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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文学]世间百年[第19页]

作者:路人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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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左宗棠临危无惧(1)
    淮军入陕,左宗棠不快,上疏曰:李鸿章淮军驻秦,本可不必,臣所以不肯调用者,以淮军异帅,自分彼此。以兵事论,淮好用众,陇右谋食太艰,多则必溃,不宜一也。以饷事论,淮军一岁九月实饷,楚军一岁求一月满饷尚不可得,若调并一处,彼此相形,难以抚慰二也。
    宗棠奏罢,怨气未消,复札告刘典、穆图善、黄鼎、张曜、金顺、刘锦棠、雷正绾等:我内无奥援,外多宿怨,颠越即在意中。李少荃淮军移驻秦中,本可不必。
    吾所以不肯调用者,以淮军异帅,自分彼此。以兵事论,淮好用众,陇右谋食太艰,多则必溃,不宜一也。
    以饷事论,淮军一岁九月实饷,楚军一岁求一月满饷尚不可得,若调并一处,彼此相形,难以抚慰二也。
    若必言明淮军在秦为赘,则李少荃本未须秦饷,所遣之军,自裹其粮,以备策应,于陕甘若本无损也。吾之处比,委曲出之,不敢多有论说,天地神明共实鉴之。
    平心而论,淮军置之无用之地,费饷甚巨!若节此虚靡,以饷我饥军,岂不两利。李少荃固不肯言,而党李少荃者亦不言之,岂非俟楚军饥溃见雠者快耶。
    自古用西北之甲兵者,必济以东南之刍粟。吾自东南而西北,所见所闻亦然。及身当西北艰危至极之处,而所为顿异。李少荃不能凉之,旁人不能凉之,即同局之人亦复因有所受命而不肯说一句实话,吁,可异矣!
    诸军旧欠各饷,十给其七,士卒不无怨恨。茴匪溢出扰攘,各地皆有警闻;甘陇战事,千钧之于一发,溃局或于旦夕;当务之急,仰仗诸兄各自奋勇,誓死一搏,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黄鼎接札,轻骑简从,夜赴平凉,觐见宗棠,将帅礼毕,黄鼎曰:启禀左帅,甘、陕茴众纷出,吾乘虚而入,反击金积堡,必获胜仗。
    宗棠道:寿卿新逝,青铜峡口又失,茴逆扰秦,粮路复堵,军心动荡,各营兵丁弃甲夜遁,吾等恃何而战?
    黄鼎道:启禀左帅,标下驻守泾州年余,奉左帅令,饬兵、民屯田约十四万亩,今秋得获甚丰,民仓廪实,军益绕富,此乃最大之依恃!
    宗棠叹曰:一年不到,死伤山积,屡失大将,高公连升、刘公松山乃吾左膀右臂,接连骤逝,吾心伤智衰,一时看不透战局,烦请细细讲来。
    黄鼎道:启禀左帅,攻守之道,恃要而定。青铜峡口以南二十里,有山名曰牛首山,此处山峡狭隘,为金积堡第一门户,马贼恃为天险,吾攻而占之,扼蛇七寸,控扼大局。
    宗棠道:牛首山以南之预望城,固原近郊之黑城子皆被贼占,彝封可有应对之策?
    黄鼎道:启禀左帅,吾即饬令徐占彪部,攻击预望城,进逼牛首山;马正和孤军独进黑城子,前无援军,后无策应;吾即会集主力,取其性命。
    宗棠道:彝封言语,犹如醍醐灌顶,兄统领南路,必有作为;流贼易制,刘典来报,延、榆、绥及韩城、郃阳、同州续无警报;后路无痒,大局向好。。
    黄鼎道:启禀左帅,周盛传淮部入秦,左帅或可遣而用之,以备亟需。
    宗棠道:淮乃李少荃之禁脔,岂容旁人染指!尹隆河之战,湘、淮已然决裂;李淮此来,是为取吾而代之;吾军不颓,孰能奈何!吾即札饬刘锦棠、金运昌,即刻抢占永宁洞,反攻吴忠堡,自东而西,进逼金积堡。
    刘锦棠接令,急召董福祥、黄万友、金运昌等,道:三军孤悬,稍懈即溃;绝地反击,方得活路。
    黄万友道:围攻金积堡之军,本乃三路;北路金顺、张曜,南路雷正绾、周兰亭,踯躅年余,裹足不前;平凉距此六百里,左帅驻节遥远,无力督饬。冗将频调,事权不一,吾等即便攻取吴忠堡、永宁洞,进逼金积堡,又能奈何?
    刘锦棠道:吾锐意进击,缘由三,其一,坚守抑或退屯,半月之前,左帅已令择一而抉;而今左帅饬令反攻,吾等万不能逆。二,贼兵倾出金积堡,正可乘虚而入。前时围攻马五寨,非战致败,其乃三。
    黄万友道:反击得手,万事大吉;倘有反复,粮路又断,饥兵必溃。
    董福祥道:去岁,黑城子一战,黄鼎、雷正绾、周兰亭、简敬临等联手擒杀逆首杨文治,威慑敌胆;今日黄等复于黑城子、预望城血战,吾若袖手旁观,人神共愤!
    刘锦棠道:北路,金顺、张曜二军三进王家甿,粮路不日即通;南路,黄鼎援兵至,雷正绾之围已解,黄、雷复临牛头山、预望城、黑城子,鏖战正酣。吾等不进反退,必误大局。明日,吾即率中军,攻寨夺堡,斩杀马五。
    1870年3月5日,刘锦棠、黄万友、金运昌三路并进,直取马五寨;董福祥、谭拔萃分击马七、马八条二寨,围而不攻,以作牵制。
    马五督饬众茴,誓死顽抗,鏖战一日,人、寨俱焚。
    马八条诱杀刘松山,自知性命难保,遂自戕以保寨民。马八条亡后,马七、马八条寨皆竖白旗,俯首请降。
    刘锦棠亦不妄杀,枭马五、马八条首级,祭奠刘松山亡魂毕,即饬各营,分进合击,扫寨荡堡,进逼金积堡。
    南路,黄鼎亦督饬各军,攻占预望城,斩杀马正和,再抵青铜峡口。
    左宗棠闻讯,喜奏:现在延、榆、绥一带及韩城、郃阳、同州续无警报,似窜陕之贼实已全数西趋。按之目前实在情形,袁保恒之所言,不甚符合。刘将松山阵亡之后,即已饬令刘锦棠接统,所扎防线,亦比先前延长八十里之远。
    另据陕西各郡县禀报,境内已无匪军出没,新到皖、豫援军,应即飞驰甘肃平凉;未至之淮军、皖军,就地遣撤,以节饷资。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左宗棠临危无惧(2)
    慈禧太后接奏,怒曰:袁保恒轻于一发,冒昧胡言;致江淮万勇,置于无事之地,徒耗饷需。
    慈安太后道:浩罕汗国人阿古柏入侵新疆,已逾四载,此逆侵占南疆,妄组伪洪福汗国;李鸿章入疆平叛,亦是两宜。
    恭亲王奕訢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奴才以为,李鸿章淮部入疆,河西走廊乃惟一之入口;金积堡、河州、肃州茴匪不灭,入疆甚难。
    慈禧太后道:速传谕旨,年内,左宗棠务必攻占金积堡,彻歼马化龙匪部;年后,转进甘陇,打通入疆之路。李鸿章之淮部,佑护后路,查漏补缺,以备不虞。
    1870年4月中旬,李鸿章入陕,见秦陇风平浪静,鸿章哭笑不得,谓周盛传道:季叟真乃一流人物也;北山有匪,薪如速去围剿。
    周盛传道:启禀李帅,标下探得,北山仅百余毛贼,不必兴师动众。
    李鸿章道:吾等此来,实为取左军而代之;然左军不溃,孰能奈何!薪如暂去北山剿匪,以封悠悠众口。
    周盛传道:启禀李帅,李帅昔日曾言,湘军将帅,藐视一切淮部,如后生小子亦思与先辈争雄,惟有决死战稍张门户。然自尹隆河战后,吾淮后来者居上,攻无不摧战无不克;吾军独力,即可戡平此乱;此刻,吾淮即不大张挞伐,亦不必谨小慎微,再仰他人鼻息。
    李鸿章道:薪如此言差矣!尔等刚勇,可逾霆军乎?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亘古不变!得之桑榆失之东隅,数年以来,左军南征北战,每岁耗银数百万之巨;季叟身陷宦海,安不中饱其囊?吾等吹毛求疵,两宫明察秋毫,届时铭军亦至,取而代之,易如反掌。
    周盛传道:吾淮入秦 ,非但左军,金积堡之马化龙、河州之马占鳌,亦甚忌惮;无形之中,已暗助左军,标下以为,刘铭传之铭军,暂勿入秦。
    李鸿章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战事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失,岂容虚位以待!速传吾令,刘铭传铭军,宜速入秦。
    淮军大举入秦,左军复临堡下;马化龙惊惧,急饬陕、甘各茴部,火速回援;复又致函刘锦棠,再表抚意。
    其子马耀邦道:如此反复不定,人心尽失矣!
