保护着他，给他关怀给他温暖给他爱…… 车祸过后的小星依旧每天躲在阁楼上，各种的纸张遭了秧，有些废报纸也被他撕的稀碎。李李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是个人，天天把他限制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头，好像是一种猎杀，太残忍了。李李真怕他会越来越自闭，那样就麻烦了。 李李还真不知道自家的饭馆后面藏着一家幼儿园，并且还是特殊教育和正常教育一起的。李李在巷子里转悠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个牌子隐藏在一处僻静的深巷里头，“小红花幼儿园”几个字不很明显，李李看着那几个字的时候，有种感觉，就是那几个字仿佛很害羞，见了人一直往后躲，李李蹦出一个念头：你也是自闭吗？ 那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女园长，化着个淡妆，外表看起来很优雅，但是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她跟李李说：“咱们呢，是这么个情况，你家孩子的情况是需要我们的特殊的教师一对一的上课，还可以跟着大班一起上，还要感统方面的训练，你这费用要高一些，你看你能接受吗？” “能，能。”李李赶紧说。 “那……别的学生一月六百，你家的一千二。” “好好，好的……我交。”她温和的表情上写满信任，所有的焦虑所有的担忧一哄而散，李李高兴的把半年的费用都交了，然后把小星放到幼儿便出了那条长长的深巷。踏着青石板路，李李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身旁这些古老拥挤的小楼房也变得可爱起来。李李回过头瞅了一眼身后的幼儿园的窄小的铁栅栏门。李李停下脚步，身边的一个小房间开着门，里面里黑洞洞的，却露出一张普通而衰老的脸和一头花白的头发。那张脸毫无表情，却在告诉李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需要你镇定和从容，不要慌，任何不好的事都会过去，最终留给你的，是安详。 李李心情愉悦，这学校，比以前的专业的训练机构强多了，不但费用低，还能跟正常孩子一起交流，小星沟通能力差，正好让他锻炼锻炼，好为他上一年级做准备，这儿离饭店这么近，接送也方便，可真好。 李李临走的时候嘱咐小星：“你记住了，一定乖乖的上课，课堂上不许乱动，一定要坐好了，上着课不能站起来，不能在教室里乱跑，不能抢玩具，跟着老师念字……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你不许躺在地下，你记住了……”李李总是不放心，每次嘱咐小星都点头。可是一到了课堂他就像脱缰的野马，他的屁股底下好像有钉子在扎他。他如坐针毡，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着，捆的他很难受，他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要么在教室里跑两圈。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唯一没能忍住的是他终于又躺在了地下。 第六十九章，我怎么感觉你特不要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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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我怎么感觉你特不要脸 小红花幼儿园的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也就十八九岁年纪，身穿一件白底黑点的连衣裙，瘦瘦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对凌厉的眼睛，看她的眼神，又不像十八九岁，倒像二十八九，李李感觉她比三十多岁的自己还老辣，就像个辣椒，长得也像个辣椒，整个一辣椒姑娘。 辣椒姑娘第一次对李李展开了一个辣辣的笑，然后便领着小星回到教室。但是下午李李去接他的时候，辣椒姑娘跟李李说：“何小星今天表现一点也不好，他上课不老实，上着课在教室里乱跑，还喜欢躺在地下，叫他也不起来。中午不吃饭不睡觉。你回去教教他不要让他在教室里乱跑，教他不要躺在地下。你回去叫他中午头要睡觉，跟别的孩子一样睡觉。不然，像这样的孩子我们不要。” 李李有点奇怪，这学校不是给小星一部分特殊教育吗？