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首页 -> 小说文学 -> 世间百年 -> 正文阅读 |
[小说文学]世间百年[第18页] |
作者:路人四酒 |
首页 上一页[17] 本页[18] 下一页[19] 尾页[1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捻军穷途末路(1) 1867年12月上旬,梁王张宗禹接赖文光求援血书,急召幼沃王张禹爵、怀王邱远才等,商讨援救事宜。 邱远才道;启禀梁殿,此乃陕北绥德,距山东二千里之遥,吾等即援,亦是缓不济急。 张禹爵道:绥德以北群山耸峙,东乃黄河天险,西有刘典、高连升、黄鼎三妖,南有左妖宗棠坐镇;刘松山、郭宝昌、刘厚基三妖尾随吾后,不日即至。何去何从,烦请梁殿速速定夺。 张宗禹道:黑水渡战后,吾等与遵殿,誓同生死,万苦不辞;而今遵殿蒙难,绝不可袖手旁观。速传吾令,大军迅疾南下,东渡黄河,直入齐鲁,以解遵殿之困。 邱远才道:清妖蚁聚山东,直隶必虚,若引兵出彰怀,越大明,直逼北京,则山东妖军,必返旆宿卫,而任、赖之困不战自解矣。 张宗禹道:围魏救赵,千古同理,怀兄所言极是。 1867年12月12日,张宗禹督率三万战骑自绥德南下,由延长进至宜川一带,探悉龙王场黄河冰桥方结,而东岸清军防守甚严。 幼沃王张禹爵自告奋勇,亲率精兵五百,夜渡冰桥,拔其鹿角,焚其营垒,一举攻占东岸渡口。 左宗棠闻讯大惊,急道:富平之围,贼自泾阳突破泾水;渭北之围,贼自蒲城泅渡白水;绥德之围,贼复自宜川踏冰入晋。吾才疏学薄,督兵不力,四处应接不暇,步步皆落贼后。 甘肃按察使刘典道:启禀左帅,贼既已泅渡黄河,南可入豫扰鄂,东可进冀犯京,左帅亟需另加筹算。 左宗棠道:捻匪马快,来去自如;张逆入晋,安知不返?陕甘目前之局,捻匪自北而南,有一千余里;茴匪自西而东,亦有一千余里。而吾主客各军仅四万之数,合计不及山东诸军之三分之一;而陕西清剿捻匪,兼及清剿茴匪,复又兼剿甘肃之贼。吾之兵力,杯水车薪,难以济矣。吾即上疏吾皇,将吾交部严加议处,以示惩警。 刘典道:启禀左帅,当务之急,是乃火速东渡,绝贼去路,前堵后截,灭贼于晋地;即不能灭贼,亦不可使其东进,扰袭京师。 左宗棠道:燃眉之急,务必速解!速传吾令,山西臬司陈湜部,务必严守韩侯岭及潞城、黎城之山间小径,严防贼军东进犯京;刘松山、郭宝昌二军速由晋之东路兜剿向西,不得蹑踪尾追又落贼后之外;陕甘军务,劳烦刘兄竭力梳理;吾即率本部,入晋围剿。 1868年1月12日,左宗棠督兵五千,由陕西临潼,飞驰东进。 张宗禹驰骋晋地,东攻不成,慌不择路,迅即南下,绕越王屋山,进抵豫北,旋渡漳河,直击冀南。 左宗棠入晋,由灵石、介休进抵晋中寿阳,追剿月余,竟无西捻军音讯。 宗棠惶恐,上疏曰:微臣原求竭力保卫京畿,藉以弥补纵贼入晋之过,兹贼行迹渐南,自然不可拘守一隅,坐等贼至。惟有力顾晋省东路,由西而东,督率所部遇贼即击,以期迅速歼灭逆贼。 左宗棠奏章尚未抵京,三万西捻战骑已进抵冀中,由束鹿强渡滹沱河,进逼京畿。 两宫太后惊悸,即刻下诏:湘、楚、鲁、豫、直、皖、吉里之兵务必星夜入卫京师。 李鸿章接旨,迅召诸将,北上勤王。 然刘铭传、郭松林、潘鼎新、刘秉璋等,皆因诛灭赖捻,功不抵劳,聚讼不休,纷纷求退。 刘铭传道:启禀李帅,弥河一战,斩杀俘获贼逆逾三万,吾亦折损两万,军气大衰。即便北上,亦要整军理械,稍歇时日。 郭松林等亦附。 李鸿章见事难以转圜,遂以事权不一,粮饷不济,暂缓北上。 山东巡抚丁宝桢闻警,迅即驰至东昌,率骑旅一千、精卒三千,昼夜兼程,五日时间,进抵河间。 丁宝桢查观战况,速遣王心安部,驰赴饶阳,力阻西捻军北进。 当日,刘松山率老湘军追至,携手鲁军,再挫西捻军攻势。 慈禧太后欣喜丁宝桢勤王之速,怒斥李鸿章抗旨不遵,速即传谕:贼扰京畿,左宗棠、李鹤年、官文追截不力,三皆交部议处;李鸿章援京不力,著即拔去双眼花翎、褫去黄马褂、革去骑都尉世职;恭亲王奕訢速速会同神机营办理巡防事宜;着授盛京将军都兴阿为钦差大臣,现到直隶之各省官军皆归其统领。 李鸿章接旨愤恨,道:左公放贼出山,殃及鄙人。若使办贼者获罪,何以激励将士?侍心如古井,恨不投劾归去,断不以目前荣辱介怀。功高莫过于救驾,左宗棠、丁宝桢等正可一显身手。 左宗棠踯躅晋地,听闻京师告急,胆颤心惊,急令刘松山、郭宝昌部速赴保定堵截。 宗棠令罢,速率本部,由晋入冀,昼夜兼程,八日时间,抵达河北获鹿县。 慈禧太后长吁一气,道:左臣至,京师暂且无恙矣! 李鸿章之淮勇,现至何处?务必严旨督促!都兴阿之神机营暂且回顾京师,现到直隶之各省官军暂归左臣宗棠统领。 李鸿章再接谕旨,仰天而叹,速召诸将,议商北进。 鸿章道:计毒莫过于绝粮,功高莫过于救驾。吾等再不勤王,必自毙矣! 郭松林道:启禀李帅,吾性虽野,然尚知尊亲;吾即追随李帅,北上制敌。 李鸿章道:省三何意? 刘铭传道:启禀李帅,铭传经年戎马,被伤十余处,积劳成疾,骑不得战马,恐已无力北上。 李鸿章道:省三暂于军中休养,其余各军,随吾北上剿匪。 北上勤王事定,李鸿章感慨万千,致书曾国藩曰:恩师如晤,鸿章此行,迫于大义,吃苦受气,是分内事。拟再与左公议和,但勿相见,决不失敬。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捻军穷途末路(2) 左宗棠进抵保定近郊,接统军谕旨,上疏曰:捻事本可早藏,而数百里之内,大臣三、总督一、巡抚三、侍郎二、将军一,而又以邸营加之,禀命专命均有不可,束缚驰骤奚以为功? 诸贼妄图北犯,暂无南窜之意。微臣意,涿州乃京畿重地,着遣健将驻防,此乃近防之军;保定、河间、天津屏蔽京畿,三地宜驻重兵,且剿且防,随时调度,不可并聚一方,亦不可悉数南下;臣即率进剿之军,将贼逆赶过滹沱河,会豫、鲁各军,联合剿洗;倘贼北窜,则与保定、河间、天津诸军共击之。 宗棠疏罢,即令刘松山、郭宝昌、宋庆、张曜、程文炳、陈国瑞各军:在贼之北者向南进剿,在贼之东者自东北向西南进剿,在贼之西者自西北向东南进剿;各军互为衔接,并进合击,将西捻逆匪逐于滹沱河北岸,择机聚歼。 西捻军进抵冀中定州,进展颇缓,张宗禹甚忧,又闻赖文光死难,东捻军全军覆没,张宗禹大失所望,遂谓幼沃王张禹爵、怀王邱远才道:遵殿既逝,北进已无必要,东乃大海,西有高山,大军南走,逾河而去。 