    马化龙道:堡内粮资几尽,不出半载,吾等皆为饿殍。尔即随吾亲至刘营,呈缴马匹刀枪,略表诚意。
    马耀邦道:吾察观旬月,刘锦棠攻守随意,亦一庸将。其若应允,吾即密饬一部,偷袭永宁洞,与返旆诸军里应外合,再行死战;战事僵持不下,抚局亦变和局。
    马化龙道:刘锦棠倘若网开一面,金积堡万民可保;尔部偷袭永宁洞,成即成矣,否即推说陕茴妄为。春种伊始,勿误农耕,吾必乞告,请予吴忠堡、板桥一隅,耕田植稻。
    马化龙、马耀邦低首求抚,刘锦棠亦不生疑,准予农人,开堤放水,耕田植稻;老幼妇孺,出堡觅食。
    黄万友问故,锦棠道:困兽犹斗,况人乎?马氏父子出尔反尔、朝三暮四,求抚、种田抑或偷袭,皆有可能,吾等守株以待狡兔。
    此后数日,刘锦棠、黄万友、董福祥等设伏诱击,擒获千余持械悍民。
    宗棠闻讯甚喜,谓陕西巡抚刘典道:刘锦棠此次擒获民团逆首王洪,大快人心;吾即札饬黄鼎、雷正绾、周绍廉等,暂勿进击金积堡,当务之急,首固固原后路,肃清马家河之反水民团,彻断马贼外联。
    刘典道:阿古柏马踏南疆,英国、俄罗斯二夷蠢蠢欲动;两宫急于求成,乃令李鸿章兵进商州;李淮取吾等而代之,只需一圣旨耳。左帅此刻顿兵,或可贻人口实。
    左宗棠道:两宫赤手崛起,垂帘而立,绝非庸碌凡人。陕甘茴乱,已逾八载,必择一万全之策,绝此百年大患。迅即饬告各部,涤荡后路毕,分进合击金积堡,勿急于攻,亦如涤老,浚濠两道,围而不击,迫降马化龙匪部。
    刘典道:启禀左帅,上月贼扰秦地,吾心力交瘁,实无能再支,惟恐贻误军机,昨已上疏请辞,今登门相告,万望左帅体谅。
    宗棠道:克庵李代桃僵,以退为进,左某感激不尽;兄回楚天,务速修身养性,此后攻城略地,还赖兄之大力。
    是日,宗棠疏曰:四月二十八日,刘锦棠、黄万友、董福祥等围剿甘茴大小头目及兵丁千余,且一并伏诛;臣即将大致情形,如实报禀。
    逆目王洪为灵州巨逆,阳顺官军,阴与陕、甘各茴相为勾结。论其情罪,无可宽宥。此次擒渠正法,并将同恶相济各头目一律歼除,大快人意。
    马七马八条各寨一律踏平,消除肘腋之患,足令老贼胆寒,刘锦棠等办理极为妥善,见饬大军北进,仰即与营务处陕安黄道密谋制贼方略。
    贼势衰蹙,计不难一鼓扫除也;然逆贼无不灭之理,亦绝无杀尽之理。臣意,投诚求抚之徒,若给予免死护照遣返原籍,别无违犯,则地方官不准牵引旧案,绝其改过自新之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曾国藩临机断案(1)
    左宗棠奏章抵京,两宫太后急召恭亲王议商,慈禧太后道:左宗棠抵甘以后,虽屡报胜仗,总未痛扫贼氛,致金积堡一隅之地,日久未克。竭东南数省脂膏以供西征军实,似此年复一年,此巨帑岂能日久支持!该大臣扪心自问,其何以对朝廷?
    恭亲王奕訢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奴才以为,战事千变万化,朝廷断不可遥制。兵者,诡道也;然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所谓胜负之机也。左宗棠戎马经年,屡摧强敌,实乃大将之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催之过急,适得其反。
    慈安太后道:非是催之过急,陕甘茴匪滋事以来,朝廷大张挞伐,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兵剿贼,每岁拨用饷银不下八百余万两;事端频发之际,陕甘若靖,此之巨帑,用之于亟需之处,必是国之幸事。
    慈禧太后道:金积堡距离京师,三千里之远;左宗棠一味顿兵不前,孰能奈何?
    奕訢道:近日,有御史上疏弹劾左宗棠以权谋私,擅留官银,中饱私囊;这陕甘鏖战正急,查与不查,确属棘手。
    慈安太后道:吾大清馈赠别敬之官场陋规,靡然成风,挥之不去;左宗棠万难独善其身。
    慈禧太后道:左宗棠娴熟韬略,威望素著;正所谓誉即来之,谤亦随之。朝廷无意遥制陕甘战事,严旨激励,亦为促其奋进;然其若萎靡不前,朝廷正可借助陋规,敕令李鸿章督率淮勇,取而代之。
    慈安太后道:大清国之东,天津教案未决,诸夷战舰再临大沽口;大清国之西,浩罕汗国人阿古柏进占南疆,英、俄二夷亦蠢蠢欲动。多事之秋,令行禁止,使命必达。
    奕訢道:陕甘不靖,河西走廊不通,甚难兴师新疆。天津天主教仁慈堂凶杀一案,牵扯甚广,孰是孰非,务必明查。昔日,法国公使遇各省细故,皆暴躁异常,此次反若不甚着急,似伊已有定谋;此事处置不当,后患不可胜言。
    慈禧太后道:天津教案之拐贩武兰珍,声言乃教民王三唆使,其中是非曲直,细查便知;然天津道员、知府、县令,办理此案,操之过急,不能事先预防,遂致命案生发。著直隶总督曾国藩迅赴津地,明察秋毫;如确属愚民借端滋事,曾臣务必委曲求全,消弭衅端。
    慈安太后道:曾国藩近日来奏,言其老病侵寻,右目失明,左目昏蒙,卧床难起。曾臣此状,恐难赴津;即便勉强成行,恐又力不从心,徒被洋人要挟。
    慈禧太后道:每逢大事,曾国藩皆以恙退却;然国难临头,非其不能解也。曾国藩务必排除万难,驰赴津地,一言蔽之,和局固宜保全,民心尤不可失。曾国藩总当体察人情向背,全局统筹;使民心允服,始能中外相安也。
    奕訢道:曾国藩奏言,拟将各国洋人,分别议结,似为可行。
    慈禧太后道:分民别类,各个击破,准!
