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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滴答河传奇[第2页] |
作者:祁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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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伶停了针线,将带线的针插在线轴上,伸出纤手,将那纸包抓住,一把扯过,急切打开。 见到两块花布一条红围脖,王仙伶不禁喜出望外,用手轻轻摩挲着,反反复复地看着,笑得犹似花枝乱颤。 入冬后,王仙伶一直想做件新袄,没舍得钱,她穿的的红花袄早旧了,还是结婚那年做的。而今不比往日,一个寡妇,又没什么营生,岂敢破费? 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物品前,是难以抑制住占有欲的。王仙伶欢快地下地,将红围脖拎起绕上脖子,虽比不上原来卖掉的雪狐围脖珍贵,倒也华美极了。 红围脖把她的身腰、臀部和胸脯都烘托了出来,显得别具风姿,分外撩人。 她又将花布展开,用手指丈量,估计出尺寸,够做一套新袄。 王仙伶喜上眉梢,道了个万福,媚眼看着甄有财:“俺给你倒水去。” 甄有财也不回答,抓住王仙伶一只胳膊,将她扯坐在炕沿儿上。 王仙伶挣了几下,竟没走脱,心下着恼。这甄有财平日里也偶有小动作,她只要竖了眉眼,他就不敢乱来。 毕竟在寡妇门里,真要叫嚷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
见王仙伶变了脸色,两只骄傲自大的ru房,在衣服里咕咕乱叫。甄有财冷笑一声,放开她的胳膊,将手慢慢伸进怀里。 甄有财故意磨磨蹭蹭,边掏边睨着王仙伶的反应。 王仙伶住了手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怀里,不敢眨眼。 有道是“人无财助精神减,手中缺钱应对难。”甄有财特意将银元在怀中抖出了响动,王仙伶听了眼睛一亮,立时急不可耐,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柔声道:“拿来!”语音又清脆,又娇媚,动听之极。 看那王仙伶媚眼如丝,樱唇含笑,甄有财竟似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他一向吝啬,平日尽施小惠,拿钱却是第一次。他来时怀中只放了两块银元,这时笑着掏出来,递到王仙伶手掌里。 当时老百姓人家一个月也赚不了一块银元,王仙伶手里握了这两枚硬货,笑靥如花,喜不自胜,捧在嘴上亲了又亲,这将够她花销几个月。 俗话说得好“酒能红人脸,钱可迷人心”,甄有财见时机成熟,急不可耐用胳膊搂了王仙伶。 王仙伶再无反抗,低眉顺眼,笑得甚为淫荡,竟迎合向他唇上吻去。 甄有财登时头晕眼花,飘飘荡荡,便如置云雾之中,只觉眼前这狐狸精说不出的娇美可爱。 室中的蜡烛燃尽熄灭。 甄有财怀中抱的是温香软玉,周身数百根骨头,每根骨头登时都轻了几两几钱。 王仙伶也是格格娇笑,这正是女人芳心默许、决意委身相就的神态。 一个炕上两个人,一个本非淑女,一个也不是君子;一个既不会守身如玉,另一个也不肯坐怀不乱。 于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如两条蛇纠缠着,彼此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 他们的呼吸都停止了,周身的关节嘎嘎做响,嘴巴互相吸引着碰在了一起,碰到了一起就胶住了,最后干柴烈火燃烧起来。 |
甄有财当晚没回家。入夜后,弱弱急得到处去找,听村民孙三炮媳妇刘迎花说看见他进了王仙伶家。弱弱谢过后,便往王仙伶家走。 此时月亮仿佛也很解风情,故意躲入云中。弱弱越走越近,越近越怯,越怯越慢。只听得墙边男女嬉笑之声不绝,循声走去,贴近墙根。 忽听得甄有财笑道:“你身上哪一个地方最滑?”那王仙伶笑道:“俺不知道。”甄有财笑道:“俺来摸摸看。”那王仙伶只觉得菊花一紧,并伴随阵阵快感,全身似乎都瘫痪无力,忍不住呻吟起来。 弱弱登时面红耳赤,又羞又怒,却不敢敲门,当即又悄悄离墙,坐在雪地上。身子动也不动,两眼直勾勾地茫然望着对面洒满月光的苍茫大山。 又过了一会,屁股底下的雪化了,肌肤不堪寒意,弱弱便返往家中。 回家的路上,弱弱不停地哭着,心情比寒冬中的寒风还要寒——寒心刺骨! 到家后,弱弱没有铺被,也没有解衣,和衣躺下,翻腾了一宿,流了不少眼泪。 天亮时,弱弱起来了,和平时一样干活。她想通了,这是自己的命,得认! |
弱弱一夜没有睡好觉,甄有财和王仙伶同样也没有睡好。他们实在是太渴了,狂热地啜饮着对方。 甄有财觉得自己以前的每一个毛孔都是堵塞的,如今它们却如遇到了春风的花朵,狂放地开了。 随着不断抽dong,浑身滚烫的yuhuo喷张,王仙伶张口将憋了很久的jiao春漏出来,香汗淋淋,娇喘细细。 |
寡妇梦见个jiba——想好事。王仙伶长时间没有做爱了,尤其是老公不幸离世后,多少个孤独寒冷的冬日,多少个寂寞难捱的春夜,就特别特别地“想”。 起初是脑子“想”,后来身子也跟着一起“想”。 脑子想还好办,压住它不再想。身子一想就麻烦了,太折磨人了。王仙伶身子想得恍恍惚惚的,热热烫烫的。全身实在酥痒难耐时,夏天便靠黄瓜、冬天则靠萝卜来自慰,最后情动魂飞,体酸骨麻。 |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今天,她的性欲开始汹涌澎湃了,久蓄的欲潮爱意,山洪般被引发奔泻。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终于知道自己有着多么强烈的性欲。 积郁了多年的欲望,一旦爆发出来,将是可怕而难以抑制。 良辰如梦,春宵苦短。这一晚上,俩人一样热烈一样贪婪一样不觉满足也不感困乏,直到把两页炕面的土坯弄塌,俩人又嘻嘻笑着挪一个地窝儿接着颠鸾倒凤。 甄有财使出浑身解数,王仙伶也使出浑身解数,两个人在炕上大战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积压了长时间的情欲,一旦发动,便难以休止。 太阳初升时,他们终于累了。一种空空洞洞、澄澈透明的累。这才沉沉睡去! |
9 冬天的滴答河屯显得异常宁静。屋顶,地面都铺了一层白雪,村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小了一号,远山也笼罩在一片白皑之中,看不大分明,近处矮小的灌木,更是被大雪压低了头,一阵寒风吹过,毛毛雪尘漫天飞扬,刮打在人的脸上很是生疼。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屯子里老百姓的生活都和浩翰的大森林紧密联系着。一到冬季,山林里禽兽为了觅食,常到地边和屯边转悠,真正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 收完秋,农民冬闲,有的背着枪到森林狩猎,有的挖地窖窖狍子,下套逮野鸡、野兔。背枪打野兽的叫打大围,大多是猎户;下套逮野兽的叫打小围,是业余农民,总之都时有斩获。 那天下了第一场雪,辛宝宝在山上幸运地套了两只野鸡,幸雪见了两眼放光,直流口水。当场和野生蘑菇炖了一只,留了一只冻了过年吃。 菜炖好后分出一碗送给甄有财家,甄有财不在家,弱弱客气地收下。闻着这香气扑鼻的菜,弱弱馋得口水都出来了,也不敢偷吃,只等甄有财回家上桌一起吃。 这鸡肉和蘑菇都是纯天然食品,滋味极好,弱弱吃了一块鸡肉和蘑菇,顿时嘴就兜不住哈喇子了,再要去夹。被甄有财狠狠一眼瞪过来,弱弱再没敢动筷,那一碗鸡肉炖蘑菇自然都被甄有财吃了个干净。 |
这日小村里打破了宁静,只见鸡飞狗跑,尘扬土起。原来李俊在满村追打自家娘们,娘们惊慌尖叫,四处逃窜,引来众人围观。 这李俊是个狠辣角色,猎户出身,一副好身板,长的不胖不瘦。最大爱好是打围,领几条狗,背支黑漆油亮的双筒猎枪,满森林乱窜,下夹子,布套子,打狍子,弄狼皮子,逮山狸子。 李俊今年五十多,快六十岁了,仍宝刀不老,英雄不减当年。老婆连着给他生了六个儿子,最小的八岁毛十多岁,最大的三十多岁,早娶妻生子,生的第一个孩子居然比李俊生的小儿子还大两岁。 那时候的人结婚都早,十七八岁就结婚了。侄子比小叔大,倒也平常。也因此有了那句俗话:“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 李俊家人口虽多,但没分家,都在一起过。李俊把周围的几户房子买了,砌了围墙,建成四合院的格局。 在当时家家户户都是用土坯建房,李俊却花大价钱用青砖青瓦盖起坐北朝南的正房,正房两边厢房。 别样的脊瓦错落有致,门窗全部红松做的,东院西院、几进几出的连在一起,两头山墙之巅伫立的神兽好像在保佑此屋。 两扇大门往里开,大门上两个铜质的吊环磨得透亮,门斗正中系大青砖雕刻的牡丹花瓣、蝙蝠图案寓意着富贵吉祥,把房子装饰得异常气派,成了村上最好最富最贵的李家大院。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李俊之所以能成为大户,是缘于他前几年进深山打猎时,无意间得到一颗老参,回来变卖后家境变得一夜暴富,外人极是羡慕。 |
李俊脾气暴躁,六个儿子彪悍势众,长子李宝金剽悍英武,次子李宝银性格宽和,三子李宝铜血性过人,四子李宝奎狡诈奸猾,五子李宝库倔强凶狠,六子李宝玉脑子有些慢,说傻也不傻,说奸也不奸。 吃饭时有人说一笑话,别人笑了,李宝玉没笑;饭吃完了,他突然笑了。只要张口说话就扬了二正(傻子),句句让人好笑。 李俊家是村上的一霸,在村里无人敢惹。大家不知李俊追打娘们的原因,只见他眼露凶光,拼劲追赶。 娘们躲进了村民刘黎明家院里,李俊跟着进去,打得满院子飞。 刘黎明是残疾人,前几年上山采松子,不小心从树上摔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只见他一瘸一拐地劝架“白(别)打了,白(别)打了!” 而他家的小花狗则身体健康,欢快奔放地跑过来跑过去,想给人们撑场子,好让他们好好地打。 李俊显是动了真火,两个儿子和各自媳妇也拼命追了出来,他们晓得老爹的脾气,搞不好要出人命。 儿子上前去拉架,好事人就问媳妇原因,媳妇解释说:“娘不小心把爹的老虎皮烧了个窟窿,那可是爹的宝贝疙瘩,老爷子火了,要杀人,这可咋整啊?”大家这才明白,事情真的严重了。 李俊有张白老虎皮,是多年前在虎林县境内打到的。寻常虎皮必是黄章黑纹,这一张虎皮却是白章黑纹,叫做“驺虞”,极是少见,得到者大吉大利。 李俊常常自吹自擂,说这是天下最吉祥的宝贝,八百年只出一只白老虎,就算出了,也打不到,剥不到皮。 这张白老虎皮放在屋里,邪鬼恶魔一见到,立刻就逃得远远地。身上有病,也不用吃药,只须将白老虎皮当被盖,盖不了几天就皮到病除。 村人皆知,这白老虎皮漂亮,纹理华丽,皮货商出了上千银元的高价都没卖,留在家里当宝贝。李俊打算自己死后带进棺材,现在皮子破了,这娘们无疑捅了天大的篓子。 大家正议论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钻心刺骨,让人乍起一身鸡皮。 原来,李俊儿子一时没拉住,他们的娘让李俊一棍打折了腿,正自痛声哀号。 李俊红了眼,脸色胀得紫酱一般,大叫道:“败家娘们!整死你!”扬起手中棍子再打,这次被两个儿子拼尽全力拉扯住了,媳妇们连忙去请了大夫回家救治。 |
在这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女子要幸福快乐真不容易。幸雪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见李俊娘们被打折了腿,不禁暗自庆幸。 她想起了自己在日本移民家的日子,虽饱受折磨,被打折骨头却没有过。如今,辛宝宝拿她当宝贝,好吃好喝都先让自己,除了村人因为那死人经常取笑外,日子过得真是顺心顺意,如同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云彩。 幸雪心满意足的想着,笑逐颜开,倍增妩媚,抬脚往甄有财家走,她要去找弱弱学做鞋。 进得甄有财屋里,只见弱弱目光之中流露出一股哀愁凄惋、自怜自伤的神色,幸雪不自禁的起了同情之心,轻轻问:“怎么了?”弱弱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友情,本身是至善的约束,历经劫难而益显圣洁。友情加倍了我们的欢乐,分担了我们的愁苦,而增加了我们的快乐,减少了我们的痛苦。 这些日子幸雪跟弱弱交往甚密,有一股人生知己、相见恨晚的交谊。 自那死人事件后,弱弱是唯一愿意跟幸雪来往的女人,她有空就常来走动,帮幸雪干活,忙家务,里里外外格外勤快。 闲下来休息的时候,弱弱不爱说话,多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幸雪说。乡思飞越的幸雪,遣愁无计,当然欢迎有这样朋友来闲谈破闷。 |