邱远才道:吾军连战不顺,兵将迭失;此地不宜久留,务必速撤。 张禹爵道:淮妖势大,雄踞齐鲁,逾豫入川已无可能;现今惟有整军南下,折返入晋至陕,勾连茴众,再图大业。 张宗禹道:败中求胜,退亦有序,沃兄速率本部佯攻蠡县,吾与怀兄且战且退,南渡滹沱河,择地设伏,待左妖半渡,合而击之,彻除一患。 1868年3月初,幼沃王张禹爵率兵一万,围攻蠡县。左宗棠闻讯,亲率一万人马救援。 左宗棠主军至,张禹爵亦不纠缠,速即退攻搏野,突袭郭宝昌军营。刘松山闻警,即刻提兵来救。 张禹爵接战又退,直本饶阳而去。刘松山、郭宝昌迅即合军,衔尾追击。 左宗棠查观战局,急饬张曜、宋庆二军火速跟进;程文炳部,奔赴深州,阻遏前路。 3月14日,刘松山、郭宝昌督率万军,追至饶阳。西捻军战心全无,一触即走。 宋庆、张曜接令,一昼夜疾驰一百六十里,天明时刻,截获西捻军大部。宋庆一声令下,毅军、嵩武军枪炮齐放。幼沃王张禹爵躲防不及,中枪坠马。 幼沃王亡,西捻军士气大衰,张宗禹不便再战,速率余部,自晋州西南横渡滹沱河,设伏待机。 次日,刘松山、郭宝昌追至滹沱河,即行泅渡。 张宗禹、邱远才分率二军,汹汹围来,半渡而击。 刘松山无惧,即令渡河之军列队反击;松山自率主力,强渡滹沱河,抄袭西捻军后路。左宗棠、宋庆、张曜闻知,亦分率大军,火速跟进。 张宗禹不敢再战,督率残部,遁退冀南。 左宗棠欣喜刘松山之智勇,速即奏请刘松山为翼长,总统追剿大军。 不日,圣旨至,两宫谕令恭亲王奕訢为大将军,统领各路大军,以一事权;左宗棠、李鸿章为参赞大臣,各统一军;宋庆、张曜、陈国瑞及春寿之马队,暂归李鸿章节制。 左宗棠叹曰:李少荃淮部虽进抵直隶,然南辕北辙,与事无补!吾所事无成,何敢多腾口说,计惟有尽心干去,委曲求济而已。速传吾令,张曜、宋庆、陈国瑞三提军及春寿副都护之吉江马队,即交李少荃处;张捻千里奔袭,辎重、军械尽失,此灭贼最好之机,可惜之至。 郭宝昌道:启禀左帅,吾与寿卿老湘营,视贼所向,昼夜追剿,未尝一日休息。两宫既下圣旨,吾等可否暂歇几日,整顿兵马。 刘松山道:张捻惶惶,似有溃意;吾等稍一迟钝,或又纵虎归山。 左宗棠道:张捻自宜川偷渡黄河,吾忧愤欲死;今贼泅渡漳河,窜犯河南,吾即亲当一大统领,督率一万九千余众,逐贼至天涯海角。为防贼窜溢,吾即奏请保定防军移驻滹沱河以北,逐次跟进;山西官军严防天井关、封门口,坚扼晋南。 刘松山道:启禀左帅,兵法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左帅若竟全功,务必厚集兵力。张捻强渡漳河,窜犯豫北;宋庆、张曜本乃豫军,保家卫乡,自属本分。程文炳、郭松林、杨鼎勋部近在咫尺,左帅亦可召而用之。 左宗棠茅塞顿开,急切道:张捻现居于运河、黄河、卫河、漳河之间,吾即咨请李鹤年、李鸿章、英翰等,暂借宋、张、郭、杨及程文炳部一用;亦如涤老,画河圈围。 刘松山道:河浅地广,百密有疏,左帅须作最坏之算。 左宗棠道:黄河滔天巨浪,贼无以渡,南方无恙;卫河西岸,早布重兵,防贼溢出,再扰豫鄂完善之区;此域纵横五百余里,吾兵不敷用,贼若强渡运河,不可强阻,李鸿章、丁宝桢、恭亲王、都兴阿诸军云集冀鲁,正可围而歼之。 1868年3月下旬,西捻军自成安泅渡漳河,由彰德,奔袭卫辉、怀庆,冀越卫河入晋。 左宗棠迅令刘松山、郭宝昌、程文炳三部蹑踪角逐;张曜、宋庆二部绕前堵截,坚扼卫河以东;郭松林、杨鼎勋部星夜入豫,以为后援。 张曜、宋庆得令,迅至卫河,抢占渡口。 西捻军西进遇阻,遂折转东进,3月28日,进抵封丘,天色向晚,张宗禹即令各部埋锅造饭,就地宿营。 是夜,刘松山、郭宝昌、程文炳三部尾随而至,一举击破西捻军二十余座营垒。 张宗禹无奈,迅即北进滑县,再攻张曜、宋庆营垒。两军鏖战之际,刘松山、程文炳等复又追至,张宗禹双拳难敌四手,只得鸣金再退,南走卫辉、延津,再觅去途。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捻军穷途末路(3) 1868年4月2日,左宗棠督率五千大军,由彰德招摇而出。 幕客劝:左帅显山露水,或为张捻所乘;大功告成之际,谨防张捻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宗棠笑曰:张捻穷途末路,必定铤而走险,此乃灭其最佳之机。传吾密令,刘松山、程文炳、郭松林、杨鼎勋各军,务必须臾不离吾部左右,距吾之距离,切勿超过八十里之远,偃旗息鼓,藏形匿迹,待贼骤然攻击吾部之时,各军适时而出。 张宗禹探得左宗棠孤军疾进,喜不自禁,谓怀王邱远才道:擒贼先擒王,汇集全军,弑杀左妖,转圜大局。 邱远才道:左妖五千大军,倾出彰德,南进卫辉,一览无余,吾军出其不意,半道截击,定获全胜。 4月5日,左军行进途中,忽遭数股捻军拦截。左宗棠无惧,饬令各部依照先前布置,骑队、枪队突前,炮队随后,步队及钱粮辎重居中,结作方阵,齐头并进。 西捻军骤攻一日,难破清军战阵。天色向晚,张宗禹下令退却,西捻军将退之际,刘松山、程文炳督率骑队,汹汹赶至。少顷,郭松林、杨鼎勋二部亦自北方杀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郭松林一马当先,直插捻军阵内。 西捻军鏖战一日,饥肠辘辘,顶不住淮军冲击,顷刻大溃。刘、郭、程、杨四军携手,穷追二十里,斩杀千余人,截获马匹、枪械无数。 张宗禹督饬残兵,自卫辉退至延津,又自延津西撤阳武,冀越卫河,南下入鄂。无奈追兵傍身,不能摆脱;卫河沿岸,五隆渡、龙王庙诸渡口皆被抢占,宗禹无奈,复又折返东顾,由开州、南乐强渡运河,攻入山东境内。 张宗禹入鲁,闻听沧州人高岩正率盐枭三千,围攻天津,宗禹甚慰,迅疾由德州进逼沧州,兵锋再指天津。 前敌大将军、恭亲王奕訢不敢怠慢,急饬李鸿章督率淮部,由景州疾驰北上;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督率洋枪队守护天津城垣;绥远城将军定安、副都统富和、提督郑魁士各率本部,星夜驰援;副都统玉亮速至杨村、独流设防。 崇厚上言:启禀王爷,如此布置,天津陆路已滴水不漏;然贼若自水路突袭,该当如何? 奕訢道:这有何难,速与英法领事协商,请其炮船协防。