    三人议罢,速传谕旨:法人教堂牵涉迷拐之案,讯供稍有端倪,尚未能确指证据。此案启衅之由,因迷拐幼孩而起,总以有无确据为最要关键,必须切实根究,则曲直既明,方可再筹办法。
    至洋人伤毙多人,情节较重,若不将倡首滋事之犯惩办,此事亦势难了结。着曾国藩、崇厚悉心会商,体察事机,妥筹办理,以期早日完案,免滋后患。
    曾国藩拟将误毙俄国人命及误毁英美两国讲堂先行设法议结,不与法国牵混,所见甚是,着即会同崇厚妥为商办。将此由五百里各密谕知之。钦此。
    曾国藩接旨,谓幕客赵烈文道:军机处廷寄,十万火急,一十六名洋人,三十余名中国教徒,皆被津民砍杀,此之大案,如何处置?津地土匪迷拐幼童,本乃屑小之案;津地官员处置不当,弹压无力,方有此变;然法人丰大业公然枪击吾大清命官,实乃此案之导.火.索也。
    赵烈文道:启禀涤帅,津郡事变之起,由迷拐激成,百姓群起与之为难,虽受迷无据,而幼孩百许童贞女尸从何而来?教民王三虽不承招,武兰珍则生供俱在,不得谓无其人无其事也。法领事丰大业且以洋枪拟崇大臣、天津令,从人已受伤矣;其时欲为弹压,亦无从弹压之。此后百姓之哄起杀人放火,事出虽仓猝,然或许真乃官司私下授意使然。
    曾国藩道:外国性情凶悍,津官胡乱妄为,属民习气浮嚣,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与洋人交涉,应别有一副机智肺肠,余固不能强也。
    赵烈文道:启禀涤帅,西宫之意,如确属吾民群起与洋人教民为难,两宫有弹压士民,以慰各国之意。
    曾国藩道:天津人心汹汹,拿犯之说,势不能行,而非此又不能交卷。可有万全之方,上无愧朝廷,下不辜黎民,中又可应付诸洋人?
    赵烈文道:洋人船坚炮利,无理尚争三分,此事万难有全!
    曾国藩道:秉持公心,公诸于众,机锋所向,尤在士民。
    1870年六月初十,曾国藩抵津,立召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议商对策。
    曾国藩道:仁慈堂教案,洋人拐骗吾大清孩童,以崇大人之见,真否?
    崇厚道:启禀曾大人,拐贩武兰珍所为,实系教民王三蛊惑;多方会审之际,民情激忿;法国领事丰大业嚣张跋扈,公然枪击吾大清命官,百姓激于众忿,将该领事及五十余人群殴致死,并焚毁教堂等处房屋。洋人是否参与拐骗,尚在梳理。
    曾国藩道:洋人挖眼剖心之说是否确有证据,此为案中最要关键,审虚则洋人理直,审实则洋人理曲。
    崇厚道:启禀曾大人,道听途说,无有确凿之人证、物证。
    曾国藩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一理。明日开堂会审,津地贩夫走卒士民学子,法、英、美、俄、普、比、西,七国驻华领事,务必咸召观摩。听闻洋人讲求公理,吾等亦可见识一番。
    崇厚道:启禀曾大人,万民聚集,若再生变数,吾等万难交差。
    曾国藩道:督府标兵,岂是摆设!吾大清孩童,胸腹皆烂,腑肠外露,曝尸旷野,到底何人妄为?开堂会审,晓谕津民,以正视听。
    翌日,曾国藩升堂问案,再召拐犯与教民,审讯拐卖孩童及挖眼剖心事宜,是否确为洋人指使。
    然教民虽身受大刑,却依然言之凿凿,矢口否认;均称习教已久,并无被拐情节。
    第一百八十五章 曾国藩临机断案(2)
    曾国藩无奈,遂广贴告示,悬赏重金,询之津城内外,以求得力之人证、物证。
    然宣示半月,却无一人揭榜指证洋人妄为,亦无一遗失幼孩之家控告有案者。
    三口通商大臣崇厚道:启禀曾大人,以此看来,天津孩童骤逝,无关洋人事情,确属瘟疫所致。
    曾国藩道:崇大人何意?
    崇厚道:洋人枪击在先,津民斗杀于后,两厢似可相抵,然暴民肆意杀戮五十余人,此风万不能长,吾意,擒斩七八暴民以平民愤,裁撤天津道、府、县三官以悦洋人,赔偿银两以安人心。
    曾国藩道:目下洋人战船到大沽口者,已有八九号,闻后来尚且不少,洋酋之心,一目了然。吾等非事事图悦洋酋以顾和局,然过错在我,不得不勉从以全大局。
    崇厚道:事不宜迟,速将擒斩流放及赔偿事宜上奏朝廷。
    曾国藩叹曰:百民斗杀,时过境迁,孰起杀心,孰下狠手,甚难甄别,惟有大刑伺候,查寻凶犯。
    崇厚道:这有何难,私下可称,杀孩坏尸、采生配药,确属洋人所为,洋人罪该万死;先前斩杀洋人者,速来衙门领赏。
    曾国藩道:以此行事,愧对天津士民也!吾等密折奏请,流放之官吏,馈赠银两;处斩之人犯,亦要抚恤。
    曾国藩、崇厚议罢,合疏曰:臣等伏查此案起衅之由,因奸民迷拐人口,牵涉教堂,并有挖眼剖心作为药材等语,遂致积疑生愤,激成大变,必须确查虚实,乃能分别是非曲直,昭示公道。
    臣国藩抵津以后,逐细研讯教民迷拐人口一节,王三虽经供认授药与武兰珍,然尚时供时翻,又其籍在天津,与武兰珍原供在宁津者不符,亦无教堂主使之确据。
    至仁慈堂查出男女一百五十余名口,逐一讯供,均称习教已久,其家送至堂中豢养,并无被拐情节,至挖眼剖心则全系谣传,毫无实据。
    臣国藩初入津郡,百姓拦舆递禀数百余人,亲加推问挖眼剖心有何实据,无一能指实者,询之天津城内外亦无一遗失幼孩之家控告有案者.
