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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再生人复仇记 》科幻,热点,悬疑[第73页]

作者:新红楼
首页 上一页[72] 本页[73] 下一页[74] 尾页[88]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第四十二章 黔驴技穷

    见卫兰悄悄地掏出手枪,金升急忙从女人背后闪出,扑上前去用小手顶起大手,短枪朝天坪连射数枪。汪纹一激灵拔脚跑去开门,被卫兰冲上揪住拉回,按在床上掐住脖子往死里勒:她像只被宰的猪长声尖叫。金升开出门来呼救,被守候门口的几个帮凶挡回房内。
    施纾进来,见主持人与女人在床上肉搏,想帮助插不上手,不插手又不放心,直愣愣的站那儿。女人身上的电话响个不停,他拿去接起,听听没有声音又关掉。
    慕、屠进来对金升动手。小大人被两大汉各扭住一手,也拼命地尖叫起来……
    廖道在“单房”看住泮仙,打给汪纹的手机听到里面吵得很,知道卫兰等人已经回来,立即向赌场主管报告。听说有大鱼上钩,头儿亲自领了一拨“看单人”赶来。
    他们急匆匆地来到客房外,听见房内吵闹声很是厉害,叫客服人员拿来磁卡把门打开:简直是欺凌妇女儿童的场面。
    主管一挥手,“看单人”鱼贯而入,上去乱抓。在窄小的空间里实战,传统武术套路难以发挥应有的份量,太极、形意、八卦还不如拳击、格斗的对抗力强,主要还是拼蛮力。慕、屠俩凭着身强力壮把看单的猛推出去,挡在室外过道上,门外人怯生生的不敢贸然进入。主管见状霍地抽出电棍一摇,“看单人”全拔出电棍,摇晃着来击打两汉。
    突然,屠爻闪进卫生间拿出两条浴巾,递给慕兑一条,朝那些电棍卷甩。“看单人”说是赌场的管理员,其实都是一帮赌徒,乌合之众,没有几个训练有素的强壮者,一旦遇上功夫高手和拼命三郎就会怯战。慕兑、屠爻用浴巾这么一甩,卷落了许多条电棍。两人各捡了一根舞起来,顷刻攻势被逆转,“看单人”纷纷往外逃窜。主管急忙嘶吼稳住阵脚,挥动电棍一马当先,重新凝聚起斗志,把对方压制在房内。一会儿各路保镖结集上来,把楼道堵成一层层人墙。
    双方在门口相持,情况不妙,金升马上匍匐地板上,从他们的胯下爬出来,一直爬呀爬。赌场里的保安、看单人以为是客人的孩子,不大在乎;只有主管看到喊他快滚开!见电梯已经关闭,他从逃生通道奔跑下来。
    在地面停车场,骆洋和邱欣靠近自由光,遮眼往窗内瞧,道长怎么还在里面?急忙敲窗招呼。他运了运收身缩骨功:手脚便从紧锁的铐链中松脱出来,将车门打开。
    邱欣俩上来想扶他出去。道长摆摆手,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唤二位上车。
    其实仰高看去似睡非睡,纹丝不动,其实都在观察推测:发觉他们丢下半仙遁逃,又折返回来,肯定发生了内讧。何必掺和到他们中间招惹攻击?金升看去是个儿童,或许更便于行动和进退。所以,道长叫他俩上车碰下情况,再伺机而动。现在金升急匆匆跑来,知道情况紧急,道长领他们迅速出车,听了小大人的叙述,就随他进去。
    卫兰将汪纹的脑袋摁在床上,玩得她口吐白沫;招呼边上的施帅拉来窗帘绳子,一起把她绑个扎扎实实。自己摸出手枪,冲过慕、屠到门口,朝外面连开数枪。
    赌场看单人有个规柜,对被看者再怎么折磨也不要搞死,所以一般看守只配电棍不配枪。枪声惊动了赌场里的保镖,荷枪实弹蜂拥而至,顷刻过道走廊满是枪林弹雨。卫兰几个紧关房门不敢出来。
    这场内讧实际上是廖道蓄意挑起的借刀杀人之策。见围堵相持激烈,他却躲得远远的,唆使持枪者将房内几个男的、特别是长得帅的毙了,那个女的是自己人,千万小心。但主管下令是抓活的:这样的大鳄身价难以估量,毙掉等于到嘴的鸭子飞了。
    抓活的自然更有难度:里边几个身手不凡,又配带手枪,危险系数极高;赌场保镖也没有几个身怀绝技的,不敢贸然进去。
    金升与仰高等三个大人上来。
    赌场主管拦住,问:“你们上来干什么?”指着金升说,“你不是刚爬出去的吗,回来不要命了?”
    金升响亮回答:“他们是一伙劫匪,是无恶不作、畏罪潜逃的嫌疑犯。我们正想抓他们呢。”
    “不要开玩笑,抓他们是警察的事。你们凭什么?”主管看看两个道人装束的说。
    “那你们为什么荷枪实弹抓他们?凭什么?”邱欣说。
    “他们欠赌场的筹码。”
    “他们把我劫到这里。”道长说。
    “真有这等事?”
    “我道人会骗你吗?”
    “那你们想怎么办?”
    金升嘲笑道:“他们不过是四五支短枪。你们这么多人,有长枪短枪电棍,还站着畏畏缩缩。”
    “你人小口气倒不小,那你刚才怎么像狗一样爬出去。”主管反唇相讥,解说,“我们既不想他们死,也不想自己的人死。”
    金升想想说:“那好办,你就交给我们好了。给我们准备几条被子,要棉花絮芯的。”
    “酒店里就是被子多。”主管表示,叫客服人员开个房间,拿了几条棉被出来。
    金升展开一条小的,往头上一盖,把自己全身蒙住;骆洋也抓了一条披上;见还有被子,邱欣也抓起一条。
    两大跟一小,靠到那间客房边上,凑了下头。
    骆洋说声“我先来。”便用被子将自己蒙住,伸手往门上边敲边叫,只听得一阵枪响,一束弹子射出,给棉被射了几个洞洞;听得他“啊!啊哟!”的叫声,“嘣”的脚一蹬,躺在地板上。
    里面人发出一阵狂笑。外头人也惊得张大嘴巴!
