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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原创监狱题材《又见油菜花开》已完稿 50万字 连载[第4页]

作者:得子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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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江立春坐在新河坝用帆布临时搭建的抗洪指挥部里,愁苦地望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从前天中午开始,短短的两天里,黄泊湖地区下了三场大暴雨,总雨量超过了450毫米,新河水位急遽上涨,已经高于警戒水位2.75米,农场通往省城的国道被水淹了,周围四乡八里的农村也普遍进了水,农场里内涝严重,更为严峻地是新河大坝多处出现了塌方和渗漏等险情,可要命的是天气预报讲今天夜里,黄泊湖地区还有一场110毫米的降水过程。这消息不啻是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弹,在农场的领导班子里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谁都不敢保证,大坝能够在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暴雨中安然无恙,于是,农场火速作出决断,农场里的一切人员必须在大暴雨来临之前转移到大坝上和农场周围的山上,命令一下达,各单位就行动起来,但由于时间紧,人手不够,加之组织工作比较仓促,各单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军代表情急之中想到了江立春,这一次许志中和孙勇倒是同军代表想到了一起,江立春在组织工作方面很有一套办法,他来了可以减轻两人的压力,因为这个时候如果出了破围的大事,怕是谁也无法承担这个责任的,所以,场领导班子一致同意把在家闲赋的江立春抽调到指挥部来帮忙,果然,在江立春的重新布置下,混乱局面得到了初步控制。
    连续三天的劳碌,已经快60岁的许志中明显地出现了疲态,江立春善意地建议他休息一会,许志中见暂时没有大的事情,就接受了江立春的建议,在指挥部的值班床上躺下来,很快便睡着了。这个时候,指挥部的其他领导成员都去坝子上巡视去了,帐篷里只有江立春和几个工作人员紧张的忙碌着,忽然,孙勇神色紧张地闯了进来。
    “军代表呢?”孙勇的声音非常急促。
    “可能去一大队大坝了。”一名工作人员应答道。
    “怎么了,小孙?”江立春从桌子边站起了身。
    “嗨,就业大队那段大坝快不行了,老江,你快拿个办法。真是急死人,许主任去哪儿了?”
    江立春闻听此言,一跺脚,埋怨道:“知道要出事,还往回跑,你这副指挥怎么当得?”
    孙勇脸一红,说道:“老江,这个节骨眼上说别的也没有用,赶紧想辙吧。”
    许志中被吵吵声惊醒,跑过来想问究竟,江立春一指孙勇说道:“具体情况你问他,我这就去就业大队。”
    江立春说罢,披上雨衣,一弓身,钻出帐篷,只见天空中乌云翻腾,豆大的雨粒在狂叫的大风中一颗颗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往日平静如处子的新河水就像发了情的野兽,波涛汹涌,大浪一个接一个呼啸着摔到坝子上,浪尖掠过防洪的木桩、树枝和沙袋,漫过整个坝体,打湿了坝子上所有的东西。
    从指挥部到就业大队不到两公里的大坝上站满了防洪的人,隔不多远,就有几个就业在干部的带领下,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举着大锤喊着号子打防洪木桩,更多的人正在离坝不远的田里挖土朝坝子上运,田野里也是白茫茫的,到处都是水。
    天色渐渐昏暗了,一场大雨在江立春还没有来得及赶到就业大队那段危险的大坝之前就骤然而至,狂风夹带着雨柱打得他睁不开眼睛,十米以外的情形一时都很难看得清晰,他使劲地揉揉的眼睛,总算看见几个身影在眼前晃动,就大声地喊道:“老张,老张。”
    “张大队长,江场长叫你。”坝子上一个打着赤膊仅穿着一件裤衩的就业扯着嗓子帮江立春喊就业大队的张大队长。
    张大队长跑到江立春面前,抹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喘着气说道:“江场长,你来的太好了。这段堤我昨天夜里组织人加固了一夜,你看,被浪一打就成这个样子了,这雨下得这么大,水还一个劲的往上涨,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少跟我讲困难,守不住坝就是对人民的犯罪,你自个掂量着办吧。”江立春很不满意张大队长的态度,他撇开张大队长,走到那段危险的坝子上,面朝着滚滚翻腾的河面,立刻感受到脚下的大坝在河水的冲击下颤动着,大块大块的泥土在巨浪的拍打中从坝体上剥落,一袋一袋的沙土投到河里,顷刻间便被巨浪吞噬,就在这时,一道电光闪过,一声炸雷在江立春的头顶上劈天盖地般滚落下,击断了坝上临时架设的电线杆,电线在落入水面时溅起一路火花,坝子上的灯灭了。
    “江场长,不好了,快看!”在张大队长惊恐地呼叫声中,江立春借助闪电清楚地看见就在两三米外,巨浪在坝体上撕开了一个小口子,河水顺着这个小口子“汩汩”的流进了堤内。
    “快,快堵口子!”江立春吆喝着指挥坝上的所有人朝塌陷处扔沙包,但是水借风势将口子越撕越大,沙包扔进口子里,一个大浪打来,便被冲得无影无踪。
    “这,这不行啊,江场长。”张大队长急得差点哭出了声。
    面对这种危难的局面,江立春也产生了一种绝望的念头,“完了,坝子保不住了!”他不敢确信农场的人是否都转移出来了,但他知道,农场有几千万斤粮食没来得及转移出,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坝子垮了,怎么办?他焦虑地四下张望,一眼看见坝子上装石子的手扶拖拉机,激动地跳了起来:“快把手扶推下去,快!”
    “轰隆!”手扶拖拉机被推到溃堤处,挡在了口子外面,流水的速度明显地变得和缓,江立春和张大队长指挥众人乘机将无数的沙袋抛到缺口处,总算堵住了缺口。但是,没容人们有喘息的机会,又有两处的堤坝在狂风和巨浪打击下岌岌可危了。
    “排人墙!”江立春的嘴里蹦出了三个字。
    “你说什么?”张大队长在风雨中大声问道。
    “排人墙!”江立春朝咆哮的河水怒吼了一声,纵身一跃,跳进了滚滚的洪水里,双手紧紧地抓住面前的一根防洪桩,用身体去迎接扑面而至的巨浪。
    张大队长见江立春跳进了水里,就大声地命令身边的一名干部:“传江场长命令,排人墙!”然后,他也跳到水里,紧紧地拉住了江立春。
    “传江场长命令,排—人—墙!”,“传江场长命令,排—人—墙!”大坝上,无论是干部、工人、就业还是犯人,他们都一个接一个大声地传递着江立春的命令,人一个接一个跳进了水里,一排挡不住风浪,又上去一排,在那些非常危险的地段,整整排了三排人,一个巨浪打来,人墙被打得东倒西歪,上下浮动,但是人墙没有散,他们紧紧地挽着臂膀,与风浪搏斗着,这批人精疲力竭了,坝子上立刻又跳下一批替换他们。
    当孙勇和军代表领着修配厂两百名犯人赶到这里前来增援的时候,江立春组织的人墙已经在水里坚持了近一个小时。军代表让人把冻得发颤的江立春从水中扯上坝子,拍着他的肩膀,竟然激动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孙勇见了,很是羞愧,二话没说,跳进了河水里。
    修配厂增援来的犯人在干部的安排下,身体强壮的跳进了河里排人墙阻挡风浪,身体较差的去坝内的田地里挖土装沙包。王锦葵只穿了一条短裤衩,打着赤脚,站在坝子上犹豫地望着浑浊的河水,他被队长挑选中下河排人墙,此刻,其他排人墙的犯人都跳进河里。下到河里的犯人大组长,回过头朝王锦葵喊道:“王锦葵,你磨磨蹭蹭的,还不下来?”
    “我……”王锦葵支支吾吾,一脸的为难,尽管他的水性和身体都很好,但是他劳改这些年来一直喜好投机取巧,而且出于对共产党的刻骨仇恨,他的内心里竟有些盼望着洪水冲垮堤岸,有了这种心思,他当然不愿意下河去排人墙,就借口道:“我胃疼的厉害。”
    “你他妈装什么病?老子看你刚才晚饭吃得比谁都多,撑得吧!”大组长站在河水里骂了一句,然后对身边的两个犯人吩咐道:“你俩上去,把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揪下来!”
    这两个犯人长得人高马大,爬上坝来,其中一个拍着王锦葵的肩膀调侃道:“嗨,你老兄不想下河干嘛不找个像样的理由?胃痛?这河里的哪个人胃不痛?怎么,还让我们动手吗?识相点,下河吧!”
    “老子偏不下,怎么了?”王锦葵头一扬,挑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犯人。
    “你敢说不下去?”这个犯人鼻子哼唧一声,眼睛和另外那个犯人一对视,两人便同时动手,一人揪住王锦葵一只胳膊,用力一推,生生的把王锦葵从坝子上推下了河。
    “扑通”一声,王锦葵在河里站立不稳,一头栽进了水里,被水呛了两口,赶紧爬起来,转过身站在河水里,张开嘴正要对坝子上那两个犯人破口大骂,一个巨浪从身后打来,他一点也没有提防,便被打翻在水里,头重重地撞在护坡石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那两个犯人见王锦葵被浪冲倒了,乐得哈哈大笑,就在这时,王锦葵苏醒过来,他听见坝子上的笑声,恨的咬牙切齿,“妈的×,让我当人墙,休想!”他发现自己被浪冲的离岸有了三四米远了,就一闭气,整个身子潜到了水里,恰在这时,又一个巨浪冲了过来,等浪峰过了,岸边已经不见了王锦葵的身影。
    “不好了,王锦葵被水冲走了!”坝子上那两个犯人急的叫了起来。大组长拧亮手电筒在水面中晃晃,天黑,看得不远,什么也没看见,就慌了神,毕竟人是他让从坝子上揪下来的。“王锦葵!”大组长扯着嗓子叫王锦葵的名字,叫了一阵,见没有回应,就对身边排人墙的众犯人吩咐道:“赶紧找王锦葵。”人墙呼啦一下就散了。
    不远处的江立春闻讯赶来,劈头盖脸朝修配厂带队的干部发了火:“妈的个×,人墙为什么散了?”
    “一个叫王锦葵的犯人被浪冲走了,正找他呢。”
    “你真他妈混蛋!是找那个犯人重要还是保大堤的安全重要?我命令你立刻恢复人墙!”在江立春的监督下,人墙很快又恢复了。那带队的干部胆怯地征求江立春的意见,江立春见人墙排好了,这才安排三四个犯人在河里找王锦葵。不一会儿,田大海匆匆地赶到这里,江立春问他被水冲走的王锦葵是个怎样的犯人,田大海告诉他王锦葵表现一直不好,而且就是把叶旭送进监狱的那个人,“一句话,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田大海如是说。
    “妈的,看来老天真的有眼啊!这种人就该死!”江立春心里这样想着,就说道:“算了,天这么黑,浪又大,找也难找,弄不好再搭进去两个人,别费劲找了,等天亮了再安排,现在只好就让这小子听天由命吧!”