    惟此等谣传,不特天津有之,即昔年之湖南、江西,近年之扬州、天门及本省之大名、广平,皆有檄文揭帖,或称教堂拐骗丁口,或称教堂挖眼剖心,或称教堂诱污妇女。阙后各处案虽议结,总未将檄文揭帖之虚实剖辨明白。
    此次详查挖眼剖心一条竟无确据,外间纷言有眼盈坛,亦无其事。盖杀孩坏尸、采生配药,野番凶恶之族尚不肯为,英法各国乃著名大邦,岂肯为此残忍之行?以理决之,必无是事。
    天主教本系劝人为善,圣祖仁皇帝时久经允行,倘戕害民生若是之惨,岂能容于康熙之世?即仁慈堂之设,其初意亦与育婴堂养济院略同,专以收恤穷民为主,每年所费银两甚多,彼以仁慈为名,而反受残酷之谤,宜洋人之忿忿不平也。
    至津民之所以积疑生愤者,则亦有故,盖见外国之堂终年扃闭,过于秘密,莫能窥测底里,教堂、仁慈堂皆有地窖,系从他处募工修建者。
    臣等亲履被烧堂址细加查勘,其为地窖不过隔去潮湿放置煤炭,非有他用。而津民未尽目睹,但闻地窖深邃,各幼孩幽闭其中,又不经本地匠人之手,其致疑一也。
    中国人民有至仁慈堂治病者,往往被留不令复出,即如前任江西进贤县知县魏席珍之女贺魏氏,带女入堂治病,久而不还。其父至堂婉劝回家,坚不肯归,因谓有药迷丧本心,其致疑二也。
    仁慈堂收留无依子女,虽乞丐、穷民及疾病将死者亦皆收入。彼教又有施洗之说。施洗者其人已死,而教主以水沃其额而封其目,谓可升天堂也。
    百姓见其收及将死之人,闻其亲洗新尸之眼,已堪诧异。又由他处车船致送来津者动辄数十百人,皆但见其入不见其出,不明何故,其致疑三也。
    堂中院落较多,或念经,或读书,或佣工,或医病,分类有别,有子在前院而母在后院,母在仁慈堂而子在河楼教堂,往往经年不一相见,其致疑四也。
    加以本年四五月间,有拐匪用药迷人之事,适于是时,堂中死人过多,其掩埋又多以夜,或有两尸三尸共一棺者。
    五月初六日,河东丛冢有为狗所发者一棺二尸。天津镇中营游击左宝贵等曾经目睹死人皆由内先腐,此独由外先腐,胸腹皆烂,肠肚外露。由是浮言大起,其致疑五也。
    平日熟闻各处檄文揭帖之言,信为确据,而又积此五疑于中,各怀恚恨。迨至拐匪牵涉教堂,丛冢洞见胸腹,而众怒已不可遏。迨至府县赴堂查讯王三,丰领事对官开枪,而众怒尤不可遏。是以万口哗噪,同时并举,猝成巨变。其浮嚣固属可恶,而其积疑则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今既查明根原,惟有仰恳皇上明降谕旨,通饬各省,俾知从前檄文揭帖所称教民挖眼剖心戕害生民之说多属虚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一以雪洋人之冤,一以解士民之惑,并请将津人致疑之由宣示一二。
    天津风气刚劲,人多好义,其仅止随声附和者不失为义愤所激,自当一切置之不问。其行凶首要各犯及乘机抢夺之徒,自当捕拿严惩以备将来。
    在中国戕官毙命尚当按名以抵,况伤害外国多命几开边衅,刁风尤不可长。惟当时非有倡首之人预为纠集,正凶本无主名,津郡人心至今未靖,向来有曰混星子者结党成群,好乱乐祸,必须佐以兵力,乃足以资弹压。
    顷将保定铭军三千人调扎静海,此军系记名臬司丁寿昌统带。该员现署天津道缺。一俟民气稍定,即以缉凶事件委之,该署道督同府县办理,当可胜任。
    至武兰珍犯供既已牵涉教堂,经臣崇厚饬令地方官赴堂查验,实为解释众疑起见。近日江南亦有教堂迷拐之谣,亦如此办理。
    其后丰大业等之死,教堂公馆之焚,变起仓猝,非复人力所能禁止,唯地方酿成如此巨案,究系官府不能化导于平时,不能预防于先事。现已将道、府、县三员均行撤任,听候查办,由臣国藩拣员署理。
    同日另片具奏,其杀毙人口现经确查姓名实数,惟仁慈堂尚有女尸五具,未经寻获,其余均妥为棺验,交英国领事官李蔚海收存。俄国三人,已由该国领事验明掩埋。谨开列清单,恭呈御览。
    法国公使罗淑亚业已到津议及赔修教堂事,宜臣等拟即派员经理。余俟议有端绪,即刻续行陈奏,其误毙俄国之人命、误毁英美两国之讲堂,亦俟议结另行具奏。
    所有查明大概情形,谨具折先行会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曾国藩临机断案(3)
    两宫接奏,再召恭亲王奕訢密议,奕訢道:曾国藩拟将误毙俄国人命及误毁英美两国讲堂先行设法议结,不与法国牵混,所见甚是;借债还钱杀人偿命,曾国藩务当迅捕人犯,以示善意。
    慈禧太后道:庶民可杀,将、官不可动。曾国藩所奏,理据充盈,似为可行。即裁天津提臣及道、府、县四官,以堵法人之口。三口通商大臣崇厚亦不可独善,着其原品休致,著左都御史、工部尚书毛昶熙驰赴津地,暂署三口通商大臣一职。
    奕訢道:崇厚密奏,曾国藩老病侵寻、腹泻如故,洋务繁琐无绪,曾国藩或已不堪重负。奴才以为,江苏巡抚丁日昌熟稔洋务,其若赴津,大有俾益。
    慈禧太后道:本宫不戕官,而洋人夷性,又或得陇复望蜀;京畿与天津及上海海口之防务,务必加强。左宗棠倘若攻占金积堡,李鸿章之淮勇,亦可移驻天津;黄翼升之长江水师,驻屯金陵无事之地,徒耗饷需;两江总督马新贻奏请黄部移扎上海,切实可行。
    奕訢道:启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奴才以为,李鸿章之淮勇,尽可挪移;然曾国藩之水师,不可轻动。
    慈禧太后道:马新贻麾下之五营标兵,磨练三载,业已成军;两江之地,移天换日,正当其时。
    奕訢道:启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牵一发而动全身,发逆圣库之银,万不可重提;曾国藩裁撤十万湘勇,已抵千万白银。
    慈禧太后道:先帝有言,攻克金陵者可封郡王;金陵城破,曾氏兄弟分得一爵一伯,非朝廷愧对曾氏,实其私自瓜分发逆库银在先。
    慈安太后道:多事之秋,不宜筹算旧帐。然左宗棠之楚军、李鸿章之淮勇,皆能随意调遣;两江乃大清国之两江,非湘人法外之地。
    慈禧太后道:人臣之谊,上马提枪驰骋疆场,下马执笔安抚黎庶;左宗棠是也,李鸿章是也,马新贻是也;马新贻原隶袁甲三麾下剿捻,近年督任两江,一扫漕运、盐政、河工之弊政,去岁复又妥善处理安庆教案,真能臣也。左、李、马冉冉而起,吾大清之福也。
    慈安太后道:曾国藩有关天津教案之奏言,确无虚妄之词,然擒杀吾民以悦洋人,何以应对朝堂之诸臣、市井之百姓?