幸雪在滴答河村很孤单,受人排挤。她从不主动与别人往来,如今这弱弱愿意给自己做伴,又没半点冷言冷语,自是高兴,心里的闷气少了许多。 幸雪是朝鲜女人,很多活计不懂,弱弱就手把手教她,缝棉袄、做皮冻、摊煎饼、包粘豆包,大缸泡酸菜——用大白菜腌制而成的,特别好吃。 东北的冬天离不开酸菜,吃法非常多——包饺子,吃火锅,杀猪菜,猪肉炖粉条,都少不了酸菜。除了口感好之外,东北的酸菜是由乳酸杆菌发酵制而成的,含有大量的乳酸,吃酸菜还可以起到调节肠胃的作用,对身体健康。 弱弱还教她生豆芽——用一个盆,装上黄豆,放上少量水,放在炕上。由于火炕的温度,盆水升温,豆儿生芽,两晚的时间,一盆新鲜豆芽儿就诞生了。 幸雪对那些活计生疏,但却有一手好厨艺,是她妈妈教的。她妈妈有祖传做狗肉手艺,十三岁进宫,在朝鲜王朝厨房做尚宫,干了二十年,三十三岁时才成为御膳房的正式尚宫。后来遇到爱情私自离宫,嫁给幸雪的爸爸,隐姓埋名生活在乡下。 幸雪各色菜都能炒得色香味俱全,引人胃口大开。腌咸菜更是一绝,萝卜、土豆、白菜都腌得适口好吃,这让弱弱很羡慕。 幸雪就教她做饭,弱弱学的也认真,竟迷上了做饭,厨艺日新月异,中朝风味兼收并蓄,但比起幸雪的厨艺,还是差很多。 幸雪是外国客,弱弱不是本地人。幸雪爱说笑,弱弱多旁听,一来二去,这两人,就处出了非同寻常的姐妹情谊,彼此走动密切,丝毫不顾旁人的眼色。 |
弱弱整日愁苦哀叹命薄,心中醋意甚浓,时常睡不好觉。甄有财一趟趟往王仙伶家跑,经常夜不归宿,有时还拿店里的商品。 弱弱知道,那些商品都送给王仙伶了。家里天天清汤寡水、粗茶淡饭,而王仙伶家则天天大鱼大肉、菜肴丰盛。 村里闲言四起,弱弱觉得在人前矮了半截,抬不起头来。自家老公这混蛋纵情恣欲,与寡妇夜夜狂欢,白天回家,反倒理直气壮,不是对她视若无物,便是对她拳打脚踢。 弱弱不敢反抗,只感到自己孑然一身飘零世上,好不凄苦,柔肠百结,满腹辛酸,可向谁诉说呢?遂泣诉幸雪,幸雪也无可奈何、爱莫能助。 弱弱想起昔日挖参客死在自家,被甄有财背到辛宝宝地里,做得欠火(考虑不周),害得人家夫妻受罪,甚觉过意不去。 弱弱心怀愧疚,总想借机帮幸雪做点事补偿一下,好讨个心安。不想,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自己跟幸雪越来越投缘,竟做了好姐妹,倒也出乎了意料。 弱弱为人朴实,但在幸雪面前,不知怎的,心中无拘无束,似乎是跟她自幼儿一块长大一般,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弱弱常常感慨地对幸雪说:这满屯子,俺就你这么一个对撇子(合得来)的人儿呀!俺好羡慕你,有感情的两口子,过起日子就是不一样,喝白开水觉得甜,吃窝窝头也觉得肉头(柔软而有韧性)! 说到这里,两姐妹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
10 这一日,弱弱正坐在屋里纳鞋底顺带看店。这杂货店不大,东西也不多,平日里没几个主顾,其实并不需专人全天看侯。 若遇顾客上门,店主不在,便会找邻居寻一下,村中人口不多,一会便能找着,实在等不及,可留下话来,主人回来后也会送货上门。 这店以前都是甄有财亲自看的,这些日子他与王仙伶打得火热,就扔给了弱弱来看。 甄有财每次回来,首要事务就是清点帐目,核对货物。他虽埋了很多银钱,店里这点小钱却仍看得极重,只要有闲,定会自己看守。 甄有财眼孔最小,只认得一个“利”字,虽然靠大参成了暴发户,但仍把钱财二字看得大过了天。 甄有财深谙财富积累的秘密,知晓一粥一饭半丝半缕都要以金钱换取,思其来之不易,念其物力维艰,又怎么舍得轻易浪费小钱?大钱小钱都是钱,是钱就得尊重,就得珍惜。 创业不易,守成更难,无论谁要做到这一点都必须付出相当代价。甄有财明白这一点,因此爱惜这杂货店事业就好像王仙伶爱惜自己的容貌一样。 |
这时,甄有财气哄哄的从外面进来,脸色极是难看。弱弱觉得奇怪:现在是晌午,往常老公都会在寡妇破鞋家一起吃饭,今天怎么回这么早? 弱弱没做饭,刚就自己嚼了两块饼子了事。她知道老公的牛性子,忙抛下鞋底,下地去给他做饭。 甄有财也不搭理老婆,兀自坐在炕头生闷气。今天,他被王仙伶赶出了家门! 自上次进城卖参回来后,甄有财给王仙伶送了东西塞了两块银元,两人就厮混一起了。 那些天,王仙伶对甄有财极为顺从,目送秋波、扭腰摆胯、搔首弄姿、侍奉驾临的皇帝一样殷勤周到无微不至,把甄有财伺候得舒舒服服家都不愿再回。 一日,她整了很多好菜,小炕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全是特产珍品:一盘透着一股烟味的熏野猪肉,一盘清蒸野鸡,一盘红烧娃娃鱼,一盘费尽周折从猎户手中买来的熊掌,还有一盘猴头,白银耳黑木耳黄花等山野菜自然也不少。 最重要的一道菜,竟是驴鞭。 据王仙伶讲述,孙三炮特意拉出一头公驴来,在木架子里固定了,又拉出一头小母驴绕着公驴转,公驴的鞭就挺出来,屠夫高彪子从后边用铲刀猛地一戳,铲割下来。 高彪子扬起手中驴鞭对众人介绍:补阴壮阳的好东西,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吃了炕受不了。 听此广告,王显玲便花高价买下来,做出这道驴鞭。 王仙伶屈尊给甄有财脱鞋,请上炕,又摆筷子,又倒好酒。 甄有财好激动,伸手握住她一双小手,只觉柔腻滑嫩、温软如绵,微笑道:“哎呀!这么多好吃的。好妹子,你真好!” 王仙伶目光中含情脉脉,双颊晕红,低声道:“你叫俺什么?” 甄有财颇感不好意思,道:“俺冲口而出,妹子别见怪。” 王仙伶含羞道:“俺怎会见怪?俺喜欢你这样叫。” 甄有财心下惊惶疑惑,问道:“妹子,你为啥对俺这么好?” 王仙伶笑道:“没有没有,不过………不过………”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说下去了。 她的笑声撩心酥骨,催情泄精,甄有财心下暗暗叫苦:妈拉巴子,看来又要破财啦! 每个女人都有最美丽的刹那,一瞬间的怒放。甄有财突然发现王仙伶今天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且娇艳绝顶,令人魂酥骨软。 原来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那是麝香的味道。 麝香产自獐子身上,獐子是东北森林中长得最难看的动物了,它黄褐色,毛发粗糙,但胸脯那里会有一道白色,好像它终日为自己预备着一条白毛巾,等着擦汗。 虽然獐子的形态像鹿,但是不长角。它的头又小又尖,皱巴着,非常丑陋。雄性獐子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在它的肚脐和生殖器之间,有一个腺囊分泌物,把它取下干燥以后,它就会散发出特殊的香气,也就是麝香。所以村民把獐子也叫香獐子。 麝香是名贵药材,能治疗中毒,有醒脑、通窍的作用。除了这些,它还可以作为避孕的药物,只要闻一闻它的气味,就可以起到避孕的效果。 |
甄有财定了定神,问道:“不过怎样?” 王仙伶道:“俺不说。” 甄有财知道这个王仙伶是属貔貅的,向来是只进不出,平白无故怎会拿这么多好菜来,有说词? 甄有财见她神态忸怩,心中一荡,忙镇定心神,道:“好妹子,你尽管开口。” 王仙伶没有回答,却倒了一杯梨树老白干,这酒出自梨树镇老酒坊,是那时候的东北名酒,价值不菲。 这酒醇香芳洌,教人嗅着都舒服,清清亮亮的酒色,更教人看着顺眼,若有人真能忍得住不喝,那才真是怪事。 王仙伶双手把酒端过来,甄有财接过抿了一小口,这一小口不喝也还罢了,一喝了下去,哪能忍住喝第二口,直至喝干。 甄有财只觉一股暖意直下丹田,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接着,他全身的血液又热了起来,眼睛也亮了。 甄有财用力敲着饭桌,引吭高歌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这正是李白的千年绝唱“将进酒”。 王仙伶以前听老公独眼龙也曾念过,却总觉得这不过只是个酒鬼疯言疯语。但此刻自己也喝了点酒,只听了两句,已觉得这首长歌的确是气势磅礴,古来少有。 再等到一曲终了时,王仙伶已不觉热血奔腾,热泪盈眶,不知不觉间,已将手里一杯酒都喝了下去,嘴犹自喃喃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来,有财大哥,俺敬你一杯,与你共消这万古愁吧。” 炕烧得火热,王仙伶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一条红肚兜的吊弦绳子。 炕边点着的两枝蜡烛却是白色的,红红的烛火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肌肤洁白而又细腻,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尤物。 |
屋外朔风大雪,室内却是融融春暖。王仙伶陪着喝了几杯,这使甄有财大为高兴,周身热血奔涌,便放纵自己多贪了几杯。 酒酣微醉,只听甄有财道:“来来来,再陪俺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说着伸了个懒腰,烛火摇晃,映得他脸上尽是醺醺酒意,浓浓情欲。 王仙伶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俺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 见王仙伶一双秋波,似嗔似怨,甄有财心里大骂:“孖了个比的,真能演戏,惦记俺?还不是惦记俺的钱!” 甄有财表面却装成惶恐,忙放下酒杯:“咋了?俺这不是总来看你吗?”说着又端起酒杯:“来,咱俩走一个(喝一口)。” 王仙伶冷哼一声,道:“你要待俺好,便要真的待俺好,嘴里说的甜甜的,又有什么用?” 酒酣香浓,情致缠绵,王仙伶终于套了点实话,得知甄有财藏了不少钱,具体数目不详,怎么来的呢? 甄有财的嘴角就象是咬牢了个鸡爪,无论王仙伶怎么说,怎么问,他却再也不肯开囗了。 甄有财是风月场老手,深知对女人不能交心,交心之后就变成了交代,交代了之后,最后就变成了无法交代。 甄有财不让王仙伶问下去了,把她按倒炕上,大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着,让她娇喘吟吟,说起话来软绵绵、断续续:“你……你……啊……” 王仙伶已经没法说下去了,因为甄有财已除去自身衣裤,浑身赤裸地与她纠缠在了一起。 |
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细细舔舐亲吻,每一块肌肉,都被他反复揉捏抚摸。 王仙伶那身上愈来愈浓的奇特麝香,不断地激发着甄有财的冲动,她阵阵噬骨的娇吟,也让甄有财的欲望愈发的暴涨。 |
夜夜都是春,却夜夜不是春。幸福总是那么短暂,可能三十秒,最多也就五分钟。高潮之后,谁知道等到的是什么?也许是春天,也许是无尽的寒夜…… 一开始,甄有财事事都顺着王仙伶,咬咬牙,跺跺脚,要的东西挑挑拣拣的给了。王仙伶手段老道,不觉中,半个月时间又在甄有财身上敲了三个银元出来。 甄有财本就吝啬,这么花钱何曾有过?开始吃不消了,后面再去,只送点稀罕小物什,什么铜粉盒啦、抽纱手绢啦、小暖手炉啦! 大钱,那是坚决不花了。 王仙伶何等样人?态度立刻冷淡了下来,好茶没了,好菜好酒更别想了,人也高高端起,成了贵妇,不许甄有财近前。 甄有财两难,一面不舍得花钱,另一面又放不开王仙伶。一想起这个女人水蛇般扭动的腰肢和脸上那种永远带着贪婪的表情,甄有财就会觉得有一股热意自小腹间升起。 甄有财也痛恨自己的吉叭贪欲,怎么心心念念总想着她?难道就战胜不了美色欲情? 结果,甄有财最终没有战胜吉叭欲望,精虫上脑,再次来到王仙伶家。 王仙伶突然变得热情客气,一脸的可怜兮兮巴结相,说娘家父母年迈多病,想孝敬两块银元。 甄有财皱了眉头,就似在饭碗发现一条毛虫似的,有说不出的憎恶,但仍低声细气的道:“你别一天到晚念三七儿(旁敲侧击),俺没钱。” 一听没钱,王仙伶扶住桌子,突然笑了,笑得花枝招展,两只沉甸甸的乳房,起伏不停。 王仙伶笑完后马上变了脸色,柳眉倒立:“滚!你少给俺整那三圈鬼画弧(阴谋诡计),骗谁呢?你那点小心眼还能瞒得了俺。没钱,俺不稀罕(喜欢)你,以后白(别)再登俺的门儿。”说完,竟真的将甄有财撵出了门。 |