    其实,王锦葵这时正抱着一根被冲到水里的木桩浮在离岸并不远的地方悠闲地看着热闹,令他气恼的是岸边的人只找了他一会就放弃找他了,“妈的,老子幸亏会游泳,要是不会游泳,真的被水冲走,真就完了!唉,劳改的命太他妈贱了。”王锦葵感到了一阵辛酸,就挥动手臂朝农场对岸游过去。
    新河的水面因为涨水的缘故,比平常宽了四五倍,王锦葵顶着风浪游了半个多钟头总算爬上了对岸,回过头去,看见农场一侧的坝子上人喊马嘶,长长的大堤上灯火点点,无数的人影像蚂蚁一样蠕动,突然想起了儿时的一种游戏,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有一个蚂蚁窝,每当大雨将至的时候,总能看见黑乎乎一片蚂蚁忙碌着搬家,他这时就恶作剧地朝蚂蚁群中撒一泡尿,将蚂蚁群冲得七凌八落,然后愉悦地数着被尿液淹死的蚂蚁尸体,“现在大坝要是被冲垮了,那景色一定也很壮观。”他想着,伸开双手,仰起头,迎着扑面而来的雨水,声嘶力竭地叫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叶旭揣着抗洪抢险先进个人的奖励证书,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上个月的防洪抢险中,叶旭的表现非常突出,他连续在水里呆了近5个小时,裆部被水里的杂物磨烂了,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大水退了,天气格外地炎热,裆部便感染溃烂了,让他走起路来十分地痛苦,要不是今天农场的表彰大会上他被选为就业的抗洪先进代表在大会上做报告的话,他说什么也不想跑那么远的路去参加会议的。
    叶旭一进屋子里,就脱下裤子,忍着疼痛在溃烂处上了点药。屋子里气温很高,他用力扇了两下扇子,却丝毫没有觉得任何凉意,就愁苦地拧紧眉头,队医告戒他要注意裆部的通风和卫生,可天气如此炎热,活又很多,他怎么能够做得到呢?叶旭感觉哪儿都躁热无比,就咕嘟嘟灌了一气凉水,然后端着小木凳背靠着门坐下来,就门口似乎还能有一丝儿风。这时候,田野里骄阳似火,门前的那棵杨树上知鸟拼命地拉着长音,空旷的场基上连一只麻雀都见不着,它们都躲到树阴里纳凉去了。坐了一会儿,叶旭看见太阳下有个人影朝场基移动,心里盘算着大概是附近的老百姓,只有他们才会不顾炎热来农场拣“废”品。但等走得近了,再仔细看看,好像是刘晓莉,就站起来,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看了一阵,果然是刘晓莉。
    刘晓莉进得屋来,就关切地说道:“听你烂裆了,严重不?”她也参加了农场的表彰大会,见叶旭上下台时很吃力,又听旁人的议论,方才知道叶旭的情况,开完会,她回家安排好刘平安,就匆匆地赶了过来。
    叶旭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碍事的。”
    “你走路都成了鸭子,还不碍事呢?哎,你呀,干什么事都不注意,”刘晓莉拿出一个药膏,“早晚涂上,这天热的,你得千万注意了。”
    “我记住了。小刘,你赶紧回吧,这热天还得管紧点平安,别让他一人乱跑到处玩水。”
    “放心,我让老王的媳妇替我照看着,不会有事的。你都这个样子了,没个人照顾怎行?看,饭都没吃上嘴吧。”刘晓莉说罢挽胳膊卷袖就替叶旭做了午饭。
    饭做得了,叶旭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望着刘晓莉,嘴巴动了动,却又欲言又止,刘晓莉见了,就催叶旭有话别闷在心里,快说,叶旭便说道:“小刘,你知道修配厂被水冲走淹死的那个犯人是谁?”
    “是谁?难道是他?”
    “对,上午开会时江场长悄悄告诉我的。”
    屋子里一时沉寂了下来,过了一会,刘晓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唉,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就是报应啊!”
    “是的,要按王锦葵犯的罪来说够枪毙好多回了,这也是老天有眼!小刘,这下好了,你以后不用愁他来骚扰你们娘儿俩了。”
    “哎,老叶,你说也奇怪了,他以前隔三差五就会偷偷跑过来看平安,自从那次和你打架后就再也没有发现他来过,是不是他害怕你?”
    “不是那回事。”叶旭就把自己背着刘晓莉去找王锦葵谈话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没想到他在这方面还挺讲信用,看来,坏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坏。”
    “不是他不坏,是你太善了。老叶,真的要谢谢你,要不然我还以为是他发了善心。好了,别再提他了,让人心烦。”刘晓莉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产生了一种对王锦葵的怜悯之情,叶旭看出来了,他的心情也一样的复杂,上午江立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不可思议,而不是很高兴的情绪,自从他找王锦葵谈了那次话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万分痛恨王锦葵了,所以,他很理解刘晓莉,便低下了头,端起碗匆匆地吃罢了饭,然后说道:“走,我去看看平安,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他的。”
    “算了吧,你都这副样子,别折腾了。”
    “嗨,没事的,反正天热,什么也干不了,去你们家玩玩。怎么,不欢迎?要是不欢迎就算了。”
    “哪里,我是担心你的腿。”
    “我又不是泥捏的,你看,”叶旭迈了两步,“没事吧。走,头前带路!”
    今天黄泊湖农场召开的抗洪抢险表彰大会,江立春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又出现在 台上。在上个月的抗洪抢险中,江立春因为突出的表现得到了农场各级干部的一致好评,政治处还整理了一份他的先进材料上报到省劳改局,不久劳改局下了正式文件,任命江立春为黄泊湖农场革委会副主任,排名尽管在农场领导班子的最末,但江立春已经非常高兴,他终于又可以重新工作了。
    表彰大会散会以后,江立春端着茶杯一下了 台,三大队来参加会议的几个代表就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候他,这几个人都是江立春的老部下,看见江立春重新出来工作,都十分地高兴,不过,这一场景令还在 台上收拾东西的孙勇感到了不快,他悄声对身边的许志中说道:“看看,江立春有多得意。”
    许志中抬眼看了看台下,未置一言,收拾好东西就走了,不过他的表情让孙勇感觉出来他对江立春的不满。这些天,农场传出风声,这两年农场在许志中的主持下各方面的工作没有多大的起色,特别是这次抗洪抢险中他的反应较为迟钝,省劳改局的领导有起用江立春的打算,任命江立春为副职只是个过渡,待时机成熟了,就准备正式任命。这种说法有鼻子有眼,据说最早是从军代表那儿传出来的,现在几乎农场的每个干部都闻到了这一风声,连那些先前在江立春“靠边站”时有意疏远他的人也都改变态度争先恐后地向他大献殷勤,一时间,江立春在群众中的声望仿佛超过了许志中,大有取而代之之势了。对于这一情况的出现,许志中当然很不满意,他对当初同意调江立春出来指挥防洪的事情颇为后悔,同时对军代表也产生了很大的怨气,正因为军代表在他与江立春之间态度暧昧,才造成了今天自己在群众心目中被江立春架空了的这种被动局面。许志中心中有气,回到办公室,放下手中的茶杯和笔记本,朝办公桌前的藤椅上一靠,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墙上的那张世界地图,盘算着如何摆脱眼前的这番窘境。
    “丁铃铃”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许志中抓起电话,是驻省劳改局军代表打来的电话:“喂,是许主任吧,有件事情请你核查一下。”军代表话说的虽然客气,但是语气听起来却十分的生硬。“你们修配厂有个叫王锦葵的犯人吗?”
    “王锦葵?我想想,有,不过上个月防汛时被水淹死了?”
    “淹死了?”
    “对,是淹死了。”
    “有尸首吗?”
    “这……”
    “到底有没有?”军代表的话听起来很急。
    “好像是没有找到。”
    “真是乱弹琴!”军代表对着话筒发了怒,“你们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凭什么确定人就淹死了?”
    “你是说他没有死?”
    “他活的好得很!现在正在台湾骂我们呢!”
    许志中头翁的一下大了,拿电话的手也哆嗦起来:“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明白。”
    “告诉你,我的许主任,王锦葵他没有死,他跑到台湾去了。”
    “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今天一早已经在敌台里骂我们了。我说许主任,你们是怎么搞的?这种人是怎么让他跑的?好了,我现在不想听你的检讨,下午两点劳改局马主任和公安厅的两个同志去你们那儿调查王锦葵的情况,你现在就组织人好好准备一下,另外,要严密控制这件事情的传播,密切注意敌情,防止在犯人和就业中间产生连锁反应。听见没有?”
    “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处理好这件事情。”许志中放下电话,发现握话筒的手心里都溢出了汗,“妈的,这家伙是怎么偷跑到台湾去的?”他满腹疑虑地眨眨眼睛,突然间,他仿佛看见了王锦葵正坐在台湾的演播室里指手画脚地恶毒攻击大陆,便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抓起电话机,要通了办公室。“喂,办公室吗?我是许志中,通知所有场领导速到我这里开紧急会议,再说一遍,让他们立刻来我这里开会!”
    许志中下达完开会的通知,在等待场里各位领导到达的时候,他不住地在心里揣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被浪冲走了吗?怎么就没有死呢?”当他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便迅速为王锦葵画了像:妈的,这家伙一定是个敢冒任何风险不计任何后果而且极度仇视社会主义制度的反动分子!
    第十一章 梦想新生活
    叶旭忍受不了受刘晓莉坏名声影响而使包括江立春在内的干部看待他的那种异样的目光,更忍受不了他们对待刘平安的那种道德裁判者的态度。叶旭决意和刘晓莉结婚,为了爱情,更为了美好的明天,“他的脑海里忽儿又闪过江立春那张令他生厌的笑脸,这会儿,他反应出来的不是气愤,而是一种难以遏止的兴奋和满足:让你们他妈的嘲讽吧,老子的新生活开始了!”
    杨兰英放下碗筷,看见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但江立春还没有回来,就啧了啧嘴,露出焦虑的神情。饭桌上,四个孩子一边玩耍一边吃饭,饭桌上溅了许多饭粒,杨兰英麻利地把饭粒捡进了嘴里,然后吩咐江敏道:“小敏,妈妈得赶紧去学校里参加政治学习,等一会弟弟妹妹吃好了,你把碗洗一下,爸爸回来告诉他,锅里留着饭,让他自个热热再吃。”
    “妈妈,带我一块去。”见杨兰英要走,江云放下没有吃完的饭碗,追着杨兰英吵闹着非要跟她去学校,杨兰英被缠的没辙了,发了一通火,硬着心,丢下哭闹的江云,脚步匆匆地赶往学校,此刻,她已经有些晚了。
    杨兰英走了,江敏便开始履行大姐的职责,她先是把江云哄的不哭了,然后给江辉和江捷都分派了任务,姐弟三人很快把碗筷收拾好了,就在家里玩起了游戏。玩了一会,江敏的同学敲门把她喊出去玩,临走时,她叮嘱江辉在家里带弟弟妹妹玩。但是她前脚刚走,江捷后面就溜出去找他的小朋友玩去了,家里就只剩下江辉和江云两个女孩,江辉喜欢看书,拿着一本作文选津津有味地读着,她嫌江云碍事,就打发江云自己玩,结果把江云惹恼了,哭着闹着出门去找江立春为她撑腰。
    在办公楼二楼的会议室里一直亮着灯,那里从下午就开始召开的会议似乎还很漫长,车队王队长自从接到准备出车的通知后,已经在楼下整整等了六个多钟点了,他闲的无聊,把车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正这时,恰好看见江云抹着眼泪来到了场部办公大楼,就放下提桶,弯腰抱起江云,逗江云玩。农场里只有两台吉普车,平常只有场部领导办公事时才能用,在农场里,吉普车就是高贵的象征,对于农场的许多孩子来说,能够亲手摸摸吉普车,就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所以,当王队长把江云一抱到了吉普车里面,江云立刻就忘记了去找江立春的事情。江云很是兴奋,在车子里这也摸摸,那也摸摸,王队长一个没留神,江云的手就摸到了喇叭上,在寂静的黑夜里,吉普车的喇叭声是那样的急促和响亮。王队长吓得一机灵,赶紧把江云抱下了车。不一会儿,楼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会议终于结束了。
    孙勇第一个走下来,见了王队长,便埋怨道:“老王,你按什么喇叭,不知道上面正开着会呀?”
