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小说文学 -> 原创监狱题材《又见油菜花开》已完稿 50万字 连载 -> 正文阅读 |
[小说文学]原创监狱题材《又见油菜花开》已完稿 50万字 连载[第5页] |
作者:得子2020 |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李主任跟着孙勇后面走了两步,回过味来,就折转身,跑上楼向正在听取汇报的江立春反映了这件事情。 江立春问道:“孙副主任也去了公安局?” “已经去了。” “这个叶旭,真是自找苦吃。”江立春匆匆结束汇报工作,跟着李主任朝公安局走,离的很远就听见孙勇的叫骂声和叶旭的嚎叫声,江立春不由得加快脚步,进了审讯室,见叶旭五花大绑地斜躺在墙角,两个基干民兵挥动着皮带正狠狠地朝叶旭的身上抽,每抽一下,叶旭就嚎叫一声。 “好了,你们出去吧。”江立春将基干民兵打发出去,然后对孙勇说道:“小孙,你刚从大队回来,辛苦了,叶旭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吧。”江立春话说的客气,但是态度很坚决,不容孙勇不答应。屋子里便只剩下江立春、李主任和叶旭三个人了。 江立春递了个眼色给李主任,李主任会意地上前替叶旭将绑绳松了,说道:“叶旭,不是我说你,你今天是自己讨这顿打。” 经过这番折腾,叶旭的酒醒了多半,他扶着墙壁站住,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在上下左右波动,想吐,江立春又示意李主任给他倒一杯水,他喝了下去,定了定神,感觉到了痛,他的身上被皮带抽出了十几处伤,尤其是刚才被翻毛皮鞋踢过的膝盖处让他疼痛难忍,他一手撑住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那样子很是痛苦。 江立春恻隐地望着叶旭,埋怨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干嘛非得采取这种方式?” 叶旭嗓音嘶哑,愤慨地叫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自讨苦吃,行了吧!” 江立春很急躁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停下来,指着叶旭问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是啊,你把心里话慢慢说出来,有什么事情,江主任会替你处理的。”李主任在一旁打着圆场。 “说出来管个屁用!” “你没说,怎么知道没有用?” “那好,我问你江主任,那些国民党反动派为什么给放了?” “这是党中央毛 的指示。” “我就是不明白,那些反革命,政府都可以宽大,让他们出去做一个普通的公民,而像我这样干革命的,政府怎么就想不到宽大呢?” “你是自愿留场就业的呀!” “我是劳改释放犯,我不留场行吗?想想我多冤!我放了一个反革命,把我判了劳改,可现在你们却放了那么多反革命!” “不许胡说!”江立春厉声打断叶旭的话,“你看看你,在劳改队改造了十几年,就改造成这个样子?喝了酒跑到场部办公大楼来闹事,黄泊湖建场二十年你是头一个,还说这些混帐的话,说严重点,你这种言行也够得上反动的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硬要闹下去,谁也救不了你!” “嘿嘿嘿,我都到了这般田地,我还在乎什么呢?江大主任,我叶旭这辈子没有偷过人,没有抢过人,为革命也曾经出生入死,当初一念之差放了王锦葵,做了十几年的劳改和就业,老婆孩子也没有了,这一切我都认了,我不忠,我该罚,这十几年我找过你们吗?可现在,你们先把那些官衔大的人都放了,以后一定还会全把他们都放了,他们都没有事了。嘿嘿,既然到头来还是放了他们,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放了一个王锦葵,就把我的一生都毁了,我真的想不通,我他妈的太冤了!”叶旭止不住在江立春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
江立春见叶旭又哭又闹,说他也听不进去,心里烦乱不已,又不忍对他采取措施,就对李主任说道:“叶旭是酒喝的太多,你给张大队长打个电话,让他带两个人来把叶旭接回去醒醒酒。” 李主任走了,江立春面对着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般恸哭的叶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急的他抓耳挠腮,不时朝屋外张望,盼望着张大队长带人早点来。 叶旭足足哭了有一刻钟的时间,突然就不哭了,问江立春:“江主任,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江立春一时语塞,疑惑地望着叶旭,他被叶旭反常的举动弄糊涂了。其实,叶旭的酒在他大哭以前就彻底地醒了,只是他心里郁闷烦躁,无法控制住已经爆发的情绪,他想骂人,想打人,最后他选择了痛哭,忘乎所以的痛哭,哭的震天动地、痛快淋漓,最终,心中一片释然。这个时候,他对江立春产生了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的,江立春不仅从“孙阎王”的魔掌下解救了自己,而且容忍自己在他面前恣意妄为。凭着这一点,叶旭认定江立春对自己还念着旧日的情分,这让他多少有些感动,也为刚才酒后的行为有了些愧意。 江立春苦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胡搅蛮缠,一会儿又通情达理,让我说你什么好。算了,反正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就谈不上处理你了。不过,下次就不能再允许你这样胡闹了,你听见没有?” 叶旭不好意思地笑了,江立春便说道:“你今天究竟是那根神经犯了病,说说看。” “算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否则,说出来心里又要添堵,还是不说的好。”叶旭不愿意向江立春袒露胸襟,他说他要回队了,江立春告诉他等一会张大队长就要带人来接他,他说不用了,他自己能够回队。 叶旭告辞了江立春,担心在路上遇上张大队长,就有意绕道回就业大队。路过夫妻队时,他看见了那排熟悉又久违了的茅草房,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一丝变化,便有些心动,忍不住想道:“她现在好吗?”有了这种念头,他的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他走到那间屋子门前,举起手想敲门,但又迅速放了下来,他担心刘平安在屋里,就绕到窗户前,轻轻推开窗户向里面窥望。 “谁?”坐在床上正在缝补衣裳的刘晓莉被窗外的动静惊动,待看清楚是叶旭后,迫不及待地冲出屋子,把叶旭拉进屋里,关上门,就投入到叶旭的怀里,一边亲着叶旭,一边数落着:“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忍心丢下我们母子俩,啊,你说呀!” “宝贝,你听我说,”叶旭紧紧地搂着刘晓莉,脸贴着脸,语气极为温柔,“我没有一刻不想着你,没有你,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这么过来的?” “那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也不来看我。” “我怕。” “怕什么?” “怕平安。” “求求你,别说了。”刘晓莉将头深深地埋在叶旭的胸前,双手紧紧地抱着叶旭的腰,叶旭一手搂着刘晓莉的肩膀,一手摩挲着她那黝黑柔软的短发,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感受着,直到窗外的天色暗淡了,刘晓莉才轻轻探出头,对叶旭说道:“老叶,平安要回来了。” |
“知道了。”叶旭轻轻地叹了口气,松开刘晓莉,无限留念地环顾一眼屋内,“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别!” 叶旭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见刘晓莉倚在门上用手绢擦着眼睛,不由得一阵心酸,一跺脚,走回到刘晓莉身边,说道:“你跟我走吧,刘平安那里我去做工作!” “不不,你别逼我。”刘晓莉一转身跑回了屋里。叶旭无奈地摇摇头,神情沮丧地离开了夫妻队。 这以后的几天,叶旭如同丢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杨柱国走了,如今他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了。刘晓莉来过两次,亲昵过后,更多的是默默无语,这让他很累也很孤独,就给堂哥写了封信,前一阵子堂哥来信说小女儿小红初中毕业了不安心在家里务农,整天跟着城里下放的知青瞎混,担心小红被那些坏知青骗了,想把小红送他这儿过一阵子,五年前他回去给父亲奔丧时见过小红,一个活泼漂亮的小女孩,打心眼里喜欢她,就答应堂哥的要求,他同队长说好了,场基上可以腾出半间空屋子。他的信发出去不久,堂哥就把小红送来了。五年没见,小红已经出落的有模有样,梳着一根李铁梅式的大辫子,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见了叶旭一口一声“叔”,叫的分外甜,听的叶旭脸上都乐开了花。小红的到来给叶旭增添了许多欢乐,暂时排解了他心中的孤寂,然而,没过多久,叶旭的心思又飞到刘晓莉的身上,她有几天没来了,出了什么事?他放心不下,吃罢了晚饭,叮嘱好小红,就匆匆地去了夫妻队。 屋里亮着灯,但叶旭依然没敢贸然敲门,而是转到窗前,故意咳了两声,刘晓莉听见动静推开窗户,叶旭问平安在屋吗?刘晓莉说出去找同学玩去了,叶旭这才放心进了屋。两人一番亲热后,叶旭告诉刘晓莉堂侄女小红来了,问她这些天怎么没去看他。刘晓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原来刘平安在学校里又是打架又是闯祸,险些被学校开除了,“我这条命早晚要断送在他的手里。”刘晓莉倚在叶旭的怀里忧郁地说着。 叶旭搂着刘晓莉,伏在她耳边轻声地安慰着她,时间在两人的耳鬓厮磨中一点一滴的流过,谁也没有留意,空气里弥漫着温馨和甜美。正当叶旭和刘晓莉在爱河中忘情地徜徉的时候,一块砖头穿过蒙在窗户上的塑料纸,重重地落在叶旭的身旁,紧接着门外扬起了刘平安尖刻的辱骂声,一声高过一声,惊醒了叶旭和刘晓莉甜蜜的梦,也唤来了兴致勃勃围观的邻里们。 |
“叶旭,有种的,你就出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刘平安堵在门外,手里拎根木棍,骂一声,砸一下门。 屋里乱成一团,叶旭想出去找刘平安评理,但刘晓莉死死拽住叶旭不放,她知道儿子的秉性,叶旭只要拉开门,儿子就一定会和他打起来,叶旭和儿子都是她的亲人那,她苦苦地哀求叶旭,让他从后窗户走,叶旭拉着刘晓莉的手,重重地叹口气,“唉,真是丢死人了!”便推开后窗户,一纵身,越过去,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 |
30 太阳悄悄爬上了小羊山,寂静了一夜的田野里便回荡起了东方红拖拉机耕地时发出的轰隆声。一大早,早饭没吃,赵家林就跟着李明山从大队部出发,在田里转悠,不知不觉,两人走了有二十来里地,到这会儿,赵家林饿的有点前胸贴后背了,步子也快跟不上趟。李明山指着不远处的二队队部说道:“该歇歇了,走,去那里吃饭。” 早饭盛上桌子,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门外的马路上传来吉普车刹车的声音,李明山抬起头,见江立春和生产科科长唐国栋两人从车上跳下来,便起身迎了出门。江立春说笑着进了饭堂,赵家林早已经必恭必敬地站在门后迎接江立春。江立春伸出右手,赵家林便急忙伸出双手迎上去。“江主任,您好!”赵家林同江立春打完招呼,就踅进厨房为江立春等人安排早饭。 “这个小赵,不错。”江立春评价一句赵家林,便在饭桌旁坐下。 李明山一边招呼唐国栋和司机,一边对江立春说道:“是啊,这个小伙子真不错,是块好料。” 唐国栋说道:“唉,现在像他这样踏实的年轻人实在是难得呀。前天我和江主任去一大队,晁教导员一提起那个和赵家林一起分来的陈智就直挠头,平时上班吊儿郎当,也不知晚 上都干什么了,整天像没有睡醒一样眼睛红红的,而且走哪儿都带本书,劳动的时候,犯人在田里干活,他坐在田埂上看书,也不知道检查督促犯人,更可气的,每回政治学习,别人都踊跃发言,他倒好,没事人一样,偷偷地躲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看,老晁训过他多回,没用!” 李明山不以为然地说道:“说到底,也怪老晁他们太姑息迁就了,搁我这,非整治的他规规矩矩的。带工时间看书,让我遇见了,把书一撕,我就不相信他下次还敢看?” 江立春摆摆手说道:“算了,我看他压根就不是块劳改干部的料。来,小赵,别顾着忙活,一起坐。” 赵家林拘谨地坐在江立春的对面,江立春问道:“小赵,今年多大了?” “28。” “噢,不小了,有对象了吗?” 赵家林脸一红,咧开嘴,露出讪讪地笑意,摇摇头。 |