这老师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不像是特殊教育的老师啊？李李带小星在特殊学校待过，知道特殊教育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可她不像啊。这个辣椒，只像个辣椒，还是个老辣椒，年轻的老辣椒。 渐渐地，一天天的，这老辣椒再也没有了耐心，那天李李去接他，辣椒老师手指着小星，激动地、大声地说：“何小星，从明天开始你不要来了，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李李心里一紧，自己的孩子又被嫌弃，她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何小星就是跟地亲！他就是跟地亲！气死我了，整天躺在地下，喊都喊不起来，你不要再送他来了，不要来了……”老辣椒依旧激动不已。 李李说：“你们园长收下这个学生的时候就是按照小星的特殊情况收的，她说要给小星一部分特殊教育，看你的样子，也没有给小星一部分特殊教育。我问你，你有没有单独给小星上课？或者在他躺在地下的时候用你的方法把他叫起来，你有没有方法不让他躺在地下？” “我叫他他不听啊？”辣椒依旧大吼。 李李说：“何小星特殊之处就是不听话，躺在地下和自言自语，他自言自语吗？” “谁知道他咕哝些啥？” 辣椒姑娘语气缓和了些，她说：“我们园长没说这孩子是特殊生，我也不会特殊教育，我只会正常教育，我们幼儿园没有特殊教育这一项，你还是把孩子带走吧！这孩子我带不了他。”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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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第二天找到了园长，那个优雅的女人依旧画着精致的淡妆，面对李李的质问，她神色坦然，只说：“……你领孩子走吧！但是钱只能退给你一部分……”李李窝着一股火，她大声说：“你为什么骗我？” “对不起了……”她把钱递过来：“抱歉，你走吧……” 李李接过钱，盯着眼前这位外表看起来优雅精致的女人，说：“我怎么感觉你特不要脸，我家饭店就在你幼儿园前边，咱怎么说也是邻居，你就这样忽悠我啊！” 她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钱退给你了，你走吧……”李李看着自己手里薄薄的一沓钱说：“怎么这么少？” “你家孩子不省心，我们费了太多的力气，所以要多收你的学费。”她眼神平静的盯着李李：“你家的孩子，太难带了，反正就这些……” 李李突然间挺佩服她：一个骗子都能做到静若处子、外表看起来娴静安宁、这修养简直到了极致的女子，李李都想着向她学习了。可她学不来，起码做不到把愧疚和无耻塞进心里还处变不惊。 李李走了。 她领着儿子，孤单落寞的走在幼儿园的院子里，她感觉好难过好难过，小星啊，你又一次被赶出来了，不知道你的未来还要被赶出多少次？李李难过着，突然想起没把小星的小被子带走，便拉着小星折返身回去拿小星的被子，既然被赶出来了，被子总得还给我吧？ 李李回到教室，她从园长办公室路过，无意中，是真的无意的，她俩吵得声音太大了： “何小星不就是喜欢躺在地下嘛！又没什么大毛病！你就那么容不下他？你可真辣，你这倒好，这么好糊弄的一家人你给我放走了，你还要工资？你吃屎去吧！” 李李没想到如此文雅的女园长竟然会骂人！还满口脏话，她的修养呢？她的优雅呢？装吧！装给谁看？ “就你给我开那俩钱，我都不够塞牙缝的，你收了人家的钱又没到我手里，我凭什么容忍何小星？” 李李站在了门口：“不要吵了，我来拿何小星的被子。” 女园长恢复了她的优雅和庄重：“去拿吧……”然后头发往脑后一捋，坐下来拿出化妆镜，用纤纤玉手捏出粉扑在脸上拍来拍去…… 还是歇会儿吧，让我喘口气，刚才经历了一场记忆的追杀，有点疲惫……李李闭上眼睛。她竟然睡着了，梦中的女儿依旧频频造访，耳边传来何小星在厨房洗碗的流水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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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一千零二百八十二块五毛 从车祸过后，李李便发现小星进步了一大截。他不但能乖乖的听进一部分大人的话，还能配合着做检查。并且，他变得越来越聪明，他懂得了许多事，虽然他还是坐不住，但他的智力跟同年龄的孩子差不多，这让李李很是欣慰。 但是这家假的、以训练机构的名义滥收学费的幼儿园却给了小星不小的打击，他总是在幼儿园受挫败，那个辣椒老师对着他大吼大叫，还有的男同学打他，这些小星都不回来说。