    王队长满脸赔笑道:“孙主任,我刚才擦车不小心碰到了喇叭,我不是成心的”
    “以后注意点!”
    “是,是。”
    “爸爸!”江云看到江立春的身影,立刻欢快地叫着扑到他的怀里。
    江立春一弯腰把江云抱起来,然后和孙勇商议道:“小孙,就业大队离的近,车子先送我一趟,你看行吗?”
    “也只能这样了。”孙勇回答的很勉强,看的出他并不满意江立春的这种安排。
    “老王,送我去就业大队。”江立春对王队长说完,一拍江云的屁股,说道:“宝贝,回家去吧,爸爸要下队了。”
    “爸爸,我也要坐小宝车。”
    江立春脸一沉,说道:“爸爸这是干公事,你小孩家家的跟着算什么?快回家找妈妈去。”
    “妈妈不在家,她去学校了。”
    “那你找哥哥姐姐玩去。”
    “他们都不带我玩,二姐刚才还打我呢。”
    王队长在一旁对江立春说道:“江主任,江云刚才是哭着来找你的,要我说,就带她去吧,我替你照应着。”
    “这帮小兔崽子,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们!”江立春嘀咕了一句,他内心里最喜欢江云,知道自己若是不管她就乘车走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就叮嘱道:“宝贝,你跟爸爸去一定不能捣蛋,听见没有?”
    “听见了。”江云欢快地像一只小燕子,挣扎着从江立春身上下来,自己爬到吉普车里,乖巧地坐在位子上等待着出发。吉普车很快到了就业大队办公室前,江立春下了车,转过身要去抱江云,
    王队长对他说道:“江主任,要不,江云就放在我车上吧!”
    江立春一想到车子马上就要去接孙勇,就丝毫没有犹豫,把江云从车子上抱了下来,要是去接别人,哪怕是许志中,也许他也可能会听王队长的。

    ?听见吉普车的声响,张大队长领着大队一干子人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彼此寒暄了几句,在大队会议室里一坐下来,张大队长就对江立春汇报道:“下午接到场里的通知,我们就采取了措施,全大队1635名就业人员中共有收音机28台,都被暂时收缴了。”
    “那有没有遗漏的?”
    “我估计不太可能。”
    “老张,别把话说满了。王锦葵谁都以为他淹死了,可他妈的竟跑台湾去了。所以还是细致点好。”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就单身就业而言,他们几十人住一起,谁有收音机谁没有收音机这不会弄错,要说有遗漏,只可能在夫妻队和那些单个外宿的就业身上。”
    “是的,这就是我今晚来的目的。王锦葵外逃事件给我们的劳改事业造成了极为恶劣的政治影响。今天下午,据劳改局马主任介绍说,王锦葵逃到台湾后已经召开了两次记者招待会,对我们的劳改工作大加污蔑,从今天早晨起,王锦葵又开始参与敌台对祖国大陆的攻击,估计他将在敌台上活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暂时还摸不准有多少人偷听了敌台,有多少人知道王锦葵外逃的事情,从农场的情况看,犯人中不允许拥有收音机,干部和职工拥有少量的收音机,但我相信,经过文化大革命的锻炼,我们的干部和职工绝大多数还是有着高度的政治觉悟,他们中不会有人偷听敌台的,即便有,我想也只是极个别的,问题不大。所以重点就在你们这里,这三年农场挖出的给敌台写信的5起特务案件你们就占了4起,不能不提高警惕。刚才来前公安厅领导要求我们,今天晚上全农场进行一次大清查,重点就放在你们这里,尤其是外宿的人员和成家的人员,决不能有丝毫麻痹,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吗?要是没有,就立刻布置,行动吧!”
    在江立春的督促下,就业大队的上上下下迅速行动起来了。江立春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见清查工作开始了,就对张大队长说道:“走,我们去夫妻队看看。”

    叶旭坐在刘晓莉家的饭桌前,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正在给刘平安讲渡江战役中发生的故事,刘平安跪在椅子上听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刘晓莉低着头在澡盆里搓洗衣服,她把这些天叶旭积攒的脏衣服都拿了回来,这一刻儿,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的家庭气氛。
    “咚咚咚!”隔壁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又传来噪杂鼎沸的吵闹声,叶旭和刘晓莉同时屏住呼吸,树起了耳朵,刘平安像受到惊吓的小老鼠,从椅子上出溜下来,躲在叶旭的身后,探着小脑袋,惊恐地望着窗外。窗外黑黢黢地,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好像出事了,我出去看看。”
    叶旭想出去,但被刘晓莉拦住了。刘晓莉在围兜上擦干手,说道:“我好像听见队长的声音,你又不是我们队的,被他看见了又要问你,够麻烦的,还是我出去看看吧。”
    还没容刘晓莉出门,就有人跑了过来敲她家的门:“刘晓莉,开门!”是队长的声音。
    刘晓莉慌不叠地打开门,问道:“报告队长,找我有事吗?”
    队长一脸的严肃,说道:“今晚大清查,咦?”他看见了叶旭,“你怎么在这里?”
    “我……嘿嘿,来玩玩。”叶旭支吾着,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一脸的不自在。
    队长乜斜着眼,轻蔑地哼唧一声,他早听说了叶旭和刘晓莉的传言,在刘晓莉这儿也碰见过叶旭两次,因为刘晓莉名声不好,所以自然地对叶旭产生了不满,如果换个其他就业人员,也许他并不会产生这种情绪,可叶旭不同,毕竟叶旭曾经当过农场的副书记,在他的心目中有过良好的现象,但是现在的反差实在太大了,因而给了叶旭一个黑脸,冷冷地说道:“天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混,像什么话?还不给我滚走!”
    叶旭被队长的话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就往外闯,却和进门的那个人撞了个满怀,抬起头,发现这个人竟然是江立春,就更觉得尴尬。
    江立春被撞着后退两步,定睛看去,眼前的人是叶旭,便误以为进的是叶旭家,就笑着说道:“吆,这不是叶旭吗?不碍事的,你不用出去,很快就会查完的。”
    江立春的话让叶旭误解了,他不知晓关于叶旭和刘晓莉之间的传言,但叶旭并不清楚这一点,在叶旭看来,江立春的话和这张笑脸都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不由得怒火中烧:“别人这样对自己可以,你江立春不该这样啊!妈的,老子做错了什么?老子就和刘晓莉好了,怎么样?”叶旭如此一想,狠狠地瞪了江立春一眼,转身又进了屋里,一把搂过刘平安,气鼓鼓地看着陆续进屋清查的人。
    @七十老汉 2021-03-17 09:40:46
    不到长城非好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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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
    屋子里光线黑暗,江立春并没有注意到叶旭的表情变化,他牵着江云的小手,迈步进了屋,江云眼尖,一眼看见了刘平安,便挣脱开江立春的手,欢快地跑到刘平安的身边,拍着小手,唧唧喳喳地说道:“大哥哥,我是跟我爸坐小宝车呜开过来的。”
    “去,一边去。”刘平安小声说着,一侧身躲到了叶旭的身后。
    江云一脸的不理解,只好回来又牵着江立春的手。
    江立春已经注意到了刘晓莉和刘平安,就附耳轻声问一旁的张大队长:“这到底是谁家?”
    “就是那个女的家,她叫刘晓莉。”
    “噢。”江立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似乎从叶旭对刘平安的举动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屋子的面积不大,屋里的陈设更为简陋,两名干部三翻两翻就将屋子搜查个遍,没有发现违禁的物品,队长不放心,亲自查看一番,从墙角翻出一个小木箱子,晃了晃,然后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地上。
    “爸爸,小画书!”江云乐着跑上前,蹲下身,捡拾从箱子里倒出来的小人书。
    躲在叶旭身后的刘平安急了,一时忘记了害怕,箭步窜到江云的身边,劈手夺下她手中的小人书,用力一推,嚷道:“这是我的小画书,你还给我!”
    江云手里的书被刘平安抢走了,人也被推了一个跟头,鼻子撞在地上流了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妹妹要看你的书为什么不行?你真是气死我了。”刘晓莉抓过刘平安,朝他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两巴掌,然后伸手去拿小人书,岂料刘平安把小人书攥的紧紧的,就是不松手,气的刘晓莉又打了他屁股两巴掌。
    “不给,就不给,我的书凭什么给她。”刘平安倔强地叫着,委屈的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但他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刘晓莉见刘平安不听话,又急忙把江云抱起来,掏出手绢一边为她擦鼻子上的血,一边从地上捡了两本小人书来哄着江云。
    江立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压根也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女儿会被就业家的孩子欺负,而且是当着他的面,这还了得。尽管这会刘晓莉一面忙着哄江云,一面向他道歉,但也无法消除他对刘平安的怨恨情绪。
    队长见了,在一旁埋怨刘晓莉道:“你看你这孩子,就是野,上次把许主任孙子的头打破了,这会在我们眼皮底下把江主任女儿的鼻子又打破了,你是怎么教育的?”
    刘晓莉被队长数落的只得陪着笑脸,一个劲地说好话,叶旭看不下去了,对江立春说道:“江主任,小孩子不懂事,你不会计较的吧。”
    叶旭心中有气,说出来的话非常生硬,让江立春听的很不入耳,但因为是叶旭,他也不好计较,就说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不过这孩子确实有点野,得好好管教管教,不然,任其发展会很危险的。”
    叶旭不由得勃然大怒,僵硬着脖子说道:“江主任,你这是什么话?不就是推了你女儿一下,至于吗?”
    江立春愣住了,不明白叶旭为什么顶撞自己。张大队长见了,便在一旁斥责道:“叶旭,有你这样跟江主任说话的吗?走,这里没你的事,回你场基去。”
    刘晓莉也急忙说道:“老叶,你快回去吧。”
    “妈的,老就业家孩子就不是人了?不要欺人太甚了!”叶旭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江立春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觉得格外的闷,他攥着拳头,关节被捏得咯吱吱响,几番想追出去问叶旭,到底因为什么对自己这样,要是几年前,他就这样做了,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沉稳了,他懂得作为领导在任何场合都应该呈现出一种高姿态,哪怕是装出来的,何况他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来督促就业大队的清查工作,不能为了解决自己和叶旭之间的私事耽误了这件正事,所以,尽管他极度的不愉快,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张大队长笑道:“这个叶旭,几年不见,怎么脾气见长了。”
    张大队长与叶旭的私交甚好,也清楚江立春与叶旭的关系,便说道:“江主任,这家伙今晚有些犯混,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好好训导他,让他给你赔不是。”
    “算了,过去就过去吧,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走!”江立春说罢,从刘晓莉手中接过江云,哄道:“小宝贝,这是人家的小画书,把画书还人家吧,回去爸爸给你买多多的小画书,啊。”
    江云摇摇头,刘晓莉便说道:“江主任,这两本小画书就让她拿走吧。”
    江立春仿佛没有听见刘晓莉的话,指着江云的鼻子威胁道:“宝贝,你不把书还人家,待会老子就不带你坐车子了。”这句话挺管用,江云随手把小人书扔到了地上,同时扬起手,对刘平安示威道:“谁稀罕你的破书,我要坐小宝车了。”
    刘平安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低下脑袋捡起江云丢在地上的书,他心里清楚,清查的人走后,刘晓莉便会把一肚子的怨气撒在自己的身上,但他等了半天,也不见送江立春等人出门的刘晓莉回来,他就悄悄地出了屋,看见队里的干部正在另外一家搜查,左右看看,也没有看见刘晓莉的身影,便猜想是不是跟清查的干部进那家了。他不敢靠近那家,就猫腰躲到那家门前的柴火堆后,探出脑袋准备朝那家的屋里看,正好江立春抱着江云出来小便。
    江立春一边把着江云小便,一边对江云说道:“小宝贝,我以前对你说老就业家的孩子坏的很,让你不要跟他们玩,看你不听爸爸的话,让就业家的孩子打了吧,以后你还敢不敢和就业家的孩子玩了?”