“嗨,老李,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优秀的小伙,你也不帮助张罗张罗。” 李明山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江主任,你这就错怪我了,你问小赵,我有没有给他说过。唉,有的是他看不上人家,有的是人家看不上他,难呐。” “不会吧,咱们小赵要长相有长相,要学识有学识,能文能武,还有看不上他的,我不信!” “唉,现在有的人眼皮薄,嫌小赵家太穷,嫁给他会受累。” 唐国栋说道:“要我说他们这是目光短浅,像小赵这样的小伙在我们农场打着灯笼也难找,我是没闺女,我要有,小赵,我非当你老丈人不可。” “去,少拿我们小赵开涮。江主任,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李明山神神秘秘地把江立春拉到屋外,问道:“江主任,我听说你大丫头快转业了,有这回事吗?” “老李,你卖哪门子关,有话直说。” “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情?” “本来我和兰英都希望她在部队里好好干一阵子,她本人也是这样想的,偏不巧她们的部队遇上了整编,被取消了,这不,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你打算怎么安排她呢?” “她在部队上当的是卫生员,回来了就让她去场部医院当护士,干她的老本行。” “女孩子当护士好。我赞同。你看小赵怎么样?” “哈哈,你这只老狐狸,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怎么,不同意?” “哎,太突然了,你也得容我考虑考虑。我问你,这个小赵,人到底怎么样?” “那可没话说,我敢向你打包票。”李明山摆了一长串赵家林的好处,说的江立春心里痒痒。 江立春一向对赵家林心存好感,可这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不敢贸然应允,便说道:“你容我和兰英商量一下,另外,还得听听江敏的意见,女儿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好包办,是吧。” “那好,我等你的回话。不过,你可快点,晚了,提防小赵被别的女孩相了去。” 晚上,赵家林坐在办公桌前,眼睛久久地盯着摊开的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玉照。相片上的女孩名叫刘萍,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玲珑的嘴巴,肩上垂着一根乌黑的长辫子,样子可爱极了。 |
刘萍是赵家林中学同学的妹妹,和赵家林邻村,赵家林读大学四年级的那年,和刘萍好上了,算起来,有5年多了。那年,赵家林在一场爱情的争夺战中输了,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恰在这时,不满18岁的刘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出于一种青春的萌动,他然在刘萍的身上寻找到了那种失落了的感情,两人相爱了,但这种甜蜜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刘萍的农村户口就像一把搁在他的心里刀子,让他感到了阴阴的痛,他时常扪心自问,自己寒窗苦读为什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跳出农门,现在他终于迈出了农门,可为什么又要回过头去找一个农村的女孩子。他想了断与刘萍的情缘,可回回都无法开口,在他的眼里,刘萍是个美丽、善良而又纯情的女孩子,除了她是农村户口这一点外,他看不出有哪一个城里的女孩子比她出众。“如果她有一个城镇户口该多好!”他许多次在心里感慨,命运为什么对刘萍这样的女孩子不公。他是从农村来的,农村贫穷的生活他已经过怕了,他不敢想象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背上农村户口的包袱,自打他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就有意地疏远了刘萍,分配到农场以后,他对谁都说没有女朋友,刘萍想来农场探视也被他找各种借口委婉地拒绝了。李明山和几个热心的同事像走马灯似的为他牵线,但在他的眼里,没有一个姑娘能够与刘萍匹配,这让他感到了失望,以至于几乎每一次相亲以后,他都发现自己在情感上更加迫切地思念刘萍。他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父母亲一直催促他,他们想抱孙子啊。有时候他想:算了,别再患得患失了,和刘萍结婚吧,她一定是个好妻子,是个好母亲。他这样一想,觉得是否农村户口显得并不重要了,一次,他甚至把求婚的信都写好了,只是在封信封的时候,他又犹豫不决了:在他的身边,许多同事的家属来自农村,她们虽然住在农场里,可每天在“五七”连(农场组织家属做工的单位)里干着同农村妇女一样繁重的活,有时甚至干比劳改犯和就业都要辛苦的在石头塘里挑石头的活,远的不说,和他同在生产股的王副股长的爱人在石头塘里挑石头,每天要挑1千多公斤的石头,发的劳动服三天下来,肩膀头就开了花,算来算去,一个月才挣了28块钱。可她们好歹都转了城镇户口,还是个农工,要纯粹是农村户口,一个月最多也只能挣18元钱,挣钱还都是次要的,孩子的户口随母亲,别的不说,连口粮都没有啊。思索再三,他把写好的信慢慢地撕成了碎片。尽管如此,他依然下不了与刘萍了断的决心。他想再等一年,如果实在找不到称心的人儿,他就与刘萍结婚。不过,现在看来,他用不着等一年了。上午李明山悄悄地问他把江敏介绍给他,他是否愿意?他回答说一切听李明山的安排。他记起有一次随李明山去江立春家,在墙上挂的镜框里见过一身戎装的江敏照片,当时就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李明山让他等消息,他嘴里说没关系,他不急,表情也很平静,可事实上他内心里如同煮沸的热汤,既兴奋异常又焦虑不安。他兴奋是因为他压根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与江敏走到一起,无论从那方面比较,江敏都要比刘萍出众。而令他不安的是作为农场第一把手的女儿,江敏能否看得上自己这个出身贫寒在农场没有一点根基的人?尽管他是大学毕业,但是来自农村的经历还是在他内心深处播下了自卑的种子,他一个晚上都在思索这桩婚姻的可行性,期盼着这桩婚姻能够早日变为现实,自从上午李明山告诉他这件事情以后,江敏花一般的容貌在他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而且,令他兴奋不已的似乎并不仅仅在于江敏的品貌出众,一旦他成了江立春的乘龙快婿,那么他在黄泊湖的事业将一片光明。他打定了主意:与刘萍的关系该结束了。可当他一下了这个决断,心里便产生了深深的愧意,毕竟与刘萍有着5年的感情啊!而且刘萍已经23岁了,在农村算的上是老姑娘,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呀!一想到即将给刘萍带来的伤害,他又有了些许犹豫,思来想去,他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刘萍啊,怪只怪你遇到了一个薄情郎,我对不起你了。”他把信写好装在了信封里,拿起刘萍的相片又仔细端详半天,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相片也装进了信封,这一刹那,他心里变得空落落的:赵家林啊,你不是人!他替刘萍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
放学的铃声响过,一间间门陆续开了,同学们涌出教室,沉寂的校园喧闹了。而在高一(3)班的教室里,化学老师还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仍没有下课的迹象,这可把坐在教室后排的刘平安急坏了,他像一只毛躁的猴子,不时探着脖子朝窗外望去。 “刘平安,你干什么?”化学老师转过身发现刘平安的举动,非常不满意。 “老师,打铃了。” “打铃了怎么样?我课没完呐。” 刘平安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惹的化学老师勃然大怒,指着刘平安的鼻子说你要是不想上课,就立刻滚出去!刘平安乜斜着眼,朝化学老师轻蔑地哼唧一声,一躬身,拉开教室的后门窜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化学老师吆喝一声,见叫不回来刘平安,就对班长说:“你快向班主任汇报,我看刘平安袖子里好像掖一根短棍子,他是不是要去打架?” 化学课就这样被刘平安搅黄了。化学老师看的不假,刘平安袖子里面确实藏了一根短木棍。昨天晚上,在家待业多时的许国庆来找他,这个许国庆去年中学毕业了,没有正经事情干,整天里在社会上游荡,纠集了一帮子小青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被公安局拘了好几次,差点没把许志中气死。许国庆团伙不仅在社会上惹是生非,还常常跑到中学来滋事,在学校里发生的群体打架斗殴,三件中起码有两件都与他们有关系。现在的刘平安因为心黑手辣,打架时敢玩命,在场部中学里面有了相当的名声,不仅许多同学怕他,连社会上的小青年也畏惧他三分。许国庆看上了这一点,就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圈里。许国庆告诉刘平安,他看上的高二(6)班的杨红艳,被造纸厂的青工何凯也看上了,所以他要教训教训何凯,今天下午就在造纸厂工人下班的路上动手,让刘平安早点到。 刘平安揣着短木棍,脚步匆匆地来到造纸厂门口,远远地见许国庆站在饭店的檐子下朝自己招手,就紧走几步,迎上去。 许国庆一脸的焦虑,对刘平安说道:“妈的,黑皮和疤子怎么还没有来?” “要不,我去找找?” “来不及了,他们快下班了。” 正说着话,造纸厂的工人三三两两地出了厂门。“平安,看,就是那小子。” 刘平安看去,何凯用网兜拎着一只不锈钢饭盒,与几个同伴说笑着走过来。刘平安掏出木棍,在手里掂了掂,对许国庆说道:“准备好,打这小子一个措手不及。” “不行啊,他们人多,还是等一下黑皮和疤子。”许国庆紧张地额角溢出了汗。 刘平安不以为然地说道:“怕什么,我俩都拿着家伙。要是等黑皮他们来,怕何凯早走了。还是动手吧。” “那好,咱俩动手!” 刘平安和许国庆从檐子下出来,慢慢地迎向何凯,离的近了,刘平安突然从袖子里掏出木棍,跳到何凯面前,搂头就砸。何凯本能地扬起胳膊,木棍正砸在何凯的胳膊上,何凯惨叫一声,朝后退了一大步,挥舞手里的网兜遮挡刘平安的第二棍。“咣当”一声,木棍砸在不锈钢饭盒上,震的刘平安虎口发麻。许国庆动作慢了半拍,等他掏出铁棍,旁边回过味来的青工一拥而上,夺下了他手里的铁棍,拳头和脚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他见势不妙,抱着头跑了,就剩下刘平安一个人孤军奋战,但是很快也被缴了械,两只胳膊也被人反剪住。 何凯冲到眼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呸地一口浓痰吐在他的脸上,骂道:“妈的×,你这个小流氓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看老子不要你的命!”骂的同时,举起从刘平安手里夺的木棍,重重地拍在刘平安的额头上,血便慢慢地流满了刘平安整个脸。 |
何凯不是一个善茬子,又在农村下放了三年,心比铁还硬,刘平安头被打破了,非但没有引起他的怜悯心,反而更加刺激了他的暴力情绪,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暴跳如雷,手中的木棍没遮没掩地朝刘平安头上和背上乱砸。那几个青工也一起围着刘平安打。 刘平安捂着头左突右窜想冲出去,但每回的努力都遭致了失败。一个青工伸出一条腿将刘平安绊倒在地,几个人乘机围了上去,拳打脚踢。马路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很快把道路都拥塞了。 “哎哟,打怎么狠,要出人命了。” “现在小青年动不动就打架,也没人来管管。” “哎呀,不行啊,得找人劝劝了。” “谁劝,你来劝?” “要我说,谁也不要管,双方都不是好东西,打死一个,再枪毙一个,这才好,社会就少点祸害!” 人们议论着,唏嘘着,一些人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更多人则是露出无奈地神情,摇着头,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加以制止。 何凯终于打累了,挥挥手说道:“哥几个,走吧,我请客。” 几人分开看热闹的人群骂骂咧咧地走了,不久,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宽敞的马路上就只剩下刘平安呆呆地坐在地上,他的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渍。 一会儿,许国庆带着几个人跑过来,试图将刘平安搀扶起来,但是刘平安晃了晃身子,甩手扇了许国庆一个嘴巴,拼尽全身的力气吼道:“滚,老子不想再见到你!” “平安,许哥他也是……”黑皮本想替许国庆说两句,打打圆场,忽儿瞅见刘平安的眼睛里冒出了一团凶恶的烈火,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拉着许国庆等人走了。 |