这让李李很是失望和难过，她总想着跟小星的沟通还是存在着问题，李李的挫败感不亚于小星，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起码，不是个合格的病残儿童的妈妈。 李李为了学会跟小星沟通，自己跑去新华书店翻书，可是有关自闭症多动症方面的书籍少之又少，有几本也不对症。也许每个生命都是独特的，人跟人的状况不一样，所用的方法也因人而异。李李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跟小星顺利沟通？事情像一团乱麻，李李自己都捋不顺，虽然有些浮在表面上的东西自己能解决，但是深层的东西很顽固，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掉的。李李还根据医院的大夫提供的方法来训练小星，又在许多事上卡了壳，康复中心的方法也失了效，就像过期的药物，吃了也白搭。 李李想起了那个杭州来的陪读老师说过的话，是否需要心理干预？ 念头升起来，复又落回去，心理咨询，自己对那个一点也不了解呀…… 李李的小店有诸多不顺，力不从心，精疲力尽，对小星束手无策，店里的压力、生活上的压力还有双方父母家人给的压力一起像空袭的飞机扔下的炸弹，轮着番的轰炸。使得李李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对小星也疏忽了，还是慢慢摸索吧，可是李李总觉得前边有片黑暗，李李也没有了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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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又恢复了在饭店阁楼上待着的日子。 为了让他不再撕纸，李李给他买了好多玩具，蹦跶的小青蛙、一只模样逼真的狗，好几个小熊，很多的大大小小的汽车、挖掘机，手枪、机关枪、水枪……大大小小的各种的机器人……一大堆在角落里，小星翻拉出来祸害一通，狗狗便四脚朝天地躺在墙根下，很可怜的张大着嘴，汽车出了车祸，四个轮子也朝着天，机器人断胳膊缺腿……然后他把塑料枪的枪把子给掰断了，最后两眼瞅着自己的书包，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便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开始画，一道一道的红的蓝的圆珠笔，画满后开始撕。 有时候和小星跟着李李去超市，也会要求买玩具，那个狗就是他要买来的，李李很奇怪，小星你曾经被狗狗咬过，你还喜欢狗吗？还是不要再买了。可是是何小星依旧要买，还说它是假的，假的怎么会咬人呢？ 额……也是，小星你怎么什么都明白？ 买回家后刚开始玩得很尽兴，很快狗狗就失宠了。何小星从来不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玩具身上，他只寄托在乱写乱画和撕纸撕书。 他撕够了纸条，便在上面跑来跑去，踩的地板“咚咚”响，有顾客吃着饭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你家楼上有老鼠么？” “呃……有……并且还是大号的，还会站着走路，这不，你看老鼠下来了。”只听楼梯上咚咚响，小星一口气跑下来，他穿过饭厅跑到外面，李李扔下抹布赶紧追出去，只见他一眨眼的功夫便跑进了邻居家的烧烤店。 “小星啊，不要闯祸啊……”李李紧赶慢赶的跑进去，小星已经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靠近吧台的一张桌子旁边，也不说话，只是坐着。 李李松了口气，她慢慢往里走，忽然她身旁的桌子上的两个食客的对话传进李李的耳朵：“咱俩省了一千多块钱，得好好的喝两杯庆祝庆祝！” “嘿嘿，那个乡下的小娘们儿，没见过世面，叫咱俩糊弄着当傻子耍，真他妈的好玩儿……” 李李慢慢转过头，她眼睛盯上了那张黑红的脸，黑红的脸上的厚眼皮底下的狡猾的眼。她一下子认出了这张脸，尤其是那两道粗黑的眉毛，像李李姥爷的眉毛，长寿的眉毛。而另外一个，却是那个给他处理事故的交警，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民警察，不过他今天一身便装，李李也认得他，因为他有一张极寡淡的脸，很薄的面皮，单单的眼皮，整个人像一张纸片，扁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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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记得那是小星从医院检查后的第二天，当时他打电话叫李李跟何禾去交警队的时候，李李便注意到这个身子和脸都单薄的纸片人。