    “爸爸,就业的孩子好坏呀,把我的鼻子都打淌血了,明天,我要叫哥哥把他的鼻子也打出血!”
    “好样的!咱干部家的孩子就是不能让就业家的孩子欺负。”
    江立春逗着江云,但却气坏了离他不远的刘平安,他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一个小石头,朝江立春的背影瞄了瞄,就扔出手,砸到江立春的耳朵上,江立春一捂耳朵,感觉热乎乎的,就知道出了血,他以为是就业对他恶意报复,便扯着嗓子叫道:“快来人,有情况!”
    在屋里清查的人呼啦啦围拢过来,“血,江主任,你耳朵有血。”有人急忙打着手电为江立春包扎。
    江立春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个×,阶级敌人竟敢跳出来公开与政府对抗,你们一定要给我抓到。”
    众人分散开去搜索,很轻易地便把躲在柴堆后面的刘平安揪了出来,队长几乎是拧着刘平安的耳朵把他拎到江立春面前,然后,甩手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敢背后里下毒手,谁教你的!”
    张大队长气不打一处来,吩咐队长道:“去,把刘晓莉给我找来。”
    队长找了一圈,回来说找不见刘晓莉,张大队长就要发动更多的人去找,江立春急忙予以制止,说道:“算了,找他妈有什么用?你们赶紧继续去清查。”江立春把众人都打发走了,这才回过头,拍着刘平安的脑袋骂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妈的,老就业家的孩子没一个好东西,你小子长大了就是个劳改,滚!”
    刘平安牢牢地记住了江立春的这句话,不服气地朝江立春扬扬脸,转过身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刘晓莉此时到了叶旭的家,她不放心他啊。但是叶旭并不在家,这让刘晓莉增添了许多担忧,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呢?她不知道清查的人是否已经来过场基,不敢在这里多呆,可又实在放心不下叶旭,她今晚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顶撞干部,而且顶撞的是江立春,那一刻真把她吓坏了。
    场基上寂静无声,堆在边上的那几个稻囤黑黢黢的像打鬼的钟馗,刘晓莉围着稻囤找了个遍,也没见到叶旭的影子,只好沿着田间蜿蜒的小路,恋恋不舍的朝回走。
    走不多远,前面就是队里的藕田,微风吹来,送来了满鼻荷叶的清香,有两只野鸭被脚步声惊起,掠过水面,在月光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悄然地落进远处的荷花丛里。
    “你怎么来了?”
    被浓密的荷叶遮盖住的田埂里忽然蹦出个人,惊得刘晓莉险些落进了田里,静下神来,原来是叶旭,便嗔怪道:“你躲在这里,猛一下出来,真要了我的命。”
    叶旭不好意思起来,说道:“心里烦,来这静静神。哎,这么晚了,你跑这里干吗?”
    “还不是为了你?刚才你干嘛顶撞江主任?平常你不是这样的啊?”
    “我瞧不惯他那劲!”
    “你看你,人家可是场里的领导,得罪他有什么好处?”
    “呸,什么狗屁领导!老子当营教导员的时候,他不过才是个小排长,没有老子的提拔,他能够有今天?妈的,连他的老婆都是老子给介绍的,他不对老子感恩,对老子这样,真他妈忘恩负义!”叶旭眼前又晃动江立春那张令他上火的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叶,别气了,啊!人家现在是场领导,眼睛里哪能看得见我们就业……”
    “就业怎么了?就业也是人!我就不信他江立春没有倒霉的时候!”叶旭情绪格外地激动,他一把抓住刘晓莉的胳膊,“小刘,你听我说,我们结婚吧!”
    “你说什么?”刘晓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睁的很大。
    “小刘,我们就业也是人,我们也要过人的生活,答应我,嫁给我吧!省得那些乌龟王八蛋们说三道四。”
    刘晓莉直觉得耳朵根发热,心脏急剧地跳动,其实,她早已经在心里暗恋着叶旭,自从叶旭进入了她的生活,她便不再觉得做就业的日子很难熬了,以往的她始终生活在孤独无援的状态中,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正是叶旭的出现,给她的生活注入了多彩的颜色,让她有了一种依靠,她是多么渴望、幻想着能够与叶旭甜蜜地生活在一起啊!但是,她碍于女性独有的羞怯且担心自己的名声和曾经犯下的过错而难以向心爱的人吐露,同时,她也猜不透叶旭的心思,虽然叶旭对她母子万分的好。她害怕万一她提出来,他会离开她。她已经想象不出没有叶旭的日子她会如何度过?现在,幸福就在眼前,而且来得又是如此突然,没有一丁点预兆,这不能不让她万分的激动,她猛地扑到叶旭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叶旭的脖子,一边在叶旭的脸上、脖子上和嘴唇上亲吻,一边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叶旭在热吻中感到了一阵阵的眩晕,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女性的肌肤,刘晓莉嘴里不断散发出的那种甜甜的味道,让他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与夏小菊洞房良宵的那种境地,他体内被压抑已久的生理冲动在瞬间爆发了,他像一头饥渴的雄狮,在狭窄的田埂上,在一片荷花的掩映下,贪婪地吮吸着刘晓莉的每一寸胴体,直到他耗尽了最后一丝精血,浑身瘫软里跌在刘晓莉光洁柔滑的躯体上时,他的脑海里忽儿又闪过江立春那张令他生厌的笑脸,这会儿,他反应出来的不是气愤,而是一种难以遏止的兴奋和满足:让你们他妈的嘲讽吧,老子的新生活开始了!
    27

    东方欲晓、雄鸡报晨的时分,对未来充满美好希望的刘晓莉怀揣幸福和甜美,走在崎岖的田间小道上,脚步是那样地轻盈。自从进了黄泊湖农场,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快乐过,她同叶旭商量好了,今天一上班,她和叶旭就要分别向领导打报告申请结婚。叶旭人好,会心痛人,对待平安就像亲生的一般,嫁给了他,自己就有了真正的依靠,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以后自己再也不会孤单了,有了叶旭的呵护,就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有了叶旭在身边,就再也不用担心在暴风雨的夜晚无法入眠……想着,想着,刘晓莉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心里有了一种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的感觉,便变得迫不及待了,恨不得长上翅膀,立刻就飞回自己的家,把喜讯告诉刘平安。
    刘晓莉走到自家的门前,见门虚掩着,便升出了一丝愧疚心理:昨夜里走的急,忘了跟儿子打招呼,而且一夜都没有回来。儿子长这么大,一直是自己带着睡觉,离开了自己,儿子怎么能睡的好呢?
    “小刘,你昨晚去哪了?那么多人找也没找见你。”正当刘晓莉准备进屋的时候,隔壁那家就业的女人出门倒痰盂,见了刘晓莉,就大声地问她。
    “没……没去哪。”刘晓莉脸一红,生怕和叶旭干得那事被她察觉了,就有了些紧张和害臊。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们家平安闯大祸了。”
    “是吗?他闯了什么祸?”刘晓莉倒吸了口凉气,腿不由自主开始发软,心一下子沉了,急切地问。
    “你们家平安躲在柴堆后面朝江主任扔石头,把江主任的耳朵打破了,出了好多的血。张大队长发了好大的火,到处找也找不见你,你可小心一点,队长今天一早准会来找你。”
    “嗨,这个孩子,又给我找麻烦!”刘晓莉怒气冲冲地进了屋,但眼前的情景又让她万分难受:被子被蹬到了地上,刘平安蜷曲着瘦小的身躯,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冻的不住发颤。刘晓莉见此情景,不忍叫醒刘平安,就拾起被子替刘平安盖好,然后侧身坐在床头,摩挲着刘平安的头,叹息着。
    一会儿,刘平安睁开了眼,看见了刘晓莉,一骨碌坐起来,双手搂住她的脖子,亲昵地说道:“妈妈,你去哪儿了?妈妈,我一直等着你,可我太困了,就睡着了,妈妈,我昨天晚上没有听话,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好害怕呀,怕你出事了,妈妈,我保证以后听你的话。”
    看着刘平安的热乎劲,刘晓莉一阵难过,儿子长大了,知道为自己分忧了,便一伸手,紧紧地搂住了刘平安。
    “妈妈,你怎么流泪了?”
    “没……没有,”刘晓莉揉了揉眼睛,“平安,你老实告诉妈,昨晚你闯了什么祸?”
    刘平安从刘晓莉的怀里挣脱出来,噘着嘴,喃喃道:“我把江捷的爸爸耳朵打破了。”
    “唉!你真是妈的小祖宗。”若是往常,刘晓莉的巴掌早掴在刘平安的脸上了,但今天不同,刘晓莉的心情格外的好,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的多么严重,只是伸出食指敲了敲刘平安的小脑袋,说道:“你也不为妈想想,江捷的爸爸是干什么的,你还敢打他。”
    “谁让他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活该!”
    “你一个小孩家家的,他值当说你坏话。”
    “说了,我亲耳听见的,他不让江云跟我玩,还说我是老就业家的孩子,特别的坏,长大了是劳改犯……”
    “行了,别说了!”刘晓莉仿佛是当众挨了江立春一耳光,被激怒了,腾地从床边站起来,来回在屋里转了两圈,她要骂娘,她要摔东西,她对江立春恨的牙齿痒痒的,但是江立春并不在眼前,她找不到发泄的对像,便将一肚子火发到刘平安的身上,指着刘平安的鼻子骂道:“他不让你跟江云玩,你就不跟她玩好了,你就是骨头贱,讨人家骂!你……”她看见两粒豆大的泪珠从刘平安眼眶里崩出,心一软,拉过刘平安,搂在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和缓地说道:“孩啊,别怪你妈妈,好吗?妈妈难呢!”话一出口,便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遮不住地淌了下来。
    刘平安抹了把眼泪,颇有点男子气般挺直腰,说道:“妈妈,你有气就朝我发吧,我能够受得了。妈妈,你打我吧,打了我你就好受了。”刘平安拽着刘晓莉的手朝自己的脸上凑。
    刘晓莉被感动了,她紧紧地搂住刘平安,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道:“平安,你以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噢,妈妈向你保证,妈妈今后不打你了,也不骂你了。”说着,她忽儿想起和叶旭的事,就松开刘平安,掏出手绢,擦干泪水,望着刘平安稚嫩的脸庞,嘴巴张了张,竟有些羞涩,一时不知道对刘平安怎样说。
    “妈妈,你在想什么?”刘平安眼睛忽闪忽闪,透着机灵。从外表看,刘平安继承了刘晓莉的许多特点,是个非常可爱漂亮的小男孩。
    “平安,你说叶叔叔这个人怎么样?”刘晓莉说这话时,耳根子发烫,她猜想自己一定脸红了。事实也是如此,她的脸红的像一只熟透了的西红柿,这让刘平安感到奇怪,只是他年幼,并不能觉察出她的心理而已。
    “妈妈,叶叔叔对我可好呢。”
    “那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了。”
    刘晓莉感到了大功即将告成,就说道:“那他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你欢迎吗?”
    “太好了,太好了。”刘平安拍着巴掌,高兴地蹦的很高,“叶叔叔来了,我要他天天给我讲打仗的故事。”
    刘晓莉含着笑脸,说道:“平安,等叶叔叔和我们一块住了,你就不能喊他叔叔了。”
    “不叫他叔叔叫什么?”