    骆医师倏地站立起来,退至边上。
    邱欣接着也按此办法敲门,里边又是一束子弹急射,他叫得更响,听起来更惨,倒时特意挣扎会儿。里面又是一阵击掌欢笑。
    金升上去,虽然矮小,捡了根拖把,用杆子往上方敲。里面又射出子弹,他蒙着棉被蹲下,连被子都没有打着。站两边的骆、邱仍装出惨叫。小大人继续敲,敲得里面停住了射击。
    赌场保镖、看单人马上学起来,每人蒙一条白被、拿根电棍,犹如“白无常”涌来,争先恐后想抢头功呢!
    金升则叫客服,快拿门磁卡来,直开进去。
    邱欣、骆洋蒙着被子抢先进去。刹时“白无常”们上来挤满门口,把金升压在下面。慕、屠的手枪已经打光子弹,就拿电棍来捅,骆、邱将棉被捂得紧紧的,后头的“白无常”们拼命往里挤,像潮水般地压进来,邱、骆俩突然掀开棉被,分别把跟前的慕、屠蒙住。“白无常”也纷纷掀掉被子,电棍像是“哭丧棒”捅得两汉呼天喊地。
    金升嚷着进去,只见汪纹口塞枕头套,手脚被绳子捆绑床上,不停地弹动,却找不到卫兰和施纾。趴到窗口一看,头前挂着一条窗帘布片搓成的绳子,想起这货是个攀岩高手,他连忙喊:“他们跑了,往上面逃了。”
    仰高法师处变不惊,揣摩八卦六爻,掐指眼下的闹剧:出于各方处心积虑。赌场本是凶煞之处、是非之地、不择手段之人。他透过楼道窗台,仰望暮色中久违的蓝天白云,发现一架直升机带着轰鸣的噪声向这栋大楼飞来。
    他凭直觉从逃生通道上到楼顶入口处:一扇破旧的铁门半掩着,里面是个楼顶停机坪。只见小飞机在徐徐降落,便跨步而入,扫视平顶围栏,发现施纾把布绳一端系在栏杆上,使劲儿从下面拉上另一端:爬上的是卫兰。
    道长已经明白,直升机是来接他们逃遁的。想起自己此番历劫,正是此二人在作祟:这些天被禁闭在集装车厢内,软硬兼施,威迫利诱,暴力险招制服不了,饮食睡眠刁难不成。在公路上高速奔驰,来来回回,以避谷打坐之功躲避监视的耳目,消解凶险的境遇,以静制动,以心消灾,经受了非人的折磨,或许是道教前辈都难以想象和未曾经历的,莫不是今世道者面对的新五行、新挑战,也是与邪魔的一次新较量。他站在楼宇之巅、苍穹之下,目光炯炯,鬓发冉冉,举止款款,威风凛凛,与眼前两人可谓狭路相逢,既算是一次特殊的辞别,也给短暂而非同寻常的遭劫之旅做个了结。
    策划劫持行动是获取再生药丹方的最后一搏,卫兰想以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解决最复杂尖端的问题。不然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纂取的重大科研成果将前功尽弃,再缜密精妙的论述只能停留在猜想阶段,失去其重大价值和意义,与诺贝尔奖相距十万八十里。所以不惜花九牛二虎之力、冒九死一生风险绑这一票:比宝石金矿还值钱,是一项捅破生命天机奥秘的工程,必将极大地加快和改变人类社会的思维方式和文明程度。抢得该项目的发明权、专利权和开发权,简直就是登上了世界之巅,摘下科学王冠上的瑰宝。
    施纾呼来直升机,催促主持人赶快脱离险境。对于自由光上的道长,可以潜回来再带离,或者委托雇佣他人再转送。想不到他自己跟来了,卫兰喜出望外,想过来拥抱!
    仰高法师知晓他俩的实力,见卫兰过来,便沉肩坠肘、含胸拔背,身子慢慢下蹲,摆出马步桩。
    施纾见状拉住主持人,自己上前,掏出短枪店店,说:“道长快跟我们走,你武功再高,能挡得了这个玩艺儿?世间没有铁巾衫。” 他食指穿过扳机护环转着手枪。
    道长仰天冷笑:“我已中过你两枪,也无所畏惧了。”
    施纾收住枪比着:“那是专门对付野兽的。这可是对人的。”
    仰高摆开“三盘落地”,道:“野兽是没有人性的,没有人性的人才是野兽。我这套擒兽拳专门对付人中的野兽。”
    直升机驾驶员关掉螺旋桨,急喊:“快,还等什么?有什么不便,我给他个方便好了。散开。”他端起汤姆逊想扫。
    卫兰忙摆手“别别”!示意其往脚下打。
    司机端起枪,往他脚下就是一梭子弹,只见道长“唉哟”一声,单脚跪地,双手护腿。
    主持人叫声好!“只要他人不死,打残了更跑不了啦,便于控制。” 招呼司机下来,一起将他抬上机去。
    施纾先上来哪儿扶他得起。卫兰也急凑上,刚贴近。突然仰高上拳下腿,将卫兰侧颈猛击,他哪儿经得打,顿时满眼金星,叫痛不迭,直退到围栏边上摸伤。
    施纾被八卦腿踢出丈余才立住,转身来个穿掌、抓掳连环招反扑。道门出拳是“不招不架只打一下,犯了招架须打十下。” 道长将这些天积聚起来的怒火全发在拳脚里:上打咽喉下打阴,左右两肋中在心。施纾虽然是攀爬高手,不过三脚猫功夫,哪里是他的对手,简直当成沙袋打了。
    司机端着枪瞄来瞄去不敢接发。卫兰缓过神来,急叫“快开枪”!