吾军之洋枪队,务必坚扼运河,运河天险若破,津城有恙。 崇厚道:谨遵王爷令,吾即亲率洋枪队,至杨柳青、独流镇附近设防。 4月下旬,张宗禹督率西捻军进抵天津独流镇,以船搭桥,抢渡运河。兵未渡半,对岸洋枪火炮,狂风骤雨般,砰轰而至,西捻军缺枪少炮,无力抗衡。 张宗禹谓怀王邱远才道:吾军火力不足,不能渡河攻津;西面大山横亘,东乃汪洋大海;为今之计,惟有南下齐鲁,觅得粮资,挥师南下,择机强闯河防,尔后西趋入豫,摆脱各路追剿妖军,进陕抑或入川,再图大业。 邱远才道:启禀梁殿,邱某迅即督兵,前锋开道,为大军杀开一条血路。 西捻军由豫溢出,蔓延肆窜,再扰鲁、冀、直、津,慈禧太后大怒,谕令左宗棠督率刘松山、郭宝昌二军,专守运河西线;李鸿章屯扎景州,就近总统各路追剿大军;限期一月,务必将张捻全数歼灭于齐鲁之地;迁延贻误者,从重治罪。 李鸿章接旨,速即致函左宗棠:黄河以北,平坦千里,网罗难使,时移势易,无有万载不变之理。这剿洗张捻,宜需从长计议。吾意,抄袭剿灭赖捻之旧稿,以静制动,依河筑墙,坚壁清野,圈地制剿。季帅以为如何? 不日,李鸿章致函再劝:张捻窜扰京畿,初意拟蹙之怀、卫之间,继欲扼之卫、黄之交,皆未及谋定而贼已窜逸。黄河以北,地势虽是宽荡,然就运河一线设防,蹙之海东一隅,尚得地势。严督诸军日以追剿为事,能胜贼而未足以灭贼,且久有覆军疲师之忧;与其劳而无功,不如暂守以待变机。 左宗棠复回函曰:地势千里,漫长无边,河浅水低,设防全恃兵力,不能以水为险;此乃有守无战,甚难剿洗逆匪。尔部、吾部与都兴阿、官文、丁宝桢、英翰、李鹤年等所属各军,复加京营、神机营、天津洋枪队等,足有十万余众,株守以待贼变,无憾乎? 李鸿章叹曰:左公自谓诸葛孔明,提偏师从诸将后,到处寻贼,吾谓非计。 潘鼎新道:启禀李帅,初夏时节,天干地燥,末将查得,运河张秋至临清二百余里河段,干涸可涉,李帅务必遣将严防。 李鸿章道:吾即咨请左宗棠部速返运河以西,杜贼西窜;琴轩兄即偕郭松林、杨鼎勋二部,蹑踪穷逐,勿予贼喘息之机。 潘鼎新道:唯憾刘省三浩然回里,其若在,定有良策制贼。 李鸿章道:刘省三昨日传书,言引张捻至黄河、运河、徒骇河之狭长地带,集兵决战,毕其功于一役。 张宗禹等困于冀鲁之交,忽南忽北,又东复西,屡屡抢渡不成。时值初夏,阴雨连绵,漳、卫上游,山洪频发,半月之内,黄河水位徒涨数尺,运河水位亦涨至一丈五六尺。西捻战骑囿于泥水,跋涉艰难。 李鸿章却喜,即令潘鼎新于张秋开坝,大水漫灌,引黄入运。 左宗棠亦喜,道:李鸿章开坝之后,张秋至临清二百里水面,炮船鼓棹如飞,直逼德、景。黄水复暴涨,自运河以及马颊诸河,无不盈堤拍岸,横溢四出,流潦纵横,运河一线,遂为金城巨防。 刘松山道:天佑吾民,张捻死期至矣。 左宗棠道:李鸿章圈制一策,实制捻良图,惟从前减河未注水时,地段太长,需时又久,吾不能无疑。现在捷地闸开,正可用民力筑堤自保,而以官军械守,腾出各军剿贼。吾即致函李鸿章,详述端倪。 李鸿章接函,回曰:季帅高见,吾冀凭藉水势地利,收缩河防之兵而用之于追剿。金陵一别,一晃五年;季帅无恙乎?鸿章甚为挂牵,择地一晤,秉烛夜谈。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捻军穷途末路(4) 1868年5月21日,左宗棠、李鸿章于德州桑园把酒言欢,晤商甚为投契。 李鸿章道:众人皆惑于僧邸、张公树珊、彭公毓橘之前车,惟左公提师寻贼,一往无前,敢为人先,鸿章佩服之至。适值雨季,直鲁平原,千里泥潭,贼之悍骑之优势,荡然无存。吾意,南以黄河,西以运河,东以大海,北以减河,设长围以困之,就地圈制。郭松林、杨鼎勋、宋庆、张曜等军,蹑踪而逐,大事可成。 左宗棠道:李兄业已剿除赖捻,自是胸有成竹。张捻鉴于赖捻之灭,昼警夕惕,一闻围扎,即拼死力冲突,飙疾如风,转瞬即逝。若不尽遣游师蹑踪追剿,贼复伺机窜扰完善之区。 李鸿章道:左公真乃心细如发也。鸿章意,北段,可由潘鼎新鼎军、崇厚之洋枪队联合护守,复掘沧州之捷地坝,引运河水入减河,水、军并用,严扼张捻北上;南段,严密封锁黄河各渡口,北岸船只,一律调至南岸,由山东官员带队把守;东段,严禁渔船下海,防贼渡海窜溢;西于张秋,引黄河水入运河,兼以淮军、鲁军、皖军分段防守;为防患于未然,左公督率刘松山、郭宝昌等,严扼运河以西,为吾等诸军最坚强之后援。 左宗棠道:李兄胸纳山川沟壑,左某谨遵。 李鸿章道:最捷之法,乘黄河伏汛,缩地圈扎,以运河为外围,马颊河为里围,将西捻压缩于马颊河以南、徒骇河以北之狭长地带,坚壁清野,使贼无所食,尔后围而诛之,大事必成。 左宗棠道:将贼逐于马颊河、徒骇河一带,围而歼之,自是好事,然其地过于狭窄,务必防贼复溢。 张宗禹率西捻残军攻击天津不成,复又南下入鲁。时值夏末,阴雨连绵,黄河、运河、徒骇河河水皆涨。张宗禹驻足高唐,望水而叹:十年之前,天兄开芳北伐无成,战殁于此;莫非吾等复又复重此道?吾命由我不由天,大军速越徒骇河,逃出升天。 左宗棠查观战局,奏曰:逆贼无力得逞于南,必仍肆志于北,若静待贼至,必然措手不及。臣与刘松山、郭运昌、喜昌马步数军,虽暂时分担减河、运河之防,兼资休养,但分析贼情,不久必然北窜,还可变围追之军为拦头横截,对于剿局不无帮助。 慈禧太后闻奏,怒曰:围追堵截月余,西捻尚未荡平,现一月限满,仍复奔窜自如,左宗棠、李鸿章追截无力,两皆交部严加议处,著授盛京将军都兴阿钦差大臣关防,驰驿前往督剿。 李鸿章接旨,不以为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皇太后安知鲁地战事!京师距此,六百里之远,都兴阿未至,张捻或已自毙,传吾军令,刘铭传总统追剿围堵大军,务必灭张贼于鲁北之地。 西捻军野无所食,屡突不成,其境倍窘。8月上旬,张宗禹等突围至德州桑园,强渡运河不成,遂由高唐、博平疾趋东昌,半途与刘铭传、郭松林、潘鼎新、宋庆、张曜部遭遇,几番厮杀,两千西捻残军大部战死,张宗禹悄穿徒骇河,突围而出,查点人马,仅余一十八战骑。 张宗禹叹:吾等由秦入鲁,乃为援救遵王矣!事权既一,千里连营,秋高马肥,惟望一呼而渡;不意既阻于黄河,复厄于秋雨,天时地利同时失之,此乃事之突如其来者,非尽于谋之不预也。 众人齐呼:此生已矣,十八年后,再附梁殿麾下,杀妖斩魔。 张宗禹道:路未穷尽,此生未了,诸位兄弟且再随吾,入豫赴川,重整天国。 