“都是他妈的胆小鬼!”望着许国庆等人远去的背影,刘平安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从地上爬起来,略微伸展一下身子,感觉哪儿都是钻心的痛。摸摸额头,依然还再流血,就挖了一块泥巴糊在脑门上,这个样子他无法回家,会吓坏刘晓莉的,但不回家,他又能去哪儿呢? 刘平安犹豫片刻,向新河方向走去,不管怎样,他得先清洗一番。走不多远,迎面开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到他面前,嘎的停下来,叶旭从车上跳了下来。“平安,你这是怎么了?”叶旭从场部装了一车的化肥回队里,远远地看见了路边的刘平安,像个要饭似的,衣衫褴褛,肮脏不堪,起初他没有在意,离的近了,才看清楚是刘平安,而且身上还血迹斑斑,吓了一大跳,顾不着多想,就把车子停了下来。 “我不要你管!”刘平安怒气冲冲地说道。叶旭碰了钉子,愣住了。刘平安则把头一扬,从他的面前走过去。走了几步,脚步一软,身子朝前一趔趄,露出了虚弱的表现。 叶旭不忍心,撵了几步,扶着刘平安,关切地说道:“平安,别犟了,我送你回家。” “我说过我不让你管!”刘平安甩了甩胳膊,并没有挣脱了叶旭那只结实有力的手,就停住脚,歪着头,挑衅般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嘛,送你回家!”叶旭不容分说,拉着刘平安朝手扶拖拉机走。 刘平安挣扎着想摆脱叶旭,但是刚才的撕打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因而叶旭很轻松地便把他拉到了拖拉机旁。刘平安见叶旭真要把他送回家去,就不再那么硬气了,而且还带有恳求的意味,说道:“叶叔叔,你别管我了,我现在不能回家。” 这些年来,刘平安还是头一次喊叶旭“叔叔”,这令叶旭激动不已,当他弄明白刘平安之所以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后,毫不犹豫地说道:“平安,那你就去我那,我给你找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刘平安确实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而且现在又疲惫不堪,伤口也一阵阵地痛,便只得答应了。叶旭做梦也没想到,他把刘平安带回家的同时,也把一场灾难带回了家。 |
谢谢支持 |
31 江敏与赵家林参加了由场部机关组织操办的集体婚礼,既热闹隆重,又节约简朴,婚礼过后,赵家林带江敏回老家探了二十天的亲。今天上午,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江立春下大队去了,得了两人回来的消息,打来电话,让赵家林马上回三大队支渠看看,现在正是用水的高峰,偏那儿的排灌出了问题。赵家林二话没说,找了一辆自行车就骑走了。杨兰英留也没有留住,恨的她当着江敏的面把江立春大骂一通。 赵家林走后,杨兰英帮着江敏收拾行李,说着话。杨兰英问道:“小敏,他爸他妈都好吗?” “他妈身体挺好,就他爸,身体差,离不开药罐子。” “那你们要多孝敬一点。” “我和家林商议过了,每个月给他们寄35元去。” “那你们就剩不了多少了。” “我们够花的就行了,妈,你不知道他们家有多穷,三间破草房东倒西歪的还没有我们养猪场的猪圈高,屋里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回家这些天,给我们睡觉的床和被子都是问亲戚借的。妈,我告诉你,家林这段时间穿的那条新裤子你知道怎么来的?” “不是他新做的吗?” “哪里是新做的?是他借他们同事小郭的。回他们家只穿了两次,怕弄脏了,就不敢再穿了。” “你这孩子也是,再穷,也得做条新裤子。” “这也怨不得我,我也是去他们家后才知道的。” “唉,小敏,是爸妈不好,让你找了这样的人家,跟着受苦了。” “妈,你不要这样说,只要家林对我好,穷点苦点我不怕。” |
说话间,江辉、江捷和江云放学陆续回来了,这三个人中,数江辉学习成绩最好,也最自觉,同江敏打过招呼,就进里屋学习了。江捷眼看着就要考大学了,自从恢复高考以来,农场中学的高考升学率一直很低,在农场的中学里,江捷的成绩不错,但拿出去与社会上学生一比就差了许多,所以,江捷就成了杨兰英一块心病,她对江捷的学习督促的非常严,这会儿,她见江辉已经进里屋学习了,而江捷还磨磨蹭蹭地在周围踅摸,就一顿数落,将江捷撵进了里屋。她督促完江捷,又要督促江云,刚上初中的江云越发长得活泼可爱,在江家的三个女孩子中数她的相貌为最出众,可与江辉不同,她一点儿也不爱学习,杨兰英让她学习,她就噘着嘴说姐姐刚回来,她想和姐姐说说话,并搂着江敏的脖子,亲昵地让江敏感到了腻味,江敏只好说也想和江云说说话。这样一来,杨兰英便不好再催促江云学习了。 三个人拉着家常,江敏问起中学的事情,杨兰英说中学的风气很不好,打群架,谈恋爱,老师都不管,教学质量差,真是误人子弟。江敏说那该让爸爸管一管,杨兰英说你爸一根弦全掉在生产和犯人的管教上,哪里有心思和精力问中学的事情。歇了一会,杨兰英说,你爸老是说不能搞特殊,这下好,学校把江捷安排到那个破班里,不行,得想办法给江捷调个班。江敏问为什么?杨兰英说这个班上尽是些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人,尤其是那个刘平安,整个一个害群之马。 |
江云在一旁嘟噜了一句,杨兰英没听清楚,问她嘟噜什么?江云说道:“其实,刘平安没有你们说的那样坏,我看他挺讲义气的。” “他那叫讲义气?他那叫拉帮结伙,你小小年纪懂个什么。” 江云咯咯地笑了,江敏问她笑什么?她说妈妈那是老脑筋,在她们班上许多男孩子都挺崇拜刘平安的,而且刘平安长的也确实很帅,讲这话的时候,江云的脸微微有些红。但却把杨兰英说恼了,指着江云的鼻子骂道:“什么混帐话你也敢讲!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我都替你害臊!还有脸在这里瞎白话,去,给我进里屋学习去!”杨兰英一气之下,最终还是把江云撵进了里屋。 这段时间,叶旭的心情一直不错,半年前他将被人打了的刘平安领回家后,刘平安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不仅允许他与刘晓莉来往,而且哪天他没有去刘晓莉那儿,刘平安就会找上门来,一来二去的,他和刘晓莉两人又动了结婚的念头。这一天,两人在床上亲昵一番后,刘晓莉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叶旭,就掰过叶旭的脑袋对着他的耳朵兴奋地说道:“老叶,我的右派平反了!”这句话说完,眼泪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今天上午,大队政工股长陪着刘晓莉的原单位来了两个人找她谈话,告诉她单位收到她要求平反的申诉材料以后,经过认真审查,证明过去强加在她头上的右派帽子是不正确的,准备给她平反,让她这些天就可以办理离场的手续。在她之前,农场已经有许多人平反回去了,她也早预感到自己的问题有望得到解决,但是当这一消息真正变成现实,她竟然又有些不相信了。从58年到82年,整整24个春秋在这里度过,如果说前2年她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话,那么经过劳动改造和思想改造,后20年,在她的内心里她确实认定自己是有罪的,她是诚心诚意地接受改造。直到前两年,她看见一批批与自己犯了同样错误的人陆陆续续被平反昭了雪,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许也是被冤枉的,就一次次向上级向原单位提交申请平反昭雪的材料,又过去了两年,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现在,她想起20多年来的坎坷,怎能不伤心落泪? 当二人的感情波澜平静了以后,叶旭对刘晓莉说道:“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刘晓莉搂着叶旭的脖子,啧嘴道:“还没想好。老叶,你说奇怪吧,原先我做梦都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真正要走了,却又有点舍不得。看样子,我对这里还有感情了。” 叶旭此刻心理非常矛盾,他对刘晓莉的平反昭雪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又预感到两人的婚姻会面临新的考验。他伏下身,凝望着那张清秀动人的脸,发现一朵散发着浓郁芳香的油菜花正慢慢地绽放,在所有的花卉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油菜花了,他翕动鼻翼,贪婪地允吸着,香香的、甜甜的、柔柔的,沁入心脾。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在那片油菜花丛中,他与夏小菊的初吻,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气息,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可夏小菊却早已离他而去了,他的思绪乱了,神情也变得有些恍惚。 “老叶,我们结婚吧。你和我一块走。”叶旭的耳畔响起了刘晓莉轻柔欢快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想好了,我们结了婚再走。” “你是说结婚?让我考虑考虑。” “怎么,你不爱我吗?” “可平安他……?” “放心,他会同意的,你看我们现在的机会还是他有意创造的呐。” “可是……”叶旭闪烁其词。 “可是什么?” “莉,你想过没有,你平反了就是国家干部,而我还是老就业,我会连累你的。”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啊。”刘晓莉轻轻地吻着叶旭的脸,“你不是老就业,你是我爱人,爱人,你懂吗?你答应我,明天就和我结婚。” “我答应你。” |
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幸福添满了两人的心田。叶旭从刘晓莉家出来的时候,夜正浓,月光如水般泻在空旷的原野上,微风送来一阵阵东方红拖拉机翻耕后扬起的清新的泥土香,叶旭愉快地呼吸着,脚步轻捷而又欢畅。隔壁小红住的屋子黑着灯,想必是已经睡了。但叶旭还是轻轻地推推门,推推窗户,直到确信门窗关好了,他才放下心来,毕竟劳改队里关押的绝大多数是坏人。 叶旭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下来,忽听见隔壁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正疑惑小红这么晚了为何出门?外面便响起小红的呕吐声。叶旭一骨碌爬起来,跑了出去。待小红吐完了,叶旭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小红摇着头,一副难受的模样,叶旭再要问时,小红又是一阵呕吐,没有呕出东西,干呕。叶旭借助着月光看清楚了地面上一摊一摊的,问是不是吐了好几次,小红说是。叶旭说那坏了,得赶紧去看医生,小红不想去,说不要紧,这种情况有好几天了,吐吐也就好了,不需要看医生。叶旭说那更得看医生了,同时他暗自内疚,这些天心思全在刘晓莉那儿,忽视了对小红的照料,小红要真的得了什么大病,他就无法向堂哥交代了。他找来板车,铺上稻草和被子,叫小红上车,可小红就是不上车,小红说,叔你放心,我没有得的什么病,用不着看医生。说完一扭身回了屋,叶旭跟了进去,却发现小红伏在床头啜泣,再三追问,小红说道,叔,我没脸见人了。叶旭问发生了什么事,小红支吾半天,说出的话让叶旭差点晕了过去,她说,叔,我怀孕了。 叶旭听了气恼地一连在屋里转了十来个圈,这下完了,堂哥非把自己活剐了不可。他指着小红的鼻子,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你老实说,是哪个王八蛋干得?” “叔,你别怨他,我是自愿的。” “自愿的?你懂个什么?你还是孩子,吃亏上当你都不知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唉!你还不到20岁呐,你让我怎么给你父母交代?!”叶旭拍着巴掌,懊恼不已。 “叔,他说他会娶我的。” “嘿嘿,说的好听!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小红不想说,叶旭逼着她让她说,他要找那个人算账! “叔,你答应我,不要去找他麻烦,我就告诉你。” 叶旭忿忿地说道:“行,你说吧!” “叔,你别生气,是平安。”叶旭颓然地瘫坐在床上,眼睛在黑暗地屋子里来回地转悠,仿佛想找寻什么,但是没有找到,最后集中到屋里的一个角落停住,半晌,重重地吐了口气,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大腿上:“嗨,这个害人的小孽障!” |