    仰高看准下面一堆碎砖,奋起腿脚,一堆碎石块像流弹似向司机飞去,一块正中其右眼。他狂吼着端枪瞎射一阵……
    金升、骆洋和邱欣先后从顶楼门冲进来,后头跟着一帮披被子的。司机急忙开启螺旋桨,卫兰、施纾反应过来,直升机已经离地,急忙跑去抓住起落架。仰高又急踢小石子飞过去。卫、施胆战心惊,怕飞离楼顶掉下去摔死,乘早放手跌倒在平顶上。
    直升机转了一圈,无功而返。金升等赶紧把道长扶过来。披被子的蜂拥而上,将卫兰、施纾逮起来……

    
    第四十三章 金蝉脱壳

    赌场收获了从未有过的大买卖,将所有外人全都抓起来,列为被“看单人”,其中卫兰、施纾是大鳄,赌场要价自然高;金升和骆洋作为一般欠单者,向其国内亲属索取钱财;二位道人被暂时看起来,怕把这里的情况泄漏出去,待所有的勒索款项到位后,再予以放行。
    这起事件是几方搅和了一起。汪纹并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只是吓唬吓唬主持人不要过河拆桥、弃之敝屣而已;哪儿知道廖道借势而为,从中拱火,有意把相关信息透露给赌场主管,发动看单看守保镖来围截,即使没有将卫兰搞死,也让他俩彻底决裂,各奔前程。
    赌场总管则把头功记在汪纹上,由她全权负责相关看单催单等后续工作。她叫看单者将卫兰带到“单单房”,是专门关大款大腕等特殊欠单人的,是真正只关一个人的房间,有专门的“看单人”把守。
    主持人没有想到,刚踏出国门就翻船了,并且栽在一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手里。原因出于太过自信而轻率麻痹:以为施纾在边境常来常往,说是只要出境便上通官方军警、下通流氓地痞,没有摆不平的事情,于是收起了装扮主持人的假面具,一展有恃无恐、妄自尊大的戾性脾气。其次低估了护士长的能量,没有想到她变得这么撒泼狠辣。一直将她看成驯服的羔羊、顺从的天使,还送去接受特殊的强训班受训。“不为情惑,不为欲动,不为心痛,不为身惜,不为理歉,不为义缚。”这套对付敌方的冷酷无情的训条,现在用来对付自己的“爱豆”上司。他既然回过头来,也想修复嫌隙、重归于好的,殊不知落入她设下的圈套。仅是赌场为了敲诈勒索倒是小事一桩,只怕女人另有什么图谋?还不知道疯小子是怎么跟上的,定是他们把道长放出来,才是输掉全盘的最后环节。这么多不利的方面碰巧一起,使其投奔自由的冲刺,落入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他戴着手铐被“看单人”推进房来,然后打开一只铐子,铐在床头的档脚上:即使再不老实者,另只手的活动半径除了被褥、枕头、草席、床单,几乎够不着其他东西。看单者打量四下,见他昂首挺胸、一付主持人不逊的模样,上来就是一阵拳脚,打得他蜷缩床头呻吟不迭。他们拍几下手扬长而去。
    卫兰在“间道”上混这么多年,算是尝到了被修理的滋味。常在聚光灯下热情洋溢、侃侃而谈,暗地里却变得越来越冷漠无情,如此撕裂的人格在他身上走马灯似地变换着,心底里是挥之不去的虚伪、脆弱和迷惘。今天他戴着手铐,鼻青脸肿,伤口滴血,顾虑到的还是自己的形象——这狼狈相儿会让钱适死鬼,不,金升小子讥讽,会叫裴芬蠢货嗤笑,会被汪纹贱人嘲弄,会使廖道……
    听到开门声音,接着一阵尖刺的笑声,知道这女人来了,他马上抹下脸面,振作起来,像是主持人出镜预备:虽然身子站不起来,仍然抬头收腹,屁股半坐,把戴着手铐的手放在胸前,犹如拿着麦克风,尽量不让人看出内心的失意和怅惘。
    他的摆拍姿势和风度,不禁联想起早年定式化的英雄形像:凛然正气,并带有威而不怒的表情。本是一枚打心眼里的“死忠粉”,面对男神不屑一顾的架势,仓促构建的心理防线很快决堤了。看他一脸的拳痕,鼻下嘴角血渍未干,衣裤手上污垢不堪,尽管类似于京剧亮相的肢体造型,与主持节目时的光鲜形象大相径庭,汪纹心中的怜悯和同情油然而生:想想这么多年恋恋于心,想入非非,尽力卖命,为了博取其欢心、收获其爱心,梦想与他相随相伴畅游天下,拥抱自由,放飞自我。现实是才迈出第一步,彼此就离心离德,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究竟错在哪里、症结在何处?本人连做梦都没有想到,难道主持人想到吗?看他既可怜又可憎的模样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像山泉决口涓涓涌动,上去抱住他哭出声来。
    演艺界再不值钱的是眼泪,他们叫做技能。实际上特工人员,尤其是女特工也受这方面的训练。所以卫兰对这一套已司空见惯,但并不认为她是装出来的。
    他毫无表情地说:“好了好了,你想把我什么样?你现在是老板娘呢。”
    “啪!”她突然跳起来,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究竟是侮辱我,还是侮辱自己?一会儿我与廖道胡来,一会儿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是你的情人,我是你的下属,我即使献出肉体也是为你,因为我永远不会献出灵魂!”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你心中还有我上司吗?让这帮狗日的把我羁押起来,我欠这里什么单?你想讹诈我?”主持人怒斥道。
    “你确实没欠赌场,但你难道没有欠我?我问你,你的这篇再生人论文是怎么拿来的?你拿去卖了多少?还有……”她怔住不想说完。
    “你说,怎么不说下去?”
    “钱适是怎么死的?他一家人是怎么被你害的?”
    卫兰激动起来,吼叫:“怎么不说是你提供了钱适的行踪?你是最大的同伙帮凶。竟然把这些都兜出来,你哪儿来的组织纪律、保密意识?你哪里有服从观念?”
    “组织纪律,保密意识,服从观念,即使对一个下属,难道就像一件衬衣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想扔就扔吗?所以对不起,你欠我的单,必须算清后再走。”
    卫兰想会儿,问,“你说我欠你多少?”