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那个肇事的中年司机和李李一家都坐在椅子上，那个纸片人交警说：“至于赔偿嘛，你两家商量，好歹孩子没事，这也算幸运，那个……孩子的爸妈，你俩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狠了。” 何禾说：“大家都是平头百姓，都不容易，再说他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只要求他把我们去医院检查的费用给出了就行了，因为当时我手里没钱，我是跟邻居借的钱，我这不还得还人家。” “你花了多少？”纸片人交警问。 “总共……一千零二百八十二块五毛。”何禾掏出了一大摞单子：“单子都在这里，你就照着上面的给我就行了。” “我只给五百。”中年司机说。 “五百怎么行？你这……我不够啊！” 李李也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俺孩子让你撞着了，你连检查费都不出，你也太不讲理了……” “就是，你别不讲理，都给人算了。”纸片人说着公道话。 李李万分感激，好个正义的警察，谢谢你了，同志。 “我手里没那么多，明天吧，明天我给你，你把我电话留下，明天给我打电话。” 纸片人交警说：“让他先回去吧，他今天没钱，说啥都没用，让他回去把钱凑齐了明天交给你们。”然后他对中年司机说：“明天你一定把钱给人家，不然我通缉你。” 话说到这份上，李李感觉那纸片人交警特值得信赖，再说了，都有他电话怕什么？ 何禾看了一眼李李，李李瞅了一眼何禾，两口子点了点头：“好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纸片人交警，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便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联系。” 他伸出肥厚的手掌，跟何禾满是油腻的手握了一下，他说：“兄弟，明天我把钱给你，你等着啊……” 何禾跟李李压根就没有想到，第二天，何禾给中年肇事司机打了无数遍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最后直接关机了，李李欲哭无泪：这可怎么是好？ 何禾便去了交警队。 “怎么？他没有给你吗？电话关机了？这混蛋……”他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里只有电话关机的提示音，他放下电话意味深长的跟何禾说：“当时你怎么不缠着他要？或者跟着他？或者不让他走？完了，你这钱不好要了，算了，不要了吧……” 何禾说：“不是你让他走的吗？” “我什么时候让他走了？我没有！” 李李看着他的薄片脸，眼角斜了一下看向窗外，李李也跟着看向窗外，却是一只鸟儿扑楞着翅膀飞上天空。然后他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李李看到他张开的红口白牙，他在说瞎话。 李李想，他就是在说瞎话。 李李和何禾心里窝着一股火，何禾恨不得把那个纸片人给打肿了，打成圆滚滚的包子，李李想把他的薄如纸片的脸挠花了，给他在脸上画一幅画，用他自己的血，在脸上划一道道印记。但是俩人什么都没做，而是无奈的回过头，走出交警队，何禾说：“好歹小星没事，没撞出毛病，也算幸运了。算了，为个千儿八百的犯不着生气，回去干活。” 第七十一章，这俩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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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这俩彪子……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一切都很正常，日子一天天过，何禾跟李李照旧忙碌。可是那两位却鬼使神差的跑到李李眼皮子底下。李李没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很生气，情绪也跟着激动。她指着这俩人，手指头控制不住的抖，嘴唇也哆嗦着： “你俩……原来是一伙的，怪不得……我上当了，上你俩的当了，正好，你今天把钱给我，不然……不然你俩走不了……” 纸片人看到李李先是一惊，中年男子则一拍桌子：“你这傻娘们儿……还敢威胁我？