甄有财坐在炕上越想越气,这个小寡妇,自己搭了许多钱财,她竟一点脸面不留,真是只白眼狼。 “一毛钱看一看、两毛钱摸一摸、三毛钱做一做啦!………”甄有财想起自己单身的时候,实在寂寞难耐,就会去城里逛窑子找窑姐。 做爱次数多了,彼此都有了点感情。甄有财实在没有什么钱了,送点小东西,只需几块糖果和毛巾,即可换得窑姐们免费服务,什么“大腿推”、“一身轻松”、“引蛇出洞”等等!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王仙伶白眼母狼,还赶不上窑姐有情,真正的无情无义! 他孖的!甄有财发狠不再去王仙伶家,然而他精虫已进脑髓,愈是难得愈是渴慕。想起王显玲那语调和声音,乃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那娇怯吟吟、俏生生、小巧玲珑的胴体,再贪婪地闻一闻她身上那荡人心魄的麝香气味,真是销魂。 想到这里,甄有财不禁心荡神驰、欲火如炽,喉间这时已升起一种干渴之感,在屋里跳上跳下,指手划脚。 一想起王仙伶,甄有财神采奕奕,再一看厨房里忙活的弱弱,登时兴味索然。 思量再三,他突然计上心头:何不给王显玲打个借条,只说现在没钱,日后补上,先哄着她,日子久了,有了爱情,钱自然就不会要了。 所谓爱情,那是扯淡。爱是做出来的,越做越爱。做爱就是好,什么账算不下去,在炕上可以一笔勾销,成糊涂账。甄有财深信:只要他们的肉体能夜夜狂欢,其他都不在话下。 姓甄的何等样人,又怕出什么丑了?甄有财越想越觉可行,他招呼也没打,昂首挺胸又匆匆往王显玲家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搓了搓手,心里乐不可支,为自己聪明才智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弱弱做了简单的饭菜往屋里端,发现哪还有人?不觉叹了口气,将饭菜重又端回厨房。 |
11 白茫茫的山,白茫茫的河,白白茫茫的村庄,白白茫茫的院落。 多少孩子在雪地里戏耍着,一片白白茫茫,衬托着孩子们红红的脸蛋,雪花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偶尔却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或挂着白白的霜花,好一幅雪中画卷。 雪花拂过,那种新白,在太阳的光照下,白净净、亮闪闪;无论远山,还是近舍;一片银色,皑皑白雪,皎皎靓丽。 那个美呀,那个白呀,让人陶醉,那个亮呀,让人不敢直视。这就是滴答河的冬天——美,大美,极美! 在这雪天里,滴答河屯家家户户的庭院中,会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衣服,洗过的衣服搭在晾晒衣服的绳子上,两面冻在一起,直愣愣,硬生生,远远看去花枝摇曳,美丽极了。 孩子们自己动手制作各式各样的“风车”插在自家外面的窗棂上,与西北风比美,“唰唰”“唰唰”………,唱出有节奏的音律,好听极了。 孩子们还可以自己做冰灯,把水桶装上水放在外面冻,当冻至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把剩下的水倒掉。再拿到室内将桶融化下来,把冰从桶中倒出来,扣在地上,里面点上蜡烛。冰灯就做好了,放在院子里非常漂亮。 还有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在村头林边堆了很大一座雪丘,他们把雪拍实,将中间挖空,再找桶去露天泉眼中舀水,泉眼已结了冰层,底下是活水,冰层不厚,很容易就凿开了,孩子们将上面的薄冰塞进嘴里,噶嘣噶嘣的咬嚼,清凉透心。 孩子们将水带回浇在中空的雪丘上。雪丘很快变成了半冰半雪的窖子,一冬天都不会化,孩子们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
马上过年啦!今天是阴历二十三,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小年做准备。 在东北,小年要扫棚,一家人都会忙着清洁洗涮,有淘气的孩子已零星放起了鞭炮,年味儿越发重了。 时近晌午,辛宝宝夫妻在家里搭手做起了饭。辛宝宝在旁边拾掇冻山鸡,幸雪则把饼子麻利的贴进锅里。 这段时间,辛宝宝和幸雪经常上山,共逮了好几只野山鸡,大小不一,两口子没舍得吃,都收拾好冻了起来。 今天过小年,两人觉得,也该吃顿肉了,就去仓房的大缸里拿了只野鸡。 在东北,冬天时到处都能做冷藏柜,家家都会在仓房里放一口大缸,将鸡、鸭、鱼、肉、干粮等收拾好了直接放进去,盖上盖儿,没多久就冻透了,要吃时,提前拿回灶房缓着,化好就可以炒炒炸炸,很是方便。 辛宝宝一早就将冻鸡拿屋缓着,现在已经化透,又将鸡身没除光的毛用手拔净,用刀大块小块的切好,等幸雪拿去下锅。 幸雪在后院地窖里捞酸菜,她刚下梯子,准备拿酸菜,突然听到隔壁二柱子老婆在外面喊:“二柱子,快,快出来,王仙伶搁(在)甄有财家抢东西呢,赶紧去看呐!” 幸雪立时怒火中烧、拊膺切齿,连酸菜夜不拿了,快速从地窖里爬上来。甄有财和王仙伶那裤档子事,幸雪是知道的,但甄有财在她心里是好人,这印象已根深蒂固。 甄有财自己滥交,惹祸上身,这事确有不该,就像野狗啃食枯骨,就像野鸟抢吃腐肉,就像逆风举火把,反烧自身。可他于自家有过好处,在自己眼里就是好人,再说她和弱弱情如姐妹,弱弱瘦弱,打起架来哪是王仙伶的对手,这两口子都是善类,可别吃了这寡妇的亏。 幸雪知道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儿,这寡妇向来刻薄无礼,料想定是仗了与甄有财的私情,故意寻衅,明火欺负,干这个大破鞋! |
幸雪一时关切,也顾不上叫辛宝宝,撒腿就往甄有财家跑去。 常言道“天上没云不下雨,世间无理不成事”。甄有财家被村民围了个里外三层,弱弱正躺在雪地里打着滚哭号,甄有财则蹲在一旁,神色尴尬,一言不发。 他眼睁睁看着王仙伶理直气壮地指挥来人,将杂货店的东西往外搬,心疼不已却没法阻拦,因为自家有把柄落在了人家手上。 原来,那日甄有财自作聪明,想到了打欠条的好方法后,又返回去找王显玲。 王仙伶在心里计较一番后,勉强将甄有财迎进屋,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找出纸笔请他立字为据。 那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极少有上学的。但王仙伶天性聪颖,小时在娘家,哥哥上私邸,放学回家,她便偷偷向哥哥学习,认识了不少字,把张欠条看明白并无问题。 甄有财应了,打个欠条又不是给银子,这还不容易? 他将欠两个银元的字据立好,王仙伶收妥后,方才露出笑容,说道:咱们说话可得敲钉转脚,不得抵赖。 王仙伶跟甄有财鬼混,只为钱财。每日里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尽是琢磨如何从甄有财这个大头敲出钱来,软的硬的,喜的怒的,笑的哭的,捧的骂的,都使了个遍。 甄有财本不打算给钱,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欠条也就开的格外大方。没出一段时日,竟欠了十一个银元尤为不知。 做爱就像吃糖,不吃不知甜蜜,总吃就不觉甜蜜了。王仙伶和甄有财天天疯狂做爱,做了无数次,突然觉得没有新鲜感了,他们在炕上,在地上,在桌子上,在凳子上,在大箱子上,而且站着坐着跪着躺着趴着,前后左右什么姿势都用过了,王仙伶什么样的声音也都喊叫过了,终于喊够了,也叫够了。 情到浓时情转薄。今天过小年,甄有财从外面进货回家,只见老婆气哼哼地坐在炕桌边,还有一个少妇打横而坐。 这少妇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斜睨着甄有财,正是独眼龙的遗孀——自己的老相好王仙伶。 王仙伶来算总帐了。她笑了笑,笑得很迷人,从怀里慢慢掏出一把字据:“这快过年了,应该不大离儿还钱吧!” 甄有财大吃一惊,心中只连珠价叫苦,不想已欠下这么多,他没料到和王显玲干了那么多天,还是没有干出半点爱情来。 甄有财心里那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愿意,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岂有此理。 正所谓“难躲的是债,怕见的是怪”。甄有财心头感到一阵剧烈痛楚,脸上肌肉也扭曲了起来,仍坚称自己没钱。 “好!”王仙伶穿鞋下地,走了。 |
不大一会,王仙伶气势汹汹又返回到杂货店,竖起右手拇指,大声道:“大丈夫,好汉子。欠债就该还钱!” 甄有财正觉好笑,突然之间,脸上笑容僵硬起来,背上一阵冰凉,寒毛直竖,寒意透骨,从顶阳骨直凉到了脚底板, 因为随王仙伶进来的还有两个二流子,进店就按王仙伶的指挥搬东西,甄有财急得手足无措,却拦劝不住。 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强加阻拦,期期艾艾,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哎……”便蹲下将头埋进了双腿,噤口不能言。 弱弱生平从未遇此奇耻大辱,登时面红过耳,鼻孔生烟,目光中如要喷出火来,指着王仙伶骂道:“你……你好不要脸!” 王仙伶怼道:“你剜楞(狠狠地瞪眼看)俺干啥?是你男人不要脸,他该(欠)俺的钱不还。”说完扬扬手中的欠条。 弱弱平时忍气吞声,此时更是激愤交加,再也顾不得脸面,对着围观人群大声哭诉:“俺的命啊,咋那么苦啊?呜呜呜……嫁了个汉子不拿俺当人,天天搞破鞋。呜呜呜……王仙伶这骚寡妇没有营生,靠勾引男人为生……她今个还腆脸来操俺家了……啊啊啊……这日子没法过啦……” 甄有财和王仙伶有一腿的传说,村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听弱弱讲出来,更坐实了事实,大家都议论纷纷。 甄有财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又羞又恼,站起身,快步走到弱弱面前,一个大耳光甩在她脸上:“败家娘们,胡特特个屁?再瞎诌俺削死你!” 王仙伶轻摆柳腰,从店里走了出来,一脸坦然。为了钱,她敢做就敢说。 她对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扬声道:“大家都在,帮忙掰扯掰扯(分析、计算),甄有财该(欠)俺钱,没钱搁东西包(赔偿),天公地道,俺这有欠条,不信,你们问甄有财。” 她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冷冷说来,犹如水激寒冰、风动大地,院子里所有人谁都不作一声,人人凝气屏息的倾听。 甄有财全身发烧,不由得羞惭无地,没做任何回应。众人见他一声不哼,也知这欠条必有原由,便无人出头说话。 这时偌大的院子,几乎静得有如荒郊,但闻人群的呼吸之声,此起彼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男女间事,一开始了便很难斩断,兼之这甄有财又有不差于他的条件,所以王仙伶才会与他藕断丝连,缠夹不清。 上错花轿嫁错郎。弱弱挨了甄有财一记耳光,不由得十分气苦,想着一生尽受人白眼、欺辱,好不容易嫁了个男人,居然嫁错了。思潮起伏,满腔孤苦怨愤,难以自已,不觉身子发颤,哭得更响了。 “哎呀妈呀,你个损色儿。”弱弱不敢回击自己男人,只骂道:“她那么损嗒你,你还和她打恋恋,你可真是挨呲儿没够!” 抬眼看到洋洋得意的王仙伶,弱弱更是怒火如焚,妒念似潮,彻底爆发了:“养汉小逼…………你乃乃的,俺跟你拼了!”飞起一脚,往王仙伶身上招呼。 这王仙伶极为厉害,居然双手接住弱弱的三寸金莲,往后一拽。弱弱应声倒地,打滚哭号。 “你敢打俺?你敢踢俺一脚,俺就拼你个血胸膛!”王仙伶一个跨步骑在弱弱身上,手臂挥舞、乳房横飞,如同武松打虎,擂得弱弱哭天抢地。 |