张宗禹言罢,督率18战骑,连夜奔走,三更时分,摸入荏平境内一村落内,倶寻地酣睡。 翌日清晨,众人梦醒,独不见梁王身影,寻遍四野,徒骇河边,仅余其双履。 西捻军灭,李鸿章速即上疏:官军业已全歼西捻匪众,贼首张宗禹亦已投水自毙,微臣谨将大概情形,先行驰奏,以慰宸廑,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 赖、张二捻皆灭,两宫喜泣,速谕内阁,赏还李鸿章黄马褂、双眼花翎,赏加太子太保衔、协办大学士,补授湖广总督;赏加左宗棠太子太保衔,撤销历次处分,与丁宝桢、英翰等一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 左宗棠接旨,甚忿,不以淮军歼贼为然,亦不上奏请功,以生要见张贼宗禹之人死要觅张贼宗禹之尸,督军四出,多方搜剔。 李鸿章怒气冲天,致函曾国藩:此次张捻之灭,天时地利人和实兼有之,袛一左公龁到底。其人阿瞒本色,于此毕露,不知胡文忠公当日何以如许推重也。 鸿章函罢,复再上疏:捻逆倡乱已历十数年,虽未多据城池,其善攻善守亦不及粤匪,而剽悍善战实过之。 现任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接办年余,谋定后战,虽未立见速效,而长墙围制之策,实已得其要领,臣得变通尽利以竟全功,实自曾国藩开之。且自回任后,事事与臣和衷共济,筹饷筹兵不遗余力,忠恳之诚无间去留。 现幸仰托圣主威灵,中原底定,可否分别加恩以慰忠荩?此外凡剿捻以来文武大员,诸色官吏,因公牺牲,为国捐躯,没于王事者,可否饬部查明一律推恩,用广皇仁而作士气。 两宫接奏,迅下谕旨,加恩赏赐曾国藩一云骑尉世职。 曾国藩接旨,亦多感慨,致书李鸿章曰:自去秋以来,波澜迭起,疑谤不摇,宠辱不惊,卒能艰难百折,了此一段奇功,固自可喜,德力尤为可敬。 西捻军完灭,朝廷赏赐甚优,左宗棠闷闷不乐。 刘松山等一再恳劝。 左宗棠道:剿除张捻,乃吾皇恩赐极大之重任,奈何屡失战机,到头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刘松山道:戎马倥偬,战事无常,左帅已尽全力矣。 左宗棠道:以河圈制,游师追剿,本吾与李鸿章既定之策,然李氏以统军之权,尽遣淮人角逐,吾师惟有作壁上观,望贼兴叹。吾非伸秦师而抑淮勇,然李氏前后所为,确属好大喜功,矫揉造作。 是日,左宗棠再奏:伏思逆捻乘冰桥过山西,臣疏于筹划思谋,咎无可辞;追贼于山西、河南交界,未能早日完事;待贼逆窜扰山东,窥探天津、直沽,臣且防且剿,又未能于限定之日歼灭逆贼,臣之调度无方,已可从中窥见一斑,伏乞皇太后皇上收回成命,则臣稍收忧愤之心。 两宫接左宗棠奏章,又谕:左臣千里追剿,劳苦功高,着毋庸议。陕甘军务紧要,左臣宗棠务必统率刘松山、郭宝昌、喜昌等军,由晋渡河入秦,节节扫荡鄜州、延安、绥德、榆林等处茴匪;左臣入秦之前,先行进京陛见。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捻军穷途末路(4) 1868年5月21日,左宗棠、李鸿章于德州桑园把酒言欢,晤商甚为投契。 李鸿章道:众人皆惑于僧邸、张公树珊、彭公毓橘之前车,惟左公提师寻贼,一往无前,敢为人先,鸿章佩服之至。适值雨季,直鲁平原,千里泥潭,贼之悍骑之优势,荡然无存。吾意,南以黄河,西以运河,东以大海,北以减河,设长围以困之,就地圈制。郭松林、杨鼎勋、宋庆、张曜等军,蹑踪而逐,大事可成。 左宗棠道:李兄业已剿除赖捻,自是胸有成竹。张捻鉴于赖捻之灭,昼警夕惕,一闻围扎,即拼死力冲突,飙疾如风,转瞬即逝。若不尽遣游师蹑踪追剿,贼复伺机窜扰完善之区。 李鸿章道:左公真乃心细如发也。鸿章意,北段,可由潘鼎新鼎军、崇厚之洋枪队联合护守,复掘沧州之捷地坝,引运河水入减河,水、军并用,严扼张捻北上;南段,严密封锁黄河各渡口,北岸船只,一律调至南岸,由山东官员带队把守;东段,严禁渔船下海,防贼渡海窜溢;西于张秋,引黄河水入运河,兼以淮军、鲁军、皖军分段防守;为防患于未然,左公督率刘松山、郭宝昌等,严扼运河以西,为吾等诸军最坚强之后援。 左宗棠道:李兄胸纳山川沟壑,左某谨遵。 李鸿章道:最捷之法,乘黄河伏汛,缩地圈扎,以运河为外围,马颊河为里围,将西捻压缩于马颊河以南、徒骇河以北之狭长地带,坚壁清野,使贼无所食,尔后围而诛之,大事必成。 左宗棠道:将贼逐于马颊河、徒骇河一带,围而歼之,自是好事,然其地过于狭窄,务必防贼复溢。 李鸿章道:左公勿忧,贼乃强弩之末,再无余勇,纵溢亦无惧。涤帅来函,言已专奏遵旨派员驰赴合肥,催令刘铭传销假,迅赴直隶、山东军营。并沥陈:剿捻之师,谋勇以刘铭传为最,而劳苦疲乏,亦铭军独甚。念本年畿辅之警,若非去岁先灭任、赖一股,大局不堪设想。恳于寄谕中奖其勋谋而慰其劳苦,则天语一字之褒,胜于臣等函牍万万矣。刘省三至,张捻死期至矣! 左宗棠道:听闻尹隆河之战,乃刘省三失约在先,李兄明察秋毫否? 李鸿章道:尹隆河之役,吾已详询涤帅、沅甫二公,皆言霆军暴戾,且有金口哗变在先,况朝廷亦以功过相抵,并未深究,鲍春霆自愿开缺,孰能奈何? 左宗棠道:旁事勿论,霆、铭二军倘若并驾齐驱,捻逆早已完灭,焉有今日之事情。 张宗禹率西捻残军攻击天津不成,复又南下入鲁。时值夏末,阴雨连绵,黄河、运河、徒骇河河水皆涨。张宗禹驻足高唐,望水而叹:十年之前,天兄开芳北伐无成,战殁于此;莫非吾等复又复重此道?吾命由我不由天,大军速越徒骇河,逃出升天。 左宗棠查观战局,奏曰:逆贼无力得逞于南,必仍肆志于北,若静待贼至,必然措手不及。臣与刘松山、郭运昌、喜昌马步数军,虽暂时分担减河、运河之防,兼资休养,但分析贼情,不久必然北窜,还可变围追之军为拦头横截,对于剿局不无帮助。 慈禧太后闻奏,怒曰:围追堵截月余,西捻尚未荡平,现一月限满,仍复奔窜自如,左宗棠、李鸿章追截无力,两皆交部严加议处,著授盛京将军都兴阿钦差大臣关防,驰驿前往督剿。 李鸿章接旨,不以为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皇太后安知鲁地战事!京师距此,六百里之远,都兴阿未至,张捻或已自毙,传吾军令,刘铭传总统追剿围堵大军,务必灭张贼于鲁北之地。 