    “叫他爸爸。”刘晓莉又觉得脸红了。
    “叫他爸爸?”刘平安一脸的疑惑,“我有爸爸,干嘛要叫他爸爸?”
    “叶叔叔今天要和妈妈结婚了,他就是你的继父呀,你当然要叫他爸爸了。”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爸爸了?”刘平安的脸顷刻间阴沉了。
    “平安,你听我说,你不是喜欢叶叔叔吗?叶叔叔也喜欢你,对你那么好,我……”
    “我不想听,我就是不想听。”刘平安双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妈妈,你为什么不要爸爸了,你说呀!”
    “平安,你听妈妈说,不是妈妈不要爸爸,实话对你讲,你爸爸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
    “你骗人,爸爸没有死,他在很远的地方上班呢,他一定会来看我的。”
    “平安,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要不相信,待会叶叔叔来了,你去问他。”
    “才不呢,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妈妈,叶叔叔是个大坏蛋,我不许你和他结婚!”
    “胡扯!叶叔叔对你那么好,你别没良心。”
    “妈妈,我以后不要他对我好了。妈妈,我求求你,带我去找爸爸吧,我要爸爸!”
    “哎,你这孩子!”刘晓莉急了,“你爸爸早死了,让我到哪儿去找他?”
    “他没有死,你说过的,他在农场外面上班,他很快就会来看我的。”刘平安倔强地争辩着。
    “平安,妈妈那是骗你的,你爸爸确实早死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他也不来看你呢?”
    刘平安一愣,眼泪便潸潸而下,说道:“妈妈,爸爸没死,你说呀。”
    “死了就死了,你让妈妈有什么好说的?”刘晓莉开始有些恼。
    “妈妈,我有爸爸,我不要叶叔叔当我爸爸,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刘平安拉着刘晓莉的手摇晃着。
    “我不答应,叶叔叔对我们家那么好,我们应当报答他才对。”
    “那我也不叫他爸爸。他是个大坏蛋!”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你叶叔叔呢?”
    “本来就是的,前天我听杨叔叔和吴阿姨议论你和叶叔叔睡觉,我不相信,和他们吵,现在你还要和他结婚,他就是个大坏蛋,你也不要脸!”
    “你说什么!”刘晓莉做梦也没想到刘平安会这样说她。
    “你就是不要脸!”
    “啪!”刘晓莉扬起手重重地打在刘平安的脸上,痛却落在自己的心里,自己辛辛苦苦养育的儿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令她万分伤心,就觉得从脚底一直到脑门,一股冰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整个身子僵住了。
    刘平安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但是他头高高的扬着,一脸的不屈服,目光中充满了轻蔑和敌意,一转身,跑出了屋子。
    “回来,你给我回来!”刘晓莉追出屋子,大声地喊着。
    正在门前生炉子的邻居就业的女人抬起头,说道:“小刘,我看平安哭的一脸泪,你又打孩子了吧?你听嫂子我一句,平安皮是皮了点,但还是小,不懂事,有错好好对他讲,不能动不动就打,你说是吧!”
    刘晓莉尴尬地应付了两句,再抬眼看时,刘平安早跑的不见了踪迹,就只好折回屋里,怅怅地坐在床边,心口像堵了块砖头,格外地闷。坐了好一会,外面传来集合出工的哨音,就听见就业大组长用他那嘶哑的嗓门大声地吆喝催促动作缓慢的人,刘晓莉一夜未眠,头发有些散乱,她是个爱整洁的人,就急忙对着镜子用手拢着头发,还未整理好,小组长跑到窗外催促道:“小刘,再不出来,大组长该发火了。”
    “哎,我就来。”刘晓莉答应着,从门后拿起锄头跑了出去,夫妻队的男女就业在路边排了两个长队,刘晓莉跑到队中站好后,见两三个零星的就业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人数到齐后,那几个来晚的就业被大组长点名批评了,平常刘晓莉一直来的很早,今天是个例外,大组长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点她的名字,算是给了她面子,但她自己却有一丝歉意。
    到了大田,小组长把任务分了,刘晓莉就埋头挥舞锄头干活,她心里烦乱,活自然干的不好,被大组长瞧见了,说了她几句,她也认真了一会,但很快又走了神,干出的活连自己都看不过去,就把锄头朝地头一扔,一屁股坐到地里,抱着头,唉声叹气。一旁干活的就业凑到近前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摇摇头说想歇歇,带工的干部看出她有心事,问她,她也不说,她向干部保证一定完成今天的任务,但她现在只想歇歇。她往常的劳动任务一直完成的很好,所以干部就没有催促她劳动,偌大的一块田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歇着。
    “哎,那不是刘晓莉的相好吗?”
    “是他,真不要脸,大白天找这里来了。”
    听见有人议论,刘晓莉抬起头,见叶旭兴冲冲地朝自己跑来,她左右望望,田里的许多人都停止了干活,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和叶旭,这让她很难堪,心里埋怨叶旭太冒失了,但是叶旭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是兴奋异常,离的很远就高声地说道:“小刘,我已经向队长打报告了。”
    “喂,打什么报告了,汇报一下。”旁边一个就业打着岔。
    叶旭幸福的一笑,卖个关子:“现在不告诉你,过两天你自然知道。”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小子赖蛤蟆要吃天鹅肉了!”
    一句话引来一阵哄笑,叶旭并不生气,报以憨憨地笑,他走到刘晓莉面前,柔声细雨地说道:“我以为你今天会请假不出工了,去你家没找见你,我就到这里来了,告诉你,我把报告交给队长了。”
    “看你,也不怕人笑话。”刘晓莉臊的满脸通红,低着头,不敢正视叶旭。
    “笑话?他们笑话什么?他们是羡慕!”叶旭的脸上荡漾着得意的春风,“告诉我,你的报告也交了吧?”
    “别说了,你跟我来。”刘晓莉低头将叶旭带到离干活的人很远的地方,站定身,一脸的惆怅。
    叶旭从刘晓莉的脸上嗅出了她心里的细微变化,忐忑不安的问:“你,是不是改变了主意?”
    刘晓莉摇摇头,然后深深叹息一声,说道:“唉!平安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是说平安不同意?”刘晓莉点了点头。
    “不会吧?”叶旭不相信刘平安会反对他与刘晓莉结婚,他早就把刘平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刘平安对自己也有很深的感情。
    “唉,我也不相信,可这孩子偏偏……”刘晓莉把早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叶旭颇感挠头,问刘晓莉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拧的要命,一会半会不容易转过弯,我想活干完了好好地找他谈谈。”
    “那,你现在就去找吧,活我干了。”
    “这哪行?别人看了要笑话,再说干部也不会允许的。”
    “哎,顾那么多干嘛?你赶紧去!”叶旭挥着手撵刘晓莉,然后快步到了田里拾起锄头,在身旁的众多就业和带工干部异样的目光中,干起活来。
    “嗨,这新鲜了,大家快看,傻小子帮工呢。”
    “喂,别只光给她干,她屁股蛋子漂亮,老娘也一样漂亮,怎么样?顺便把老娘的活也干了。”
    “呸!就你那臊×,人家看不上的。”
    “哈哈……”
    叶旭任凭就业的如何冷嘲热讽,一言不发,硬着头皮挥舞锄头一锄一锄锄着草。带工干部走过来,扳着脸,申斥叶旭道:“叶旭,你跑这里捣什么乱?”
    叶旭抬起头,见刘晓莉依然站在不远处,并没有去找刘平安,就说道:“报告干部,刘晓莉家里有点急事要办,我想替她把任务干完。”
    “胡闹,她的事自己不会来说,要你管?赶紧走,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其实,带工干部还是给了叶旭台阶,换个其他就业,兴许早就被他捆了。叶旭清楚这一点,就讪讪地放下锄头,走到了刘晓莉的身边。
    “看你,说了也不听,碰钉子了吧。”刘晓莉责怪叶旭一句,见带工干部朝她招手示意她下地干活,就又说道:“你暂且回去吧,干完活我就去找你。”
    “要不我去找平安。”
    “你千万别去火上浇油,他正恨你呢。”
    叶旭一阵心凉,自己像父亲般疼爱刘平安,处处关心体贴他,原以为他会轻松地接纳自己,却没想到竟招致了他的怨恨。他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场基。此刻,场基上热闹非凡,晒场的,装囤的,打包的,人来人往。他是请了假走的,回来了也可以不去干活,但是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见生产副队长坐在自己的床上正在同大组长说话,自己没有地方呆了,只好从屋里退出来,想想别人都在干活,自己闲着也不是个事,就抄起木锨干了起来。
    一会儿,队长骑着车子来到场基,把车子支在树阴下,招招手,让叶旭过去。问叶旭是怎么想的,非要和刘晓莉结婚,他告戒叶旭“那可是一个作风不好的女人。”
    叶旭说队长您别听那些传言,刘晓莉其实是一个有学识正派善良的女人,能够和她结婚是他的缘分。队长就说,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么队里没有意见,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队长的表情告诉叶旭他实际上并不赞同叶旭与刘晓莉结婚。队长的态度对叶旭是一个打击,令他不畅快,他急不可耐地朝夫妻队的方向张望,期盼能够早点看见刘晓莉的身影,但直到傍晚也没有见刘晓莉过来,便等不及了,拔腿去了夫妻队。刘晓莉家门大敞着,里面没有点灯,黑黢黢的,
    叶旭叫了两声,没有应答,进屋一看,屋里没有人,便坐下来,等了一会,不见刘晓莉回来,就走出屋子,拉住隔壁的就业,问见没见着刘晓莉,那就业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啊,她家平安昨天把江主任耳朵打破了,今天一早刘晓莉就打他,这下好,把他打跑了,一天都没有回家,到处找也找不见,你没看,队里的人基本上都撒出去找了,要是还找不见,刘晓莉怕是要疯了。我得抓紧了吃饭,待会还得出去找呢。”
    “哎呀,这个平安!”叶旭急的直跺脚,茫茫田野到哪里去找刘平安?刘晓莉,你现在又在哪里?叶旭漫无目的的在田野里呼唤着刘平安的名字,急切地寻找着刘平安。
    江捷放了学,背着书包跑到新河岸上看河里的帆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非常喜欢看带帆的船,有时在课堂上还偷偷摸摸地在纸上画帆船。江捷爬上河堤,跟着河里的行船走了很长一截路,见天色将晚,才想起回家的事,知道杨兰英又要骂他了,就抄近道走,路过一个涵洞,听见里面“咕咚”一声,四下望望,没见一个人影,顿时毛骨悚然,拔腿就跑,跑没几步,就听背后有人“哈哈”的笑,回过头,原来是刘平安。
    “哎呀,你吓死我了。”江捷捂着胸口埋怨刘平安。
    “你这个胆小鬼。”刘平安指着江捷咯咯地笑着。
    江捷同刘平安很要好,就问道:“刘平安,你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心烦,不想上。”
    “那我还问你,你干嘛用石头砸我爸?”江捷想起江立春耳朵受伤的事,就质问刘平安。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去问你爸。”
    “我早问过我爸了。刘平安,我对你这么好,你还砸我爸,你真没良心。”
    “谁没良心了?你爸不说我坏话,我也不会砸他,不信,问你们家江云。”
    “反正你砸我爸就是不行!”
    “反正我也砸了,怎么样,想打架?”
    江捷没有刘平安力气大,知道打不过他,话就软下来:“谁和你打架?算了,你这人没劲,不和你玩了。”
    “谁稀罕和你玩。”刘平安说罢,用脚将眼前的土疙瘩踢出两三米远,然后一路小跑,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草堆前,抽出许多稻草。
    江捷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朝家走,走了几步,回过头,见刘平安抱了一大捆稻草,回到涵洞处,一纵身,从路上跳了下去,人就不见了。江捷好奇地站住脚,犹豫片刻,探奇的心理占了上风,就跑了回来,爬在路面上对着涵洞喊道:“刘平安,你在干嘛?”