那天叶旭将刘平安带回家,是小红帮着收拾的。小红姣好的面容、丰满的身段、健康的皮肤、落落大方的举止和那略微有些野性的性子都给刘平安留下了深刻的影响,第二天他逃了学来找小红。小红正在屋里洗衣裳,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藕一样白的胳膊,淡蓝色的衬衣被肥皂水溅湿了紧紧地贴在胸前,隐隐绰绰地衬托出两只圆润丰满的山峰,刘平安的眼睛看直了,咽了咽口水。 “洗衣裳呢。”刘平安与小红打了招呼,蹲下身,找话与小红聊,眼睛基本上没有离开小红的胸部。刘平安见小红要倒水,就抢先一步,“我来。”他一侧身到了小红面前端起洗衣盆,装着无心的样子,胳膊肘轻轻捅在小红的**上,小红脸微微一红,臊赧地低下头,刘平安十分喜欢小红这种姿态,心里痒痒的,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乘从小红手里接衣裳的机会,依然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摸了摸小红的手。他见小红没有反感,就提议带小红出去转转,那一天,他带着小红在野地里整整疯玩了一天。 刘平安继承了刘晓莉和王锦葵两人的全部优点,长的高高大大的,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细腻,加上跟在许国庆等人的后面,心思全然不在学习上,而是放在了寻衅滋事和追女同学上,满肚子盛满了各种追女孩子的办法,所以,尽管刘平安劣迹斑斑,还是获得了相当多的女孩子的青睐。而小红在农场这二年里,整天只在场基的周围转,叶旭管的又严,她就像一只笼中的小鸟,基本上与外界隔绝了。如今,刘平安打开了笼子,闯进了她的生活,稍施手段,仅仅一两天的工夫,他就俘获了小红的心。他为了方便与小红的约会,每每借刘晓莉的名义把叶旭支走,也怪叶旭的心全在刘晓莉那儿,他的伎俩才屡试屡爽。 小红虽比刘平安大一岁,但在感情世界里,她却像一张刚刚展开的白纸,纯之又纯,她被刘平安风流倜傥的外表和如簧之舌的甜言蜜语给迷住了,很快就委身于刘平安,任由刘平安摆布,在她的心里,刘平安就是她未来的依托,就是她的一切。而对于刘平安来说,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他都想追到手玩一玩,小红不过是他众多目标中的一个而已,除此之外,他的浅意识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报复叶旭。小红不了解刘平安,还幻想着与刘平安结婚。但是叶旭却一眼看清楚了刘平安的用意。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他更恨刘平安,小小年纪如何长出了这般蛇蝎一样的心肠,要不是为了心爱的刘晓莉,他真得一棍子会打得刘平安稀巴烂。“你个丢人显眼的东西,还有脸哭,传扬出去,看你如何做人……”叶旭骂了一通小红,突然想起刘晓莉说的明天去办结婚的事情,喃喃自语,“结婚?结他妈的×,哈哈。”叶旭一阵苦笑,丢下小红,就去找刘平安。 刘晓莉开门将叶旭让进屋,奇怪地问他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叶旭没有答复她,径直来到床前,一把揪起熟睡中的刘平安,嘿嘿一阵冷笑道:“你干得好事!” |
刘平安揉着眼睛,看清楚是叶旭,便也嘿嘿一阵冷笑道:“你知道了?”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没为!” “你激动什么?你搞了我妈,我搞了你侄女,咱俩这是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你这个畜生!”当刘晓莉明白过来时,像发了疯般,冲到刘平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地揪着。“哎哟,你揪痛我了,快松手!” 刘平安叫了两声,见刘晓莉越抓越紧,就用力一掰刘晓莉的腕子,挣脱了刘晓莉,然后捋捋头发,见被揪下一缕头发,就冲刘晓莉嚷道:“你干嘛对我这样,我说错了?”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 “这是你说的,你要对你的话负责!让开!”刘平安一推面前的叶旭,走出屋时将门重重地惯上。 叶旭追出屋子,刘平安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扭过身来,却发现刘晓莉身子晃了两晃,便栽了下去。 |
在场部那家个体办的悦来饭店里,赵家林端起啤酒,对陈智说道:“来,陈老弟,为你前程远大干杯!”两人一饮而尽,赵家林感叹道:“陈老弟,我真佩服你,这些年卧心藏胆,能够考上北大研究生,你是黄泊湖农场第一人。唉,北大,真让人羡慕!” “得了,老兄,我是实在当不了劳改干部,才走读书这条路的,不像你,到哪都是块材料。来,为你荣升为黄泊湖最年轻的大队副干杯!” 赵家林喝了口酒说道:“嗨,这个大队副不好当啊!” “你什么时候变谦虚了?我记得原先你还雄心勃勃地想当黄泊湖的这个呐。”陈智树起大拇指。 “那么容易啊!你看,按照上面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要求,这次大队一级配备的干部必须保证有一名大专以上文凭的,我们大队一个也没有,无论是论年龄、论知识还是论工作水平,只有我最合适,三大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本来顺理成章的事,可外面就有议论说我是沾了老岳父的光,偏我老岳父又是那种非常革命的人,生怕别人说三道四,这次还不想提拔我,要不是李大队长和郑教导员坚持,我还得熬上个几年。” “说白了,都怨咱们农场这帮子干部文化素质太低。陪他们聊天打扑克下棋,个个都说你好,可你要是看书,就没你的好。反正我想通了,和他们一天天地混下去,没得好,一门心思看书,谁爱说让谁说去。” “你是神仙,你做的到,我不成啊。我一看不进去书,考研是没戏了,二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只能在这里干到底了。另外,说实在话,老岳父一家对我不薄,怎么地也得对得起他老人家。” “看来,你还是个俗人。好吧,给你指个道。”陈智非常爱读书,看问题总有许多独到的见解,“现在社会上到处都在讲经济效益,可农场里还是一味地抓粮食生产,粮食生产再多,没有效益管个屁用,这样干下去没有出路的,你得做你老岳父的工作。” “他只认准产量,其他他听不进去。” “那你就在你的权限范围内干。你岳父他们这一辈子人老讲艰苦奋斗,这不错,问题是讲的太过了,你看看,每家每户住的那叫什么?去年我去苏南出差,人家农村都盖了许多小楼,那叫富裕。还有,农场的干部行伍出身的太多,普遍不重视教育,好端端的学校都办成了啥?一年考不了几个,现在是有招工招干,要是以后没有了怎么办?你啊,就从这些抓起,保管你就抓住了人心,到那时,再不会有人看你升官眼红,都拥护你了。” “你以为我是场长啊,我一个小大队副,管得了这些事吗?” “说句不礼貌的话,你老岳父这批人好是好,忠诚、正直,工作起来玩命,可有一点,”陈智指着脑袋,“他们这里不灵了,没有新东西,落伍了。如果老弟没看走眼,长则5年,短则3年,这黄泊湖就一定是你说了算。” 赵家林听了陈智的话,心里舒服极了,与陈智一杯接一杯的干,两人都多了。回到家,他吐了,醒来的时候,正逢江立春下队回来,见他醉倒了,便露出不悦的神色,告戒他,现在是大队领导了,应该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能够喝这么多的酒。又问他是和谁喝的,他说是陈智。江立春说难道你不知道陈智的表现一直不好,埋怨他不应该和陈智这样的人喝酒。他告诉江立春,说陈智考上了北大研究生,要离开了农场,他这是去给陈智送行。江立春不解地直摇头,说像陈智这样工作吊儿郎当的,北大怎么会收的?又说这样的人走了好,免得带坏了农场的风气。江立春说话的时候,赵家林如同往日一般默默地听着,他一直敬畏着江立春。但是也许是陈智的话起了作用,赵家林感到江立春的话格外地刺耳,便在心里打起了鼓:难道江立春真的老了? |
32 叶旭身着一套崭新的中山服,精神抖擞地迈进场部办公大楼,有人为他指点了江立春的办公室,他便兴冲冲地奔过去,敲了两下门。 “请进。”江立春在屋里说道。 叶旭推门进去,意外地发现孙勇正恭敬地坐在江立春对面的沙发上,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孙勇见了他竟然冲他微微点点头。 “老叶,你坐。” 叶旭刚坐下,就见孙勇站起身,对江立春说道:“江场长,您忙您的,我改天再来看您。” 江立春从办公桌前走过来,拉着孙勇的手,说道:“小孙,你刚40出头,路还长的很,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地为党为人民做贡献。” “我一定记住您的教诲,好好的干。”孙勇点头哈腰地一通感谢,又朝叶旭点点头,才离开。 江立春说道:“陈毅说过,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个姓孙的,过去你没少受他的气,现在好了,成这副熊相,上了两年的学习班,结束了也不敢回场里来,说结的仇人太多,害怕报复,三番五次地求我,正好农场要在南方设个办事处,就把他打发到那里去,眼不见心不烦。唉,人那,做事不能太绝!” “对比文革中他的所作所为,我看对他这样的三种人,仅仅办学习班真的是便宜他了。”叶旭想起孙勇殴打自己的情景,恨的牙齿痒痒的。 “好了,不提他了。老叶,这趟找你来的目的你知道了吧?” “教导员已经告诉我了。” “知道就好。过去强调搞阶级斗争,一旦劳改了就属于敌我矛盾,刑满了也不得翻身,一点出路也没有,左呀!记得75年底把国民党团级以上人员放掉的时候,你来找我,我清楚你那次的目的是来找出路,结果呐,出路没找到,挨了孙勇的一顿打,那时候,我非常同情你,但同情归同情,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当时的政策就是那样。” “江场长,那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更惨了。” “嗨,我也只能做到那一点,想多帮你,也做不到。现在好了,上面给了政策,在表现好的就业人员中间聘请一部分当干部,真正地是给了你们这些一直以来认真改造的人一个出路,你说,是吧。” “我感谢党,感谢政府。”叶旭说这话时,因为激动,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不想让江立春看见自己流泪,就掏出手绢,擦了擦,但是泪水却不听话,依然流着,而且很快将鼻子也堵塞了。 江立春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说道:“老叶,这二十多年来你不容易啊,要哭,你就哭吧,我这里没有外人。” 一席话说到叶旭的痛处,令他感情的闸门再也无法关住,顿时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童,放声痛哭。 叶旭哭毕,江立春给他递过去毛巾,他擦完了,不好意思地说失态了。 江立春说:“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这样,除非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叶旭就说道:“真不敢相信是真的,一开始自己是干部,后来成了犯人,再后来变成了就业,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突然间自己又成了干部,感觉好像是在做梦。” 江立春笑道:“兴许这梦还没有做完呐,比如说,哪天夏小菊和你破镜重圆呢。” 叶旭摇摇头说:“不可能了。” 江立春说:“什么都是可能的。” 叶旭说:“江场长,夏小菊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她早已经和我的老战友杨为民结婚了。” “嗨!和省人大主任杨为民同名同姓。” “岂止是同名同姓,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江立春唏嘘感叹了一番。叶旭又说道:“我现在对夏小菊一点儿念头也没有,就是想儿子叶小龙。” “那你去找他啊!夏小菊可以不理你,但儿子是你的,不怕他不认你。” “都20几年没见,也该成家养孩子了,去认只会给他添乱,况且有个省人大主任的继父,想必会有好的前程,只要孩子好,见不见无所谓。” 江立春说小龙比江敏大三岁,江敏已经当了妈妈,生了个儿子,自己当了外公,同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叶旭说祝贺你做了外公。接着问起其他孩子的情况。江立春说江捷去年高考没考上,参加了上半年的全省劳改系统招干考试,考上了,现在到三大队二中队当了干部。 “就是我原先劳改的那个中队?” “是的。我把他放在最基层,让他好好锻炼锻炼,再说,李明山和郑志远在那里,他姐夫也在那里,搁那我最放心。几个孩子就数老二江辉的成绩好,全场就她一人考上了地区重点高中,上大学本来是十拿九稳的,可是临场发挥失常,没有考好,但是这孩子有志气,坚持要考大学,没有考干,现在回到农场中学补习,估计今年问题不大。老小江云读初二,成绩差点,不过一个女孩子家,这也没啥,将来考个工考个干什么的,我也就满足了。” “杨兰英还在小学当校长吧。” “也当不了两年就该退休了!” “你们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睦睦真让人羡慕。”叶旭的言语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 |