    “你算得清吗?你先算。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完,她怒冲冲地开门出去,门关得很响。
    汪纹怒气未平,又到了金升、骆洋的“单房”。昨天与他俩碰面,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中不禁讶然而问,你怎么还活着?再生人被警察所救,她应该知道的,怎么跑到这里来就匪夷所思了?她原本就想把他裹挟出境的,现在居然送上门来!只要他能够合作,将钱博士的智商和记忆激发出来,着实比道长受用和放心得多。如果把小鬼人搞定,还怕主持人不就范?在金升和骆洋的眼里,护士长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女魔头,怎么似乎成了此处的女老板?太不可思议了。
    一推进门来,她就边讪笑,边拍手道:“有缘,与你们真有缘!相逢在异国他乡。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两人都有心惊肉跳的条件反射,愣头愣脑地不敢正视:虽然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耿耿于怀,但已经领教过这种笑里藏刀的滋味了。
    “别来可好!想不到护士长和廖主任还有这里的生意呢。”金升童声不弱。
    “事业不会半途而废,只不过找个方便的场所暂时容身一下。在等候你们啦!”她瞟骆洋一眼。
    “哼哼!等的不是我们。只是想不到怎么也甩不掉我们吧?”骆洋怒目而视。
    “你还真以为自己命大吗?我是放你一马。不然你会怎么快能爬起来吗?”汪纹蔑视道。
    “他是该挨你的枪吗?他是你多年的合作伙伴,赤诚可见的朋友,召之即来的粉丝。你对他背后捅刀,不,是背后放枪。你是人吗?”金升斥。
    “我是提醒他,什么叫秉节持重,不要想入非非……”
    “你有没有搞错,你都在干什么?你才须要秉节持重,不要想入非非了。”骆洋反击。
    “我不想与你俩多费口舌。”她对金升说,“我再问你一句,想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被看单?”
    “我们来并不是想跟你走的。”两人异口同声。
    “呵呵!那好。我叫你们留着。”她头发一甩,扭着臀部走了。
    中国警方和国安部门根据金升他们报告的情况,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协调行动。边境警察局之间本来就有经常的联系和互动,中方曾多次开展过境“断链”等打击境外涉赌敲诈活动;这次提供追缉的涉案在逃名单:卫兰、汪纹、廖道、施纾、泮仙、屠爻、慕兑。须要保证人身安全者:金升、骆洋、仰高、邱欣。
    赌场对当地警方依存度很高,来往密切。这类事情并非首次遇到,他们有其变通的办法。
    赌场主管把汪纹叫来,将上述情况泄露给她,并允许她带一个人出去,需交赌场100万元的“担险金”。 汪纹再次来向主持人挑明,经他同意,很快向该组织“驿站”取得了这笔赎金。
    凌晨天还朦朦亮。当地边境警方带着印有中国边境公安局字样的多辆警车驶进赌城停车场。两国警察虽然服饰、徽标有所不同,但是钢盔、防弹衣、随身武器大同小异。他们先后拥到赌场的大门前,排成两列。
    当地警方与赌场保安把一群人押羁、护送出来。对方警长接过赌场主管的一张纸,用中文把名字一个一个读起来,叫到一个,中方负责人拿出照片核对一个。
    先是几个通缉犯名字,不知道夹杂什么腔调,但基本听得出来:廖道、施纾、泮仙、屠爻、慕兑。这五人都是手铐铐着的,中方接收后,马上用黑头罩罩上。接下是金升、骆洋、仰高、邱欣四人,他们倒是像完成任务凯旋的英雄,尤其是骆洋个儿高,只在向四下挥手:这是经历生死,已经赢回道义、赢回尊严的喜悦;金升个子小,又没人特意把他抬起来,站在大人中只看见人家的胸部,翘起头也像是井底之蛙的感觉;两个道人倒有适可而止的心态,尽量不被红尘中的纷纷扰扰所感染。
    后面的人不清楚前面押出去的究竟是谁,有几个。双边警方事前已经有过沟通。对方解释是:通缉的七个人中有二人被某某武装组织劫走,目前尚在追缉中。虽然是两个要犯,人家帮助你抓了这么多,救了这么多,你还好意思质问责备吗?
    第四十四章 鸽子送药

    中方警察押回五个出逃境外的通缉犯,并开回来泮仙的自由光越野车;在国内边境还截获了劫持人质的集装厢车及驾驶员。
    施纾的归案是钱适劫杀案的重大突破。因为案发现场三个凶手中的二人已被击毙,只能通过指纹比对,分析推理得出的结论,没有留下口述证据,所以施纾是唯一的活口,不仅能够拼接作案现场的相关证据,形成充分的证据链,至关重要的是指证幕后的元凶,对于顺藤摸瓜,侦查其他悬疑案子提供线索。他很快招供了贩卖琪琪的内情,为另一桩拐卖人口案提供了突破性的证词。
    骆洋驾车跟随警车返回境内,车上除了金升、邱欣,还有仰高法师。他们最后一项任务是到边境派出所,配合做好与本案有关的笔录。
    金升追寻道长,跟踪这么多天、这么多路,目的是向他求取“长生灵”,让裴芬早些服下,即使不能救治,也留下再生的希望——能够带着现有的记忆转世回来,重续前缘。将是又一次人类再生的伟大实验。仅凭自己残存的钱适记忆,还不能对“再生灵”的有效性和风险性作出充分的验证和测评,并且至今难以回忆和破解方剂密码,试制稀有珍贵药材的制剂更非易事。而仙人宫“长生灵”是“再生灵”的原始方药,已显示具有巩固和激活“记忆模块”的神奇功效。向道长求取该药是最现实和便捷的途径。
    回来路上,道长还是大多时间在打坐,有时和大家交流。金升几次话到嘴边而难以启齿,原因不是在金升而是在钱适。当年钱博士来仙人宫拜访,道长开诚布公地将“长生灵”秘方委托他,希望能够借助当代先进医药技术提升“长生灵”的功效,以造福人类,想不到博士挪作他用,调整配方改名成“再生灵”……劫杀案发生后,道长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直呼“天机不可泄而泄之,贫道之过呀,害了他们一家!”
    现在金升想起来,联系起来了,怎么好意思向道长再提痛点?邱欣是知道他的目的意图:一路上为道长的安危觅迹追踪、奋不顾身,无论如何也应该为他说说。
    没等邱道士开口,仰高教大家往车窗外看:只见鸽子越跟越多,像是雀跃簇拥迎候各位平安归来!
    道长开口了:“辛苦诸位了!请大家先到小观一坐!”
    骆洋将方向转进绕山公道,开到不能再开为止。众人跟着道长从游步道上去,接近仙人宫,传来敲锣击钹、木鱼钟铃的热闹声响。道观又在做法会,是隆重迎接道长他们的平安归来!