正闹得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幸雪恰好赶到,见弱弱被打得如此凄惨,气得柳眉倒竖,俏眼圆睁,大喊:“骚寡妇,停手!”便冲过去拉架。 闻讯赶来的辛宝宝不想惹事,三步并作两步急速阻拦幸雪,却没拽住,只能站在原地直跺脚,连连摇头。 王仙伶正打得眼红,见幸雪过来拉她,以为是给弱弱帮忙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幸雪过来拉架,莫名挨了王仙伶的一巴掌,痛得花容失色。胸中怒气充塞,如要炸裂,真动武把操,上前揪住王仙伶的头发开始猛揍,手脚兔起鹘落,十分的干净利落。 幸雪打架有经验,她在日本移民家天天挨打,也天天回手还击,练出了一身揍别人经验。王仙伶可没这经历,眼瞅渐渐不敌。 被王仙伶骑在身下的弱弱见来了帮手,立刻精神大振,她拼命将寡妇自身上翻下。 两个女人敌忾同仇,肝胆相照,联手将寡妇按住,美美的暴揍了一顿。 头上挨了不少爆栗、屁股上被踢无数脚的王仙伶,肚子都快气破了。她满腔怒火爬起身来,拍打衣服,暗暗立下重誓:日后一定报复。 滴答河村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小年过完,大年也不远了。滴答河的腊月天里充满了年味儿。 小村里的人全是外地迁移过来的,都是用脚力和体力走过来的。就算是一年辛苦,走到年前了,该磨豆腐了,该蒸馒头了,该杀猪了,该宰羊了,丝毫不敢含糊,每家每户都把年看得很重。 哎嘿!无论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他们过年总有愿望,生命总有期盼、支撑着,一年又一年。 光明大道都在眼前了,好日子要来了! 村庄被年味儿罩得雾气弥漫,这样的热闹是时刻与大家的生活紧密连在一起的热闹,这种周而复始的热闹,是村人春播冬藏的盛大典礼,是人生五味甘苦的春华秋实。 年味儿足的腊月天让大大小小的人儿充满了期待,从腊月初八给灶王爷上了腊八粥开始,人们就开始掐算着年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炸豆腐………” 从腊月二十六,家家户户都蒸上了白的馒头,带有十二生肖。炕席上放着面板,揉了碱香的面一团一团的懒在案板上。 锅台上蒸笼里挤出了热气,灶膛里的火苗窜出来,谁家的娘们喊道:“今年的馍馍一定蒸开花了,看这火欢死啦!”带了铜顶针的手指在蒸锅盖上拍拍,一锅生肖馒头开始出锅了。 村民们年货都准备的很丰盛,但孙三炮一家是例外,因为好吃懒做、大手大脚,他家的日子过得像抽风一样,富起来满锅肥肉,穷起来锅底朝天。 人生本来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不劳而获,常常就会变成一无所获。 这都快过年了,孙三炮还是没有什么年货,除了粮食和一些山货,一点肉食都没有,只好出去打猎,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九,还是没打着一个猎物。 孙三炮心想:想当初穷吃奘喝(大吃大喝),一点肉也不存,这下抓瞎了。看来,明天年三十只好出去打个野兔,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 |
辛宝宝去甄有财的杂货店买对联,在众多对联里挑挑选选,相中了这样一幅对联:“一勤天下无难事,百忍堂中有太平”。他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有道理,觉得人生就得勤劳致富,忍一时平平安安。 他买了对联,顺带买了几张福字。还有连年有余,福寿满堂,大胖小子抱鲤鱼等年画。最后甄有财还送了张“花开富贵”大窗花,让他留着三十再贴窗户上。 幸雪在灶间炒瓜子、榛子、松籽儿。 秋天时,幸雪跟辛宝宝上山,几次都没打着松子,看到有人身上背了不少松子,就跟人打听地方,山里人不藏私,指引是在暖泉河原始森林采的。 他们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一个千峰环抱的原始森林中。 林中古木参天,毒藤满布,奇草遍地,有些林木密生之处,绿叶遮天,人行其间,须发皆碧,具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在这里,野蛮得到了充分的保留和发展,弱肉强食,生存竞争在这片原始森林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高大的松树独占了高空,灌木和草丛失去了发展的空间,便纵横交错横向发展着,一些寄生植物则把自己的根扎到大树的躯干上,吸吮着别的植物的血脉和养分。 动物、植物生生不息,繁衍着这片原始森林。 此时,脚下已经看不到路了,地面上全是高过人头的杂草和树枝,一棵棵直径1米粗的大树随处可见。 山里流传着“十斤松塔一斤籽,十斤汗水一颗塔”的顺口溜。通过这句话足以证明松子采摘过程是十分辛苦的。 满森林都是松树,但要找到挂满枝头的松塔仍然很难。经过长时间的攀登,快到山顶的时候,他们终于发现有松塔的红松了。 此时,幸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水一层追着一层往外冒,坐在枯木上不想站立了。 采摘松子是刺激和冒险的。因为松树直径粗,光滑,攀爬非常困难,要具备身体好,不晕高,会爬树等素质。 辛宝宝从小就喜欢爬树,具备上树采摘松子的素质。他从袋子中拿出两根直角铁条,铁条角上多出三四厘米长带尖的铁钉,这就是上树必备的脚扎子。 有了它,攀爬树木就方便多了。 他将脚扎子捆绑结实后,又将一根长约3米的细木杆挂在腰间,两手抱住大树,两只脚一上一下,几秒种就消失在距地面约30多米高的茂密松树枝头中。 “注意了,开始打松塔了!”随着辛宝宝的一声吆喝,在他手中的木杆驱动下,就听劈哩啪啦的响声过后,大树下面落下来几十个松塔。幸雪拿了袋子在树下捡。 只要发现树上有塔,辛宝宝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上去采,通常一棵树从上到下大约在半个时辰左右,就采摘完毕。 夫妇俩虽然每天早早上山,需要走十多里的密林,有时还攀爬岩石峭壁,常常累得胳膊腿酸痛。但是看到自己口袋中的山货,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辛宝宝见山货已卖过了,幸雪又爱吃这松籽儿,便索性将打下的松子都留下,给幸雪做零食嚼裹。 幸雪平时舍不得吃,眼瞅着快过年了,她才拿出来些,翻炒的过程中,她时不时从锅里拿出一个嗑了,尝尝火候,不觉中,嘴唇上已沾满了松籽儿身上的黑锅灰。 幸雪近来吃东西甚为急迫,想吃什么必须马上吃到嘴里才行,一时吃不到就火烧火燎的难受。辛宝宝也不介意,幸雪想吃什么,他都尽量去弄。 两人这个年准备的食材也多,缸里有块二斤重的野猪肉,是村里王猎户给的。他打了一头大野猪,辛宝宝想买些过年吃,王猎户倒也大方,就割了二斤给他,不收钱,只说:“宝宝,有媳妇了,拿去包饺子吃吧。” 辛宝宝感谢不尽,回来跟幸雪商量一下,从鸡窝里抓了一只不爱下蛋的母鸡,再抓了一把榛蘑,给王猎户送去。 在东北,榛蘑并不具备高贵菌类的品质,但却是一种环保的晴雨表,夏天不生长,因为空气不清洁,只在秋高气爽的时候生长二十天左右,来之不易。 榛蘑与当地笨鸡是东北菜最出色的一种,叫做小鸡炖蘑菇。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辛宝宝还了人情,这才心里塌实。 |
12 今天是大年三十,一清早,家家户户都在两侧门框上贴了火红的对联,将福字倒着贴在大门正中,取“福到”的吉利。 鞭炮或多或少家家都会放些,有些阔绰人家,鞭炮买的多,李俊家一早就放了整挂,连贯的劈啪声震出了小村的年味儿。 还有这一年新近从山东、河北、辽宁迁移来的村民,再穷也买了鞭炮,希望一炮打响:在新的一年、新的家园里,顺风顺水、兴旺发达。 “过年迎喜神啦,五畜六禽一家人啦,一保田地,二保钱财,三保平安,四保喜神,五保祖先,六保太平,千年保富贵,万年保儿孙呐!” 嗵!啪!嗵!啪!嗵嗵啪啪!!!鞭炮声四起,街上的空气都给炸得粉碎,人群欢笑处处。 中午,幸雪将炒好的瓜子等零食装在一个笸箩里,放上炕桌,和辛宝宝坐在热炕上吃了起来。 平常日子过得太节省太规矩太呆板,今天过年好好放松一下。夫妻俩开开心心吃着零食,辛宝宝不时将豁口中渗出的残渣用布抹了,幸雪见怪不怪,丝毫不影响胃口。 孩子们大多穿了新衣揣了炒货在雪地里放鞭,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也不介意,一边放鞭一边将吃食塞进嘴里,迎着寒风嚼咽。 没新衣没炮仗的孩子只站在一边看着眼馋,要不就跟在放鞭炮的孩子后面瞎跑,嘻嘻哈哈的笑闹声给村子的新年更添了些味道。 “穷过年,富过年,没吃饺子不算过年”。饺子是年三十所有“节目”中的重中之重,村民都提前准备好,只待晚上来包,家家户户用不同的馅包饺子,有不同的寓意。 辛宝宝家准备了两种馅,白菜馅和野猪肉馅。白菜馅:百财之意,各式各样的财富,扑面而来。猪肉馅:住财之意,财富来了就不走了,住在这里生根发芽。 甄有财家准备了晒干的山野菜馅,弱弱虽然不愿意,却只好顺从,她不知道甄有财用野菜做馅的寓意:野财之意,有意外的财富等着你去拿。 李俊家则准备了三四种馅包饺子,香菇馅:鼓财之意,腰包鼓鼓,一路向上的财运。马肉馅:马财之意,是马到成功,来钱速度快。鱼肉馅:余财之意,家有多出来的钱花不完,年年有余。还有最重要的韭菜馅:久财之意,长时间里,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时候的冬天,还没有发明大棚里种菜,市面上根本没有新鲜蔬菜可卖。李俊家的韭菜是在自家温暖的屋里种长出来的,来之不易,异常珍贵,堪比熊掌。 孙三炮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懒,拉了一屁股两肋都是饥荒(外债)。便吩咐媳妇刘迎花用芹菜做馅包饺子:勤财之意,用勤劳的双手,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 这芹菜也来之不易,是孙三炮提前好几个月准备的。在秋末收割,上冻前放进菜窖用土埋住,到过年时取出,依然新鲜别致。 王显玲爱算计,便准备了酸菜做馅:算财之意,凡是能算计到的都将成为自己的财富。 屯子里有的村民既不会打猎,也不会采山货,靠种地维持生存的,都准备了驴肉馅:绿财之意,种地的人都能赚到钱。 |