    “你管不着。”涵洞里传来刘平安闷闷的声音。
    “我又不想管你,我只想看看。”江捷说着,从路上跳了下来,蹲在沟里朝涵管里看,这是一个废弃了的涵管,涵管里没有积水,涵管的另一面被刘平安用砖头和破芦席堵住了,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稻草,刘平安跪在稻草上用手压平蓬松的稻草,压了一会,倒身躺在稻草上,很惬意地伸伸懒腰。江捷头伸进涵管,嗅嗅鼻子,暖暖的,一股草香,便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说道:“哇,好舒服!刘平安,我也想躺躺。”
    刘平安得意地翘起二郎腿,头枕着胳膊,发号司令道:“你去抱捆稻草,才让你进来。”
    “好咧,我就去。”江捷把书包朝涵管里一丢,飞快地跑到草堆抱了一捆稻草回来,在刘平安的指挥下,铺好稻草,然后,倒在稻草上,兴奋地打了个滚。涵管不大,两个人勉强能够并排躺下,
    江捷问刘平安:“刘平安,你抱这么多草干嘛?”
    “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你砸我爸的事我不计较了。”
    “那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怕你泄露秘密。”
    “你告诉我,我保证不泄密,不信,我们拉钩。”江捷伸出了小拇子。
    “好吧,告诉你,你可不许对别人说,另外,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刘平安咽了口吐沫,露出一副饥饿相,说道:“我一天没吃饭,肚子饿的厉害,你回家给我弄些吃的来。”
    江捷一拍胸脯,说道:“那好说,包在我身上。”
    “那好,我告诉你,今晚我要在这里睡觉。”
    “在这里,就你一人,不害怕吗?”江捷眼睛里蹦出敬佩的目光。
    “怕什么?这里舒服着呢。”
    “我能陪你在这里睡吗?”江捷被刘平安的勇敢表现刺激的浑身痒痒,摩拳擦掌也想伸手一试。
    “行,只要你不怕挨你爸你妈打,你晚上就过来睡呗。”
    这句话让江捷的热情凉了半截,他看看外面的天,对刘平安说道:“天快黑了,我得回去吃饭了。你不去哪吧?”
    “我今晚就在这了。”
    “你等着我,我一吃过饭就给你送吃的来。”
    “等一等,我这里黑乎乎的,最好能有个灯,你想办法找一个拿来。”
    “说的轻巧,我家就一盏煤油灯,拿这里我家用什么?”
    “我有办法,你找一个空墨水瓶,装满煤油,再带根绳子来,我自己做个灯。哎,对了,别忘记带火柴。”
    “知道了。”
    江捷答应着,背起书包,跳上马路快步地朝家跑,他知道杨兰英已经准备好了笤帚等着揍他的屁股,但他想的更多的还是晚饭后如何才能寻机出来给刘平安送东西,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出来,在他跨进家门看见杨兰英拉长的脸的那一刻,他给自己下达了命令。
    28

    天色暗淡下来,办公室里漆黑一片,江立春头仰着,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斗,内心里如同江水汹涌般难以平静。
    王锦葵偷渡台湾的事件在黄泊湖农场引发了一次强烈的地震,那位在中央红的发紫的省革委会主任格外震怒,指令公安厅一定要对这件事情严肃处理,指令一下,大棒就迅速落在了许志中的头上,他被解除了黄泊湖农场革委会主任的职务,由副主任江立春代行主任一职。这项人事变动两个小时前刚刚在会议室里宣布,此前,连一点变动的迹像也没有,会议结束时,省厅领导拉住江立春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黄泊湖就交给他了,今后不能再出现王锦葵这样严重的事件,否则,就没有办法对党、对毛 、对人民交代。省厅领导的话像山一样重,让江立春丝毫感受不到被委以重任后的那种喜悦。在王锦葵出逃这件事情上,他也是有相当大的责任,他当时就在现场,而现在板子却打在许志中身上,尽管他与许志中不睦,也知道领导早有换许志中的意思,但就这件事情,他在心里还是替许志中叫屈。当然,他不会对任何人表露出来这种看法,他向省厅领导郑重表示,他要用百倍的努力,坚决不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其实他也清楚,百密总有一疏,用劳改干部常挂在嘴边的话:劳改队就像一个火山口,出事是难免的,不出事才算奇怪。理是这个理,但对领导他不能这样说,何况前两年赋闲在家,他有劲无处使,那些宏图大志他无法去实现,今天机会终于来了,他有了充分施展的舞台,舞台是在他面前的那20余万亩广袤的良田,他要在这个大舞台上调动4万多的犯人、就业、干部、职工和家属一同唱一出大戏,这是一桩何等辉煌的事情,也是多少年来自己常常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过,机会来的是那样突然,连一点缓和的余地也没有给他留下,就把他推到了黄泊湖农场的第一线,他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脑子里一团糟,他有许多许多的想法,但他却想不出明天当他第一次行使主任职权的时候,他应当采取的第一项措施是什么?他一根接一根抽着香烟,地上满是烟头,他的烟瘾越发的大了,他又抽完了一只,手伸到烟盒里,没有掏到烟,这才发觉烟盒里没烟了,就随手把烟盒捏成一团扔进脚边的纸篓里,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快8点了,家里怕已经开过了晚饭,想想,肚子就有了饿的感觉。
    江立春回到家时,果然已经开过了晚饭,杨兰英坐在床上一边补着衣裳,一边看着几个孩子做功课。见江立春回来,杨兰英放下手里的活计,为他打来洗脸水,埋怨道:“每回回来的都这么晚,不能早点回来呀。”说着,她去炉灶上通火热饭,嘴里还嘀嘀咕咕的:“每天也不知道忙个什么?我看人家许主任也没有你忙。人家许主任吃了晚饭还总和老婆一起带孙子散步,你呢,对孩子从来都是不管不问,把孩子全交给我,噢,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啊。咦,你怎么不说话?你傻乐什么?”杨兰英抬起头,看见了江立春异样的笑。
    “兰英,许志中被撤了。”
    “被撤了?”杨兰英颇为意外,“为什么呀?”
    “还是修配厂出的那件事情。”
    “哎,那谁接替他当主任呢?”
    江立春抿着嘴笑而不答,杨兰英就指着他问:“不会是你吧?”
    “为什么不会是我呢?告诉你,就是我!”
    “真的!”杨兰英惊喜地睁大眼睛,然后,大声地招呼江敏:“小敏,快去拿三个鸡蛋,你爸要吃鸡蛋羹。”
    @七十老汉 2021-03-27 11:19:14
    天色暗淡下来,办公室里漆黑一片,江立春头仰着,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斗,内心里如同江水汹涌般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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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好
    江敏放下作业本,跑到床前,从床下的坛子里掏出三枚鸡蛋,拿过来递给杨兰英,然后对江立春使了个鬼脸,说道:“爸爸,妈妈对你真偏心,刚才小妹吵着要吃鸡蛋羹,妈妈都没舍得做……”
    杨兰英急忙打断江敏的话,说道:“去,少废话,做作业去。”
    “哎,你也是,云云想吃,你就做给她吃不就得了。”江立春心疼江云,埋怨了杨兰英一句。
    “哪能总宠着她,天天都要吃鸡蛋羹,到哪去买这么多鸡蛋?”
    “你别给我打蛋了,留给云云吃吧。”
    “你呀,就是偏心云云,我给她做还不成。云云,哎,云云哪去了?江捷呢?”杨兰英叫江云时,发现江云不在屋里了,再一看,江捷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江辉说道:“妈妈,小捷把云云带出去了。”
    江敏补充道:“妈妈,云云把小包被拿走了。”
    “去,把他俩找回来。”
    “算了,让他们玩一会,吃了饭我去找他们。”
    “你呀,总是宠他们,早晚要后悔的。”
    杨兰英把饭菜热得了端上桌,江立春拿起筷子刚想吃,有人敲门,打开了门,张大队长火急火了的进了屋,说道:“江主任,有件事情向你反映一下。”
    “说吧。”江立春心一沉,他想总不能自己刚上台就出事吧。
    “昨天砸你的那个就业小崽子不见了。”
    江立春松了口气,说道:“他怎么不见了?”
    “今天一早,他妈妈为昨天的事情打他,可能是他害怕了,就跑了,一天都没有见个人影,我发动了全大队的人找,也没有找见,你看……”张大队长期待地看着江立春。
    江立春脸迅速阴沉了,他问张大队长:“你是说他妈妈为了昨天砸我事情把孩子给打跑了的?”
    “是这样的,有个就业家属今天一早看见刘晓莉打孩子,还劝刘晓莉。”
    “妈的,糊里糊涂让老子背了黑锅!”江立春生气的一拍桌子,吓了张大队长一跳,便不好意思地说道:“噢,我不是对你的。妈的,这事太窝囊,传扬出去,以为是我逼的呢。老张,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是。可我们大队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他一个小孩子能跑多远?继续找,范围大一点,重点是找他可能去的地方,我再安排一些人在场部找找。对了,你注意一下就业中的动向,重点人物给我盯住,防止他们借机捣乱。”
    “行,我这就回去安排。”张大队长急冲冲地走了。
    江立春也没心思再吃饭了,他用手背摸摸嘴,把碗一推,说道:“不吃了。”
    杨兰英问他:“那孩子跑了?”
    江立春哼了一声,说道:“真倒霉,挨了这小狗日的一下,还没把他怎么样,他倒跑了,跑就跑吧,还把老子也牵扯上了。妈的,这小狗日的能跑哪儿去呢?”
    “这个孩子我知道,和咱们家江捷一个班,非常调皮捣蛋,在学校里经常惹是生非,老师见了都头疼。但是他年龄小,我看他跑也跑不了哪去,定是藏什么地方了,我想想,兴许他的同学有知道的,我这就去找他们班主任,让找几个同学问问。”
    “哎,顺便把江捷和江云找回来,黑灯瞎火的,不能让他们在外面玩野了。”
    “知道了。”
    杨兰英答应着走出家门。江立春跟着也去了办公室,找来公安局局长王辉,让他安排人员在场部附近搜索,安排停当了,拿起报纸,边看边等消息。杨兰英急急地推门进来,说道:“老江,江捷和江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你说怎么办?”
    “你别急嘛,他们能上哪儿去?走,我和你一块找找去。”江立春和杨兰英一起出来寻找江捷和江云,他们几乎找了江捷所有在场部居住的同学家,都没有找见两个孩子,心中不免焦虑起来,江立春想起江敏说的江云把家里的小包被拿走的事,就说道:“兰英,这两个孩子会不会也跑哪里猫起来了?”
    “谁知道呢?”
    两人正着急时,迎面过来一个打手电筒的人,走的近了,那人问道:“是江主任和杨老师吗?”
    “是的。”
    走的近了,看清楚是公安局的小赵。小赵说:“江主任,王局长让我们找那个就业的孩子,我们上坝子找,没有找到,却找到你们家老三和老四,就把他们送家去了,听老大老二说你们正找呢,怕你们着急,就赶紧告你们一下。”
    两人急忙回家,果然江捷和江云已经到家了,两个孩子身上沾了许多的稻草,满脸的灰土,杨兰英顺手抄起鸡毛掸,拽过江捷照屁股上狠狠地抽了几下,骂道:“你胆子不小,让你好好在家做功课,一不留神你就跑了,还把妹妹也带跑了,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江捷从杨兰英进屋的那一刻就知道这顿打是逃不了了,他见杨兰英又举起鸡毛掸,害怕她又要打,就求饶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杨兰英又把鸡毛掸指向了江云,问道:“说,你拿小包被干什么去?”