    奕訢道;启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安庆教案,无一死伤,所为稍作退让,即可妥办。然天津教案,洋人、教民各死二十余,绝非退让即可办妥。奴才以为,一命抵一命计,应迅杀一二十人犯;陈国瑞、张光藻、刘杰等驭民无方,即行革职治罪。
    慈安太后道:如洋人仍有要挟、恫喝之语;曾等务必力持正论,据理驳斥,庶可以折敌焰而张国维。一言蔽之,和局固宜保全,民心尤不可失。曾国藩总当体察人情向背,全局统筹;使民心允服,始能中外相安也。
    慈禧太后道:众口悠悠,议辨方明;速传圣谕,各省督抚将军,即刻协奏曾国藩天津教案折;直隶总督曾国藩,速即督饬铭军丁寿昌部,缉拿凶犯;江苏巡抚丁日昌,飞驰入津,协助曾臣,会办教案;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速率本部,驰赴上海,护守吴淞口。
    曾国藩接旨,迅速密捕四五十人犯,又谕天津士民曰:自咸丰三、四年间,本部堂即闻天津民皆好义,各秉刚气,心窃嘉之。
    夫好义者,救人之危难,急人之不平,即古所谓任侠之徒是也。秉刚气者,一往直前,不顾其他,水火可赴,白刃可蹈之类是也。
    斯固属难得之质、有用之才,然不善造就,则或好义而不明理,或有刚气而无远虑,皆足以偾事而致乱。
    即以昨五月二十三日之事言之,前闻教堂有迷拐幼孩、挖眼剖心之说,尔天津士民忿怒洋人,斯亦不失为义愤之所激发。
    然必须访察确实,如果有无眼无心之尸实为教堂所掩埋,如果有迷拐幼孩之犯实为教堂所指使,然后归咎洋人,乃不诬枉。
    且即有真凭实据,亦须禀告官长,由官长知会领事,由领事呈明公使,然后将迷拐知情之教士、挖眼剖心之洋人大加惩治,乃为合理。
    今并未搜寻迷拐之确证、挖眼之实据,徒凭纷纷谣言,即思一打泄愤。既不禀明中国官长,转告洋官,自行惩办;又不禀明官长,擅杀多命,焚毁多处。此尔士民平日不明理之故也。
    我能杀,彼亦可以杀报;我能焚,彼亦可以焚报。以忿召忿,以乱召乱,报复无已;则天津之人民、房屋皆属可危。内则劳皇上之忧虑,外则启各国之疑衅。十载讲和,维持多方而不足;一朝激变,荼毒万姓而有余。
    譬如家有子弟,但逞一朝之忿,而不顾祸患入于门庭,忧辱及于父兄,可乎?国有士民,但逞一朝之忿,而不顾干戈起于疆场,忧危及于君上,可乎?此尔士民素无远虑之故也。
    津郡有好义之风,有刚劲之气,本多可用之才,然善用之,则足备干城;误用之,则适滋事变。
    闻二十三日焚毁教堂之际,土棍游匪混杂其中,纷纷抢夺财物,分携以归。以义愤始,而以攘利终,不特为洋人所讥,即本地正绅,亦羞与之为伍矣!
    内阁中书李如松甚忿曾国藩、崇厚之作为,疏曰:教匪迷拐幼孩,继因丰大业向官开枪,遂致吾民杀戮洋民。洋人率性而为,殊不知吾大清子民,知卫官而不知畏夷,知效忠于国家而不知自恤罪戾。微臣以为,民意难违,不如乘此机会,尽毁在京夷馆,尽戮在京夷酋,则可一劳永逸矣。
    湖广总督李鸿章协奏曰:以中国目前之力,断难遽启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之一法。迅捕涉事凶犯,或可以平洋人之气。
    左宗棠闻曾国藩擒捕津民抵罪,叹曰:曾候相平日于夷情又少讲求,何能不为所撼!彼张皇夷情,挟以为重,与严索抵偿,重赔恤费者,独何心欤?数年以来,空言自强,稍有变态,即不免为所震撼,洵可忧也!
    宗棠叹罢,上疏曰:泰西各国与中国构衅,类皆挟持大吏以恫华民,至拂舆情,犯众怒,则亦有所不敢。吾民群起殴杀教民,缘因法人率先枪击吾大清命官,事端起因,咎在法国。若索民命抵偿,则不宜轻为允所言,激成变乱,中国萧蔷之忧,各国岂独无池鱼之虑?
    江苏巡抚丁日昌接旨,速即函告两江总督马新贻,推却校场阅射事宜,迅即启程北上,七月二十六日,丁日昌抵津,叩拜曾国藩,道:夷事熬煎,难为涤帅也!
    曾国藩道:持静老兄,快快请起。天津教案,孰是孰非,业已界定;然内阁中书李如松、陕甘总督左宗棠等皆以津民义忿,不可查拿;府县无辜,不应讯究,此皆局外无识之浮议;稍达事宜,无不深悉其谬。
    丁日昌道:启禀涤帅,日昌以为,如此之大案,总须缉获四五十人,分别斩绞军流,方显朝廷弹压百姓之威权,藉以安抚外方。
    曾国藩道:拿犯八十余人,大多坚不肯吐,其供认可以正法者不过七八人,余皆无供无证,将同来不免驱之就戮,既无以对百姓,又无以谢清议。然外洋强盛如故,中国此时之力何能遽与开衅!不可以百姓一朝之忿,启国家无穷之祸。结案之方,终不外诛凶手以雪其怨,赔巨款以餍其欲。
    丁日昌道:涤帅奏折中有致疑五项,两宫截而不发;此乃断章取义,另有所图。醇郡王奕譞与朝中诸清议,甚恶洋人,皆言焚教堂、掳洋货、杀洋商、沉货船;甚者明告百姓,凡抢劫所得,任其自分,官不过问;如洋人抗议,即虚与委蛇,以查办为名缓之。可以想象,这朝野上下,万重之阻力,皆由涤帅一肩抗之。
    曾国藩道:皇上、皇太后皆万乘之尊,安可为众矢之的,此锅必由吾背!速传吾令,凡群殴中下手者,不论殴伤何处,均视为正凶;凡本犯无供,但得二三人指实者,即据以定案。以此办理,正法者必众。此不惟足对法国,亦堪遍告诸邦。事不宜迟,吾即奏请两宫恩准。
    慈禧太后接旨,叹曰:天津教案,津民反杀四十余众,情或有可原,然罪无可逭。就依曾国藩意,迅捕二十余人犯,验明正身,斩首示众,以显朝廷弹压百姓之威权。
    慈安太后道:如此定案,甚失民望,京津人心汹汹、气愤填膺,垢詈之声大作,卖国贼之徽号竟加于曾国藩,皆言曾臣和戎罪大,早死三年是完人。
    慈禧太后道:军民同心,抵御外辱,自是正道;然朝廷目前之力,断难抗衡外洋,曾臣为大清挡枪矣!