今年是送鸡迎狗之年。鸡年,狗年,鸡狗之间,非鸡非狗。岂非鸡飞狗跳、蛋打鸡飞,不亦乐乎? 三十午饭刚吃过,村里就出了大事,炸开了锅:王仙伶这寡妇被黄大仙儿上身了! 这事邪性,村人奔走相告,纷纷前往王仙伶家看热闹。 黄大仙儿也称黄鼠狼,又叫黄皮子,是种通灵性的动物。 东北民间关于黄皮子的传说很多,据说黄皮子偷鸡很有特色,它看准一只活鸡后,一跃而上,骑在鸡身上,一口咬住鸡脖子,也不下死口,只让鸡无法反抗,然后用尾巴抽打鸡身,驱鸡奔跑。 它通过控制被咬住的鸡脖子调整方向,这鸡疼痛难忍,又被抽打,便一路按它的引导跑回了黄皮子窝,成了这畜生的美餐。 据说黄皮子修行到一定时候,就可成仙,化身成人,会法术,能通灵,东北山民多惧怕黄大仙,很多人家还专门供奉了黄大仙像,以保平安。 据村民豆腐张的娘们讲述,她是亲眼看到王仙伶发作的,情形异常诡异,吓得她到现在还直哆嗦,后怕不已。 豆腐张一家是吉林通化迁移过来的,一垄地也没有,只给村民做豆腐吃,花样繁多,有老豆腐、嫩豆腐、豆腐皮、豆腐丝,豆腐泡,还捎带卖豆腐渣。 豆腐张做的豆腐,也说不上能好到哪里去,方圆百里,蝎子粑粑,就这么独一份,那就是最好的啦! 当天豆腐张娘们拉着个小爬犁,挨家挨户送浆砣子。 正月里,家家户户吃好吃的、嚼零食,容易口渴。这时把浆砣子捧屋来,用菜刀砍下一块,扔在盆里放火炉上。 不一会儿,一家人就可以转着桌子喝热豆浆了,又解渴又营养。 豆腐张娘们中午送到到王仙伶家,她没有敲门,直接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仙伶妹子,搁家不?给你送浆砣子来了。” 都进屋了,还是没人应声,豆腐张娘们觉得纳闷,听灶房里有动静,就走了过去。 一掀门帘,她看见了极为奇怪的一幕:王仙伶双眼直勾勾,毫无生机,木然的从面盆中拿出一块面,糅合几下拍成饼子。 “啪”一声,拍在了墙上! 然后再拿面,糅合成饼子。 “啪”一声,这次拍在了灶台上! 如此反复,转着圈贴,墙上、地上、灶台上都帖了饼子,却没一个拍进已敞开盖儿正冒着热气的大锅里。 豆腐张娘们看得啼笑皆非,好好的饼子,咋都糟蹋了?便过去拍了一下王仙伶,呵呵笑道:“大妹子,干啥呢?日子不过了啊?”。 王仙伶停了动作,缓缓转过身来,原本一直媚眼如丝,樱唇含笑的脸蛋,变得僵硬冰冷,目光呆滞,仿佛目不见人。 豆腐张娘们惊悚地看着这陌生的、可怖的、妖气横生的脸,转身想逃,可是吓得全身酸软,一双脚恰好似钉住了,半分动弹不得。 当王仙伶的眼睛对上豆腐张娘们的眼睛时,刹时闪过一道凶光,面目瞬间狰狞起来,仿似变了个人。 不,是变了个畜生般。 王仙伶双眼圆睁,龇牙裂嘴,吐出怪腔怪调:“俺让你们谁都过不好这个年!”便恶狠狠的扑向豆腐张娘们! “哎呀妈呀!”豆腐张娘们失声大叫,人的本能反应驱使她掉头往外跑。 王仙伶跟着追了出去,但毕竟三寸金莲小脚,跑不起来,只能踢踢踏踏地向前,一边追,一边念念有辞、刺刺不休:“妈的小气鬼,过年吃个鸡都不让,还打死俺孙子,俺让你们谁都过不好这个年!” 豆腐张娘们则吓得屁滚尿流,一边踉跄奔逃,一边喊着“救命啊!杀人啦!” 豆腐张家离王仙伶家不算太远,豆腐张闻声赶来,毕竟是男子汉,冲上去一把将王显玲胳膊抓住,正要反扭制服。 不想,这外表小巧玲珑的尤物,此时力气惊人,竟将豆腐张一把推倒在地上,嘴里怪声怪气,骂声不止,间或夹杂着动物的声音。 豆腐张吃了一大惊,从雪地里爬起来,顾不上害怕,又冲了上去。 这时几个村民恰好赶到,他们联手将王仙伶按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王仙伶仍然拼命反抗,扑扭撕打,尖叫连连。 村民们不禁愕然相顾,这才知道,王仙伶肯定让邪性东西附身了。群众中有人喊:“赶紧的,喊钱麻子来!” 大家立时反应过来,如抓了根救命稻草般,有腿快的几个半大小子已撒腿往钱麻子家去了。 |
在村民们心目中,钱麻子是个半人半仙的高士。 钱麻子是满族人,行踪诡秘,步履轻捷。他小时长天花,脸上落下几个浅白麻子,头发全白了,身子骨硬朗,吃饭做活都不耽误。 早些年间,他儿子是个乡间小混混,有次钱麻子训得狠了,儿子指着老子大骂:老子要不看你是俺爹,早削你一顿了。 钱麻子被儿子一气,一口痰憋在心里,背过气去。一帮七大姑八大姨赶快掐人中,拍后背,缕前胸,好歹缓了过来。 这一缓过来不要紧,钱麻子便黄仙姑、天爷爷、地奶奶,捉鬼大王唱开了,说得有鼻子有眼。旁边的人大吃一惊,老头来神了,呼拉一下跪倒一片。 从此,钱麻子成了萨满。 在东北,萨满有双重身份,是神与人的中介者、沟通者,可以将人的祈求传给神,也可以将神的意志传给人。既是神的代表,也是人进言于神的代表。 村人曾有人撞邪求助于他,经他点播竟自解了,村人无不信服。经他破解的事中有一桩最令村人称奇道绝。 村里葛二蛋家四岁的儿子狗蛋平时乖巧,极招人疼爱,父母长辈格外喜欢他。 有一日晌午,狗蛋忽然告诉爹妈要午睡,家人也没在意,就铺了炕被让他躺了。这小子倒也安静,兀自睡下后便不再出声。 狗蛋睡到黑天没有起来吃晚饭,家人也没觉得怎样,也就没叫醒他,接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起来,不管家人怎么喊叫推摇,就是不醒。狗蛋母亲快吓死了:孩子没了知觉,这么睡下去,生是饿也饿死了。 有年长经事的人提醒:这孩子明摆着不行了,要蹬腿,估计是中了邪,赶紧请钱麻子来看,兴许能治。 狗蛋母亲慌忙去找钱麻子。钱麻子正在炕上搓烟叶,听了狗蛋妈哭诉后也不推辞,马上下炕穿鞋跟了过去。 钱麻子进了葛二蛋家,在房前屋后转了几圈,仔仔细细观察,反复揣摩后,这才抬腿进屋。 钱麻子拿一撮干艾叶在手心搓捻成短短的一柱,栽到孩子的脑门上,用火点燃。 那冒着的烟和燃着的火渐渐接近头皮,可以听见脑门上的嫩皮被炙烤的吱吱声,烧焦的皮毛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气味。 然后,钱麻子将孩子眼皮扒开仔细看了。 “小子气色不正,印堂上深透黑雾,杀纹直冲眉梢。这是在阴间的奶奶想他了,要领他走呢!”钱麻子紧绷着脸,仿佛在泄露天机之前感到将要受到惩罚似的,脸色苍白。 钱麻子顿了顿,又说道:“魂丢了,三魂七魄现在只剩二魂三魄,必须尽快找回来,不然这孩子就会神志不清,永远痴呆下去,和植物人差不多。” 葛二蛋夫妻一听,不由得相顾变色。孩子奶奶过世三个月了,死人想活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
狗蛋母亲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父亲也赶紧哀求:“钱大爷,你赶紧想个法儿,救救俺小子,俺求求你了。”说着就要下跪。 钱麻子一把扶住狗蛋母亲,镇定道:“白(别)急,俺告诉你个法儿,你只要一点不差的整了,管保孩子能醒。”夫妻俩大喜过望。 钱麻子讲解道,孩子魂魄已让奶奶领进阴间家里去了,孩子小,不认路,自己回不来,需准备狗血,多准备些白布黑布,裁成二指宽即可,但要长,中间要接好,不能断,夜里从自家院门一路铺到孩子奶奶坟前。孩子爹去铺布,黑白两条布并行,孩子妈则在家门口喊小孩名儿:“狗蛋!狗蛋!”不停地喊。孩子爹将布铺到孩子奶奶坟前时,要叨咕几句:“娘,这不是孩子呆的地方,你让他回家吧。”叨咕完后磕三个头,然后就边往回走边收布,一直收到家,孩子自然就回来了。 葛二蛋奇怪,为何需黑白布两道铺路? 钱麻子突然变声,出口的竟是稚嫩的小孩声音,煞有介事诠释道:阴间人不走白道,只走黑道,孩子的魂可顺白道跑回,他奶奶若追,定会沿黑道赶,也就抓不到小子,只要一到家,他奶奶就无可奈何了。 葛二蛋夫妻恍然大悟,赶紧依言行事。 接着,钱麻子穿起黑袍子,披散着白头发,手持桃木剑,开始跳大神。 这是东北一种特别的风俗。凡是人家病了人,或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都可以请萨满举行跳大神。 钱麻子一忽儿在地上打坐冥思,一忽儿又跳起舞来,手舞足蹈,最后一边舞蹈一边歌唱着,寻找着小孩子的灵魂。 他从黄昏开始跳,一直跳到星星出来,后来他突然倒在地上。 他倒地的一瞬,狗蛋果然醒了,大家立即把预备的狗血从头淋下。 家人惊喜不已,急忙问狗蛋:“你知道自己上哪去了不?” 满头满脸是狗血的狗蛋答道:“上俺奶那去了,后来听娘不停叫俺,俺要回家,俺奶不让,俺就硬挣着跑出来了,出门瞅着有条白道儿俺就上去跑,俺奶就在黑道上撵,没撵上,俺就回来了。” 人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葛二蛋夫妻次日一早便提了重礼到钱麻子家,千恩万谢,极口称道不已。 钱麻子也不在意,表情麻木,只说道藏于无,无中生有。自己泄了天机,日后恐不得好死。 葛二蛋夫妻连忙回了很多奉承巴结话,赞颂、颂扬钱麻子救了小孩一命,是造了大德,定有极致福报。 钱麻子摇了摇头,只说天机不可泄露,给自己的老子和亲戚也不能破了天机,便不再言语。 事后,葛二蛋夫妻逢人就夸钱麻子的大恩大德,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以致众口皆碑,村人纷纷敬佩。 后来,村里有丢失钱财,走丢小孩,都跑来找钱麻子打筮问卜,哭哭啼啼诉说自己的灾难。 钱麻子就仔细询问孩子走去的时间地点原因,然后作出判断,帮助他们去寻找,许多回真的应验了。 |
13 王仙伶被几个壮汉爷们按住,带往前生无数次的生死轮回,刹那间历经千百世的喜怒哀乐,万般景象尽过心头,神智愈来愈模糊,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交缠纠结,黄鼠狼体内的精气神,正在进入她的身体。 钱麻子敛声静气看了半天,转到王仙伶身后,伸出两指对准后背,眼神凌厉,不怒自威:“畜生,敢跑这儿撒野,今天叫你有来无回。来人!不,是来两个女的。” 人群中踌躇了一下,走出来两个胆大些的女人,听从吩咐。 “你们去掐王仙伶胳肢窝,摸着里头有硬块赶紧用手捏住,千万别松手,俺叫你们放,你们就放。” 钱麻子发出命令。 “是!”两个女人遵命,各自伸手去摸王仙伶胳肢窝: “哎呀!还真有,不小呢!”一个娘们叫起来。 “这边也有,挺硬地!”另一个娘们也叫起来。 众人都啧啧称奇。 此时钱麻子又吩咐道:“请拿纸笔菜刀来,再捉一只大公鸡。”虽然言语谦逊有礼,但每一句话即是不可违抗的严令。 众人一一接令,很快将纸笔菜刀拿来,大公鸡也递过来,是从王仙伶家鸡窝里捉的。 钱麻子见东西齐了,便开始动作。他拿笔先在纸上画了奇怪的符咒拿在手上,又用笔在脚底画了两个大大的“X”字,上去一脚一个踩了。 钱麻子示意递过公鸡,有人马上抱过来。他用手牢牢抓住鸡的翅膀,将符纸空白处从鸡嘴破洞穿过,符便挂在了鸡脖上。 这时有人见机行事,及时递过菜刀,钱麻子接过。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辞,一边将菜刀作势狠砍在鸡头,一边两脚微跺,却不离那两个“X”字上。 过了片刻,钱麻子忽然双眼暴睁,一刀出手,鸡头斩下,鸡血立时喷出。 这边鸡头刚落,那边王仙伶惨叫一声,抽搐渐渐停止,昏迷过去。 钱麻子将血淋在了两个“X”字上后,将鸡扔在一边。他额上已满是大汗,喘着气对众人讲:“去房前屋后找,见着黄皮子尸首拎过来行了。” 众人纷纷分头去寻。不多时,竟先后发现了两只死黄鼠狼,一只个头很小,死在鸡窝附近,脑袋破碎,一身血液早已干涸。一只个头较大,在仓房角落里找到,皮毛花白,显是年岁不小了,身上无伤,却已气绝。 众人奇怪,这两只黄皮子怎么死法还不一样?钱麻子叹了口气,向大家解释,小黄皮子偷鸡不成,被王仙伶打死了,老黄皮子是来报仇的,上了王仙伶的身,如今也死了。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明白。 |
王仙伶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疼痛,头颅若裂,经脉充满着凶恶的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发不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王仙伶蓦地惊醒,双目一明一暗,明时精光电闪,暗时阴沉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 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一种勃发生机在内呼之欲出。 王仙伶并不知发生何事,眼见这么多人莫名其妙的围在她家里,都在怪怪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稀奇动物。一股笑意竟从心底直透上来,她再也忍耐不住,纵声哈哈大笑。 有人向她求证:“你今个(今天)打死黄皮子了?” 王仙伶笑道:“是啊,你咋知道?晌午俺听着鸡窝动静不对,赶忙去瞅,见着个小黄皮子偷了鸡正想跑,叫俺一棍子给削死了。还没等剥皮子呢,俺突然想起锅开了,饼子得赶紧下锅,就先回灶间了,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 众人都“哦”了一声,暗叹钱麻子本事了得,能领悟天机、洞察人心、能卜未来、料事如神。 王仙伶知了原委后,不胜惊诧,连忙向钱麻子道谢。 正坐炕上休息的钱麻子,此时脸色苍白,不停摇头,摆了摆手:“天威莫测,天意难问。命是不可更变,运是常易的。这不,俺又造了杀孽,它们饶不了俺,因果循环,以后,俺肯定不得好死啊。” 众人大感惊异,均是不信,都恭维道:“你这是给人造福,积了大德,必会长命百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话毕竟是人人爱听的。钱麻子却置若罔闻,万分颓丧。 说也奇怪,在次年春夏交接的一天,钱麻子在村东突然昏倒,村人把他救起后。 钱麻子喉咙竟发出一种咕噜咕噜的声音,目光异常可怖,不再是以往那种慈祥温和的目光,而是好像要吃人的凶恶目光。 紧接着他双手在胸前伸直,僵硬地挥来挥去,两腿一并,像僵尸一样往前跳跃。 一直跳到村西头,他开始掐自己的脖子,表情相当痛苦,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他全身瘫软、手脚冰凉,又昏了过去. 村人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晃脑袋,再次把钱麻子抢救过来。钱麻子醒来后一时手足僵硬、龇牙咧嘴,行为也越来越夸张、越来越怪异。 村人说是鬼上身了。于是,李家找来鸡血、王家找来鸭血、张家找来狗血、赵家找来鸽子血,各种想得到的动物血全部涂在程麻子的额头上辟邪。 但哪晓得,钱麻子却一下子把动物血全打掉了,说要喝人血,抓住身边的一个青年胳膊使劲咬下去,把那小子疼得哭爹喊妈大叫。 吓得众人急忙阻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开。 从此,钱麻子成了全村严防死守、排挤冷落的对象。 在这种氛围下,钱麻子的病情朝着越来越恐怖的方向发展。 有一天晚上,有人发现滴答河支流小河中间浮着一人,捞上一看,竟是钱麻子! 他肚腹鼓胀,竟是喝了一肚子河水呛死的,众人这才忆起他说自己将来恐不得好死的话,无不感到唏嘘。 |