西捻军囿于鲁北,野无所食,屡突不成,辗转两月,其境倍窘。8月上旬,张宗禹等突围至德州桑园,强渡运河不成,遂由高唐、博平疾趋东昌,半途与刘铭传、郭松林、潘鼎新、宋庆、张曜部遭遇,几番厮杀,两千西捻残军大部战死,张宗禹悄穿徒骇河,突围而出,查点人马,仅余一十八战骑。 张宗禹叹:吾等由秦入鲁,乃为援救遵王矣!事权既一,千里连营,秋高马肥,惟望一呼而渡;不意既阻于黄河,复厄于秋雨,天时地利同时失之,此乃事之突如其来者,非尽于谋之不预也。 众人齐呼:此生已矣,十八年后,再附梁殿麾下,杀妖斩魔。 张宗禹道:路未穷尽,此生未了,诸位兄弟且再随吾,入豫赴川,重整天国。 张宗禹言罢,督率18战骑,连夜奔走,三更时分,摸入荏平境内一村落内,倶寻地酣睡。 翌日清晨,众人梦醒,独不见梁王身影,寻遍四野,徒骇河边,仅余其双履。 西捻军灭,李鸿章速即上疏:官军业已全歼西捻匪众,贼首张宗禹亦已投水自毙,微臣谨将大概情形,先行驰奏,以慰宸廑,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 赖、张二捻皆灭,两宫喜泣,速谕内阁,赏还李鸿章黄马褂、双眼花翎,赏加太子太保衔、协办大学士,补授湖广总督;赏加左宗棠太子太保衔,撤销历次处分,与丁宝桢、英翰等一并交部照一等军功议叙。 左宗棠接旨,甚忿,不以淮军歼贼为然,亦不上奏请功,以生要见张贼宗禹之人死要觅张贼宗禹之尸,督军四出,多方搜剔。 李鸿章怒气冲天,致函曾国藩:此次张捻之灭,天时地利人和实兼有之,袛一左公龁到底。其人阿瞒本色,于此毕露,不知胡文忠公当日何以如许推重也。 鸿章函罢,复再上疏:捻逆倡乱已历十数年,虽未多据城池,其善攻善守亦不及粤匪,而剽悍善战实过之。 现任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接办年余,谋定后战,虽未立见速效,而长墙围制之策,实已得其要领,臣得变通尽利以竟全功,实自曾国藩开之。且自回任后,事事与臣和衷共济,筹饷筹兵不遗余力,忠恳之诚无间去留。 现幸仰托圣主威灵,中原底定,可否分别加恩以慰忠荩?此外凡剿捻以来文武大员,诸色官吏,因公牺牲,为国捐躯,没于王事者,可否饬部查明一律推恩,用广皇仁而作士气。 慈禧太后接奏,道:曾国藩筹办淮军后路军火,俾李鸿章等克竟全功,加恩赏赐曾国藩一云骑尉世职,著交部从优议叙。 恭亲王奕訢道:洪逆荼毒江南十余载,掠夺无数;金陵城破,却无一丝资财,市井小儿,亦不言信。 慈禧太后道:发、捻二逆完灭,论功行赏,曾国藩独占鳌头;速谕内阁,曾国藩著调补直隶总督,两江总督著浙江巡抚马新贻调补。 慈安太后道:马新贻虽随袁甲三剿捻,然战功平平,可否震慑伏莽? 慈禧太后道:发、捻皆灭,太平之世,无须打打杀杀;速传马新贻进京陛见,本宫要面授机宜。 曾国藩接旨,亦多感慨,致书李鸿章曰:自去秋以来,波澜迭起,疑谤不摇,宠辱不惊,卒能艰难百折,了此一段奇功,固自可喜,德力尤为可敬。此次北就疆圻,责重任巨,忧喜叠加。 西捻军完灭,朝廷赏赐甚优,左宗棠闷闷不乐。 刘松山等一再恳劝。 左宗棠道:剿除张捻,乃吾皇恩赐极大之重任,奈何屡失战机,到头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刘松山道:戎马倥偬,战事无常,左帅已尽全力矣。 左宗棠道:以河圈制,游师追剿,本吾与李鸿章既定之策,然李氏以统军之权,尽遣淮人角逐,吾师惟有作壁上观,望贼兴叹。吾非伸秦师而抑淮勇,然李氏前后所为,确属好大喜功,矫揉造作。 是日,左宗棠再奏:伏思逆捻乘冰桥过山西,臣疏于筹划思谋,咎无可辞;追贼于山西、河南交界,未能早日完事;待贼逆窜扰山东,窥探天津、直沽,臣且防且剿,又未能于限定之日歼灭逆贼,臣之调度无方,已可从中窥见一斑,伏乞皇太后皇上收回成命,则臣稍收忧愤之心。 两宫接左宗棠奏章,又谕:左臣千里追剿,劳苦功高,着毋庸议。陕甘军务紧要,左臣宗棠务必统率刘松山、郭宝昌、喜昌等军,由晋渡河入秦,节节扫荡鄜州、延安、绥德、榆林等处茴匪;左臣入秦之前,先行进京陛见。 |
第一百八十章 左宗棠陕甘平乱(1) 1868年9月24日,左宗棠入京觐见,拜叩礼毕。 慈禧太后道:张宗禹逆匪,溺毙否? 左宗棠道:启禀皇上皇太后,生未见人死未见尸,似石沉大海,万难寻觅。 慈安太后道:昔日金陵光复,众人皆喜,惟左卿秉持己见;事后查证,伪幼逆主果然窜溢。左卿临事谨慎,绝无附会,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吾大清幸有左卿也。 左宗棠道:启禀皇上皇太后,人臣之谊,为国分忧,为民除难,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请皇太后宽限时日,臣必将张逆捉拿归案。 慈禧太后道:左臣刚正不阿,大清之福也!张捻生死,左臣毋须挂牵,丁宝桢、英翰、李鹤年等自会密查,这陕甘民乱,秦官多言,以汉制茴,护汉抑茴;左臣以为如何? 左宗棠道:启禀皇上皇太后,微臣以为,汉茴番民,同属国人,不论汉茴,只分良莠,除暴安良,河清海晏。 慈禧太后道:剿抚并施,柔中带钢,惟左臣做的。发逆灭后,捻逆四年亦灭,这茴逆之乱,三年可否平定? 左宗棠道:启禀皇太后,关陇迢遥,粮饷难继,非五年不能办。杨岳斌、穆图善、刘蓉、曹正绾、陶茂林等,屡因缺饷致败。 慈禧太后道:即是缺饷使然,左臣务必与户部及各省督抚,多方协商,广筹银两,切勿复重杨、刘、曹、陶等前车之辙;左臣兵进陕甘,务必由东而西,力顾晋防,切勿致匪窜溢,复扰京畿。此行注定波澜横生,万望左臣好自为之。 左宗棠道:启禀皇太后,刘蓉与乔松年两不相合,所部楚军三十营,统将无专主,士无战心,为贼所乘,遂至灞桥惨败。刘蓉指挥不当,罪无可绾;乔松年供给迟缓,贻误军机,亦属可恨。 慈禧太后道:灞桥兵败,乔松年弹劾刘蓉军纪隳坏,留陕无益;刘蓉反劾乔松年不懂戎机,处处掣肘。疆圻重臣不思鼎力携手,反而阋墙苟且,安能有胜!陕西乃大清西陲重地,左臣以为孰人可堪重任。 左宗棠道:启禀皇太后,甘肃按察使刘典,咸丰元年,即以县学生员,投身戎行,此人格致正诚,才可匡时,气能盖世,可担大任。 慈禧太后道:左臣之言,字字珠玑,速传上谕,陕西巡抚乔松年屡病乞假,著准回籍休养;陕抚一职,着由甘肃臬司刘典暂行署理。