    仪式的供品、仪程、内容、布置、排场、参加人员都相差无几:崇真等道观弟子穿着紫黄白青、龙凤麒麟的法衣,头戴清一色黑冠,祭拜的祭拜,诵经的诵经,击乐的击乐。随着符箓神咒和鸣体乐器的音律传动,如同山谷中回荡起的旋风,拂动楠木松林、高山流云!鸽子象重大节庆放飞,成群结队地环绕前坛高高叠立的供桌木斗,时高时低、时近时远地飞翔。
    仰高领着几个走近,崇真等站成一排施礼恭迎!祭坛上击乐如雷,诵经如潮,这么多天的祈福消灾道场,就是为了保佑掌门人的平安归来。现场一片激越,而执事信士依然澄心净意,虔诚祭神。
    仰高法师毕恭毕敬,弹衣整冠,沐手焚香,款步来到祭坛中央,向三清天尊三跪九拜!然后,他仰观天际,心神专注迂回展翅的鸽子,伸手接过崇真递来的拂尘,口中念起《化身为元帅咒》……
    只见霞光黛影、云烟缭绕的山谷,鸽子象一盘飞动的珍珠,不停地聚合分散,变换着队形。一只白鸽飞出降下来,站到木斗灯旁。道长吹起口哨,捧起莲花手,鸽子跳上其掌心,从鸟嘴里取出一粒丹丸。他继续念咒拜斗,接着又一鸽子降在斗灯,跳到他手上,再取一颗药丸;他一连取了七颗,然后再一次三跪九叩,恭恭敬敬地站起,取了一片锡纸将丹丸包好,放入瓶中。
    他转身招呼两位客人过来,把瓶子递给金升,叮咛:“这是仙药,不能沾染红尘污物。你我都有前车之鉴了!”接着,教二人先后施大礼叩谢天尊!
    道长没有邀请过斋堂,与邱欣把他俩送出山门。祭祀的声音萦山袅袅,送得很远!
    金升怀揣着小瓶子,掂量这趟求药之路并不顺利,经历盘根错节的跨国营救,冒着生命危险的代价换取的。至于从七只鸽子嘴里叼来的七粒药丸,他与骆洋一路捉摸,弄不清其中的奥秘:就像道长在集装厢车上玩的障眼法而已,或许属于道教中“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文化。
    他们的车又一次长驱直入,第二天就赶到了那家医院。裴芬的伤势已经十分危重,到了全身性感染的阶段,通过输血浆、球蛋白来拖延生命;处境非常的悲凉,亲朋好友很少过来看望和关心。
    夏带的养父母从善如流,允许孩子经常过去看望病危的亲母,有时还一起送来探望。但儿子毕竟是在校学生,不同于金升有从前的知识储备,老师敦促其以学业为重,不同意请长假去医院看顾。这阶段,夏带也忐忑寻找药物的事,担心母亲能否等到那一天?当接到金升的好消息,他就满怀期待地赶过来了。
    正规医院一般不会同意家属给病人使用所谓的“祖传秘方”,知道骆洋和金升的情况,并经得警方首肯,再加上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护师将七粒“长生灵”碾碎,用温水送入裴芬的食道。
    “长生灵”的功效还真灵验,隔了一夜,裴芬竟然睁开了眼睛。护师急忙通知亲属进去相见。
    她身边就二位未成年人还守着。金升又趴到床前解开上衣,露出那条伤疤,拉过裴芬的手去摸:像条蜈蚣似的,不用看就能数得出多少“蜈蚣脚”,是她最为感慨,念念不忘的,每次触摸都会勾起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让她感到舒爽、兴奋和安坦!没错,这是她最可亲可敬、值得信赖人的见证。
    她闪烁着眼帘微微睁一下,呢喃:“是钱适吗,适博士,是不是!”
    金升连连点头:“是的,是你的钱哥,适博士。你摸,是不是?”
    金升捧住其消瘦惨白的脸,露出一张展颜的莞尔:也是留给他的最为美丽动人、最难以忘怀的印象,只是在她格外幸福快乐的时候才会有。这次才再清晰、再真切地看到。
    她伸出纤瘦的手指捏住他的小手,以惺忪的目光浏览床前的娃娃脸,又闭上眼晴,有气无力地说:“钱哥,我不行了,这辈子不能与你在一起了。你一定得讨个说法。他们应绳之以法……”
    金升忍不住将小脸贴上大脸,泪如泉涌!
    他们这次访道求药,成了跟踪追击的一次复仇行动:使陈年旧案的最后一位杀手缉获归案,将潜逃出境的廖道押解回国。“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说得一点没错。奇怪的是卫兰、汪纹两个魔头怎么没有被一起押回?这两人或许是裴芬最耿耿于怀的。依警方的说法还须要协调,听道长掐指称时辰未到!内中的原因,确实令人费解!
    他能够告诉芬儿的:“统统抓起来了!我一起抓的。你安心了吧!?”
    大凡濒死之人醒来,都有各自奇怪的体验。只是裴芬的体验来得特别的漫长,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除了开始阶段出现短暂的肉体痛感,接下来的日子没有感觉到痛苦;好像是梦境,又如进入到另个时空。
    最先出来迎接的是她的父亲。裴老显得精神抖擞,心情激动,对女儿挥手致意!
    见到老人家,芬儿深感歉意和内疚,说来是青面等人作的恶,自己竟然如此的懵懂不堪,成了坏蛋肆意凌辱摆布的“美女机器人”:认贼作亲,引狼入室,欺诈父母,祸殃他人,可怜可憎,有何面目见父亲大人。今天他突然现身,不知有什么事情?觉得鼻子作酸,跪在老人面前泣不成声。
    父亲也老泪纵横,扶起女儿,悲不自胜!
    五一光荣日,天涯谢友时。

    舞文共志趣,犹读圣贤书!
    裴芬回过神来,问:“爸爸,您一个人来干嘛?妈妈呢?”
    “你妈妈还在家里。我已经永远离开她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
    “您为什么要离开她,为什么永远离开她?”
    “说来是被你气的,为你愁的。当然根子是青面那些坏蛋。我这次来参加一个量罪听证会。”
    “您是来参加量罪听证会?”
    “就是对应谙、青面几个恶毒家伙,在生时干的坏事进行听证,以便量罪定刑。”
    “他俩已经死了,罪有应得。还要量罪定刑?”
    “罪孽不是死了就没了,行善行恶也不是以死为界限的。”
    “还有一个杀手呢?还有幕后的主使元凶、罪魁祸首呢?”