王仙伶自那次被黄鼠狼上身后,没两日,竟开了天眼,自我介绍说能看到死人的鬼魂。村人半信半疑,就随便问起一些已死亲眷的情况,不想,她竟说的半点不差。 有家娘们死后,家里藏的银货无人知道,爷们就去找王仙伶。 王仙伶闭目半天,睁开时,一只眼睛精光电闪,另一只眼睛阴沉莫测,好一会才恢复正常,说:“你老婆在阴间说了,她在阳间省吃俭用攒的钱,在阴间一点也用不上,让你取出来花吧,就在你家狗窝旁边那棵树底下埋着呢。” 爷们去找,果然寻见,村人皆惊叹不已。 自此,王仙伶成了滴答河屯的黄大仙,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过阴背子(能去阴间跟死人对话的人),她有了营生干,生计再不必发愁了,倒也好吃好喝的过日子。村人对她则是又敬又畏,尽量少打交道。 甄有财胆子小,因钱的事已和王仙伶彻底撕了脸皮,虽是满腔渴慕,终是不敢登门。王仙伶成了黄大仙后,他更不敢招惹了,害怕有报应。 思虑再三,甄有财狠狠心,咬咬牙,跺跺脚,终于挖出银货,将欠的剩余钱还给王仙伶。 王仙伶心安理得的接过,正色道:“俺不想和你说话,是你巴巴地(迫切)跑过来烦我。” 甄有财支支吾吾半天,想解释几句,最终没有说出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讪讪的从王仙伶家退出。 从此,两人再无来往。 |
14 滴答河地处北大荒,山多林密,野兽出没,村里几乎家家养狗,村中猎户家中猎狗更不可少。 山里人对于看家护院的好狗从不舍得杀,都是当成家庭一员来养着,直至养老送终。可对于那些没用的土狗,柴狗,二串子狗(血统不纯)却从不留情,他们会将这些狗杀了吃肉或是卖给屠户高彪子。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高彪子是滴答河屯杀狗宰猪的状元,主业是贩狗杀狗,偶尔也杀猪和卜劁。 那时养猪都很少养种猪和母猪,为的是把猪育肥,零钱换整钱多俩收入。无论公猪母猪都必须在幼仔时期阉掉,成为一个不男不女的货色,不然成年后发情不长膘不长个,弄个赔钱的货。 所以,卜劁的行当便成了吃香的活。 高彪子有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在他手里玩得溜溜转。劁小泡卵子,提脚踩头,右手持刀一抹,一对血淋淋小猪卵便在手里了。他又有了下酒的好菜。 劁母猪就要复杂些,必须在肚皮上找好位置,用一个小铁钩探进去,勾出人们所说的花花肠子。 劁完的猪大多比较蔫,一两天不吃不喝,喜欢静卧,必须把它哄起来遛,吃食进水了,才万事大吉。 高彪子家大门口挂着村里一个秀才写的楹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高彪子生得一双四面八方都照顾得到的眼睛,一张常开的笑口,长得极和善,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筋骨突出,胖乎乎的很是富态,脸上一堆肥肉并不显凶厉,单瞧他这相貌,很难看出他是个屠猪杀狗无数的人。 高彪子贩狗杀狗多年,不管什么狗见了他都怕。每次上街,连咬人的恶狗都缩在墙角,呜呜地怪叫。若是胆子小的狗,干脆屎尿齐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高彪子杀狗的手艺让人叹为观止。别人杀一条狗需几个时辰,高彪子用的是心,仅需一个时辰,他既不切肉,也不砍骨头,而是把刀插进骨头缝里寻找空隙,然后下刀。 这样一来,骨头便分裂了,整条狗土崩瓦解,肉也很容易就分离开来。肉,骨头,下水,一码一码,码放得整整齐齐,身上不见半点血迹。 看到高彪子杀狗过程,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何恩高感叹道,“这是道家才能达到的境界啊。” |
辛宝宝在村里长大,了解高彪子年轻时脾气暴躁,点火就着,杀狗宰猪多年,天天动刀动枪,人倒变得越来越温和,而且为人“四海”,所以人缘越来越好。 这高彪子到处收狗,山村路远地偏,行走多有不易,这钱倒也赚得辛苦。 高彪子翻山越岭收到狗后,一般都在自家先行杀好,收拾利索后,狗皮单卖给货栈,狗肉和下水就卖给城里的几家狗肉馆,生意倒也稳定。 狗肉馆收狗时,这种处置好的狗,给的钱要稍多些。狗肉馆虽卖狗肉,却多不愿自行杀狗,这畜生不比猪羊,它尖牙凶悍,反抗极厉害,生命力格外顽强,有不懂行的用绳子吊,用水呛,杀不好半天不死且惨叫连连,听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更别说来消费的食客,哪还有食欲吃得下半点? 夏天时,天气热,离城远,提前杀好,肉容易坏。高彪子便会将活狗带到城外杀了,处理完送到狗肉馆。冬天就直接在家里处理好再送去。 出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今天正月十九,高彪子收拾了一下准备杀狗。他年前共收了三条狗,个头都不算大,都是主家为了换点钱过年才卖的。 高彪子心里琢磨,这次进城货有点少,需再收两条才好,好在现在是正月里。狗杀了后冻上,丝毫不用担心腐坏。 高彪子正忙活着,肉案子扔的是肉,肉钩子上挂的也是肉,肉案子下边筐里,堆着狗头和下水。 这时,李俊三儿子李宝铜牵了条大黑狗走进院门。 这狗个头好大,腿又粗又壮,一跑起来,抖着满身毛,威风凛凛的。这样一条好狗,却被送来杀掉,李宝铜在院门招喊:“高彪子,俺给你送狗来啦!” 这李俊一家都是猎户,六个儿子除了最小的李宝玉还不成手外,其他几个儿子都已是打猎好手了,他家的猎狗自是养的多。 昨天,李俊带了两条壮年猎狗和这条刚长成的大黑狗进山打猎。这大黑狗是一个亲戚白得了他家狍子后觉得过意不去,专门送给他的。 这条狗异常高大,身长一米五,体高七十厘米,重量一百三十斤。是一般的大型狗体重一倍。 它的肌肉是结结实实的肌肉,可比任何狗的肌肉还要多、还要长;它的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更宽、更阔,比所有巨大笨重的狗头都要大许多。 李俊首次带它进山,一人三狗在山里赶路时遇上了狼群。这狼群不多,仅有四条,因饥饿而发狂,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眼睛闪出狠毒的光芒,獠牙上全是馋涎的口水。 猎狗向不畏狼,那两条猎狗经验丰富,呜呜叫着,互相配合着方位扑上去与狼撕咬。这条大黑狗长得比另两条猎狗都高大一倍多,却吓破了胆,兀自站在原地哆嗦。 在此千钧一发时,李俊开了枪,枪法极准,一枪就打中了头狼,其余三狼闻声迅速逸去,转瞬消失在密林深处。 惊险过后,李俊见这黑狗如此完蛋便不愿再养。猎户一般不杀猎狗,这李俊也不例外,他不想在自家杀狗,让其它猎狗见了心寒,便唤了三儿子将这黑狗卖给高彪子处置。 |
那时候的人们都懂得如何去选择狗,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条好狗不但平时能做你很好的伴侣,而且往往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你的命。 你只要对狗有些许好处,它就永远忘不了的。但你对人无论有多大的好处,他转眼就忘得干干净净。 有人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其实它们只不过都已养成了对人的依赖性而已,宁可做人的奴隶,也不敢去独立生存。 说也奇怪,这大黑狗一到高彪子家院门,就四腿后倒,嘴里呜呜哀叫,不肯进门,还是李宝铜和高彪子两人齐心协力硬给拽进院里。 高彪子见这狗个大肉多,便给了高价收下了。李宝铜一时好奇,想看看这高彪子是如何杀狗的?可是跟自家打猎一样? 他收了钱也不走,只站在院里干咳一声道:“俺瞅瞅你怎么杀狗的,行不?” 高彪子眼珠一转道:“这有啥看头啊?行,你想瞅就瞅吧,嘿嘿…………”。 这大黑狗自打见了高彪子就浑身哆嗦,此时更流了些尿出来,它四爪用力,身体后倾,耳朵低垂,眼睛哀求的偷瞟着高彪子,似希翼能饶过自己。 高彪子也不说话,走进屋去,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物。 李宝铜乍一看,以为是个捣杵,仔细一看,却又不是,此物约一尺有余,木制,实心,头很大,有成人两拳大,自头向下渐细,至尾部,只有木棍般粗细。 高彪子右手握了尾端,仿似拿了柄小木锤般,看似不轻。那黑狗见了那物什,更是害怕,周身抖成筛糠,尾巴紧紧夹在两股间,尿水不断往下滴落。 高彪子专业杀狗,技术超娴熟。他拽了狗绳,也不立刻动手,只是和善地望着那狗,慢慢拉近自己身边。 狗也贪生怕死,见他目光如此柔和,竟生了些许逃命的希望,恭顺地一点点挪动自己抖得不成样的身子,只盼他能放过自己。 待大黑狗靠近自己时,高彪子伸手抚摸狗头,慈祥道:“小伙子,别擦眼泪了。当了肉狗,就是被吃的命,早晚都要挨一刀,都是锅里的大块肉。早进了锅就早托生。记住,想不挨刀下回别托生狗了,千万别想不开。” 大黑狗听了这些话,摇头摆尾。突然,高彪子毫无征兆的举起木锤,将锤头狠狠砸在狗脑门上。 只听一声闷响,黑狗立时惨叫一声,眼眶盈满惶恐热泪,已吃不住劲了。 一下、两下、三下……高彪子的木锤不给黑狗任何反应的机会。只几下,黑狗呜咽几声,便脑流鲜血,昏厥在地,嘴巴半张,已然没了知觉。 高彪子也不怠慢,放下木捶后,准备将狗拎起,结果太重没拎起来,于是拖到院墙旁的木架下。 木架有一人多高,垂下一个绳套,是活扣,可伸缩绳套大小,绳套下是个木盆,盆里盆外均血迹斑斑。 高彪子用绳套将狗脖套住,一松手,狗便挂在架子上了,这狗动了几下,并没死,可也仅剩了一口气。 高彪子脸上闪出一丝冷漠的笑,自腰间掏出一柄匕首,这是他杀狗的工具,也是他常年奔走在外的防身器具,从不离身。 他用匕首将狗的四只脚腕割开,血便一路流到了木盆中,只消再等片刻,待狗血放净,就可以剥皮了。 李宝铜看了高彪子杀狗过程甚觉有趣,心想,这跟打猎还真不一样,真是各行有各行的道。看高彪子这麻利熟练的动作,可也是个心黑手辣的角色,日后尽量别跟他有过节才好,真争执起来,自家恐也要吃亏。 李宝铜这般心思高彪子自不知晓,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门,便返身拾掇起这条大黑狗来。 |
15 李宝铜走了没多久,辛宝宝就牵了黄狗走进了院子。 高彪子见了,以为辛宝宝也是来卖狗的,忙上前招呼,心想,今天生意不错,想啥来啥,一天就收了两条。 黄狗一进院子就焦躁不安,好似预感死期将近,直想挣脱绳子逃走,被辛宝宝用力拽住,挣脱不得。 待高彪子走近时,黄狗情绪更加激动,毛发耸立,耳朵向后,嘴唇颤抖,身体后退,低声咆哮着,却不敢上前攻击,眼中布满了恐怖神色。 高彪子见此,心想这条算是凶悍的了,一般狗见了他,哪敢咆哮威胁?早吓得低声哀叫了。 再细看此狗,它的毛黄黄的、茸茸的、长长的,风一吹,泛着金灿灿的光。 这是一条很好的狗,不是普普通通的狗,不是杂种狗,而是一条混成狗。一条混成狗是具有狗的种属中所有优良素质的那种狗。 高彪子抬起头来,问道:“宝宝,这狗搁哪整的啊?”。 高彪子阅狗无数,还真没看走眼,这狗是辛宝宝上山套野鸡时拣的。 |