陕甘民乱,已历七载;多隆阿、都兴阿、杨岳斌、穆图善、刘蓉、乔松年等屡剿不灭,确属棘手。左臣以钦臣之职,总领陕甘军政民务,务必携手署督穆图善、署抚刘典等,竭尽全力,捕获叛亡,诛斩贼盗。 左宗棠领旨谢恩,即率西征大军,由冀入豫,取道孟津,横渡黄河,1868年11月26日,抵达西安。署理陕西巡抚刘典、甘肃提督高连升、道员黄鼎等闻讯即至。 左宗棠道:吾自京师移督关陇,有代为忧者,有快心者,有料必了此事者,有怪迟久无功者,吾概不以介意,天下事总要有人干,国家不可无陕甘,陕甘不可无总督,一介书生,数年任兼圻,岂可避难就易哉。 刘典道:左帅通晓戎机,无不了之事情;然即重剿匪,复念民事,又治善后,再集流亡、举屯牧、恤伤亡等,皆耗银甚巨,诸军旧欠各饷,亦是庞大之数;敢问左帅,此次自京师返旆归来,吾皇可否赏足银两? 左宗棠道:饷乏兵疲,最顽之症也,今且勿议!董福祥本事转掠,其纷窜在意中。全局必须自东北入手,先平董逆匪部。吾即咨饬陕安镇总兵雷正绾,务必严守平凉、固原一线,力阻董逆西窜之路。 刘典道:左帅之先捻后茴,最后围诛董逆,变乎? 左宗棠道:由秦逾黄河入晋犯京,远乃李自成,近则张宗禹。董逆福祥裹挟二十万众,西及绥德,东至固原,南起延安,北达伊克昭盟,纵横千里,其若东窜入晋,殃及京师,为害最巨,必先除之;吾入秦之前,先令刘松山、张曜二部分屯晋之永宁、忻州,阻董逆东进之路,时机等当,刘张速即踏冰西进,围诛董逆。董志塬白彦虎与陇地诸马之茴逆叛军,散居四野,貌合神离,剿洗董逆后,即可各个击破。 高连升道:启禀左帅,吾即率部北趋,围歼董福祥逆匪,开辟西进董志塬围歼白彦虎逆匪之通道。 左宗棠道:刘松山、张曜二部围攻董福祥,果目兄兵出宜君,总统中路,监视白彦虎以外,董福祥倘若南下,务必迎头截击,否即稍做牵制。董福祥者,误入歧途,不同诸马与白,此人剽悍勇武,好赈人急,且未妄杀,吾已饬告刘松山、张曜,对待此逆,剿抚并施。 刘典道:启禀左帅,董福祥与白彦虎、马化龙等皆为茴民,互为依恃,甚难驯化。 左宗棠道:克庵兄,今已擢升疆圻,切勿再言禀字。同治元年,陕甘之地,汉茴械斗,血流飘橹;董福祥广召汉民,组建民团,以卫桑梓。安化把总王霭臣恐其贰心,巧设鸿门宴,拘其于囚笼,复以沸水灌顶;董福祥侥幸逃脱,反杀王霭臣;官逼民反,弄巧成拙,即与白彦虎、马化龙、张宗禹等逆徒偶有勾联,亦属常情。咸丰元年,左某孤身窥探贼情,与翼逆石达开,亦是谈笑风生。 刘典道:左帅精熟方舆,晓畅兵略,刘典望尘莫及,莫言启禀,五体投地,亦不足惜。陕甘民乱,伤亡百万,各方仇怨深结,恐难弥合。 左宗棠道:董福祥倘若弥顽不化,即取其首,以儆效尤!传吾军令,大军兵分三路,刘松山、高连升、黄鼎分统北中南三路大军,分由绥德、宜君、宝鸡,由东而西,先北后南,步步裹击。 |
第一百八十章 左宗棠陕甘平乱(2) 道员祝垲进言:启禀左帅,查得游击丁太洋部,其下五百兵员,竟缺额一百四十余名,恭请左帅裁决。 左宗棠道:丁某太洋希图冒销钱粮,按律当斩。 刘典道:启禀左帅,战前斩将,兵之大忌;昔时丁太洋阵前倒戈,射杀汪海洋逆匪,功高至巨。 左宗棠道:有功已赏,有过必罚,猾贼兵痞,害群之马,左某弃之如敝履。 刘典道:咸丰三年,曾涤帅招募兵勇,朴实而有农民土气者为上,其油头滑面,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概不收用;咸丰十年,左帅初招之湘楚旧将弁,亦以勇敢朴实为宗。然连年争战,死伤枕藉,吃苦耐劳之兵源几绝,此后复招之徒,非市井无赖,即哥老、天地、白莲等会众帮徒。此等之众,心辣手狠,知利不知义,饷足尚可成军,否即殴斗逞强,公然哗抗。诸将无奈,偶有虚报兵额者,实为补粮饷之实缺;曾沅甫城破大索,鲍春霆所过残破如项羽,何也?攫取不义之财,只为提振军心也! 左宗棠道:军心邪者,如人身正气不足,邪气乘虚辄入,险症蜂起,变幻无端。然一旦真气内充,所患悉归乌有也。邪魔鬼怪不能逞于青天白日之时,亦同此理。主兵之人,惟有努力自修,正己以为正人之本。吾即上疏,恭请圣裁丁太洋冒销钱粮之举。 宗棠言罢,即疏:臣所部花翎游击丁太洋,自福建汀州投诚后,由军功从征闽粤,积功保升都司。 前年臣过九江,丁太洋坚请入营投效。上年随臣入陕,见其临阵奋勇,始令其募带一营,随臣赴直隶、山东剿贼,洊保今职。 该员初犹谨饬,西旋以后,渐形骄逸,不守营规。彰德会队以后,沿途察其队伍不整,似有缺额,因道途晓夜趱行,不便点验。 比抵西安,结营西关外,密饬总理营务处道员祝垲、李耀南按棚点验,竟缺额至一百四十余名之多。 比调集该营亲阅点名小操,无可掩饰。乃将该营官撤退,发交西安府看管,听候参办,该营勇额亦经补足,派员管带。 伏念花翎游击丁太洋,由投诚积功保至游击,充当营官,不知感奋图报,竟敢短缺勇额至一百四十余名,希图冒销钱粮。 虽月饷仅发至本年五月止,冒销之饷尚未入己,然贪诈情形,业经败露。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军律而警效尤!应请旨正法军前,以昭炯戒。 伏乞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是夜,宗棠再召高连升、黄鼎,私议哥老会之事。 左宗棠道:哥老会匪起于川、贵,盛于两湖。由军兴既久,若辈窜名伍符中,得以潜相勾煽,谓不入其会,离营必遭其劫杀也。吾等所募之勇丁,非市井无赖,即会众帮徒,其等之人,拉帮结伙,贪狠扰纪,守不能固,战不能克,二兄务必谨慎待之。 黄鼎道:启禀左帅,吾正苦哥老充斥,军令难以具禀。 高连升道:启禀左帅,末将营中之勇大半系哥老会中之人,不与会者寥寥无几。 宗棠叹曰:大敌当前,权且由之;剿灭茴逆,一并裁撤。 慈禧太后接左宗棠奏折,即发谕旨:左宗棠片奏游击丁太洋所部勇丁缺额甚多,意图冒饷。着即于军前正法,以肃军律。将此由六百里谕令知之。 左宗棠接旨,既将丁太洋斩首示众,复饬刘松山、张曜:哥老会匪,伏藏行列之中,不可胜防,不容不虑,仍希留意为要。绥德至宜君,宜君至宝鸡,皆六百里之远,三路大军甚难并驾齐驱。兵贵在神速,刘、张二部务必隐形遁迹,踏冰入秦,刘至绥德,张至榆林,分进合击,围歼董逆;势非不可倶栖,南、中二路,大张旗鼓,浩荡而行,遥为呼应。 