江立春体悟到了,便说道:“说了这么多题外话,该言归正传了。老叶,要把你调到场部生产科来。” “我到生产科能做什么?” “这些年来就业大队的粮食产量那么高,主要是你起了大作用,我想好了,让你当生产科副科长,由你负责组织全场的农业生产安排。” “哎呀,那不行的,生产科那么多的技术员,我算了什么,没有人会听我的。” “也许没人听你的,可他们得听我的,你只要把计划安排做出来交给我就行,具体由我安排布置实施,放心,有我给你撑腰,谁要故意刁难,我拿了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生产科有好几个都是大学毕业的,知识比我广博,你应当相信他们。” “我是相信他们,但我更相信你。你想想,我们有22万亩良田,300台大机器,犯人、就业、职工家属加上干部总有4万多人吧,这粮食产量怎么就不能有个质的提高呢?这二年,始终就徘徊不前,我分析过了,问题还在思想上,拿生产科说,没有一个是围垦黄泊湖时期的干部,他们有知识有文化,可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一切,总缺乏一种敢想敢干的精神,工作起来畏首畏尾,不懂得如何去创造,一切只能按照书本去做,让我烦透了。我现在常想,当初条件那么差,环境那么恶劣,可为什么我们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就围垦了黄泊湖,为什么?就在于我们有那么一股豪气冲天的革命干劲,有那么一股人定胜天的勇气。我要说这就是围垦黄泊湖给我们留下的一笔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但是现在社会上却掀起了一股很不好的风,要我说就是歪风,干什么都讲条件,讲物质刺激,不讲精神。我们农场也多多少少地受到了影响,一些人成天把效益挂在嘴边,没有了粮食,效益能当饭吃啊?我准备近期在农场开个会,统一一下认识,把这股歪风坚决压下去。你我都是过来人,三年自然灾害给我们的教训多深刻啊。我们一个农业大国,只能靠艰苦奋斗,把粮食生产搞上去,其他的事情才好办呐。老叶,你的任务就是帮助我将粮食产量搞上去,有困难吗,老叶?” 叶旭为江立春的决心感到忧郁。这二十多年来,他像一个农夫,不,比农夫还要勤劳,农夫还有农闲的时候,而他没有,整天起早贪黑在农田里精心的耕作,为的就是多打粮食。可自己的生活却没有因为多打了粮食而得到多大的改善,直到今天依旧过着缺荤少油的日子,至于农场的干部职工比他也好不了哪儿去。为了从地里多刨出来一粒粮食,农场的干部、职工、就业和犯人就要付出十倍的汗水。因为夏季畏惧在烈日下插秧,近年以来竟然发生了多起犯人自伤自残的事件,给农场的监管安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其实,农场近些年来粮食年年大丰收,问题在于江立春担心来年可能的自然灾害造成粮食减产,就指示各单位在上报的时候隐瞒部分产量,留待应付荒年之需,就是这样,去年农场的产量也是建场以来最好的一年,今年若是要超过去年,除了在稻种的选择上动脑筋外,唯一的办法仍然是进一步扩大双季稻的种植面积,但是农场现有的人力和物力已经不容许再扩大双季稻的种植面积了,一想起去年农场“双抢”的情景,叶旭还心有余悸,每天少则几十,多则几百的人中暑,他本人也中了两次暑,连续20几天不间断的插秧,他的十个手指全部感染溃烂了。叶旭不是一个害怕劳动的人,但是连续几天没有白天黑夜的插秧,等抬起头来眼前还是一望无际白汪汪的水田等着人们去插,他感觉到了厌烦和恐惧,那时他每天想的事情只有一件:怎么秧总也插不完?什么时候才能把秧插完?后来,农场从周围的农村雇了大批的农民帮忙,才总算抢季节将秧插完。难道去年这可怕的一幕在今年还要继续吗? |
江立春似乎看出叶旭的心思,说道:“老叶,今年我们不会再为劳动力发愁了。全国‘严打’,我们农场要新收押1万人。哈哈,这1万犯人一来,再也不会出现去年双抢的时候劳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了。中央真是英明啊,这次‘严打’不仅把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全部打尽了,而且还促进了我们劳改事业的大发展,真是一举两得的事。现在社会上对我们劳改事业可支持呐,我打算抓住这个契机,争取在两三年内让我们农场整个大变样。” 叶旭非常明白,没有江立春,聘请他当干部的好事根本不可能落在他身上,何况江立春还要委任他生产科副科长的重任,显示出对他是多么的信任,所以,尽管他已经预感到江立春决心中存在的问题,但是在此刻,他无法违背江立春的意愿,也不愿意破坏江立春的兴致,就说道:“江场长,我的政治生命是党给予的,你放心,只要我叶旭不躺倒,还有一口气,就一定对得起党,不辜负上级领导和你的期望。” 江立春对叶旭的回答很满意,拉着叶旭的手,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聊了起来,他们聊的很多的往事,从他们在部队是如何相识的一直聊到了现在,期间,有不少试图找江立春谈工作的人被江立春打发了,这让叶旭非常感动,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地报答江立春。 叶旭告辞了江立春,因为心情格外好,出了办公楼,迈脚就进了路边的小饭店,要了两杯啤酒,点了两碟菜,哼着家乡的小庐剧,自斟自饮。喝着唱着,不知怎么就触动了过去的伤心事,便又放声大哭一场,引得周围吃客指指点点,深以为怪。开饭馆的老板娘是就业大队一个就业的老婆,认得叶旭,忙过来劝解,叶旭挥动着手说道:“没事,没事,我这是高兴,非常高兴!拿去,不用找了。”很潇洒的丢下两张大团结,摇晃着身子,在众多惊谔的目光中走了出去。“痛快,真他妈的痛快!”叶旭走到街上,大声吼了两嗓子,顿觉得浑身上下格外的舒坦。 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辉将眼前被梧桐树掩盖的街道染成了火一样的红,街面上一片叮当吆喝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怎么看怎么像杨柳镇。叶旭使劲地揉揉眼睛,一个风姿卓越的中年妇女披着粉红的余辉向他挥动着手,是那样的眼熟,是夏小菊,不,不可能是她。噢,是她,是刘晓莉! 叶旭迎上前,面对着刘晓莉,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刘晓莉先开了口,说她去场基找他,他不在,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回去,就只好来场部了。刘晓莉背着一个采访包,穿着一件鹅黄色风衣,一派职业女性的装束,简明干练,在农场这地方格外的扎眼。 “你,还好吗?”叶旭终于开了口。 刘晓莉回城以后,起初几乎是一天 ,但是他却 也没有回。刘平安对他的伤害是致命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堂兄将小红带回了家,没有几天,就将小红嫁给了一个比小红大十几岁的身有残疾的人,他的心几乎都碎了,他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刘平安,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再与一个仇人的母亲相爱呢?尽管刘晓莉的来信一封比一封火热发烫,但是他都不为所动。慢慢地,刘晓莉失望了,信也越来越少了,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信了。可她现在却亲自跑来了,难道她是来当面寻找答案的吗?叶旭一阵感动。 |
@醉醒各半 2021-04-23 06:14:49 继续顶贴 ----------------------------- 您好啊!谢谢关注 |
“还好。”刘晓莉说话的时候,用手捋了捋额前的一缕头发,叶旭吃惊地发现她的眼里流露出的不是兴奋,而是倦怠和伤感。“老叶,平安出事了。” “噢。”叶旭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早想到了?”叶旭点点头。 刘晓莉重重地叹口气,说道:“我也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他抓起来了。我知道你恨他,也巴不得早把他抓起来,是不是?” 叶旭又肯定地点点头。 刘晓莉一阵难过,仰起头,泪水汩汩地流满了整个脸,哽咽道:“报应啊,报应。” 叶旭扶着刘晓莉的肩膀,说道:“小刘,你别难过了,个人有个人的路,爹妈是无能为力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不通啊。老叶,你是看他长大的,他小时候是多么惹人喜爱,他从小跟着我受了这么多的苦,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现在,终于生活有了转机,偏偏他又进去了。老叶,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呀?他一个小孩子为什么变得这样坏?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刘晓莉用头撞着叶旭的胳膊,痛苦地诘问着。 周围的行人好奇地驻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叶旭见了,便对刘晓莉说道:“小刘,事情都发生了,你别这样。走,我们走走。”叶旭分开围观的人群,拉着刘晓莉来到了新河弯。 河水潺潺地流着,河弯里两只细长的小鱼船像两条轻捷的鱼儿游动,坐在船尾的鱼翁将长长的丝网一段一段下到了河里。在河的另一端,一个放鹅人划着小船,一声声吆喝着将水面上晚归的大白鹅朝岸边的鹅棚里赶,那吆喝声悠长,在空寂的夜空中打着旋儿,传到了河这边。新河弯永远是那样的静谧安详,到了这里,叶旭总会忘却掉一切痛苦和烦恼。对叶旭如此,对刘晓莉也不例外,在过去的岁月里,她和叶旭在新河弯度过了无数个甜蜜的夜晚,新河弯就是她与叶旭的爱情见证人,在新河弯的面前,他们没有一丝儿的秘密。在她离开了黄泊湖的日子里,除了叶旭,最让她日夜怀念的就是新河弯,如今,她又来到了新河弯,张开鼻翼,先是轻轻地,慢慢地去感觉,去回味,河弯里那种带点鱼腥味的新鲜潮湿气息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比世界上任何好闻的气息都要温馨、甜润,于是,她张开大口,贪恋地呼吸着,仿佛要把新河弯所有的空气都吸干带走。 叶旭见刘晓莉的情绪稳定了,就问道:“平安被关在哪里?我去看看他吧。” 刘晓莉苦笑着说道:“他已经被判了,流氓罪,六年,送到了三大队二中队,就是你原先待的那个地方。嘿嘿,流氓罪,我儿子是流氓!”眼泪又夺眶而出。 叶旭用手掌替刘晓莉擦去泪水,他想劝慰刘晓莉,但却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就默默地守在刘晓莉的身旁,听刘晓莉低低地啜泣。突然,刘晓莉扑到他的怀里,恳求道:“老叶,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求求你,抱抱我。”叶旭心里一阵冲动,将刘晓莉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刘晓莉说道:“老叶,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离不开你,我们结婚吧。”叶旭默默地摇摇头,刘晓莉一把推开叶旭,责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你说呀!” 叶旭喃喃道:“我做梦都想和你结婚。可你知道吗?我要是和你结了婚,你恐怕就要永远失去平安了。” |