    恭亲王奕訢道:启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杀人越货,在大清尚以命抵,况戕害外国二十多条人命,以致边衅几开;曾国藩审理得方,朝中诸臣无有匹敌者。
    慈禧太后道:不只曾臣,御史查奏,左宗棠前于闽浙及现任陕甘总督任内督办军务,虽用数千万之饷,却无丝毫染指。廉俸所入,则或补给军民亟需,随手散用;贴补家用者几无。左臣总棠,真乃完人也!速传谕旨,阖朝文武,三十年内不准弹劾左臣。
    慈禧、慈安、奕訢议商正酣,江宁将军魁玉六百里加急密奏两江总督马新贻七月二十六日校场阅射遇刺,命在顷刻,口授遗折曰:窃臣马新贻由道光二十七年进士,以知县即用,分发安徽。到省后迭任繁剧,至咸丰三年以后,军书旁午。臣在营防剿,随同前漕臣袁甲三等克复凤阳、庐州等城,驰驱军旅,几及十年。
    同治元年苦守蒙城,仰托国家威福转危为安。旋蒙文宗显皇帝及皇太后、皇上特达之知,洊擢至浙江巡抚,升授闽浙总督。同治七年六月,恭请陛见,跪聆圣训。出都后,行抵济宁即蒙恩命调任两江总督,九月到任。
    两江地大物博,庶政殷繁。江宁克复后,经前督臣曾国藩、前署督臣李鸿章实心整理,臣适承其后,谨守成规,而遇事变通,总以宣布皇仁休养生息为主。
    本年来,雨旸时若,民物渐臻丰阜。臣寸衷寅畏,倍矢小心,俭以养廉,勤以补拙,不敢稍逾尺寸,时时以才智短浅,不克胜任为惧。
    五月间,天津教民滋事,迭奉谕旨,垂询各海口防守事宜。臣一闻外人要挟情形,愤懑之余继以焦急,自顾身膺疆寄,苟能分一分之忧,庶几尽一分之职。
    两月以来,调派水陆各营并与江皖楚西各抚臣及长江提臣密速妥商。所有公牍信函皆手披答,虽至更深漏尽不敢假手书记。稍尽愚拙之分,弥懔缜密之箴。所以水陆布置事宜,甫于本月二十五日详折密陈在案。
    二十六日遵照奏定章程,于卯刻亲赴署右箭道校阅武弁月课,巳刻阅竣,由署内后院旁门回署。行至门口,突有不识姓名之人,以利刃刺臣右肋之下,深至数寸,受伤极重。当经随从武弁等将该犯拿获,发交府县严刑审讯。
    一面延医看视,伤痕正中要害,臣昏晕数次,心尚明白,自问万无生理。伏念臣身经行阵,叠遭危险,俱以坚忍固守,幸获保全,不意戎马余生,忽逢此变,祸生不测,命在垂危。
    此实由臣福薄灾生,不能再邀恩眷。而现当边陲未靖,外患环生,既不能运筹决策,为朝廷纾西顾之忧,又不能御侮折冲,为海内弥无形之祸,耿耿此心,死不瞑目。
    惟有伏愿我皇上敬奉皇太后懿训,益勤典学,时敕几康,培元气以恤疲氓,运远谟以消外衅。瞻恋阙延,神魂飞越。
    臣年甫五十,并无子嗣,以胞弟河南试用知县马新祐之子胞侄马毓桢为子。臣待尽余生,语多舛误,口授遗折,命嗣子马毓桢谨敬缮写,赍交江宁将军臣魁玉代为呈递。无任依恋,屏营之至。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慈禧太后观马新贻遗折,怅然道:此事岂不甚奇?
    慈安太后道:此事甚奇,务必严查!
    奕訢道:马新贻被刺身死,江南庶务冗繁,非曾国藩不能坐镇料理。
    慈禧太后道:速发谕旨,著曾国藩调补两江总督,曾臣未到任前,江督一职,暂由江宁将军魁玉署理,魁玉务必督同司道各官赶紧严讯,务得确情,尽法惩办。密旨安徽巡抚英翰,严密关注长江及金陵局势,以备不测。
    慈安太后道:曾臣既去,天津之教案,孰能善后?
    慈禧太后道:左宗棠公而忘私、驭下有方;陕甘茴乱,左臣独力可支。李鸿章屯扎秦陇,实属多余,著其署理直隶总督一职,即刻督饬江淮将弁,驰赴天津,悉心处理天津教案。再传谕旨,曾国藩不可稍有懈怠,务必驰赴金陵坐镇。
    曾国藩听闻马新贻遇刺,心不能静,俄尔睡去,醒后已是黄昏,怅然道:一灯荧然,几於奔赴黄泉;纵心湛然,然外患复加内忧,如此之绵延不绝,自忖已无能为力矣!余目疾已不能服官,趁此尽可引退,何必再到江南画蛇添足。
    翌日,丁日昌上门拜访。
    曾国藩道:月课武职之际动手杀人,确属胆大;尔与马新贻有隙,事前知否?
    丁日昌道:启禀涤帅,膝下逆子屡生事端,为害一方,马新贻秉公办理,吾心再狭,断不敢以此害命。日昌无能,教子无方,还请涤帅训斥。
    幕客赵烈文道:启禀涤帅,圣旨既至,涤帅正宜藉此抽身,坐镇江南。
    曾国藩道:天津之教案,吾已内负疚于神明,外得罪于清议,远近皆唾骂,而大局仍未能曲全。江马遇刺案,最坏之果,吾曾家九族被诛;然岂可因一族之生死,复致江南之大乱!吾目盲不能识途,气衰不便上路,吾即上谢调任江督因病开缺折,就于此熬煎待死耳!
    曾国藩托病不就,慈禧太后无奈。
    七月初,李鸿章奉旨入直,两宫传谕:刘铭传督有用之兵,置之无事之地,徒耗饷需,若以百战劲卒遽予裁撤,亦属可惜。
    李鸿章上疏曰:江淮趋北,淮军于北路人地较宜,而湘楚之勇,或可稍逊。陕甘之地,前有杨岳斌者,谋勇沉毅为水师第一名将,然局量稍偏,促令统帅陆军,易南而北,用违其才。又值粤捻未平,饷力难分,军多溃变,于是陕甘蹂躏尽矣。而杨岳斌亦愤不再出此两失之道也。
    刘蓉刘典皆带楚军,迭任陕抚;左宗棠继往督师,论者每谓楚军宜于南而不宜于西北;曾国藩亦当为是言。
    然左宗棠每欲专用楚军平茴匪,近因事机屡变,稍掺雷正绾、黄鼎、金运昌等,而于他将仍凿鈉不入。
    左部现在围攻金积堡,即得手,马化龙一股若可歼除,甘事当渐起色。若甘军稍振,则陕事亦松,似无需别置一军,致左宗棠或生疑忌。
    臣前赴陕,本拟自秋后即请撤归者,正为此也。兹谕旨以陕省兵力空虚,深虞该匪窜突,拟令刘铭传督办陕西军务,自系备不虞之计。
    臣查刘铭传志勇才略可当一面,于军事历著成效,久在圣明洞鉴之中,其治军以操练纪律为要,爱民除害为本,至其意度豁达,性情爽直,能驾驭将士而使各尽其力,能决机俄顷而应变不穷。近年辞官归里,折节读书,深明大义,其志趣已不欲以武人自居,愿为国家效死力耶。
    鸿章疏罢,致函刘铭传曰:看来宁灵一路,似可克期荡定,北山零星匪勇,不值大军剿办,或分遣一二小支,纵横兜击,总以良吏招恳良将镇抚,渐靖根诛。定靖非屯扎重兵之地,此议可缓办矣。
    兄前入秦,即觉味同嚼蜡。目前将军无用武之地,俟西北肃清,拟请撤防,措辞固顺,内意惯疑虚捷,未甚释然,恐未能得大解脱,幸少忍耐沉几,待时可乎!