广东陆路提督刘松山接令,留兵三千,护守东岸;松山亲率老湘营,自永宁横渡黄河,十二月初六日,甫抵绥德,身形未定,一伙部卒索饷不成,公然哗变。刘松山镇定自若,驰捕首逆百余人,立斩于军前。绥德守将、记名道员成定康触目惊心。 刘松山不以为然,道:兵丁哗溃,左帅早有嘱托,此等不足挂齿。涤泉兄率成信军,西进大理川,自南而北;吾率本部,北进折至小理川,由岔把沟自北而南,乘其无备,会师夹击,先毁大、小理川之逆军堡寨,而后乘胜直捣其老巢镇靖堡。 成定康道:董逆无备,必定四溢,东北榆林一带,甚是空虚。 刘松山道:张曜来函,翌日二鼓,其将督率嵩武军主力,由河曲踏冰入秦,进援榆林。吾等整兵理械,稍做歇息,后日一更开攻。 1869年1月10日,刘松山、成定康二部偃旗息鼓,悄临堡下。董军无备,一触即溃。刘、成二军南北对进,顺势掩杀,一战击溃三万余人,截获骡马三千余匹。 连日征战,粮资告罄,刘松山即令宰杀骡马,以解饥馑;刘、成二军吃饱喝足,星夜疾进,15日辰时,攻至隆腰镇,距镇靖堡一步之遥。 刘松山亲临阵前,督饬各部,枪炮齐轰。半日时间,击破外围十余处堡寨;隆腰镇岌岌可危。 清军势如破竹,半月狂飙五百里,连破二道防线,董福祥胆战心惊,谓部将李双良、高万全道:镇靖堡虽极为坚固,然清妖开花大炮更利,死守必破;吾等兵分二路,东西兜奔,游动击敌,以保镇靖堡及靖边城垣。 董福祥言罢,连夜遁出镇靖堡;其父董世猷年老体衰,行走不便,百呼不应,遂率余众跪降。 刘松山闻讯,亲至招抚。 董世猷乞曰:各股徒众叠蒙截获,其畏诛者,或向榆林、米脂一带,或向延长窜溢。董福祥随身三四千人,未知窜向何处。已遣人前去唤回,禀恳宽限数日。 董福祥东进榆林,中途被成定康、张曜二军前后夹击,折损甚巨,眼看即溃,董福祥一不做二不休,手持利刃,前锋血拼,直至退至刘家下坞,方才稳住阵脚。 董福祥道:此地距黄河不足十里,汾州一带素产大米,有粮可因,冰桥既成,由秦赴晋如履平地也。 幕客张俊劝曰:启禀董帅,吾辈练团,为贼所迫耳,遭逢岁旱,流落至此,为何又因以扰民,后世来人,孰能谅之。 董福祥犹豫不决之际,沣西举人柏子俊受刘松山委托,前来劝降。 柏子俊道:董将军之父及李双良部业已归降,董将军之妻儿老小亦被善待;董将军若再固执己见,即将臻于穷途矣。 董福祥道:建堡寨以保百姓安居,设里局以减民众力役,迁徙茴众,开科取士等皆柏先生倡议,亦为左帅采纳,亦吾念想所在;事既至此,夫复何求! |
第一百八十章 左宗棠陕甘平乱(3) 董部归降,左宗棠大喜,亲召刘松山、董福祥,帐前训话。 左宗棠谓董福祥道:吾即上疏吾皇,由尔于十万归附者中,遴选精壮三千,组编董字三营,归属刘松山麾下。 董福祥道:多谢左帅厚爱,此后逢战,董某必定挺枪跃马,赴汤蹈火,前锋搏杀,以赎前愆。 刘松山道:启禀左帅,吾即督饬北路各军,西进董志塬,围歼白彦虎逆匪。 左宗棠道:连月征战,兵疲将乏,速传吾令,南、中、北路各军,歇息旬月,再行进击。今接探报,湘楚新募之勇,业已入豫;寿卿仁弟速率亲兵,南下接收。寿卿年已三十有七,听闻聘妇未娶者二十余年,欣闻妇家送女至南阳已两年余,寿卿行抵洛阳,于募勇未到之暇,克期完婚。 刘松山道:启禀左帅,汉将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松山功未成名未就,何以为家? 左宗棠道:此乃吾之军令,务必遵行。昨日吾已上疏吾皇,圣旨不日即至,尔敢逆旨乎?人生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速速退下,轻装简从,南下入豫,接勇纳妇。 刘、董别后,刘典进言:启禀左帅,去岁董志塬大旱,白彦虎逆匪缺粮少资,刘松山北路各军再鼓余勇,会合中路高连升部、南路黄鼎部,乘胜并进,一击致胜。 左宗棠道:八百里秦川,不及董志塬一边,吾何尝不知!近年粮饷,惟四川、两江协拨最多,然自骆公逝后,涤老复又升任直督,遂不尽人意矣!闽浙本乃吾等发迹之所,然自吴棠督任,闽浙之协饷,一拖再拖;吴棠其人,顽固守旧,屡言福州船政未必成,虽成亦何益?去岁,吴棠又与粤督瑞麟联劾蒋芗泉任性不依例案,芗泉被逼辞去粤抚,吾两广之协饷,几近于无。今岁,吴棠复又履新川督;此人政绩寥寥,战功几无,然其通天入地,无所不能。 刘典道:云贵总督刘岳昭弹劾吴棠纵容仆从索取馈赠,朝廷亦以此案关乎大员贪赃并边防要务,亟应彻底根究;如此一来,吴氏之川督圻任,亦如蜀道之艰难。 左宗棠道:刘岳昭亦如吾等之湘人,剽悍刚正,然以索馈之名,弹劾督、抚,甚难成功;川蜀之协饷,不必指望。饷银已累缺七八月之久,此物久缺,必出乱兵;速饬各部,密查会党头目,多给川资,就地遣散,怙恶不悛者,密审以后,即行斩杀。 刘典道:逆匪一十八路,麇集董志塬一地,互不统属;吾等进击,愈早愈好。 左宗棠道:一月之内,曾国藩、胡雪岩等筹措之饷银必至,届时三路大军整装齐进董志塬,围歼各路逆匪。秦陇民乱,伤亡百万,罪魁祸首,虽非白彦虎逆匪,然此逆之凶残暴戾,旷古烁今,无出其右者。 刘典道:苍天不怜穷苦,视万民如草芥矣!陕甘民谚:同治五年三月间,杀气弥漫天;十余万人一朝尽,问谁不心酸。桃含愁兮柳带烟,万里黄流寒。阖邑子弟泪潸潸,染成红杜鹃。清歌一曲信史传,千秋寿名山。碧血洒地白骨撑天,哭声达乌兰。 左宗棠疾首蹙额,道:魏晋南北朝时,五胡乱吾华夏,事后惟有羯人被诛族,何也?残暴至极,无人敢怜!传令三军,今后逢战,如逢白彦虎逆厮,杀无赦斩立决!绝不允其乞抚。 清军攻破镇靖堡,收附董福祥,进逼董志塬,白彦虎惊惧,急召崔伟、马正和、禹得彦、马长顺、杨文治等商议对策。 白彦虎道:清妖势大,汹汹逼近,是战是撤,亟需定夺! 崔伟道:可有和路?如镇靖堡之董福祥。 白彦虎道:庆阳、宁州、镇原、平凉等,阖城之内累累之白骨,尔等没拔刀乎? 众人默然。 白彦虎又道:去岁春荒,饥民遍地,粮乏已极,吾已遣骑四出,自延以达千陇,冒死掠食,无日无之,然劫获甚少。金积堡教主供给之粮食、洋枪、火.药等,只不过杯水车薪;迁延时日,人即不攻,吾自溃矣! 马正和道:马化龙教主有言,董志塬乃金积堡门户,门户大开,金积堡危殆! 白彦虎道:董志塬易攻难守,粮资匮乏,不日即破;塬上老弱病残,二三十万之众,恃何而生?吾意北徙金积堡,会合马化龙部,并力拒敌。马化龙乃哲合林耶教主,吾等非其门下;大敌当前,无奈为之。 马正和道:无有别方,只能如此矣! 众人亦附。 