“我没有这个儿子。我只要你一句,你爱不爱我?” “我永远地爱你。” “那好,我们结婚!” “小莉,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不能感情用事啊。我想,平安他今天走到这一步,也许我要承担很大的责任。平安最初对我多好,把我当作一家人。那时,他虽然顽皮,但是还不坏。他学坏都是在那次离家出走以后。那次我俩商议结婚,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我那时很失望,也很生气,不过现在想想,可能更失望的是平安。那时你我的流言蜚语太多了,我记得有几次他好像与小朋友打架就为了这些事,也怪我们那时太粗心,把他当小孩子闹着玩,没往心里去,所以,当他知道我要和你结婚的消息,就一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是真的,把我想象成了流氓,对你也非常的失望,恐怕从那时起,在这个世界除了他心目中的那个父亲外,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他恨我,恨我夺去了他的母亲,我从他的眼神里看的出。这孩子我太了解了,他可以容忍你和任何人结婚,但是我不可以和你结婚,如果结了,他一定要报复的。” “你害怕了?” “怕?我枪林弹雨都闯过,我怕什么?小莉,平安是你唯一的儿子,我不能够为了自己的快乐,让你失去他。他现在做了劳改,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如果此时我们结了婚,他定会误解你抛弃了他,弄不好他破罐子破摔,这辈子就真的没有指望了。这孩子害了小红,说心里话我恨的他牙痒痒的,可他毕竟是个孩子,不能一棍子把他打死,还得朝前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放心,我会尽我的所能去关心他,爱护他,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他会理解我们的,到那时,我们再结婚,好吗?” “老叶……”刘晓莉伏在叶旭的怀里泣不成声,叶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明天就陪她去探望刘平安。 第二天,叶旭请好了假,骑着自行车,带着刘晓莉赶了20里路,到了三大队,在大队管教股开了一张接见证明,去了二中队。叶旭刑满后再也没来过这里,这番去颇有些感慨,好在队里的干部全都换了,没有他认识的,自然也就没有谁会去探究他的心理。看过叶旭手中的接见证明,中队那个年轻的内勤干事仔细审视他半天,没好气地问他与刘平安什么关系?叶旭指着刘晓莉说她是刘平安的母亲。内勤干事说我没有问她,我问的是你。态度相当生硬,令叶旭很不畅快。叶旭说我是陪他母亲来的,内勤干事便训斥道:知道吗?只能是犯人家属才能接见,你来算干嘛的?不给见!叶旭动了怒,指着内勤干事责问他什么态度,内勤干事反问说管什么态度,少在这里闹事,否则对他不客气。气的叶旭叫起来说要找大队领导,找李明山,找郑志远去。正闹的时候,江捷骑着自行车从大田里回来,看见了叶旭,愣了一下,走到内勤干事边上耳语两句,内勤干事点点头,又看了叶旭一眼,就走了。 江捷笑着走到叶旭的身边,说道:“叶叔叔,还认得我吗?” 叶旭看着眼生,摇摇头。江捷便说道:“我就是江立春的儿子江捷。” “是你,哎哟,长这么高,真的认不出来了。听你爸说当干部了,有出息。” “嗨,考不上大学,只能当干部了。”江捷说着,看一眼刘晓莉,把叶旭拉到一旁,悄声地说道:“叶叔,你也别怪我们内勤故意刁难你们,他心里有气。刘平安新来刚一个星期,昨天就拉了一帮子新犯人把大组长给打了,还顶撞干部,本来我和他还同过学,可以照顾照顾他,结果连我一起骂,这不,送大队从严队关小号了,能让你们接见吗?” |
叶旭回过头,见刘晓莉焦虑地望着自己,就说道:“小捷,你看他妈明天就要走了,能不能通融通融,让他们见一面。” 江捷面露难色,说道:“叶叔,接见小号的犯人得大队领导批准,我一个小干事,人微言轻,怕不管用。” “那好,我去找李明山,找郑志远。” 叶旭领着刘晓莉找到大队领导办公室,李明山和郑志远正在开会,两人便坐在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等,会议散了,叶旭拦住了李明山和郑志远,提出接见刘平安的要求,李明山和郑志远两人互相看一眼,李明山告诉叶旭:“刘平安的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了,从来没有哪一个新犯人如此猖狂,必须给以严肃处理,所以这个时候接见怕不太合适。” 一旁的刘晓莉听了,呜呜地哭了。叶旭便再三恳求道:“我知道你们很为难,但你们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破一次例吧。” 李明山和郑志远被叶旭纠缠不过,两人商议几句,同意了叶旭的请求。 到了从严队,叶旭让刘晓莉跟着干部进接见室,他自己则留在屋外。等了一会,就听见屋里响起了激烈的吵闹声,叶旭急忙闯进去,就见一个干部把刘平安推回了禁闭室,刘平安还不服气的叫骂着。屋里的干部忿忿地对叶旭说道:“这哪是人?别的犯人巴不得家里来人接见,这个东西倒好,她妈妈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就发火不让他妈妈管,自己吵着回禁闭室去。这,这他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晓莉紧咬着嘴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叶旭紧走两步,搀扶着她说道:“我们回去吧。” 刘晓莉被叶旭搀着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快要出屋时,她忽然转过身,扑到干部的身旁,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如雨下,哭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快起来,你别这样。我们会教育好他的。”那干部急忙去拉刘晓莉。但是刘晓莉像一块石头般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叨念道:“求求你们,他听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救救他。” 叶旭跑上前,与那干部一道费了许多的力气和口舌总算把刘晓莉拉了起来。在离开接见室的时候,叶旭透过窗户看见刘平安的脑袋从禁闭室开启的小窗探出来,眼睛望着天,悠闲地吹起了口哨,心彻底地凉了。 |
第十四章 服刑新疆 对江立春叫嚣“只要我不死,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劳改干部跪着叫我爹叫我爷!”的刘平安,被押送到了新疆服刑,“刘平安和江捷道了别,跟着大队犯人在一名干部的引导下走到一辆汽车前,在上车之前,他回过头去,看见专列已经缓缓地驶出月台,便又朝东边的家乡方向眺望一眼,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眼睛模糊了。” |
33 黄泊湖的地势就像一口大蒸锅,四周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中间低洼的是围垦出来的黄泊湖平原,无论从那个方向来的风都要被丘陵和山峦阻挡、削弱,每当到了夏季,太阳一出,黄泊湖就成了一口真正的大蒸锅,炎热潮湿。今年的夏季,随着黄泊湖押犯的急剧增长,气温似乎也比往年陡然升高了许多。 江立春跳上停在楼前的吉普车,司机小李见他满头的大汗,就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他,然后把车内的小电扇朝他坐的副驾驶方向挪过去。江立春擦完脸,扭过头不满意地对慌慌张张从楼里跑出来的管教科朱科长和生产科胡科长嚷道:“你们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 吉普车沿着新河大坝飞快地朝三大队方向开去。车窗开着,风呼呼地吹进车里,胡科长嘟哝一句:“太热了,风都是烫的。” 朱科长接过话题说道:“听天气预报,今年好像是50年来黄泊湖最热的一年。” 江立春把电扇的方向朝后座挪挪,说道:“来,给你们消消暑。” 胡科长笑道:“场长,这电扇不管用,赶明儿咱们把这破吉普车淘汰了,换台带空调的轿车,那要多凉快有多凉快。” “可不,”小李接口说,“前天,省局的杜副局长来,我试了试他的那辆轿车,舒服,哪像我们这辆破吉普。要形没形,要样没样,上回我和场长去省城,要住红旗宾馆,把大门的恁是没让我们进。要我说,场长,也该换台好车,不为别的,出门办事也图个方便。” 朱科长说道:“小李说的有理。现在人们都说,只有乡干部才会坐吉普车。场长,咱们农场这些年生产搞的那么好,又不是没钱买不起,像东山劳改农场,那个穷单位一下子还买了两辆呐,依我看,买一辆算了。” 江立春东拍拍,西拍拍,说道:“这吉普好着呐,我怎么看不出哪儿破。要我说,我还是喜欢坐吉普,透风,不憋屈。不像轿车,坐上去头都晕。” 胡科长说道:“场长,那是你没习惯,习惯了就不会晕。” “习惯了也不能买!”江立春扭过脸指着窗外路边农田里星星点点劳碌的身影,“你们看看,他们辛辛苦苦地顶着烈日干活,让我坐着带空调的小车巡查,我不就成了当官大老爷,我坐的住吗?我要是坐了,他们非戳着我脊梁骨骂我祖宗八代不可。” 江立春的话很重,让车里三个人都缄了口,车里的气氛沉默了。车平稳地开着,前面一个长长的坡上,一个头带草帽的人费力地蹬着自行车朝上冲,吉普车速度快,很轻易地冲上了坡,江立春无意中回过头看看那个骑车人,发现竟是叶旭,就让小李停了车,他跳下来,等着叶旭。这个时候,日头正毒,晒在背上火辣辣的像针刺般。叶旭气喘吁吁上了坡,江立春把水壶递给他,他没客气,喝了两大口,江立春问他去哪里,叶旭说去三大队和四大队的支渠看看,这段时间旱的厉害,插秧要水,不能出纰漏。江立春说捎他一截,叶旭说不用,他要沿田边走,顺便看看田里的墒情,江立春见叶旭脸上的汗像雨点般冒出来,关切地叮嘱他要注意防暑。叶旭笑着说自己皮实呐,就跨上自行车沿着去三大队的小路走了。 吉普车继续朝三大队开。江立春见叶旭的身影越来越小,回过头对胡科长说道:“老叶他不容易啊,你得多关心关心他。” |
胡科长忙表白道:“场长,我和我们科里的人非常关心老叶。他这个人工作真是努力,本来他年纪大,天又热,我安排他在科里值班,可他自己偏要出来,真让人钦佩。” 江立春笑了笑,知道胡科长的话言不由衷,叶旭在生产科工作并不舒心,叶旭虽然被聘为副科长,但因为有劳改的经历,科里从胡科长到一般的科员,没有一个把叶旭放在眼里的,谁都可以支使他。令江立春无限感动的是叶旭尽管非常难,但是在工作上仍然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怨言。像今天的这般情景,江立春已是多次遇见过。 吉普车驶到湖弯码头停了下来,几个人跳下车,看见新河里停着五六条大驳船,几百名犯人在干部的指挥下朝船里搬运粮食。李明山和赵家林迎上前,众人寒暄一阵,胡科长将赵家林夸奖了一番,赵家林引进的优良稻种可以让大队增产几十万斤,而且经过他的联系,大队自主卖的那部分粮食也卖了一个非常好的价钱,到年底时,三大队干部职工的奖金肯定是全场最高的。 江立春最听不得别人提钱的事,说道:“不要老是奖金奖金的,仿佛我们就是为钱奋斗的!”说着白了一眼赵家林。 在外人面前,赵家林对江立春恭敬有加,但一旦回了家,翁婿两人就常为一些问题和看法争的不可开交。在对待要不要物质奖励方面,两人的分歧格外严重。江立春认为,作为共产党员就应当讲无私奉献,社会主义就应当讲大公无私,搞建设,搞生产,只能靠鼓舞人们的精神,并拿出围垦黄泊湖的例子做证据,强调不能搞物资刺激那一套资本主义的手法,否则会搞乱人们的思想,败坏社会风气,是一种社会的倒退。但是赵家林不这样认为,他反驳说必要的物资奖励并不是资本主义的专利,要不然还要工资和加班费干什么?如果能够适当地运用物质奖励提高人们的干劲,不仅会提高劳动效率,而且会增长人们的生活水平,这有什么不好?他反问江立春难道他不愿意看到人们过好日子?赵家林说出的话很有针对性,而且反应又快,常常在与江立春的争执中占上风,但是江立春认准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有时甚至红了脸。 |
赵家林从江立春的眼神里读出对自己的不满,就知趣地躲到一旁拉朱科长和胡科长闲话。李明山陪同江立春走下湖弯,江立春站住脚,摇摇头。李明山顺着江立春的视线望去,站在拖拉机上的两名犯人将一麻袋稻子卸下交给两名高大的新犯人,这两名新犯人龇牙咧嘴用劲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岸边的驳船挪动。李明山一招手,不远处那个又黑又瘦身长不过一米六的带工就业跑了过来,李明山对他耳语几句,那就业跑到那两个新犯人面前,说看你们这副熊样!他让他俩放下麻袋,然后跑到拖拉机旁,身子一躬,招呼车上的犯人把稻包卸到他肩膀上,一麻袋稻子卸了上去,他没有走,挥手示意再搁一包,车上的犯人便又卸了一麻袋稻子放在他的肩上,在场的所有新犯人都惊呆了,看着他一个人驮着两包足有二百六七十斤的稻子,快步地背上了船。 江立春指着就业的背影哈哈地笑道:“老李,你这一课上得好啊。这些犯人,一个个四体不勤,不让他们褪几层皮,养成劳动的习惯,回到社会上少不了还会进来的。” “原来的犯人大多数是反革命犯,讲道理他们还是能够听进去的,劳动也不成问题。现在的犯人,一个个又懒又谗,简直是文盲加流氓,干起活来那叫个难,老犯人一天插的秧割的稻够他们干一星期的,从年初到现在,我们进了1200多犯人,人数不少,但不顶个事,忙的时候还得雇民工帮活。” “那不成,必须让他们尽快过了劳动这一关,劳改劳改,不过劳动这一关,怎么改造?” “我觉得得给新犯人一个适应的过程,如果一上来劳动量就很大,怕许多犯人受不了,这段时间,农场跑人都跑疯了,抓到的没抓到的,加起来有120多人,过去两三年加一块也没有这会儿跑的多,确实是个大问题。” “劳改队哪有不跑人的?问题是我们应当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上个星期我参加六大队批斗逃跑犯人大会,陈副教导员有句话我非常欣赏,他说我们的方针就是对文明人用文明的办法,对不文明的人,用不文明的办法。现在的犯人都是社会上的混世魔王,横行霸道惯了,你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怕没有几个能讲的通,弄不好还给他们造成错觉,以为我们软弱好欺,拿他们没办法,他可以像在社会一样,想干就干,不想干我们也没辙,这劳改队不就乱了套?所以说,对那些捣蛋的犯人必须给他来硬的,狠狠地杀杀他们身上的邪劲,不把他们治好了,治服了,他们就要反过来治你。” |