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李李闻到了他俩满身的刺鼻的浓烈的酒精的味道，李李看到中年男子的浓黑、长长的眉毛正在一点一点掉落，黑色的毛毛在空中飘浮，像一根根细小的发丝。他的眼睛上面开始变得光秃秃，他的模样怪异极了。纸片人越来越薄，越来越薄，薄的真像一片纸，一片白白的、薄薄的纸，而他的脸则变得像一片蜡烛的光，黄澄澄的，还像女人手上戴的黄金。 纸片人把他摁到座位上，然后对李李说：“我说你，认错人了吧？” 愤怒让李李的脸涨得通红，她指着中年男子说：“扒了皮我认得他骨头……他开车撞了我的孩子，他欠我钱……他得还给我钱……” 食客们都抬头看着，都忘记了吃饭，都在看这个纸片人怎么收场，两个人醉醺醺的站起来，把桌上杯子里的扎啤抓起来，然后一仰脖统统喝了个精光，抓起桌上的肉串塞进嘴里，牙齿嘶咬着烤肉，从竹签这头撸到竹签那头，竹签子“滋儿滋儿”冒着火星。李李又看到了那个纸片人的红口白牙，他俩把烤肉吃光，把酒喝光，把桌子上弄了个杯盘狼藉。 此刻烧烤店的老板朱刚站在旁边，闷声不响的看着他俩，纸片人跟朱刚说：“给我记账上，我先走了。” 然后他把胳膊搭到中年男子的身上，两个人勾肩搭背醉醺醺的走出烧烤店，纸片人还回过头对李李张开手指，他指着李李，结结巴巴地说：“我说你……认错人了……不……不是我俩……不……不欠你钱……” 李李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走出烧烤店，心里像抽空了一般。朱刚在后边“呸！”的啐了一口：“他娘的，这俩彪子，又赊账，都赊了好几千块钱了，光赊不还，吃霸王餐，这些社会渣子，真他妈该死……” 李李说：“他死了你的债不就烂了吗？他还是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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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刚把话说完，就听马路上“轰隆隆”一声震天价响，好像发生了地震，连地面都颤抖了一下，然后便恢复了平静。就听马路上有人大喊：“坏了，出车祸了……” 李李跑出去，她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那辆曾经撞过小星的白色厢式货车翻倒在路边，那个中年男子被压在驾驶室里，那个纸片人交警也在里面，两个人血肉模糊，鲜血流了一地。并且那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像一条条小溪从驾驶室里往外流淌，李李只觉得双腿发软，她眼前模模糊糊的只见到天与地之间血红一片，她眼睛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朱刚赶过来，他上前去。许多人围的水泄不通，马路上汽车堵起了长龙。朱刚钻进人群，然后他又出来跟李李说：“完了！这下子钱是真的要不回来了。” 李李说：“为什么？” “这俩彪子死了，死的透透的……” 这不是李李要的结果，她不想看到那个男人和纸片交警死亡的惨烈的镜头，确实是喝多了，可能逃跑成了习惯，他俩跑的太急了，拐弯拐急了，所以车翻了。李李并没有对那个男人有太多的责怪，不就一千多块钱吗？不给就算了嘛！至于吗？但是，他却因为逃避这一千块钱走上了不归路。李李替他惋惜：真的不应该，不应该呀！他长着一双长寿眉呀，跟自己的姥爷一样的长长的眉毛，姥爷活到九十多呢，他也该好好活着的…… 事情就坏在那个时候对酒驾查的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对酒驾的处理也比较松，以至于他得寸进尺。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酒驾，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如果那时对酒驾像现在一样处理的这么严，也许他到现在还在……还在做什么？还在肇事逃逸吗？还是欠钱不还？总之，也许恶真的会在他心里疯狂的滋长，邪恶这东西，也是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的。一样的。他逃过一次便想逃两次，逃过两次还想逃第三次，他会无休止的贪婪下去，无休止的让自己作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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