山里人捉野鸡都是下套,下好后做个记号,其他人见了便会绕开再去别处。下套的人过几天会去查看,有野鸡被套住就拣回来。 年前幸雪跟辛宝宝去山上收野鸡套时,先拣了一只被套住已冻死的山鸡。再去寻其它套子时,突然发现远处来了一只大山鸡,正在小心翼翼靠近自家下的套子。 冬天雪厚吃食少,野鸡饿急了容易中计,比平时好逮得多。辛宝宝夫妻不敢做声,忙趴下身子,屏住呼吸,只等这鸡上套后再去捉。 就在这鸡伸嘴吃套子里的苞米粒,马上入套之时,不知从哪冲出条埋埋汰汰的黄狗来,它直扑野鸡,也没什么技巧,想是饿疯了,竟先在雪地里跌了几个跟头,没扑到鸡,倒把鸡惊跑了。 辛宝宝气极,想扑过去打狗,被幸雪拦住了。 幸雪看这狗可怜,不由想起自己当乞丐那颠沛流离的时光,不知受了人家多少欺侮,也似这般到处找吃的。 看这狗浑身是伤,瘦削的骨头要把包着躯体的皮刺破,浑身上下只有骨架,那张狗皮松松垮垮地像湿抹布似的搭在身上,一口淌着口水的白色獠牙,皮包皮骨头,骨瘦如柴,不知遭了多少罪? 幸雪心生不忍,随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干粮丢了过去。 这黄狗见了人,也不闪躲,虽饿得很,倒是双眼镇定,盯着幸雪似在端详什么,由于饥饿而养成思索如何猎食的态度,这狗就像冰雪般无情,像它的牙齿一样残酷。 干粮丢到了这狗脚边,它看了幸雪一会,又思索半天,终于低头三口两口吞了个干净。 幸雪又丢一块,这次它直接跃起,在空中接住吞下,动作忽然干净利落起来。 这时辛宝宝按住幸雪的手,不准再喂了,两人带的干粮不多,都喂了它自己吃什么?幸雪觉得甚是,已喂了两块,这狗一时不至于饿死。 两人见野鸡惊跑了,一时恐再难找到,现天色已晚,需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往回赶,改日再来套野鸡。 两人将剩下的干粮分了,在雪地里吃起来。那黄狗只在近处看着,也不走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急切地舔着下巴,不停的淌着哈喇子,一副馋涎欲滴的贪婪样子。 幸雪见了,忍不住将自己手中的饼子掰了一小块丢给它,那狗也不客气,低头拣起就吃。 二人吃过饭后,一人踩着另一人脚印开始下山。东北老林子里积雪深厚,经常没过膝盖。人在其中走路,极费体力,上山人常挑那雪薄的地方一前一后走。 幸雪和辛宝宝两人往回走时也是如此,他们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就会摔在雪地里,好在雪厚,倒也伤不着。 他们没注意,那条黄狗就一路跟着他们走进了屯子。 |
两人到家后,那黄狗也到了院外。辛宝宝没关院门,那黄狗便直接进了院,也不进屋,兀自在院角找了个地方趴下,开始休息。 夫妻俩发现后也不刻意撵走,知此狗是想讨口吃食。幸雪去灶间,找了些剩饭倒给它,这狗便狼吞虎咽起来。吃完后,也不走,它开始围着幸雪转。 幸雪注意到黄狗身上污秽不堪,只有一双墨黑的眼珠,竟然深邃得见不到底。 这是一只在山林中像野兽一样生活的狗,这是一只在生与死的秋千上悠荡的狗,让人心里不禁为之一颤。 幸雪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它。她打了些水,用刷子给它刷洗一番,黄狗感激得不住摇头摆尾,摇着摇着,这黄狗双眼竟然朦胧起来。 自此,这狗就在辛宝宝家住下了。有了家,不再风吹雨打,又能吃饱喝足,逐渐变得肌肉强键,全身毛发又长又暖。 黄狗每日里对幸雪围前围后,摇头摆尾,显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动物的忠诚,对辛宝宝却不甚亲昵。 夫妻二人虽不富裕,倒也不差它一口吃食,就一直将它养到了现在,慢慢地长胖,毛色也越来越光亮。 黄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正处于生命的高潮期,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生命的能量随处可见。 当幸雪慈爱的纤手抚摩它背的时候,能感到随处爆发的活力在皮毛下啪啪作响,能觉出每根毛发都在迸发出被囚禁在体内一触即发的力量。 黄狗的全身,从大脑到身体,生机勃勃,肌肉里的每根纤维都焕发着生气,都被激活到了剧烈的顶点。全身上下各个部位都配合得那么协调、那么平衡、那么丝丝入扣,那么饱满、那么不能再多一分、那么不能再少一厘,那样地恰到好处。但凡目力所见、听力所及,需要行动时,它都能像闪电那样予以快速地反应。 |
辛宝宝见高彪子一眼看出这狗是拣的,便不隐瞒:“嘿嘿……他高大哥,这狗是流浪狗,俺上山拣的,俺媳妇有了(怀孕),想吃狗肉想得不行,这不,想求大哥帮俺把这狗杀了,回头做好了俺给你送一碗来,行不?” 幸雪最近吃东西异常急迫,辛宝宝开始没注意,以为油水少,靠劳(长期吃不到好东西时的反应)才会这样,便尽量弄些好吃好喝让她解馋。 时日一久,幸雪自己也感到奇怪了。一日,她跟弱弱一起做活时便当笑话讲了。 弱弱有经验,她家兄弟姐妹多,她妈怀弟妹时就是这副样子,她怀疑幸雪有喜了,便询问详情。 幸雪一五一十答后,弱弱立时断定:幸雪有了,按老法推算,应在三个月以上。 幸雪一听,自是十分高兴,她觉得辛宝宝待自己这般好,若再能给他生个儿子,这家便算是圆满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往后两人只要用心操持,何愁攒不下家业?这辈子有儿子可做指靠,岂不是美事一桩? 得知幸雪怀孕,辛宝宝先是愣了半天,又喜欢又兴奋又快乐,一蹦老高,他要当爹了! 辛宝宝的喜悦是难以形容的。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这样的残废:豁嘴加结巴。居然能娶老婆生孩子,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孤独到老呢。如今,不一样了,他娶了幸雪,这个年轻能干的女人,这女人让自己有了像样的家,这女人马上又生孩子了,他将要有后人啦! “哈哈哈!啦啦啦!嘿嘿嘿!”辛宝宝高兴得手舞足蹈,对幸雪越发疼爱了,想吃啥要啥都尽量满足,哪怕再难办到的也去弄。 这一日,幸雪突然烦躁不安起来,如坐针毡,起身屋里外面转了几圈后,快急哭了,跟辛宝宝说,自己想吃狗肉。 幸雪母亲做狗肉手艺一流,幸雪自小就学会了。如今离家时久,今天一早突然想起家里这道好菜,竟难受得没着没落,只想哭。 辛宝宝心疼媳妇,却也惶恐不安,一时无计,如今刚出了年,要到哪整狗肉去? 正急着,辛宝宝一眼看到了家里的狗,喜上眉梢:这不是现成的狗肉吗? 幸雪却不同意,觉得这流浪狗已够可怜,再吃了它属实过意不去,且这狗每日围着自己打转,似对自己极有感情,都养了几个月了,自己也生出感情,吃它的肉,如何能忍? 辛宝宝此时疼媳妇胜过一切,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第一次跟幸雪撒了谎:“那俺把它送给高彪子,换条狗回来吃肉,好不?高彪子见这狗灵性,有可能留下养着看家护院呢?” 幸雪知这可能性甚小,但好歹不是自己杀,心里总好过些,再加上自己想吃狗肉想得,都恨不得马上吃到嘴里,便不再阻拦,由着辛宝宝给狗拴了绳儿,领往高彪子家。 |
那黄狗不知自己将交死运,还以为辛宝宝将自己当了家人,它摇起尾巴,顺从地上了绳套,撒着欢儿跟辛宝宝走出了院门。 高彪子见辛宝宝言辞恳切,确是真心相求,也不推辞,答应帮忙杀狗。他常年走村串户收狗,对村里那些家长里短听的少,从未拿辛宝宝家地头死人事件寻开心。 辛宝宝是硬着头皮来求人,不想这么顺利,他感激不尽,将狗绳交给高彪子后,客气的问:“那谢谢大哥你啦,俺过会来求(求:发三声,意为取),成不?” 高彪子应道:“成啊,俺马上动手,麻溜就整出来了。”辛宝宝道了谢,立即离开。他不敢看杀狗,这狗又是自山上一路跟回来的,养到现在,更是有些不忍。 没走几步,他恍惚听到那黄狗一声低呜的惨叫,他停了一下,继续拔腿往家走。他得让幸雪将材料提前备好,一会肉拿回去,就直接下锅。 想到幸雪,想到那未出世的孩子,辛宝宝的眉眼笑成了一团,嘴上的豁口愉快地裂开了,哈,马上要有孩子了。 辛宝宝再次从高彪子家出来时,已拿了那黄狗的肉身和一块去毛的狗皮(幸雪说做酱用)。这狗不算轻,辛宝宝用手抱了往家走。 此时,幸雪在家门口望眼欲穿,她早已烧开水,兑好了料,就等这肉下锅,急得在院里不停转圈。 幸雪做菜做饭好吃,要说做狗肉,更是拿手好戏。她准备了老汤,将香料用薄布包好,放在汤里煮。 狗身拿回来后,由辛宝宝改刀,将其分解成几大块。幸雪一块块拎了,放入锅中,盖上锅盖,调成文火开始慢煮。 不大一会,锅里飘出一股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狗肉香气。 做狗肉最耗时间,要煮几个小时,幸雪只能耐心等待。一边看着锅,一边不停的吞咽口水。 阵阵的狗肉香味扑鼻,多带劲,辛宝宝耸动着鼻子,坐在凳子上,口水都快淌了出来。 幸雪用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后脑勺,像记起了什么,又像要想忘掉什么。 她有些歉意的望着辛宝宝说:“你说啥?” 辛宝宝乍听此言,瞪大眼睛,一付不明所以的问:“啥也没说啊。” “是吗?”幸雪眼里突现一丝笑意。 “啥呀?俺根本没有说话。”辛宝宝一脸摸不着头脑,心跳了一下说。 幸雪笑了,原本僵凝的空气一扫而空。 “俺好像听到你的肚子咕咕在响,也好像在问狗肉怎么还没弄好……” 辛宝宝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
狗肉煮熟后捞出,撕成碎条,还要制作狗肉酱,这酱是关键,狗肉的最后滋味全着落在这酱上。用煮好的肉丝蘸着狗肉酱吃,滋味鲜美无比,老少皆宜,在东北,几乎人人爱吃。 狗肉吃多了,以至于民间有“天上的飞禽,香不过鹌鹑;地上的走兽,香不过狗肉”之说。 那时东北农村家家养狗,而且都养好几条,一是看家护院,二是吃狗肉。 狗肉不仅蛋白质含量高,而且蛋白质质量极佳,尤以球蛋白比例大,对增强机体抗病力和细胞活力及器官功能有明显作用。 食用狗肉可增强人的体魄,提高消化能力,促进血液循环,改善性功能。再来一壶煮沸的黄酒(加大枣、生姜、冰糖、枸杞等),最后喝一碗原锅狗肉汤,肯定过透瘾。 吃狗肉讲究“一黄二白三花四黑”。狗肉以黄狗之肉为佳,黑狗次之,花狗和白狗不能算上品。 高彪子看到辛宝宝送来的满满一大碗狗肉,色鲜味美,肉丝均匀略带凝脂,便抓起一小块肉丝,醮满狗酱,放入口中。 当咬到脂香四溢的狗肉时,高彪子真是险些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肚去了,真他妈绝了!就像把世上最好的味道全熬在那一口里,简直美得让人受不了,鲜得都有点恶心了。 什么东西也赶不上那狗肉,那吃在嘴里与舌头、口腔接触的细致,咽下去在食道间经过时那种滑滋滋的感觉,五脏六腑都为之称奇,真是无与伦比。 高彪子是贩狗的,来回送货时少不得饭馆老板送些做好的狗肉给他解馋,算是常年吃狗肉的人。可今天一吃这幸雪做的狗肉,竟比所有饭馆里做出的狗肉要好吃万倍,禁不住暗暗称奇。 高彪子不知道,幸雪娘家做狗肉狗酱是有秘方的,幸雪祖上擅做狗肉,制了这方子后,一代代传下来,靠了这个祖传手艺,她娘被朝鲜王朝厨房相中,招了进去。 幸雪自小就耳濡目染,学会了这秘方,做出的狗肉又岂会差呢? |
16 北大荒的季节变换格外分明,当冬雪悄然融化时,靠近小溪河流的植物率先被染了春色,几乎是一夜间,水源边的柳树便冒出了绒绒的毛球,它们似已感受到了寒意的远去,都争相舒展出柔软的嫩身在渐暖的风中摇曳。 春天不请自来,万物生灵欢呼着春的新鲜、灵感和勃勃生机,给人以无穷的希望。 第一场春雨过后,辛宝宝就带着幸雪上山。幸雪的肚皮已高高凸起,孕相明显。可山里女人,劳作成了习惯,并不娇气,还是照常上山下地,丝毫不受影响。 滴答河屯周边都是巍峨的群山、广袤的林海、成片成片的松林更是一眼望不到边。 刚开春,尤其是下过第一场雨后,松林中最多的就是刚冒出土的蘑菇芽。 吃了一冬天窖藏的萝卜白菜土豆,不是萝卜炖白菜,就是白菜炖土豆,再就是土豆炖萝卜。幸雪已经吃够了,早想吃点新鲜山物了。好容易盼着下了场透雨,辛宝宝立即带她上山,准备采些蘑菇回去尝鲜。 被春雨润过的大山,空气特别清新,林中到处萦绕着淡淡湿湿的松香味儿,闻之让人精神一振。 一些生命力极强的植物不顾尚存的丝丝凉意,在林中顽强的冒出了绿头,看着煞是可爱。 辛宝宝弯着腰,仔细在树底下、草棵中寻找,不断发现一些刚钻出土的蘑菇芽。那芽很小,一掐就断。 松林中这时候多是些小黄蘑、小青蘑、小白蘑,这些蘑菇此时最是嫩脆,回去只需轻轻一炒,便软滑可口,滋味极鲜美,若是加些肉一起炒了,更是荤素相酌,满盘浓香。 辛宝宝一边教幸雪认识蘑菇品种,一边用手小心的掐了蘑菇头放入提筐中,没一会,竟采了小半筐。 两口子也不贪心,这蘑菇现吃最好,它跟秋天可晒干的蘑菇还不同,不能晒也不能存,放几天失去鲜味也就没了吃头。屯子离山又近,可随来随采,现采现吃。 两人便住了手,再见到蘑菇时也不去动它,转而寻起了野菜。 |