“场长,你放心,在我们大队,像你说的那种犯人发现一个我修理一个,要是让犯人治住了,我还有脸当这个大队长?” “嗨,对你我是放心的。我问你,你们大队往新疆调犯的名单研究出来了吗?” “这件事情是郑志远具体负责的,昨天听他讲基本上都定了。” “你告诉他赶紧落实一下,要注意保密,不要让名单上的犯人知道了惹出是非。” “我们一定注意。” “等遣犯行动开始后,你们应当在犯人中间大张旗鼓地宣传这件事情,要让他们知道,谁要不好好改造,与政府干部顽抗,就让他们到新疆去改造。” “我看,向新疆调犯确实能够起到震慑犯人的作用。中央的决定太英明了。” “不过,这次调犯的规模很大,而且调去的都是各个单位的反改造尖子,押解的任务很难,也很危险。去新疆的路上要走一个星期,我们省要发一趟专列,为了保证专列的安全,省局领导要求各个单位抽调一批精明强干的干部协助武警部队完成这次押解任务。我初步考虑,你们大队的干部素质很强,想从你这儿抽调5个同志,有意见吗?” 李明山一拍胸脯,说道:“领导这么相信我们,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别说只有5人,就是再多5人我们也没二话。” “那就这么定了。报名单时,别忘了把江捷报上。” “这不太合适吧。他刚参加工作,年龄还小呐。” “小?我像他这般大时,早当了副连长,立下好几次大功了。” “场长,此一时,彼一时吗,你就江捷这么一个小子,我要把真他报上去,只怕杨校长会骂我的。” “让江捷去是为了让他好好锻炼锻炼,又不是让他去送死,再说,让江捷去,我也好做其他押解同志家属的工作,我看,就这么定了。” “行行,我听你的好不好。”李明山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移到了当头,就说道:“快中午了,到我家去,我请客。” “算了,江捷忙得两个月没有回家,怪想他的,中午就去二中队吃饭,顺便看看他。” “我陪你一起去。”李明山陪着江立春上了吉普车,在烈日的烤晒下,车厢内热气腾腾,加上多挤了一个人,更觉得难受,好在二中队不远,很快便到了。江捷下田带工还没有回队部,指导员接待的江立春一行,他给每个人沏了一杯茶,又让值班犯人搬来两个大西瓜,切了,招待众人,然后,一边吃,一边夸奖江捷勤快能干,并举出许多的例子,李明山也在一旁作补充,说江捷继承了江立春的特点,虎虎有气,有出息,听的江立春心花怒放。 几个人在屋里说笑着,副队长铁青着脸走进来,见到江立春等人,勉强露个笑脸,算是打了招呼。指导员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他,江立春说,出了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都听听。副队长便说道:“我们队有个新犯人叫刘平安,刚来队里时就纠集新犯人把犯人大组长打了,关了一阵子禁闭,放出来后,还总是惹是生非,教育他他也不听,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今天在田里插秧,插出来的秧东倒西歪,说了几次都没有用,只好把他插的秧全抹了让他重新插,他插了没多少,秧不够了,自己不去秧田里拔,去抢别人秧架子上的秧,人家能给吗?他就打人家,把人家的脸打得血肉模糊,我去制止,他非但不听,还顶撞我,我就把他镣上带这儿了。” |
“呵,这犯人够凶的!我倒要看看。”江立春抹了一把流到嘴角的西瓜汁,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里看刘平安,其他的人也陆续跟了出来。 刘平安背靠在一棵梧桐树干上,见屋里出来了许多人,懒散地伸伸腰,忽然他认出了江立春,血立刻涌上了脖子,江立春几年前骂他是劳改坯子,如今他真的成了劳改,江立春的谶言变成了现实,这令他面对江立春时只有怒火,他挑衅地扬起脸,眼睛直直地逼着江立春,同时,故意晃动着脚上的铁镣,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江立春早就不记得他与刘平安之间的这段过节,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个犯人就是那个曾经把他脑袋打破的就业家的孩子,在他看来,刘平安不过就是他所见到过的无数对抗管教的反改造尖子中的一个罢了。 指导员走到刘平安的身边,碍于江立春等人在场,不便发火,便强耐着性子,说道:“刘平安,今天只要你老实承认错误,就不再追究你了,明白吗?” 指导员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营级干部,在部队时就以管理严厉闻名,再调皮捣蛋的兵,到他的手里用不了一个星期管叫服服帖帖的。到了劳改队,他不仅把在部队养成的铁碗作风带了来,而且发扬光大了。他有一套理论,据他向江捷等几个新干部介绍经验所讲,每一个阶段,无论队里发生多少违规违纪案件,只要不捅了天,矛头对准的犯人不能超过5个,只有这样才能抓住重点,打击最大目标,同时,也可以让那些表现相对差的犯人收敛自己的行为,向中间的犯人,甚至向表现好的犯人转化,否则,结果就有可能相反。他做了个理由充分的假设,按照表现坏的程度给每个犯人编号,前5位的是我们的打击对象,那么6到10位的犯人表现也许比这5人好不了多少,但如果我们重点的工作对象只是这前5位,那么就可以给6到10位的犯人造成一个印象,就是自己比前5位的犯人要好,他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在日常的劳动和生活中划清与前5位犯人的界限。而假设,我们把前5位犯人抽走,我们工作的重点就会放在6到10位的犯人身上,这时候,他们就会有种感觉,自己是队里最坏的,干部对自己是最不信任的,反正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得到干部的信任,索性破罐子破摔,与政府干部对抗到底。他由此得出个结论,不能祈求没有表现恶劣的犯人,而且有必要适当地挖掘表现坏的犯人,最好是刑期长的,不然,很快刑满释放了,就会有其他的犯人向表现坏的方向转化。指导员姓高,自称为“高氏理论”。在实际的工作中,他按照他的理论,在队里选择了3个表现极差的犯人开刀,把这3人作为靶子,确确实实收到了很大的效果,在全大队,甚至在全农场,就数二中队的管教秩序最好,指导员在队里犯人中间也享有很高的威望。在指导员的3个靶子中,刘平安是最新的一个,而且很快就变成了最大的一个。事实上,刘平安是指导员见过的最令他头疼的一个犯人。如果是平时,他就会把刘平安朝从严队一送,关上几天,反正刘平安是块石头,再有耐心的说服教育在他身上不会起一点反应。但是今天有江立春和李明山在场,他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这种简单的做法,尽管他认为对刘平安是最为有效的唯一办法。 |
刘平安似乎对指导员的友善表示并不领情,歪着头,不停地晃着脚腕上的大镣,像没有看见指导员似的,目光越过指导员的肩头,盯着走廊上的江立春。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显然,指导员被刘平安的态度激怒了。 “我没听见!”刘平安嘴里慢腾腾地蹦出四个字。 “行,你没听见,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指导员咬着牙,扭过身让内勤干事暂且把刘平安带回监房。 刘平安怪怪地一笑,说道:“没事我走了。”又朝江立春挥挥手,高声叫道:“江场长,我当劳改你高兴了吧!” “你吵吵什么?走!”内勤干事不容刘平安再多说什么,和值班犯人一道,推着他走了。 “他冲我嚷什么?”江立春问李明山,李明山说他胡喊呐,跟这种人用不着较真。江立春说我看不是胡喊,他是有所指,就招呼指导员:“小高,你把那犯人叫回来,我来问问。” 指导员面露难色,说道:“这个犯人属猪,给他好脸他都不会上杆子”他担心会冲撞江立春。 江立春说道:“没事,劳改队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坏蛋没见过?你只管把他叫了来。” 指导员只得撵过去把刘平安带回来。江立春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刘平安,高挑的个子,英俊的面容,被烈日暴晒也没有晒黑的皮肤,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一个难剃的头。 “你站好了,江场长有话问你。”一旁的指导员见刘平安身子歪斜着,冲他嚷了一句。 刘平安看一眼指导员,勉强站直了身子。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江立春问。 刘平安鼻子哼唧一下,说道:“你心里明白。” 朱科长伸出手指着刘平安说道:“有你这样跟江场长说话的吗?” 刘平安不服气地白了朱科长一眼,没有吱声。 江立春说道:“看你年轻轻的,在劳改队好好干,还是很有前途的。告诉我,判了几年?” 刘平安对江立春充满着仇恨,见江立春问起这话,不由得恼羞成怒,顶撞道:“管判几年?判一年也是劳改!” 指导员立刻揪住刘平安的衣领子,骂道:“刘平安,别给脸你不要脸。” “那你来吧,老子就是不要脸了。”刘平安犟直着脖子,因为激动,额角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老子判了6年,时间还长着呐,只要你治不死老子,老子就给你耗下去,看谁能治住谁?” 江立春上前轻轻一推指导员,对刘平安说道:“你判6年你吓唬谁?告诉你,老子在黄泊湖呆了一辈子,我儿子还有一辈子,你要是想在黄泊湖耗,可以,耗多久我们都陪你,妈的,想威胁劳改干部,那么多国民党反动派都做不倒,就凭你一个可怜小爬虫,做梦!” 刘平安咬着牙嘿嘿冷笑道:“江场长,你厉害,但我今天把话撂这,只要我不死,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劳改干部跪着叫我爹叫我爷!” 李明山看不下去了,他把江立春拉回办公室,然后又出来叫指导员和内勤干事,让把刘平安送到从严队关起来。 指导员余怒未消地进了办公室,说道:“像这种东西,真他妈该枪毙!” 江立春问:“你们队上报调新疆的犯人有他吗?” “没有。” “把他报上。” “他的刑期不长。” “这种人哪怕明天就要释放了,今天也要把他送去,不让他受够了苦,他出去了还会祸害社会!” “对,必须把他送走,这种人留在黄泊湖,会带坏一大批犯人。早走早好。”朱科长忿忿地说道。 李明山递了个眼色给指导员,说道:“小高,就按江场长的意见办吧。” 一个月以后,刘平安带着几乎绝望的心理踏上了远赴新疆的行程。 |
34 火车呼啸着一路向西,广袤无垠的绿色平原渐渐被连绵起伏的高山大川所取代。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车厢里,犯人们一个个情绪低落,因为得不到充足的睡眠,许多人眼圈都发了黑。隔壁干部休息的车厢里,押解的干部也少有精神的,有的坐在座上就打起了呼噜。 江捷坐在车窗边,眼睛贪婪地望着外面流动着的西部地貌。从他记事起,他几乎没有走出过黄泊湖,只是在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后去省城培训过一个半月,省城是他去过的最大城市和到过的最远地方。在他生活的世界里,地是平平的,绿绿的,或者有低矮的丘陵点缀着,而且人烟稠密,道路纵横。可这窗外的世界,山是那样的高,那样的陡,仿佛被刀斧砍凿过,土是那样的黄,黄的似乎连庄稼也变成了黄。火车走了很远,才能见到藏在山沟沟里的村庄,隧道一个接着一个穿,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直到现在还没有穿完,列车时儿在山顶行驶,时儿又落到了山脚,时儿面临着万丈悬崖,时儿又伴随着山涧的汩汩流淌的溪水。江捷哪里见过这番变化多端的场景,显得格外兴奋。 黄泊湖农场带队的管教科朱科长从押犯车厢出来,来到江捷面前,说道:“小江,你们队那个刘平安情绪很不稳定,从上火车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有吃,你去看看吧。” 江捷拿了两块蛋糕,又装了一杯牛奶,走到刘平安的身旁,将对面座位上的犯人支走,然后坐了下来,把蛋糕和牛奶推到刘平安的面前,说道:“吃点吧。” 刘平安没好气地说道:“没胃口!” 江捷笑了,说道:“我记得你是个很贪吃的人,遇到再大的事好像也不会影响你的食欲吧。” 刘平安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别烦我,我困了,想睡觉。” “行,你要困就睡吧。” 刘平安就趴在硬座之间的小桌上,趴了一会,抬起头见江捷没有走,就说道:“你不走我睡不着。” “看来你是不困。既然不困,就把东西吃了吧。” “我要是不吃呢?” “你最好还是吃了。平安,我俩是老同学,你的性格我很了解,你不应该是那种遇到一点挫折就心灰意冷的人吧。” “江捷,江干事,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把你发配新疆你恐怕还不如我。你这样看我干嘛,噢,是我瞎说,你怎么可能发配新疆呢?你现在当的是国家干部,我呐,成了你的对立面,阶下囚,是个谁都可以任意摆布的小蚂蚁,我有什么资格和你比,该打。”刘平安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江捷说道:“平安,你这样子就没有意思了,我们从小到大同过整整十年的学,难道仅仅因为我是干部,你是犯人,就可以忘记过去的情份,把我看成了仇人,是吧?” “你爱怎样认为就怎样认为。”刘平安话这样说,语调却不那样生硬了。确实,江捷无论是在与他同学的时候,还是在二中队的时候,对他一直非常好,他不能不念江捷的情,毕竟他自认自己是个非常讲义气的人。 江捷转了转装牛奶的杯子,说道:“你要是还念及我们过去曾经同学的情分,最好是把这杯牛奶喝了。” |