    “在生的有在生的法律,往生的有往生的法度。听说生前受了责罚的人,死后能够相应减轻些责罚,至于怎么减轻,我也不懂。”
    “那是为什么?”女儿又想想说,“我能不能去看看?”
    “你现在还不能。”
    “我是受害者,当事人,怎么不行?就旁听也行。”
    “因为你还没有死。”老人考虑下,说,“不过站在外面,没有被人瞧见,倒也未尝不可。”
    她随裴老晃晃悠悠地来到一处古式的大院,门前放一面大鼓,边上挂一个捶子。里面喊着“威武!”就像影视剧中县衙升堂。她见父亲进去,战战兢兢地躲到石狮子旁窥视。
    看去大堂不大,只是个三间开面的畚斗楼中堂,几十平方米,与现在的法院审判庭根本没有可比性。
    坐在堂上的是个身着紫袍,长须满脸的判官,看去怒目圆睁,十分吓人,却不是钟馗的模样,更像是包公坐堂。身后背景不是海浪日出图,一幅海上生月画,不是圆月是新月,颜色也并非明快的天蓝色,而是湛蓝的暮辉色。
    这里难道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她又感觉不像,酆都的判官还用得着听证?所有人的好坏已经登记在册,他只拿着椽笔去圈就是了。
    看场面正在升堂断案,两边站的也不是什么牛头马面、无常小鬼,是写着“武”字的衙役。他们腰佩刀剑,手拿水火棍,威严地站成两列。
    裴芬见父亲进去换成一身古装古束;二个被告亦是古人的装束,却没有带上锁颅枷、缚魂索。虽说是听证会,没有看到辩护的律师,控辩双方主要是判官与两个被告的对白。老人家基本上是在旁听。
    她听了下,逐渐清楚起来,是来到了阴曹地府。原来阴间也学习阳间的文明执法,为了减少冤狱的出现,而尝试人性化的审判方式:充分听取落狱者与受害人的陈辞。按十八狱分为十八个分判堂,进行初审听证,在量罪定刑上有从轻趋向,比起从前凭钟馗独支笔审定,来得慎重和进步许多。
    受审者仍然没有固定的位置,统统跪在堂下;其他听证人则朝里面站立。
    此堂名为“油锅堂”,排在十八堂之九。受审者是被列为油锅地狱的对象:在生犯有卖淫嫖娼、盗贼抢劫、欺善凌弱、拐骗妇女儿童、诬告诽谤他人、谋占他人财产妻室等罪状之人。
    依此对照,应暗、青面该是罪有应得,二人却不停地哀嚎喊冤!
    他们清楚,即便是第九层的油锅地狱,也恐怖之极: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还根据罪恶大小,判定油炸的时间长短……罪孽深重者,刚从冰山地狱中出来,又被小鬼押送至油锅地狱里……要服刑上亿年,就是投胎转世,还轮不到做人呢!
    他俩在生穷凶极恶,打到地狱中受罪还没有真正开始。
    听取申辩是开设该堂的本意。判官吆喝一声,要他们如实地招来。
    应暗头颅一仰,“唰”的将面前散发甩向后背,喊了几句冤枉,申辩道:“判官大人在上,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第九层,实在冤枉!老话说‘死有余辜’,死了,天大的罪也应该一笔勾销,即便余辜也犯不着受油锅之狱。”
    判官冷冷一笑,嘴前吹动几根长须,道:“你以为死是最了不起的吗?你知不知道你给多少人家带去的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谁不想死,你去问问……对了,裴老是吧?还有他的女儿裴芬,是吧?被你剥夺了幸福而挣扎在痛苦深渊的人,死或许成了他们的奢望,你知道吗?你知罪吗?”
    裴芬见父亲在频频点头,感觉自己也在应,估计他们不会听见。
    “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做了盗贼抢劫、欺善凌弱、拐骗妇女儿童的恶孽?”判官斥问。
    “虽然说做过,也是受人收买,受人指使,为人家办的事情,不应该全算在我们的头上。”应谙争辩。
    判官迟疑了下,驳斥:“来到这里的都这么说,根本的是自己心念的邪恶。老师这么多年总教你做好事、学先进,你怎么不去做好事、学先进?人家教你吃粪,你也去吃粪吗?”
    “我不是狗,怎么会吃粪?”应谙念叨,接着说,“但卫兰才是金主、主使。现在他们依然逍遥法外,活在人世。只有等到他们缉拿归案,绳之以法,到时候再来处置我们也不迟!”他说完,斜睨一眼边上的青面。
    “对,不应该全都算到我们的头上。就是我们两个,他是老大,以他为主,我是跑跑腿的,怎么判成我俩一个样呢?不公平……”
    没等青面说完,应谙狠狠地踹他一脚,道:“钱适不是你把他推下去的吗?你才是主犯。我又没有把孩子扔下去……”
    听得裴芬情绪再度失控,想上去说、上去抓,却怎么也叫不响、走不动。她不禁自问:是不是在做梦呀?虽然感到很压抑,但怎么也无法醒来!
    判官宣布休堂,外围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们拥来,用缚魂索、锁颅枷一下子把应暗、青面监押起来,送往中阴大牢。
    裴芬不见父亲出来,又怕被人撞见,想独自悄悄地离开,不知道去哪个方向?脚下是石板小径,四面云雾缭绕,看不到高楼大夏,路上没有各种车辆,人们穿着古装,悠闲自在地来往,很像上演一场穿越剧。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里才是文明发达的地方。要车子干么?会跳会飞;要房子干么?不困不睡;要空调干么?不冷不热;要食物干么?不渴不饥……正在路上胡思乱想,突然传来浑厚的吟哦——
    人间苦短去无留,
    覆雨翻云争不休。
    执剑严惩淫恶狱,
    秉公普渡众生舟。
    见父亲过来,后头跟着的是判官。现在看去他没有像刚才升堂那么严厉吓人,粗犷的黑脸露出慈祥的微笑。
    现在,地府也面临来自阳间的多重挑战。人类进步和文明程度的提高,不仅在量罪定刑等审判程序和方式上出现阴阳之间的明显反差,须要作出相应的调整;更大的挑战和冲击来自于科技上的发展进步,不断对“天机”的破解破译,使许多不为人知的神秘现象成为常识。近来,反响再大的是轮回转世的秘密将被揭开,再生技术一旦成熟,一举把“孟婆汤”给废了。这不是一桩小事,所以地府在紧锣密鼓地研究对策。
    经裴老介绍后,判官问裴芬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想残生,还是想新生?”