奇怪死了,昨晚发了两遍都没有了。害得我重新再发,到底哪个敏感词啊?百思不得其解!!! 淡淡的天,淡淡的云,一片鲜艳的达子香满山坡,婆婆丁(蒲公英)生的早,这时正嫩,辛宝宝随手采了一些放进筐中,两人继续行进。 不经意间,辛宝宝看到一丛丛绿绿的小根儿菜正长在一片黄草中,显得分外扎眼,他不觉欣喜,忙带了幸雪过去。 这小根菜是山上的一种野菜,分土上土下两部分,土上是一丛丛绿色细长的草状植物,不似一般草那样扁长,有些圆润,土下是一粒粒白色根茎,嫩时水分充足。 这小根菜味道辛辣,有葱蒜味道,可蘸酱生吃,倒也是春天的一道时令野菜。 |
辛宝宝想着刚好可以让幸雪尝尝,便拉了她蹲下,小心地将腐败的松针划拉开,露出底下黑黑的泥土,将泥土拔开,露出了底下一粒粒白嫩的椭圆球体。仔细清理出来后,将其拔起,放入提筐中。 这顿饭吃得特别香,幸雪把蘑菇跟肉炒了,足有两大盘的分量,用剩余的蘑菇做了个汤,出锅前她尝了一口,那滋味鲜美极了。 她将婆婆丁、小根菜洗净装在草编笸箩里摆上桌,最后,从仓房里的酱缸盛了半碗自制的黄豆酱端过来。 野菜吃起来味苦,但却灌脏,洗涤肝肠,阖家老少,平安健康。 这些菜都是时鲜之物,二人吃得高兴,吃得愉快,竟将所有的食物吃喝了个干净,仅剩一星半点婆婆丁和小根菜留在笸箩里,这才打着饱嗝收拾饭桌。 |
辛宝宝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猪圈,附近邻家刚好下了一窝猪崽,便买了两只回来养。他又整了板条,把原来的鸡窝扒掉,扩大重建,又抓了一些小鸡。 辛宝宝在院外栽下了一排树苗,时间不长绽出叶子,院里鸡叫猪哼生机勃勃了,显示出一股争强好胜的居家过日子的气象。 幸雪最近时常做梦,梦到那条黄毛狗坐在地上静静地盯着她,眼中透露出一丝痛苦一丝哀伤。 幸雪知道辛宝宝去换狗,却不知自己美美吃的那顿狗肉正自家狗。 幸雪醒来后说起这个梦,问辛宝宝:“高彪子肯定把黄毛狗杀了,这狗死得不甘心不情愿,它搁那怨咱了吧?” |
辛宝宝心头大震,怦怦直跳,莫非那狗冤魂不散,找上了媳妇?他胆子本来不大,此时更不敢多想,只好安慰幸雪,这么多人吃狗,也没见谁被狗魂缠了,再说,狗跟鸡鸭一样,就是人嘴里一道肉菜,死了就死了,没其他讲道。 辛宝宝讲出这些话,实际上也是讲给自己听,这事是他做的,毕竟心中有愧,自然隐隐不安起来。 王仙伶最近春风得意,扬眉吐气。她的名气越来越大了,找她看相,摸骨,掐算的人非常多,坊间都传说这黄大仙灵验得很,有效得很。 一些外村人听说了,不怕山高路远,不惧风风雨雨,千辛万苦赶来找她占卜算卦。他们来时都带了礼品,走时还会按心意留下银钱。 黄大仙算命不报价,全凭来人自己掂量着给,这是规矩。算的准,得到的钱就丰厚,反之亦然。 王仙伶足不出户就有人送钱,让村人艳羡不已。 |
有些大富大贵之人,自己不愿辛苦,就派了人马来接王仙伶过去,算四柱命相,看六柱风水。 自然,大户人家给的钱会让王仙伶十分满意。 王仙伶一趟趟的鲜车怒马接走,再一趟趟的鲜车怒马送回来。村人见了,慢慢习以为常,大家都暗叹王仙伶好本事,钱来得容易。 王仙伶此时气势极盛,八面威风。在村中行走时,每一个村民看到她都会生出种接近畏惧的尊敬。 王仙伶心里再怎样得意,倒也知道盛极而衰,人狂招祸,所以总是客客气气地与村民招呼。 可若遇辛宝宝夫妻,王仙伶则立时嘛答(翻白眼),抿了薄唇掠过,全没一点好气,甚至还留下个忿恨冷哼让两人回味。 夫妻俩知道,心胸狭隘的王仙伶还记着幸雪打她两次的仇。 幸雪并不在意,她本就看不上王仙伶的为人,不交往正合心意。可辛宝宝却心惊肉跳、诚惶诚恐,王仙伶如今是黄大仙,得罪了她,日后恐要生出事端来。 辛宝宝有心想与王仙伶修好,却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幸雪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山里日月短,春去秋来似乎是转眼的事情。在辛宝宝悉心照料下,金秋到时,幸雪终于生了。 生孩子的前一晚,幸雪做了个梦,再次梦到那黄毛狗。黄毛狗围着幸雪转,眼中充满了孺慕之情,转了一会,它竟突然扑向了幸雪。 幸雪一惊,醒了。次日一早,辛宝宝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 那时候的东北,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下”人。 “呜哇,呜哇!”房内传出小儿的啼声。孩子一下来,虚弱的幸雪吃力地说:“快!帮俺看看,长豁唇没?”这是她最担心的,担心孩子遗传父亲的残疾。 “没啊,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光不出溜,怪沉地呢。”老娘(接生婆)回应道,她是辛宝宝请来的。 这个老娘原来是山东平度县的,在当地远近闻名,不知接生了多少富家贵子与穷种贱根。迁移到滴答河屯后,家门口请秀才写的是“轻车快马,吉祥姥姥”对联。 幸雪听了吉祥姥姥的话,终于放下心,笑靥如花。 |
在门外等待的辛宝宝不停地踱着步子,他看到家里一对公鸡打架,互相扭断了脖子,却顾不上去管。 他焦躁不安,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家孩子马上要出世了,怕的是孩子生来不周全,跟自己一样有些什么残疾,再加上幸雪时不时梦到那黄毛狗,他心里的不安越发重了。 听见孩子第一声哭泣,辛宝宝焦急地伸长脖子往屋里窥探,却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不一会,吉祥姥姥出来,美滋滋的道:“恭喜恭喜,宝宝要请客!下(生)了个大胖小子,贼沉!” 辛宝宝喜得要蹦高,猛然想起什么,不确定的问道:“没……没啥别的毛病吧?” “没有,一切都挺好。” 喜悦这时彻底弥漫过辛宝宝的全身,他兴奋地在门前转起了圈:“这敢情好,这敢情好,俺有儿子啦,俺有儿子啦……” 喜上眉梢的辛宝宝一个劲感谢吉祥姥姥,并拿出赏金奖励,客客气气送其出门。 回屋后,辛宝宝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仍自哇哇啼哭的宝贝儿子,温柔地道:“媳……媳妇,辛苦你了。” 虽然脸色苍白、但仍不掩美丽的幸雪微微笑了笑,道:“俺看看儿子。 辛宝宝依言将儿子轻轻放到了妻子的炕边。 幸雪心中高燃爱火,仔细打量这孩子,发觉没任何残疾,一切正常。抬头和辛宝宝对视一笑,开心得不得了,心中充满小家庭的亲情和温暖。 |
孩子出生后,辛宝宝做了个长约一米左右,宽约三四十公分左右,下有一个木制底,四周由薄木片围成高约三十公分左右护栏的椭圆形的“悠车”。 辛宝宝在房梁上用四根麻绳拴好把“悠车”吊在离炕不高的上方,在绳子上拴个孩子喜欢的玩具,在里面铺好被褥和枕头,让孩子躺在其中来回摆动,逗其玩乐或哄其睡觉。 这种“悠车”是东北传统育儿工具,既可以代替母亲看护,也能使婴幼儿自娱自乐。 婴幼儿身在其中又舒服又安全,或酣然入睡,或悠哉游哉,夏天可以起到扇风纳凉驱赶蚊蝇的作用,冬天在里面铺上鸭毛或鹅毛做成的褥子,保持一种恒温,还可以让婴幼儿因炕热而发生的疾病。 |
秋风吹起,落叶飞舞。家家忙着秋收,打各种山货。幸雪想上山,可刚生过孩子,身体虚弱,只能可望不可及。 辛宝宝眼看妻子脸色苍白,神色萎靡,显是给养不够,身体亏乏了,便想讨个法子给补补。 村中有热心的娘们指引辛宝宝,产妇这时候吃山蛤蟆最好了,补身。他谢过了,这才想起山蛤蟆的诸般好处来,抓蛤蟆这事他在行,自小就会。 当夜,辛宝宝便拿了袋子和马灯,随身带上柴刀防身用,在微弱的星光下,直奔蛤蟆道而去。 只听得野狼夜嚎,松涛过耳,秋虫如私语,泉水若叮咚,处处秋声,汇成天籁。 山蛤蟆在当地并不少见,尤其是秋日。明月清风,高山流水。正是蛤蟆油多籽多的时候,这玩意烹制好了味道极美,又能大补,当地人都爱捉来吃. 山蛤蟆学名林蛙, 也叫蛤士蟆,属东北特产,药用价值很高。在《本草纲目》中早有记载,属于极为珍贵的滋补圣品,由于这玩意冬天时要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冬眠三个月,极是耐寒,所以又有南方人称它为雪蛤。 滴答河屯所在位置,山高林密,水源蜿蜒,一直盛产林蛙。辛宝宝想要捉些并不难。 山里人都知道,凡是有林有水的地方,必会有此物出现,如林、水相接处,是一条走道,这便会成为有名的蛤蟆道,道上定会见蛤蟆在跳跃。 尤其是半夜下完雨时,无数蛤蟆会在这里举行震耳欲聋的大合唱。 辛宝宝打小上山,自是知道这玩意的习性。他在幽谷里踽踽独行,寻了一处所在,离村不算太远,但夜路难行,深一脚浅一脚的,倒也费了些工夫。 蛤蟆沟靠西是一片又黑又高的松林,虫鸣阵阵,靠东是一条山涧,水流淙淙,中间是一条泥道,这正是林蛙最常出现的地方,辛宝宝站在蛤蟆道上,将马灯挑亮。 立时,近处的几只身体肥硕的林蛙便不再跳跃了。辛宝宝上前用手捉住,扔进袋子,继续向前寻找。 一路走一路捉,这一晚,辛宝宝共捉了三四十只山蛤蟆。 |
幸雪坐月子,不能下地炮制。秋天的蛤蟆个个都肥硕,辛宝宝挑了十只最肥的,烧了些热水,温度不能太热,因为蛤蟆皮薄,将皮烫化了可也不好。 辛宝宝按当地的土法做了,将这十只大蛤蟆用手捉住两条后腿,头前脚后扔进热水中。 蛤蟆一入热水,立刻伸直双腿,成了一根直直的蛙棍,也不用破腹,直接将它们下锅炖了。 辛宝宝实实惠惠的弄了一大碗端过去,幸雪不敢吃,在辛宝宝再三怂恿下,才闭住眼睛咬了一口。 这是只母蛙,肚中正孕了卵,入口滋味极香。一口下去,幸雪立刻睁开眼睛,露出惊喜的神色。 辛宝宝告诉她,蛙肚中有块白色东西别吃,蛙吃虫子,恐还有个别没消化净的存在胃里。 幸雪顾不上辛宝宝的警告,也不顾吃相难看,更不怕什么虫子,竟一口气将一碗蛙肉吃了个大半。 此后,辛宝宝又去抓了几次,共收获了上百只山蛤蟆。他挑最大个的都炖给幸雪吃了,直吃得幸雪腻味为止。 辛宝宝又挑出几只大蛙,将蛙肚剖开,从中取了蛤蟆油,泡在水里发了,用来炒菜或炖鸡鸭鹅。 这蛤蟆油很是神奇,它颜色淡黄,经水一发竟能涨大十几倍不止,发后色泽白腻,食用起来非常方便。将蛤蟆油放置水中,泡8-12小时,就会成为棉絮状,辛宝宝加入蜂蜜、牛奶、粥给幸雪食用,每日里换着花样弄给幸雪吃。 辛宝宝听村妇说蛤蟆油与鸡蛋一起搅拌均匀蒸熟,是滋补美容的佳品。便照此做好,给幸雪服用。 一番折腾后,山蛤蟆还是剩下不少,辛宝宝便将它们都串了,挂在院里的衣绳上晒成蛤蟆干,准备留着冬天时再吃。 经辛宝宝一番调养,幸雪的身体很快恢复了,面色红润,神采飞扬起来。 |
孩子出生几个月的时候,出了些状况,头上开始生发,不过稀疏,竟然不是黑色,而是黄色,慢慢地长满了。 夫妻俩着急起来,忙跟他人讨了土方,敷完抹在头上,可就不见好,直到最后,竟是黄头发。 幸雪仔细端详孩子的头发,越看越奇怪,对辛宝宝说:“俺咋瞅着这小子的这头发,咋跟那黄毛狗一样呢?” 辛宝宝听了惊惧不已,越想越怕。他早就感觉儿子的头顶跟那黄狗颇为相似,幸雪怀孕后又不断梦到狗,难不成,黄狗真投胎到自己家了?来报相食之仇? 夫妇俩心理结了个疙瘩,辛宝宝觉得,应找个人给孩子掐算一下,是福是祸?有个准备:是祸避免,是福迎接。 幸雪也觉大有必要。可找谁算呢? 王仙伶现在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黄大仙,可两家有过节,根本不能指望,村里能指望的钱麻子又暴卒。夫妇俩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到蜂蜜山府里找个算命先生较为稳妥。 于是第二天,辛宝宝一家三口便匆匆进城了。 蜂蜜山府很热闹,街边店铺林立,一派繁华,这是偏远山村所无法比拟的。 城中的喧哗未能驱散夫妇俩心中的阴霾,他们无心观赏,只到处跟人打听,这城里哪家算命的最准? 蜂蜜山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夫妇俩打听了半天,知道了两个算命先生,一个是马半仙,一个是张铁嘴。至于谁更准些,还没个结论,各有千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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