    慈禧太后接奏,道:甘陇战事久拖不决,贼逆阿古柏侵占新疆已逾五载,刘铭传之江淮悍卒,不可久驻于无事之地,时机得当,务必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八月下旬,两江署督、江宁将军魁玉上疏曰:拿获行刺之凶犯张汶祥,始则一味混供,而讯其行刺之由,尚属支离狡诈。
    给事中王书瑞闻悉上奏:督臣遇害,疆臣人人自危,其中有牵掣窒疑之处,应派亲信大臣彻底根究,勿使稍有隐饰。
    魁玉未得确情,慈禧太后甚怒,速下谕旨曰:惟以兼圻重臣,督署要地,竟有不法凶徒潜入署中,白昼行刺,断非该犯一人挟仇逞凶,已可概见。现在该犯尚无确供,亟须彻底根究。著张之万驰赴江宁,会同魁玉督饬司道各员,将该犯设法熬审,务将其中情节确切研讯,奏明办理,不得稍有含混。
    午后,两宫又谕:张汶祥行刺督臣一案,断非该犯一人逞忿行凶,必应彻底研鞫,严究主使,尽法惩办。现审情形若何,魁玉此次折内并无提及。前已明降谕旨,令张之万驰赴江宁会同审办。即著该漕督迅速赴审,弗稍迟延。魁玉亦当督饬司道等官,详细审讯,务得确供,不得以等候张之万为辞,稍形松懈,此事案情重大,断不准存化大为小之心,希图草率了事也。
    魁玉接旨,复审再奏:奴才督饬司道昼夜研审,张犯刁狡异常,自知罪大恶极,必遭极刑,所供各情一味支离。讯其行刺缘由,则坚称既已拼命做事,甘受碎剐。奴才伏思前江督马新贻被刺一案,案情重大,用刑过久,又恐凶犯仓猝致命。
    慈禧太后接奏,道:此供词闪烁,恐有牵制窒碍之处。魁玉技止此耳,张之万接旨月余,迟不动身,是何道理?务再严旨督促!
    漕运总督张之万踯躅月余,抵达金陵,熬审十日,上疏曰:该犯自知身罹重解,凶狡异常,连讯连日,坚不吐实,刑讯则甘求速死,熬审则无一言语。既其子女罗跪于前,受刑于侧,亦复闭目不视,且时复有矫强不逊之词,任意诬蔑之语,尤堪令人发指。臣又添派道府大员,并遴选长于听断之牧令,昼夜熬审,务期究出真情,以成信谳。
    给事中刘秉厚不以为然,上疏曰:派审之员以数月之久,尚无端绪,遂藉该犯游供,含混拟结。
    慈禧太后亦怒,斥曰:现已四月之久,尚未审出实情具奏,此案关系重大,岂可日久稽延。
    恭亲王奕訢道:启禀皇太后,奴才以为,魁玉、张之万等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倘若大刑伺候,张犯信口雌黄,胡咬一通,更难收拾残局。
    慈禧太后道:倘若真乃湘楚将官抑或曾国藩发号刺杀,又当如何?
    奕訢道:启禀皇太后,曾国藩公忠体国,万不会做此龌龊事情;其若主使,早已溜之大吉;其已滞直三月之久,等死乎?
    慈安太后道:曾国藩滞留直隶,湘楚草莽万不敢兴风作浪。
    慈禧太后道:速传谕旨,曾国藩如身体尚能应付,务必进京陛见。另,张之万务必亲自熬审,务得确情,昭示天下。
    曾国藩接旨,不敢怠慢,即刻入京面圣。
    慈禧太后道:上月,李鸿章督率半数淮勇入津,尔等相见,相谈甚欢乎?
    曾国藩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李鸿章曰,天津教案,非斩杀二十余凶犯,不能平息众怒;稍后谈及前江督,李又言马新贻威望过轻,难以震慑伏莽,长江从此多故也。
    慈禧太后道:左宗棠亦乃曾臣举荐,左臣以为,金积堡即破,暂不宜斩杀马化龙,待收复王家疃后,再据罪恶轻重,重者诛夷,轻者迁徙。
    曾国藩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陕甘茴乱,绵延十载,死伤百万,不诛匪首,不足以平民忿。
    慈禧太后道:速传谕旨,左宗棠倘若擒得匪首马化龙,届时不得以收复各处为乞恩,以申国法,而快人心。曾臣身体好否,近日可否去那江南?
    曾国藩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微臣罪该万死,但待沉疴稍轻,即刻启程南下。
    十二月十二日,张之万再奏:凶犯张汶祥曾从发捻,复通海盗,因马新贻前在浙抚任内,剿办南田海盗,戮伊伙党甚多。又因伊妻罗氏为吴炳燮诱逃,曾于马新贻阅边至宁波时,拦舆呈控,未准审理,该犯心怀忿恨。
    适在逃海盗龙启等复指使张汶祥为同伙报仇,即为自己恨,张汶祥被激允许。该犯旋至新市镇私开小押,适当马新贻出示禁止之时,遂本利俱亏。迫念前仇,杀机愈决。
    同治七、八等年,屡至杭州、江宁,欲乘机行刺,未能下手。本年七月二十六日,随从混进督署,突出行刺,再三质讯,矢口不移其供,无另有主使各情,尚属可信。
    慈禧太后观张之万奏章,道:凶犯张汶祥为洪秀全余党,其戕新贻,真乃海盗挟仇,别无主谋者?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也!凶犯不对仇家下手,竟寻朝廷命官泄愤,甚悖于常情也!
    慈安太后道:刺马之案,延宕半载,至今不实不尽;张之万、魁玉等究办无力,殊属可恨!
    恭亲王奕訢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奴才以为,张之万等梧鼠技穷,再审亦无确信。原直隶总督、现两江总督曾国藩老成宿望,乃江宁安澜所赖;然其迟不赴任,务必再行督促。
    慈禧太后道:速即明发上谕:马新贻以总督重臣,突遭此变,案情重大。张汶祥所供挟恨各节,暨海盗龙启等指使情事,恐尚有不尽不实;若遽照魁玉等所拟,即正典刑,不足以成信谳。前已有旨,令曾国藩于抵任后,会同严讯,务得确情。曾国藩行前,务必再次进京陛见。
    慈安太后道:曾国藩以目疾为由,屡推不就,不知是何心思?
    慈禧太后道:两江事务殷繁,职任綦重;曾国藩前在江南多年,情形熟悉,措置咸宜,现虽目疾未痊,但得该督坐镇其间,诸事自可就理,该督所请另简贤能之处,著毋庸再议。
    曾国藩接旨,再入京师。
    慈禧太后道:尔何时起程?
    曾国藩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微臣二十三日起程南下。
    慈禧太后道:天津教案,凶犯正法否?
    曾国藩道:尚未行刑。俄、法二国公使即将派人验看,是以未能遽杀。
    慈禧太后道:李鸿章拟于何日行刑?
    曾国藩道:臣接李鸿章来信,拟于近日将该犯等行刑。
    慈禧太后道:尔目尚能视否?
    曾国藩道:右目已不能视,左目尚能窥见光明。
    慈禧太后道:为国操劳,方致此疾,泱泱大清,得亏有尔。马新贻校场遇刺,岂不甚奇?