“嘿嘿,别假慈悲了,拿一杯牛奶来救我。要是真念同学的情分,你说一句话,我能够被发配到新疆吗?算了,跟你说这些也白搭。你还是走吧,我死不了。” “平安,你为什么总是从别人的身上找问题?你就不能找找自己身上的毛病?你想过没有,队里200多人,怎么单就把你给送新疆来呢?好好的,偏要给你过不去,是吧?你进队的时候,我给你说过没有?只要你好好表现,有我在,什么都好说。结果怎么样?你进来才多久,队里的干部都让你得罪光了。我就不明白,你哪儿来的那么大气,谁说你跟谁干,你才判6年,比你长的犯人多的是,他们都老大老实的,偏你出头,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其实,到了新疆也没什么,你还剩下5年多一点,日子快的很,眨眼就会过去,到时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说的轻巧,我的户口都被注销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有什么?到时再重新申报,无非多费些周折罢了。” “江捷,江干事,你跟我说那么多,没用!你还是走你的,我现在真的心很烦,我只想静静地想点事情,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你说你是我的老同学,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乘我现在还能忍受,你赶紧走,要是把我逼急了,我认不得你是老同学还是干部,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想吓唬我?” “谈不上吓唬,是告诉你可能发生的事实。还有,告诉你们领导,我不会自寻短见的,我是真的没有胃口,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傻,这世界上哪片黄土不埋人?大不了我以后就留在新疆放马。你不相信,你就把东西留这,等我有胃口时,我自然就吃,用不着你们催。嘿嘿,没想到快和你们分别了,还得到你们如此的关心和照顾,替我向你们领导道声谢。” 江捷见无法继续和刘平安交谈下去,就只好将食品留下,回来向朱科长作了汇报。朱科长让他密切注意刘平安的动向,同时,又在刘平安的身边布置了耳目。大约过去了五六个小时,刘平安开始进食了,吃完东西后,伏在桌子上睡了一大觉,醒过来以后,刘平安一改上车以来的沉默寡言,又说又笑,还不时哼唱着流行歌曲,仿佛很愉快的样子,他的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火车到了终点站新疆的库尔勒。 |
专列在库尔勒停了下来,再往前就不通火车了。新疆方面派来的几十辆汽车停在车站的广场上,在武警战士的严密看守下,调犯们排着长队从火车上下来朝汽车走。刘平安抬眼四处望望,除了干部、武警和犯人外,只看见几个铁路的员工,天昏暗暗的,刮着大风,风里夹着沙子打在脸上,很难受,朝远处望去,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心里便一片的凄凉。 江捷走过来,把刘平安从队伍里拉出来,说道:“平安,在往前主要就由新疆的干部负责送你们,我明天就要回黄泊湖了,给你道个别。听老同学的话,到新地方后收敛收敛你的坏脾气,争取早点回内地。” “谢谢你的忠告,我争取记住。”刘平安和江捷道了别,跟着大队犯人在一名干部的引导下走到一辆汽车前,在上车之前,他回过头去,看见专列已经缓缓地驶出月台,便又朝东边的家乡方向眺望一眼,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眼睛模糊了。 江立春乐呵呵地跨进家门,嗓门高的几乎要掀翻了屋顶:“小辉,真给爸争气,快把通知书拿我看看。” 江云一把从姐夫赵家林的手里抢过通知书,殷勤地交给江立春,说道:“爸,全校就姐姐一个人考取了,而且是重点大学。” “好好,我看看。”江立春嘴咧的合不拢,“没有想到我们家坟头也冒了烟,哈哈,我们家小辉也能上大学。西南政法学院,学法律,不错,我们劳改队缺的就是学法律的,将来当劳改干部肯定比她爸强。” 杨兰英白了江立春一眼,说道:“你们家这么多人当劳改干部,你还嫌不够是吧,小辉好不容易考出去,将来去法院、检察院、公安局,随便哪一家不比劳改部门强?又累又苦又没有地位。” 江立春嘿嘿笑道:“我不是说说而已嘛。她一个女孩子家,你以为我真的舍得她干咱们这一行。” 杨兰英从江立春手里又拿过通知书,一边看一边乐,又有些遗憾地啧啧嘴:“哎呀,去重庆读书,好远啊,小辉从来就没有出过那么远的门,真不放心。” 江辉说道:“妈,有什么不放心的。姐姐比我小的时候就去插队去当兵,我比她条件可好多了。” 江敏亲昵地搂着江辉说道:“傻丫头,姐那时是没有办法,家家都得上山下乡,你以为爸妈放心啊,我下乡的时候,妈伤心的都不敢去送我。” |
一句话勾起了杨兰英的伤心事,她的眼睛有些发潮。赵家林在一旁狠狠地瞪了江敏一眼,说道:“妈,大学不比中学,那里的各种条件非常好,小辉去了不会受苦的。” 江立春说道:“家林,你妈她就是儿女心肠太重了。重庆那是个什么地方?国民党的陪都,西南的重镇,多大的一个城市,比我们黄泊湖要好到天上去了,那年,我出差到了万县,就差一步没到了重庆,我那个遗憾,真是别提了。现在小辉去了那儿,得空,我怎么也得去重庆看看。” 江云高兴地拍着巴掌说道:“我提议,乘姐姐在重庆上学的时候,我们全家找个机会去她的学校看看,顺便玩玩重庆。” 江立春说道:“好哇,好哇,小辉去重庆读书,我们找机会去重庆。等你高考时,考到北京去,我们全家都去北京看你。” 杨兰英嘲笑道:“她呀,能顺顺利利把高中毕业证拿到,我看就很不错了。” 江云偷偷地朝杨兰英噘噘嘴,赵家林见了朝她笑了笑,说道:“小云成绩不好,也不能全怪她,我看主要还是我们中学的教学质量太差了。今年就考上了小辉一人,去年剃了光头。要是换个好点的学校,我敢肯定小辉怕不止只上西南政法学院,凭她的聪明和勤奋,考上北京大学都不会成问题。” 江敏忿忿地说道:“是的,我们家小捷就是我们农场中学给耽误的,要是教学质量高,小捷一定能考上大学。爸,你不能一门心思只顾抓生产,抓管教,学校的事情你也该好好抓一下,中学的教学质量再提高不上去,学校年年考不好,不仅家长非常有意见,我看你这个场长恐怕也脸上无光。” 江立春不高兴地说道:“我整天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管学校的破事。要我说,考上考不上主要还是在于自己,小辉怎么考的上?她又不比别人多长一个脑袋。再说,全国的大学就那么一点,能上大学的毕竟只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都上不了大学。即便条件再好的中学也不可能保证人人能够上的了大学,我看,我们农场中学能够考上一个两个就满不错了,何况,真正的大学是在社会上,只要以后工作努力,上不上大学我看都是次要的。像小捷,还有你,我看不出比大学毕业的有哪点儿差。” 江捷说道:“爸,我姐说的有道理,我也听到许多人议论我们农场的中学的教学质量,有的人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社会上的学校去了。像我们郑教导员的儿子就去了徐家埠中学。” 江立春不以为然地说道:“谁爱把孩子送外去读书,谁就送,这我管不着。有些家长我看也是瞎折腾,以为把孩子送出去就能考的上大学,哪这么容易?像郑志远的儿子成绩比我们家小云成绩还差,送出去又能如何,白花心思。” 赵家林情知没有谁能够说的通江立春,就打岔说今晚我们全家团聚是为了庆贺江辉考上大学,赶紧开饭吧。大家都说对。杨兰英和江敏忙了一下午,准备了一顿非常丰盛的饭菜,让吃食堂都吃的有些反胃的赵家林和江捷胃口大开,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晚饭后,赵家林给江立春沏了一杯热茶,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农场的事情,旁边的床上,江捷翻看着江立春从办公室拿回来的几张报纸。突然,江捷叫道:“爸,姐夫,快看,这有说我们农场的文章耶。哎哟,说当初不该围垦黄泊湖,还说应当退垦还湖,简直是胡说八道。” |
江立春急不可待地嚷道:“快让我看看。”报纸的第二版上登了一篇署名夏晓龙的文章,标题是《我国自然环境状况恶化亟需整治》。文章中有一段介绍说50年代以来,全国有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湖泊在大力发展农业的过程中被围垦成农田,虽然给国家增加了许多粮食,但是却严重地破坏了所固有的自然环境和条件,造成了自然灾害频发,得不偿失。文章以围垦黄泊湖为例,说围垦黄泊湖30年以来,虽然累计生产粮食18亿斤左右,但是却使黄泊湖地区丧失了一个近30万亩的大湖泊,使黄泊湖原有的天然气候调节作用完全丧失。本来,由于黄泊湖的存在,雨季到来时,长江多余的水流到黄泊湖里储存起来,可以避免洪闹,旱季时,黄泊湖的水又可以回流进长江,补充长江的水量,减少长江沿岸的旱情。而且黄泊湖水面宽阔,在方圆几百公里的面积里能够起到调节气温的作用。但是,自从黄泊湖围垦以后,除了最初的十余年气候变化尚属正常外,从多年连续的气象观测资料显示,近十年来,年平均气温比正常质高零点7度,且空气的湿度进一步减少,加剧了环境的恶化。从60年代中后期开始,水、旱、龙卷风等自然灾害频发,仅大的洪水就发生了三次,由于黄泊湖丧失了调节长江进出水量的作用,这三次洪水每次都淹没了黄泊湖周边四县一市的大片农田,给国家和人民百姓造成了极大的财产损失。在两次大旱的年份,黄泊湖不仅无水支援周边的农业生产,反而因为自身的22万亩耕地需要用水,加大了旱情的严重程度。对野生动植物的破坏也是显而易见的,原先黄泊湖野生动植物品种繁多,历史上物产丰富,远近闻名。而如今,在全国都享有很高知名度的黄泊湖银鱼几乎绝迹,黄泊湖只剩下品种单一的粮食生产。文章分析说,为了避免黄泊湖地区环境继续恶化,根本的办法就是下决心退垦还湖,恢复原有的地理地貌。 江立春读完这篇文章,“啪”的一声将报纸拍在茶几上,指着报纸对赵家林说道:“你也看看,通篇胡言乱语,这样的大毒草怎么报纸上也能登呢?” 赵家林拾过报纸,匆匆阅读一遍,情绪和江立春一样的激动,在对待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人的观点可谓一致。赵家林抖动着报纸,说道:“爸,这不是对我们围垦黄泊湖彻底地否认了吗?别说你们这些亲自参加围垦黄泊湖的人不答应,就是我也决不会同意退垦还湖,黄泊湖还湖了,那两万犯人搁哪?” 江立春激动地站起身说道:“他凭什么说黄泊湖发大水闹大旱是围垦黄泊湖造成的?难道原来黄泊湖就风调雨顺的?那48年那场大水怎么解释?那时黄泊湖倒没有围垦。” 江捷说道:“说围垦黄泊湖让野生动植物遭了殃,黄泊湖银鱼没有了,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又不能当饭吃。” 赵家林说道:“他这光算了经济帐,政治帐他一点也没有算。小捷,你把政治处刚印好的农场志拿出来,我给爸念念。” 江捷从书架上把《黄泊湖农场志》取下来递给赵家林,赵家林翻了两页,说道:“我给你们念念这段,建场30多年来,共改造好原国民党省将级人员25名,县团级人员483名,区营级人员数千人;累计收押改造犯人15万多人,收容劳教人员1万8千多人,收容强制劳动人员4千7百多人,安置刑满和解教留场就业人员3万多人。这笔政治帐他怎么不算算?” “其实他的经济帐也没有好好算,你看这段。”江捷翻到书中的另一页,读道:“建场以来,累计生产粮食18.2亿斤,调出粮种3.3亿斤,商品粮8亿斤,支援友好国家良种320多万斤。还累计饲养了几千万只(头)的畜禽,年均产鱼虾30万斤以上,果园4000余亩,年均生产梨、苹果和葡萄260多万斤。从这点看,说我们只是品种单一的粮食生产就是污蔑!还有这段,农场兴办了生产有机制纸、碳酸氢氨、拖车、农机具、低压阀门、汽车制造、精密铸造、火力发电、缝纫机架、食品和粮食加工、酿酒等工业,生产138个产品326个品种,去年底全农场工农业总产值达到4892万元,其中工业产值2386万元。目前,全场拥有固定资产原值5120.8万元,流动资金2679.5万元。看看,我们农场对国家对社会作出的贡献有多大!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弊大于利!” |
首页 上一页[4] 本页[5] 下一页[6] 尾页[1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
午夜咖啡馆 |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
上一篇文章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