    江捷担心江云说出来,就对江云瞪眼睛,江云便低下头,沉默不语,杨兰英见了,很生气,就用鸡毛掸抽了江云屁股两下,抽的江云哇哇大哭,杨兰英不为所动,挥动鸡毛掸继续逼问她。
    江立春在一旁被江云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杨兰英打孩子,但他又无法阻止她,否则她会同他发生争执。他见杨兰英又要抽打江云,就抢先一步把江云抱了起来,哄道:“乖乖,别哭了,噢。我们家云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是不是呀?告诉爸爸,你把小包被拿出去干什么?”
    “是哥哥让拿的。”江云哽咽着。
    “我知道是哥哥让你拿的,告诉爸爸,你拿去做什么用啊?”
    江云看了看江捷,刚才江捷一路上都在叮嘱她要保守秘密,所以她不敢说。江立春看出来了,就放下江云,对江捷说道:“你告诉爸爸。”
    “你爸的话你没有听见啊,说呀!”杨兰英见江捷沉默不语,伸出手拧住他的耳朵,把江捷拧的嗷嗷叫,但是江捷依然不说。
    江立春感到了蹊跷,往日里江捷不是这样的倔,他把杨兰英拉到一边,耳语几句,杨兰英就跑了出去,过了不多时,江捷的班主任高老师跟着杨兰英来了,高老师对江捷说道:“江捷,你不愿意对你父母说,你告诉我。怎么,难道连老师的话你也不听?那好,明天你就不要来上课了。”
    高老师说话的时候始终板着脸,高老师是个严厉的班主任,班上的同学没有谁不害怕他,江捷可以违逆杨兰英,但他不敢不听高老师的话,嘴巴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像蚊子叫:“被子是给刘平安用的。”
    “你大点声。”
    “我是给刘平安拿被子的。”
    “刘平安现在在哪里?”
    “在那边的一个涵洞里。”
    江立春大大地舒展了口气,刘平安终于有了下落,他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江捷的脑门,说道:“儿子,真有你的,刘平安把你爸的耳朵都打出了血,你不想着替爸出气,反而帮着人家,爸算是白痛你了。”一句话说的江捷羞愧地低下了头。
    江立春安排人找到了刘平安,但刘平安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家去,江立春便让人打电话让刘晓莉来,让他意外的是叶旭也跟了过来,而且叶旭似乎对他有气,故意不正眼看他,令他有一丝不悦,他想问个究竟,但是身边人多,他没有机会,便耿耿于怀,说了刘晓莉几句不该打孩子的话,就匆匆地把刘晓莉和叶旭等人打发走了。
    刘晓莉和叶旭等人到了涵洞,刘晓莉分开江立春派来守护刘平安的人,一把将刘平安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恳求道:“平安,你跟妈妈回家吧,妈妈想死你了。”
    刘平安一眼就看见了叶旭,小脑袋一扬,说道:“你要是不要爸爸,我就不要你。”
    刘晓莉哭的更加伤心:“平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妈妈,你为什么不能体谅妈妈。”
    “你不答应,我就不回去!”刘平安并不为之所动。
    “好吧,妈妈答应你,妈妈只跟你一个人过!”刘晓莉说着,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醒醒啊。妈妈,我和你回家,妈妈,求求你睁开眼睛吧。”刘平安惊慌失措地扑到刘晓莉的身上拼命地叫喊,过去两个人把刘平安拉起来。
    刘晓莉这是悲伤劳累过度且一天水米未进所致,在刘平安的呼唤声中,她缓缓地醒来,指着刘平安说:“平安,我们回家。”
    在一旁的叶旭看到这一切,无限怅然地叹了口气,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刘晓莉和叶旭等人到了涵洞,刘晓莉分开江立春派来守护刘平安的人,一把将刘平安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恳求道:“平安,你跟妈妈回家吧,妈妈想死你了。”
    刘平安一眼就看见了叶旭,小脑袋一扬,说道:“你要是不要爸爸,我就不要你。”
    刘晓莉哭的更加伤心:“平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妈妈,你为什么不能体谅妈妈。”
    “你不答应,我就不回去!”刘平安并不为之所动。
    “好吧,妈妈答应你,妈妈只跟你一个人过!”刘晓莉说着,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醒醒啊。妈妈,我和你回家,妈妈,求求你睁开眼睛吧。”刘平安惊慌失措地扑到刘晓莉的身上拼命地叫喊,过去两个人把刘平安拉起来。
    刘晓莉这是悲伤劳累过度且一天水米未进所致,在刘平安的呼唤声中,她缓缓地醒来,指着刘平安说:“平安,我们回家。”
    在一旁的叶旭看到这一切,无限怅然地叹了口气,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办公楼前的广场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六辆解放牌汽车在人们的欢送中载着新一批高初中毕业生,去往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里面就有不满16岁、刚刚初中毕业的江敏。
    在刚才的欢送大会上,江立春发表了极具鼓动*的讲话,高度赞扬这些下放的知识青年能够积极响应毛 的号召,怀揣着“好儿女志在四方”志向去农村广阔的天地里扎根干革命,希望他们要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发扬黄泊湖人吃苦耐劳的精神,为建设新农村尽责尽力。
    江立春和那些千方百计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就业的家长不同,他从心底里举双手赞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他是从农村来的,深知农村的贫穷落后,要改变农村贫穷落后的面貌,就必须为农村注入新鲜血液,改变农村旧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而知识青年来自城镇,他们下乡就可以为农村带去许多新鲜的东西,他坚信知识青年下乡一定能够很快地改变农村的面貌。他看不惯那些钻门子想点子找各种借口不让孩子下乡的家长,在多种场合公开对这种现象进行批评和抵制,当有人在背地里议论他“马克思主义对人自由主义对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传到了他的耳里,他就做杨兰英的工作,动员学习成绩优异,一直想上高中的江敏下放农村,杨兰英尽管不情愿,但她也知道丈夫的难处,何况上山下乡是大势所趋,再读两年高中也是要下乡的,便忍痛答应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江敏年龄太小了,农村那样的苦,她能够适应吗?所以当车队出发、她向自己招手告别的时候,夹在人群中的杨兰英止不住流泪了。
    其实,江立春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当江敏下放的事情确定下来以后,他陡然有了一种歉疚感:女儿长了这么大,自己因为工作繁忙,并没有给她过多的关爱。女儿懂事啊,全仗着她照料着弟弟妹妹,给自己和妻子减轻了多少的负担。他感激女儿,心疼女儿,昨天夜里他几乎一夜未眠,他和女儿促膝长谈,女儿睡了以后,他又翻来覆去整理为女儿携带的东西,生怕有遗漏的。在欢送的大会上,他硬着心肠不去看女儿一眼,他不是不想看,他不敢看,他怕看了,他支持不住,他告戒自己,一定要忘了女儿下乡的事情。当他整顿精神,站在欢腾的人群面前发表讲话时,他的眼前翻卷的是波浪般的红旗,耳畔回响的是动天地的锣鼓,在那一刻,他心潮澎湃,激情荡漾,真的忘却了女儿。车队缓缓地走远了,会场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去,江立春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六神无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出神,电话响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接,是政治处打来的,向他请示说分来两名大学生,他要不要见一面,他说见。
    政治处主任黄明带着两个年轻人走进江立春的办公室,指着那个矮点胖胖的眼睛上戴副深度近视眼镜的介绍道:“这是陈智,学化学的。”
    “好,我们建化肥厂需要你。”江立春微笑着伸出右手与陈智握握。
    黄明接着介绍那个瘦高的年轻人:“这是赵家林,学水利的。”
    “毛 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我们要提高粮食产量,太需要学水利的。年轻人,好好干吧。”江立春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赵家林的手,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对学水利的人才的偏爱。
    黄明对两个大学生说道:“刚才我已经给你们谈了许多,你们还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给江主任说说。”
    陈智推推滑落到鼻子尖的眼镜,有些拘谨地说道:“江主任,我……我能不能不带犯人,只从事技术工作?”
    “为什么?”
    “我怕带不好犯人。”
    江立春眉头紧蹙,极为不满,断然拒绝陈智的要求,说道:“不行,劳改干部就得带劳改,哪里有劳改干部不带犯人的理?先头带不好,慢慢跟老同志学,你大学都读的下来,还怕带不好犯人?”
    陈智低垂下眼帘,退后两步,不再吭声。江立春最不能容忍个人向组织提条件,他一向认为只要是组织定下来的事,就应当无条件的服从,有困难也得克服,何况陈智的理由在他看来根本不能称其为理由,因而江立春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他对陈智翻了翻眼,考虑到陈智刚刚分来,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的目光转到赵家林的身上,问道:“你呢,是不是也不想带犯人?”
    赵家林胸部一挺,扬着头说道:“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回答的好,”江立春满意地点点头,“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我听黄主任说我即将去上班的一大队是农场条件最好的农业单位,我万分感谢组织上对我的照顾。要是可能,我想请求组织上派我去最偏远、最艰苦的单位。”说这话时,赵家林的脸红了。
    “很好!有出息!”江立春满意极了,拉住赵家林的手对黄明说道:“看到了吧,这个年轻人给我们上了多好的一课。可有些人呢,挑肥拣瘦,我不明白,同样的年轻人,境界为什么有这么大差距,值得我们总结。”他的话说得一旁的陈智面红耳赤。
    黄明问江立春:“江主任,你看小赵的工作……”
    “那就让他去三大队吧。”
    黄明便对赵家林说道:“怎么样,就去三大队,有意见吗?”
    “坚决听从组织安排!”
    “我告诉你,三大队离场部最远,可条件并不差,知道什么原因吗?”
    赵家林摇了摇头。
    “我们三大队第一任大队长是江主任,他在那儿干的几年,把基础打好了。”
    “哎,老黄,不能这么说,三大队工作干的好是因为那里的干部力量强,有战斗力。来来,小赵,你是个知识分子,我给你提一个要求:知识分子有个毛病,就是高高在上,不善于团结同志,这很不好,我希望你身上没有这个毛病,去三大队以后,千万要虚心、虚心、再虚心,记住没有?”
    赵家林笑道:“江主任,您高抬我了,我哪里是什么知识分子,我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的农民而已,要不是您,我也许这会还在地里拿锄头把子呢。”
    江立春被说的一头雾水,眼睛眨了眨,疑问地盯着赵家林。赵家林便说道:“江主任,您一定忘了,6年前我在三大队干活时捡了一袋化肥想带回家,被孙副主任看见了,把我捆了要送公安,结果还是您把我放了。那时要是真的进了号子,我还考什么大学?”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是你。”江立春终于想起来了。
    “江主任,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您的话,这不,毕业了,我就上您这儿来了。”
    “我说的话……”江立春又想不起来了。
    “是啊,您说要是我考上了大学,就欢迎我来农场工作,所以,我就来了。”
    江立春被赵家林的言语深深地打动了,他无意间做的事和说的话能够给这个年轻人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这令他颇为自得,便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清瘦的农家子弟。一旁的黄明尽管看出了赵家林话中的水分,但也为赵家林的机敏和乖巧所折服:行,是块料,今后的前途无量。这个在郑志远下放农村以后入主政治处的实权人物,暗暗地看好赵家林,并把他纳入了自己培养的目标之中。
    第十二章 流氓少年
    在歧视中长大的刘平安,心黑手辣,打架时敢玩命,成为远近闻名的流氓少年。为了报复叶旭,他诱奸了叶旭的侄女,一步步,他走向了犯罪的深渊,“叶旭透过窗户看见刘平安的脑袋从禁闭室开启的小窗探出来,眼睛望着天,悠闲地吹起了口哨,心彻底地凉了。”
    29
    省劳改局二楼的会议室里热热闹闹的,圆形的会议桌上放着时新水果和瓜子花生,人们喝茶,聊天,嗑瓜子,嚼花生,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溢着快意,是啊,从今天起,他们这些人就要结束携家带口下放农村的生活,结束在农村过着的那种压抑贫穷的日子,怎么能不高兴呢?这个时候,门口出现江立春的身影,他探头朝里面望了望,就进了会议室里,走到拐角,伸出双手,恭敬地问候坐在那里的章文琪:“老首长,您好吗?”