    她随口应:“想新生!”领会其中的意思:残生,意味着能活过来,回到两个孩子的身边!钱哥,当然不是原来的适博士。一个快徐娘半老的女人,等金升长大成人,与小三十来岁的小鲜肉生活,这个家庭将是什么样的情形?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吗?新生,如果真正保留了原有的记忆,还像金升心心念念着过去的感情,重生回来比他小十多岁,属于老夫小妻的般配,多了小鸟依人的情趣。
    判官的第二个问题:“你想争气,还是想服气?”
    “我不服气!”裴芬直截了当地说。知道是对冤情而言,是指搞得她家破人亡、惨不忍睹的元凶、帮凶。今天听了两个大坏蛋的申辩,对卫兰和汪纹之流更加深恶痛绝,无法原谅。
    他的第三个问题是:“你想行孝,还是无孝?”
    这是好坏的问题,怎么可以选择?无法理解他的真正用意。裴芬看下父亲,应道:“当然想行孝!”便上去挽住裴老的臂膀,随他走去……
    判官在后面看着他俩,捋着长须,哈哈大笑!
    第四十五章 期待新生

    裴芬在抢救期间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切,但仆告一出,那些同学校友、情人粉丝纷纷过来。治丧委由她原单位星光璀璨传媒有限公司出面,那个副局长的校友茅开悟牵头负责。
    开始时,很少有人相信金升便是钱适,夏带是其儿子。即使两个孩子有许多主张,也只能站边上附和,没有多少被大人们采纳。但不得不让茅开悟等人惊讶的是,金升竟然能够叫得出许多同学校友的名字,而这些人大多自从学校毕业就各奔东西了,与眼前的孩子根本没有见面过,以为是他俩的儿子还差不多!为了测试他,茅开悟特意叫来几个钱适的外地学友,从来未与金升谋面过,却被他一一认出,甚至说出以前相处的细节。他们也随之将他当成钱博士了。
    毕竟是茅局长,有从政的经验,考虑问题周全,在仪式上不想安排金升讲话,生怕转移了现场亲友悲伤的关注点,如果非得要家属发言,也只好教夏带代表。金升很想对前来为裴芬送行的领导、亲友们一吐心中的悲怆和思念之情,也顾虑自己的特殊身份会让人好奇,会喧宾夺主;知道夏带在班上发言比较大胆勇跃,便帮助拟了个稿子,教他以儿子的身份照本宣科。
    告别仪式放在中厅,节能灯光映着一张张惨白的脸。特别令人扎心的是,挂在水晶棺上方的美人像片。那是她在学校选美时的宣传照:灵动的明眸,飘动的青丝,绽放的笑靥,婉约的情窦,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带着拥抱红尘的烂漫和天真。这形象曾经让多少帅哥勇男拜倒在石榴裙下,而眼下孤独地躺在冷冰冰的透明柜里。虽然看去周围鲜花簇拥,都是这里长放的塑料道具,包括四壁排得密密匝匝的花圈,不过是更换上两边的纸条而已。
    背景音乐不再是她选美时的《卡农》变奏曲,而是哀哀缓缓的丧乐,每一个节奏都象一记木棰撞击着人们的心。
    厅前右上方的大型电子银屏,一行行白字在滚动:前来送行的生前好友姓名中,除了茅开悟,还看到春天诗话传媒公司MD马春林、华伦影视公司CEO吴往前、多加多网络平台CPO齐见先等等,唯独缺了当时对她追得很紧,现在名声在外的主持人卫兰。自然少不了一番窃窃私语。
    盛坦警长与小葛、小尹专程赶来,带来警方的关怀和温暖。其实他们是带着内疚过来的,向裴芬说一声谢谢,对不起!
    因为缉毒警方通过她实施了“引蟒行动”,没有这次行动,至少她不会走得这么仓促。所好她坚持了那么久,没有作为死亡数上报;再者,凌溟经抢救存活下来,还立了个二等功。如此一来,边境警方的这次行动就相当成功了。警长和两位警员心知肚明,躺在里边的是个头功者,须得默默地向她致谢、致歉,祝愿一路走好!还要向她的家属表示慰问!并且信誓旦旦地作出表态,让几个在逃的家伙归案服刑。
    正当仪式开始,柳城驾鹤路鹤山小区伍主任带了裴芬的十多个中小学同学赶到。
    立式麦克风竖在透明棺的右侧。背景音乐停下。茅开悟首先上去,双手相交于腹,向遗像和遗体各行三鞠躬,然后掏出两页白纸,宣布“裴芬同志告别仪式开始!”
    然后介绍前来参加的各路领导和亲朋好友名单;先是由裴芬以前工作单位的CEO致辞;接着由她儿子代表家属发言。
    其养父春连送他过来,一起参加吊唁,与金升、骆洋等人站在前排,鼓励夏带大胆地上去讲话。
    这孩子捏张绉绉巴巴的白纸,怯生生地上去,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茅局长连忙引导,教他先向照相行三鞠躬,再对玻璃柜鞠三躬,然后扶他到麦克风前,并把话筒调低对准其口,教他大胆地说。
    其实他已经排练过多次,稿子也读得滚瓜烂熟。金升指教他,就像班级里举手站起来发言,把下面看成是全班的同学就没什么好怕了。
    夏带壮壮胆子举起稿子,读:“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长辈……”声音很低,经麦克风传送含糊不清,觉得不像自己的声音,他愈发紧张惛懵。站在前面的大人一双双眼睛俯瞰,好像X光直射过来能看透他五脏六腑;边上玻璃柜中似乎有影子晃动,他觉得牙齿直打颤,双脚直哆嗦,说又说不清,跑又不好跑,如同梦魇中的情景。
    茅局长在边上鼓励“没事没事!”
    一个孩子敢在这种场面上去,已经值得称许了,如果换一种场合,必定会受到掌声鼓励!现在只要他能再说上几句,表达悲痛和感谢之类的话就行了,但停了好长时间,等得全场人都急了,他自己也急得哭了,便干脆哭个不停。
    茅局长趁机圆场:“夏带也太悲伤了,是吧!叫你亲妈妈一路走好,是吗?”突然孩子应得很响:“是的!”