    曾国藩道:确亦甚奇。
    慈禧太后道:马新贻可为良吏?
    曾国藩道:马新贻办事和平精细,可为良吏。
    慈禧太后道:左宗棠奏言,西北茴乱各逆,重者诛夷,轻者迁徙,尔以为如何?
    曾国藩道:切不可存南郭之仁!杀人诛心,擒贼擒王!
    慈禧太后道:马化龙屡屡请降,金积堡唾手可得,左宗棠却围而不攻,亦如前时之金陵围城;一味结硬寨打呆仗,左宗棠何意?
    曾国藩道:兵者,千变万化;将在外,自可随机应变。微臣难临其境,不敢擅自揣度其用意。
    慈禧太后道:尔在直隶练兵成否?
    曾国藩道:前任督臣官文练兵四千,臣练兵三千,共计七千;臣已与李鸿章商明,拟再练三千,合成一万。
    慈禧太后道:江南练兵,亦是紧要;洋人跋扈,务筹万全扼制之策。
    曾国藩道:洋人实在可恶,现无战事,惟当防患于未然;臣拟于长江紧要之处,修筑炮台,以防洋船。
    慈禧太后道:洋人多事,动辄祭出坚船利炮;教堂亦多事,时时惑人心智,横生事端。
    曾国藩道;洋人教堂,近年多有滋事;明年与法国换约,须将传教一事加意整顿。
    慈禧太后道:练兵之事,务与李鸿章详细协商,南北相通,互补有无。
    曾国藩道:谨遵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训令,微臣迅即启程南下,秉公办理前江督马新贻被刺一案。
    国藩行前,再召直隶总督李鸿章,道:天津教案、江马遇刺、左公剿茴三事并发,少荃以为,孰为紧要?
    李鸿章道:启禀恩师,天津教案,恩师业已厘定是非,少荃只须萧规曹随,赚一便宜。两江地大物博,恩师至,一切迎刃而解。惟西疆边陲,已被贼匪阿古柏侵占五载;英、俄二夷,撺掇其后,亦是虎视眈眈。然甘陇之茴乱,左公久拖不决;鸿章以为,长此以往,西疆凶多吉少。
    曾国藩道:少荃差矣!左宗棠在,西疆无恙。左宗棠督兵十载,竟无一丝一毫之贪迹;为国尽忠,以左宗棠为冠,大清国幸有左宗棠也。
    李鸿章道:惟此次西北剿匪,左公甚是踟蹰。
    曾国藩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左部粮饷不继,徒乎奈何!论兵战,吾不如左宗棠;当今世上,兵战造诣,超越左宗棠者,寥寥无几。刘铭传后来居上,亦乃旷世难逢之帅才,然其不甘人下,故易退难进。
    李鸿章道:恩师所言极是,刘省三兵战得方,恃才而傲,愈发桀骜不驯。吾必再行督催,促其砥砺奋进。刘部现置无事之地,徒耗光阴,恩师可否言说一二,调其于左公麾下,以效死力。
    曾国藩道:不可!人以群聚物以类分,左宗棠平生惟一信服之人,胡林翼也;二公纵谈阔步,气豪万夫,狂谓世人皆无才;纵如骆秉章者,左宗棠尚且以傀儡呼之。刘省三才气无双,然性情孤傲;左、刘共处,冰火不相容也。再者,世上哪有什么功盖天下而主不疑位极人臣而众不嫉,尔与左彼此相轻、互相制衡,方可相安无事;倘若拧作一股,祸患自生。
    李鸿章道:恩师金玉良言,鸿章必当铭记。
    曾国藩道:当初金陵得克,吾擅裁湘勇,本意将心倾付明月;奈何五六年来,备受挫辱;吾数十万湘楚健儿今若雄峙江表,安有江马遇刺之龌龊事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自古一理;吾湘之前车,尔淮之后辙也。
    1870年12月12日,曾国藩游移三月,终抵金陵,赴任首日,怒斥安徽学政殷兆镛:尔主持乡试,妄以《若刺褐夫》做题,蛊惑学子,诋毁疆圻重臣,尔知罪乎?
    殷兆镛道:乡试事关国家人才选拔,万千诸事,皆可作题,卑职决无影射之意,恳请曾大人明鉴。
    曾国藩道;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刺杀王侯将相,如刺杀一布衣白丁;尔借题发挥,误人子弟,实属可恨!待吾奏请圣上,褫尔职治尔罪,看尔如何逍遥。速传本督令,即日起,有关前马督遇刺一案,无有确凿证据,胆敢再言渔色负友、通茴卖国、买凶行刺者,严惩不怠!
    是夜,曾国藩私会江宁布政使梅启照,师生礼毕,梅启照道:马新贻遇刺一案,想必恩师已有定论。
    曾国藩道:平心而论,马新贻确属良吏能臣。于公于私,吾应秉公办案,为马大人昭雪沉冤。然此案玄机重重,一着不慎,兵燹复起于江南。
    梅启照道:恩师所言极是,满将魁玉、漕督张之万隐而不发,亦为此故。
    曾国藩道:想当年,发、捻交乘,马新贻追随袁甲三,力保临淮,坚守蒙城,厥功甚伟;尔后擢任督抚,持躬清慎,治防井井,所在有声。然近年以来,其却不谙时务,一味标新立异;《周易》革卦曰: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马大人之君子豹变,终不敌仇家挟嫌报复也。
    梅启照道:恩师高见,恩师一锤定音,江南复熙熙而攘攘,吾大清之福也。
    曾国藩道:江案错综复杂,二满汉重臣半年不得其解,吾何许人也,安敢一锤定音!世间万事自有因果报应,筱岩兄且随吾漫步江南,静候两宫训示。
    曾国藩赴任月余,杳无确音,慈禧太后心忧。
    太常寺少卿王家碧上疏:江苏巡抚丁日昌之子被案,应规马新贻查办,请托不行,致有此变。
    恭亲王奕訢怒斥王家碧牵强附会。
    慈禧太后道:前两江总督马新贻遇刺一案,熬审半载,并无确音,坊间却有渔色负友、通茴卖国、买凶行刺、挟嫌报复四音聒噪。
    慈安太后道:这买凶行刺,又有丁日昌买凶、湘将黄翼升买凶、反洋教者买凶等三种传言。
    慈禧太后道:煌煌大国,如此任由谣传,成何体统!务必遴选一得力大员,会同曾国藩,周密审办,尽早结案。
    奕訢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刑部尚书郑敦谨清廉公正,升堂断案无不精通;郑至江南,大有裨益。
    慈禧太后道:速传谕旨,着再派郑敦谨驰驿前往江宁,会同曾国藩将全案人证,详细研鞫,究出实在情形,从严惩办,以申国法。郑敦谨随带司员,刑部满郎中伊勒通阿、刑部汉郎中颜士璋,着一并驰驿,与候补道孙衣言、袁保庆一道,咸与会审。郑敦谨南下之前,务必进宫陛见。
    1871年1月7日,刑部尚书郑敦谨应召入宫。
    慈禧太后道:听闻尔为官清廉、铁面无私,升堂断案无所不能;前两江总督马新贻遇刺一案,能否究出实在情形,得一确音,严惩凶犯,祭奠亡人,销案归档。
    郑敦谨道:启禀皇上、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微臣必当明察秋毫,定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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