    “噢,是小江啊,来坐,坐。”章文琪让江立春坐在身旁的空位子上,拉住江立春的手一直没有松,格外的亲热和兴奋。章文琪明显地苍老了,紫铜色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弓着背,理着平头,动作缓慢,俨然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农夫。江立春见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想说些愉快的话题,但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两人就这样拉着手,气氛很是伤感。
    “老首长,真的希望您能回黄泊湖去。”
    “我也是想回去的,可组织上已经决定让我去地区了,去就去吧。唉!小江,我也不瞒你,我在黄泊湖干那么些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可有些人看不见,把我朝死里整,到今天我的腰一遇到阴雨天就疼的直不起来,想想,真的寒心那。”
    “老首长,你放心,那些打您的人决没有好下场!”
    “那些红卫兵、小知青不过是枪筒子而已,迟早他们会后悔的。我是恨……算了!不说这些了。这几年,你怎么样?家属孩子都好吗?”
    “我靠边站了两年,这些年还算过的去。杨兰英还在小学当老师,老大初中毕业去农村插队两年,进步很快,去年底从插队的公社参军去了。其他三个孩子还在上学。”
    “时间真快呀,转眼我都老了,再不出来为党工作,这辈子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老首长,您话说哪儿去了,我看你身子骨好的很呢。”
    “你别恭维我,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了解。哎,小江,那个孙勇现在还得意吗?”
    江立春啧啧嘴,说道:“我和他是合作的时候短,矛盾的时候长,难啊!”
    “你是一把手,怕他什么?”
    “他一个人我不在乎,问题是农场的中层班子里有一批三结合的干部,跟我不是一条心啊。您看,我在三大队干了那么多年,应该说根基很深,可前几年他和许志中两人把三大队的干部整苦了,原先的干部没剩几个了,弄到现在,就数那里的大队长和教导员不听话。”江立春压低了嗓音,“还有,省局里的郭副主任是他的靠山。”
    “噢,这样。”章文琪闭上眼睛,仰着头思索片刻,睁开眼睛,说道:“那你千万要时刻提防着点,他是个小人,必要时也得用小人的办法对付他。这次黄泊湖下放回来的干部不少,像李明山、郑志远这样的人工作能力都很强,你要是把他们安排的比较好,他们一定会很支持你工作的。”
    江立春对章文琪的话心领神会,他回农场后,经过缜密的考虑,趁孙勇去山西大寨大队学习考察的机会,对那些下放的干部一一做了妥善安排,李明山和郑志远被分别任命为三大队的大队长和教导员,原先的大队长和教导员是孙勇的忠实追随者,被江立春调到场部新成立的一个场直单位去了。这样,孙勇苦心经营多年的堡垒便被江立春轻易间瓦解了。

    隆冬时节,黎明前的荷塘,依然弥漫着起藕时留下的淡淡藕香,叶旭挽起裤脚,悄悄下到冰冷的塘里,将穿好面团的钩子布在了枯败的荷叶上,天色大亮之前,他又下了趟荷塘,将钩子全部收拢回来,收获还真的不少,钩住了3只野鸭子。回到场基自己住的那间小屋,动作麻利地将野鸭揎了毛,开膛破肚收拾利落,然后,去大队供应站买回了2斤散酒和1斤糕饼。他和杨柱国约好了,中午杨柱国上他这儿吃饭。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他今生和杨柱国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中央作出了决定,从12月份起,关押在监狱劳改队的原国民党县团级以上的党政人员一律宽大释放,根据这个政策,杨柱国就要离开黄泊湖,永远地离开了,考虑到这一点,这顿饭就不得不精心准备,整个一上午,他都在为午饭忙碌着,到了11点,总算弄好了5个菜,然后就倚在门上向副业队的方向张望,盘算着杨柱国该来了。
    杨柱国穿着一身蓝色的中山装,新理了发,打扮得格外精神,一进门就拱手道歉:“哎呀,对不起,在大队手续办得太慢,来晚了。”
    “不晚,不晚,就是天冷,菜容易凉。”叶旭从锅灶里将菜一一端出来,他没有足够的碟子和碗,那道红烧野鸭是连锅一起端上来的。
    叶旭拿出两个小瓶盖,倒满酒,端起其中的一瓶盖酒,对杨柱国说道:“来,老杨,庆贺你得到新生。”
    杨柱国端起剩下的那瓶盖酒,与叶旭一碰,一饮而尽。三杯酒下肚,叶旭问杨柱国:“老杨,出去后有什么打算?”
    杨柱国拈了块鸭肉,一边嚼着一边说:“准备在全国各地走走、看看,最后去香港定居,我夫人和孩子都在那里。”
    “来,为你和家人团聚干杯!”两人碰了杯,叶旭问道:“你去了香港,还会去台湾吗?”
    杨柱国摇摇头说:“不去了,到那里有什么意思?从49年被俘到今年整整26年,被俘那年我42,今年68,想想也就是倏忽间,唉,人生何其短啊,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老婆孩子,没曾想老了老了还能与家人团聚,真是人生之大幸,说心里话,这得感谢毛 他老人家,来,为毛 他老人家健康干杯!”
    两人又碰了杯,各自回忆着过去在劳改队里的人和事,笑一阵,哭一阵,菜凉了热,热了又凉,两斤酒就去了大半。叶旭举着酒,舌头根子有些发硬:“老……杨,真的很……羡慕你,妈的,你们这些老反革命都没有事了,你信不信?今天是县团级以上的,明天就是县团级以下的,都他妈的全放了,来,为你们解放干杯!”
    “老叶,你酒喝多了。”
    “没……没有,我酒量大的很,来,满上,喝!”
    “好,喝。”杨柱国也过了量,“老叶,你……你跟刘晓莉的事究竟还有没有戏?”
    “别……别提了。都是那个小……崽子反对。老杨,你过来我跟你说,你……你知道这个小……小崽子是谁的吗?”杨柱国伸长耳朵贴近叶旭的嘴巴,“告诉你,可……不许对别人讲,这……这是秘密。王锦葵知道……吗?就是那个跑到台湾去的家伙,就是他把我送进的劳……改队,对,就是这个王八蛋……的儿子。他……他妈的,这崽子和他爸一个样,不是他妈的……好东西,老子对他……那么好,他竟这样对老子。熟话讲一把米救个恩人,一斗米救个仇人,一……点儿也不假。我算是看透了。”
    “老叶,不……不是老兄我说你,你也太……认真了,当初你要是放王锦葵一马,今天黄泊湖的老大还不是你?”杨柱国树起大拇指,眼圈红红的,盯着叶旭,“现在到好,妻离子散,真不明白你图个啥?”
    “哈哈,不明白是吧?告诉你,你……你是反革命,我呢,我是革命,我们不可能是一个心……心的。”
    “算……了,什么革命不……革命的,你……我为什么现在在一起喝酒,还……还不是我俩是患难之交,来,喝……酒。”
    “啪!”叶旭猛一拍桌子,震的碗筷哗啦的响,“老杨,我……告诉你,我和你一块儿喝酒,为什么?你这个人不坏,可以交,但仅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我愿意和你……一起喝!但是,我要说的是但是!但是,你是反革命,我是革命,这不能改变,王锦葵是什么东西?他和你不一……样,他不仅是个反革命,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大王八蛋!我放他一马?死也不行!”
    杨柱国端着酒摇摇头,说道:“你说的……不假,可到头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来的事情。王锦葵他跑到了台湾,我们假设他要是没有跑去台湾,现在还在黄泊湖,真的像你说的,哪天放到了县团级以下,还不是把他给放了?你呢,会放你吗?”
    “哼!老杨,你别太得意了,把你们放了,你们就不是反革命了?我就不信这个邪!”叶旭端起酒一仰脖子灌下肚,站起身子,指着杨柱国说:“你在这给我等……着,我找他们说理去!”叶旭推开门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杨柱国的酒也多了,眯缝着眼对着叶旭的背影说道:“找谁说理也没有用,你是个死心眼,还是回来陪我喝酒。咦?你不回来是吧?那我一个人喝。”杨柱国自己倒酒喝起来,不多时,身子一歪,爬在桌子边睡着了。
    叶旭跌跌撞撞地来到场部办公楼前,收发室的老头从屋子里出来拦住他。叶旭红着眼,喷着酒气责问老头:“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认识我是谁?”
    老头训斥道:“你赶紧走,再胡闹,我让公安局抓你了。”
    “你别吓唬我,我不怕。你让我进去!”
    叶旭吵吵嚷嚷非要进办公楼里去,老头阻拦着,吵闹之声引来七八个人,有人认出叶旭,就小声的议论:“哎,这好像是叶旭。”
    “哪个叶旭?”
    “就是原先的叶书记。”
    “是他呀,怎么变成这样了?”
    办公室李主任分开人群,抓住叶旭的手朝外推,说道:“叶旭,你胆子不小,酒喝多了敢跑这里闹事,赶紧回去!”
    李主任是叶旭的老部下,念及过去的情分想把叶旭简单地打发了事,但是叶旭已经体会不到这一点,他舞动着双手,又蹦又跳,扯着嗓门嚷道:“你推我干嘛?你松开手,放我进去,我要见江立春!”
    李主任好言相劝道:“你酒喝成这样,怎么见江主任?赶紧回去吧。”
    “不,我就不回去!我要他解释,我把王锦葵放了是叛徒,那他把那么多反革命放了,是不是叛徒!”
    “叶旭,你再胡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李主任拉下了脸,在众人面前他是能够分得清楚界限。叶旭是个就业人员,而且酒后来办公楼闹事,这本身性质就很严重,他可以立刻叫人把叶旭抓起来,他暂时没有这样做,但是叶旭要是仍然执意不听劝,看样子他就不得不那样做了。
    “我不怕,叛徒,就是叛徒!”
    叶旭对严重的后果浑然不知,依然大吵大闹。李主任就准备对他采取行动了,而此时,孙勇乘坐的吉普车从大队回到了场部。孙勇披着军大衣,跳下车,非常潇洒地抖抖肩,看见楼前聚着一群人,还有人大声地吵吵,就高声地问道:“怎么一回事?”
    李主任跑过来说道:“叶旭不知道在哪儿喝多了,非要进办公楼找江主任不可。”
    “噢呵,还有这回事?一个老就业的,敢到这里闹事,我倒要看看!”孙勇走到叶旭面前,叶旭还在挥着手臂叫喊,孙勇扬起手,狠狠地抽了叶旭一嘴巴。
    叶旭晃动着脑袋问孙勇:“你凭什么打人?”孙勇并不回答,扬手又是两个嘴巴。叶旭的嘴角被打出了血,但他并没有感觉出来,他摇晃着身子,说道:“你,你还敢打我,有种,你就打死我吧!”叶旭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撒泼叫道:“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孙勇嘿嘿冷笑两声,骂道:“妈的个×,跑这里找死,看我怎么收拾你!”孙勇指派身边的几个干部拖着叶旭去了不远处的公安局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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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6-26 23:36:58  更:2021-06-29 0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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