    差点儿把全场人搞笑起来,好多人硬忍住笑!
    金升急了,在跃跃欲试。
    救场如救火。茅局长灵机一动,送小带下来的同时,向金升示意了下,对着话筒说:“下面请生前好友金升致悼辞!”
    这种场合,把他定位为生前好友还是比较妥当的。茅局长是经过一番考量后介绍出去,也没有引起下面特别的反响。
    金升上去鞠躬,大概只有前面几行人能够看得到他个头。空旷的大厅肃穆得能听见绣花针掉下的声音,连抽噎的声响也停住了。黑框中的红颜是他三生石上的精魂,水晶柜里的玉体将随着缕缕青烟抱恨黄泉!他的泪水再此像洪水般涌来,不停地用餐巾纸吸收揩擦。
    他手中没有稿子,双手将话筒掰下,对准小嘴,送出平缓的童声:
    “……站在这悲伤的堂前,泪水忍不住为你的离去流淌!因为你
    来时那么的低调而信心满满,去得那么的纠结又憾恨无边!你来这个世上并没有索取非分的权利、私欲和钱财,而是带给一方美丽、亲善和温馨!古人云‘与人以善者,人以善与之。’既然上苍赋于了国色天香、父母传给了贤惠善良、学校授与了知识智慧、亲友给予了温暖体谅,为何命运多舛、受尽人间的磨难和疾苦?我却没有给你带来好运和幸福,不能拯救家庭躲过飞来横祸,使你蒙受惶恐无助、生不如死的无情折磨!我无法原谅自己,又是那么的爱莫能助……感谢你曾经给予倾心倾力的支持和帮助、无怨无悔的照顾和体贴!”
    “都说‘因果自有定数’。难道从善如流、疾恶如仇要遭受天灾人祸的劫数?世事难料,旦夕祸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引以汲取和切记!”
    “在场的亲朋好友,怀着极度悲痛的心情送别至亲挚友的离去!当成是与她一别千秋,才有肝肠寸断的悲催、撕心裂肺的眼泪。如果生命能够风水轮换,人生也就是一段旅行、一次体验,不过是一个行程的结束,新的征程酝酿开始。那么,我们应该由衷地祝福她一路走好,期待早日得到新生!也能够减轻送别的伤心和不安?或许人生真的是那么会事儿……”
    他虽然这么说,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引来又一阵淅淅唿唿的抽泣声。茅开悟赶紧送他站回原处。
    接下来是向遗体告别。随着哀乐的阵阵反复,茅局长引领着两个孩子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骆洋、春连、冬梅,警长和小葛、小尹,伍主任等老家那边的来人……特别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诱发金升脑神经元隐秘阀的打开:眼下躺在弧形透明柜里的,是那次趴在玻璃盖上哭得死去活来的人,那时躺在里面的恰恰是自己。而视线并不是从下住上观察的平面成像,是呈现立体物像转位的视角,如同3D影片那么的清晰真切。据此分析,当时本身不会是躺着不动,没准犹如摄像机录制,在不停地转换角度,只是不知道怎么离开本体。
    对了,他下意识地抬头观察:现在水晶棺上方会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就朝遗体和柜子上方反复仔细地观察。不过纵然存在,也不见得能被发现。直到仪式结束,他基本上都在东张西望,连诸如烟雾升腾、影子飘动等异象踪迹都没有观察到。
    他与夏带、骆洋等直送她到焚烧炉前。这一路金升还在想:上次自己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的?记起来了:当时裴芬已经昏厥在那儿,自己被几个人推进来,却觉得亦步亦趋,若即若离,直至被推进那温度极高的炉堂,是一种浴火重生的切身感受,抑或叫凤凰涅槃式的真切体验——仍然保留着意识,随同那一盒东西悠悠荡荡地出来……
    眼下他看得清楚,这些焚烧后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进了精美的楠木盒子里,上面披着红绸,教夏带捧着出来,跟随伍主任送回她娘家去。
    金升又纠结一番:很想放到自己现在的家里,当然父母无法接受;虽然小带也有类似想法,春连、芒梅自然不会同意。
    伍主任说,让女儿魂归故里是老岳母的希望,想必也是裴芬的心愿。金升、夏带和骆洋一起,送到柳城驾鹤路风景秀丽的鹤山脚下一个叫“西桃源”的地方。
    一路上金升观察小带抱在怀中的楠木盒子,并没有什么惊奇的发现,嘴里总是在默默地呼唤裴芬的名字,叫她一路走好!
    来到“西桃源”,清幽的山谷如张藤椅,入口榕树香樟葳蕤蓊郁,里面是一排排一列列犹阶梯形座位占去了大半座山。这块陵地是新世纪开建的,自下而上,最新的自然居于高处。他们好似在大型演唱会现场找座位,对号某区几排几座,就容易找到了。
    物业主任介绍也是老岳母出的钱,为女儿安排归宿:虽然是个普通“穴座”,如成千上万长眠在此的一样。所不同的是镶嵌在墓碑上的靓照:一张形象大使选拔的唯美照,让路过这里的生者无不为她唏嘘惋惜!
    此处离南僧寺不远,能看到榴江两岸的发展气势和人文地理。那是养育她的一方水土,漂泊在外的女儿终于回到了孩提时代留下倩影和笑声的地方:长眠于此,留下永恒!
    金升突发一个奇想:她何不与钱适合墓在一起,包括自己以后也应该和他们一块儿。随着科技的发展,今后说不定每个人都能够追溯自己的前世,寻求与轮回前身合葬,或许成为新的归宿形式。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仰高和邱欣赶到。依照道教仪规为裴芬做个简单的“济幽度亡”道场。两道人念起《太上救苦经》:颂扬太乙救苦天尊,点拔众生脱离迷途,超出三界;希望众生悟得虚空,超出万象,解脱生死,免受轮回之苦,以致“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的愿望……
    最后,道长拿起拂尘,倒顺各拂了三圈,以扫净上方尘埃!
    吟道:
    “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月吟风不用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常存。”

    “浮生苦短返桃源,
    驾鹤逡巡恋故园。
    饮恨红尘尤刻薄,
    前缘再续伏鼍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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