白彦虎道:战事急迫,吾即率本部,护佑老弱辎重先行;崔伟、马正和二兄各率一军,择地设伏,守护后路;吾即遣游骑数百,直出泾河两岸,游击惑敌。 1869年3月下旬,一股茴骑径出董志塬,奔袭邠州,有南下八百里秦川之势。左宗棠不敢怠慢,急饬高连升、雷正绾、黄鼎、马德顺各部,分进合击,进剿董志塬。 雷、黄、马得令,分出固原、邯州、长武,悍然而击。 茴军不敌,节节败退,老弱辎重,因人马众多,不能疾走,被围剿,杀毙、饿毙及坠岩落涧者,不计其数。 四日时间,攻陷董志塬,左宗棠正自欣喜,探马来报,高连升一军,有兵哗变,高与总兵黄毓馥、营官贺茂林等,皆被戕害。 左宗棠大惊,亲率本部五千人马,驰赴宜君平叛。刘典闻讯,亦率一彪人马飞速赶至,两相携手,斩杀叛军千余;宗棠不解其恨,将首犯丁玉龙、邬宏胜、朱得魁、将宏高、石文科五人,亲手加刃毕,复将五犯尸首磔诛,刳心致祭。 三日之后,宗棠愁绪平定,方上疏曰:二月初旬,甘肃提督高连升因各营收留外来游勇甚多,中有哥老会匪藏匿,遂饬各营哨严察惩办,勒令首悔。 有前营亲兵丁玉龙畏罪倡乱,簇各营之入会者,勾结茴逆,约于十八日入犯,因而举事。 适高连升追捕丁玉龙甚急,丁玉龙潜入左营,与左营差官邬宏胜、哨长朱得魁、将宏高、石文科等,于二十日夜三更时,以索饷为名,致有此变。 叛逆起事五日,即被平定,除阵斩千余以外,其余主犯陈恒贵、黄启昌、邓得胜、熊毅贵、熊兆祥、匡世民、黄秀成、张连芳等皆被擒获。 甘肃提督高连升,不幸为叛逆戕害,恳恩照提督阵亡例议给恤典,加恩赐谥,并宣付史馆立传,以彰战绩。 同时遇害之提督衔湖南补用总兵黄毓馥、总兵衔补用副将贺茂林、花翎同知衔浙江补用知县谢春生、四川补用副将高莫举、守备吴学玉、千总余勇福、把总朱从云、监生方甫臣等,均恳恩饬部照原阶原资议恤,并请旨准其附祀高连升专祠。 其未变之前后两营,该归李辉武统带,丁贤发、桂锡桢所收之一千五百名分为三营,以两营归丁贤发,一营归魏光焘统带。 其周绍濂、张福齐所收之六百余名,即令分补缺额。 |
第一百八十章 左宗棠陕甘平乱(4) 湘军哗变音讯至京,阖朝皆惊,御史宋邦僡即刻奏请裁撤高连升、刘松山之老湘军,以绝后患。 慈安太后道:杨载福、雷正绾、曹克忠、陶茂林等皆因溃兵致败,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恭亲王奕訢道:启禀皇太后,自古至今,未闻有屡胜被裁之军。左宗棠之湘勇,两战皆胜,频摧强敌,屡复陷地,奴才以为不可遽裁。 慈禧太后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未必止于草莽之间。湘楚之军,自鲍春霆起,屡屡哗变不止,不可不防,务必严防。江淮之军,未闻哗溃之部;刘铭传之铭军、郭松林之武毅军、周盛传之盛军,久驻一地,无所事事,必自萎靡。左宗棠倘若不能驭军,李鸿章亦可北上西顾。 奕訢道:启禀皇太后,临阵换将,已是兵家之大忌;战仗即开,更不可轻言易帅。左军气势正盛,烦请皇太后复再察观时日。 军机大臣文祥亦附。 慈禧太后道:罢了罢了,曾国藩驻札保定,近在咫尺,速询其意。 文祥复言:启禀皇太后,陕甘署督穆图善、署理宁夏将军金顺、绥远城将军定安,现正于秦陇前防,与逆缠斗,战地诸事,三人身临其境,必定烂熟于心。 慈禧太后道:穆图善、金顺二人,从多隆阿南征北战,军功累累;昔日,河西一带寇氛日炽,绥远城将军定安筹饷练兵,部署守御,军声大振,寇闻风而去。此三人者,皆能臣悍将也。速传密诏,陕甘诸将各军,如有不法情事,三臣务必如实奏禀。 曾国藩接旨,急召赵烈文商讨。 国藩道:营中兵勇结盟一事尤为莫大之患,近年以来,各营相习成风,互为羽翼,抗官哗饷,皆由于此。然起因皆因缺饷,两宫若不切实督促,实乏遏制之良法。左帅无银,凶多吉少。 赵烈文道:恩师可有良方保吾潇湘之师? 曾国藩道:老左连胜,暂且无恙。老左即败,吾必死保。曾左一家,唇亡齿寒,老左一倒,湘军完矣!湘军裁撤,吾等皆为俎上之鱼肉,尔不见,两江新督马新贻正于金陵编练五营马军,此人磨刀霍霍,剿匪乎? 赵烈文道:西宫之独断,果然老辣。 曾国藩道:金陵城破,无一丝银两,尔信乎?吾若西宫,亦必严查。 赵烈文道:恩师可有破解之方? 曾国藩道:年初进京陛见,打点猪狗畜类,耗银甚巨;朝无君子,人事偾乱,恐非能久之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吾即致书左宗棠,严格约束麾下之余,务必挥师疾进,平定秦陇,切勿贻人口实,横生波折。两江新督,其若难得糊涂,自是其乐融融。 国藩言罢,上奏曰:启禀皇上皇太后,疖藓之疾,不足为虑。高连升、刘松山二部于陕西宜君、绥德两处有溃变之案,实因军士久役所致。该军剿办得力,锐气未减,未可遽议撤遣。 慈禧太后接奏,即下谕旨:陕省各营,旬日之间,勇丁两变,殊属不成事体。左宗棠身统师干,责无旁贷。应如何整顿营规,抚驭将士,预筹弭变之方,务当悉心筹划,以固军心而杜后患。 左宗棠接旨,嗟叹不已。不日,又接曾国藩告诫文书,宗棠忽如醍醐灌顶,急召众将,议攻金积堡。 宗棠道:首攻镇靖堡,次攻董志塬,再攻金积堡,而后返旆逐陇,即定之策,循序而进。金积堡背倚黄河,灵、秦二渠环绕其外,青铜峡扼锁其南,周遭堡寨林立,易守难攻。吾令,刘松山部,速沿镇靖堡西进,首攻灵州、吴忠堡,扼金积堡以北;张曜、金顺二部,泅渡黄河,自石嘴山南下,断贼渡河遁逃之念;雷正绾、黄鼎二部由固原北进,封堵金积堡南路。各部分进合击,旬月之内,务必会师于金积堡城下。 刘典道:启禀左帅,去岁,马化龙已接受陕督穆图善招抚;吾军此刻攻击金积堡,名似不正。 左宗棠道:何止去岁,同治四年,马化龙之宁夏茴部亦已接受朝廷招抚,马亦以提督衔记名;然马化龙杀戮成性,反复无常,切勿轻信!吾军以追剿陕茴逆匪名,并力挺进;马化龙之宁夏茴部,倘若阻扼,即行击杀。 刘松山得令,即遣一部,佯攻花马池,松山自率主力,狂飙西进。 清军大举入宁,哲合林耶教主马化龙急召白彦虎、崔伟、马正和等商讨对策。 马化龙道:左宗棠三路大军,120营悍兵即将兵临堡下,诸位可有良策御敌? 白彦虎道:无有别方,惟死战耳! 马化龙道:左宗棠晓畅兵略,尤善审机,吾等死战不退,祸殃全族! 马正和道:教主统理宁郡两河十年,屡御强敌,必有良方消弭祸患。 马化龙道:吾等坐守陕、甘、宁一隅,兵寡民贫,甚难长久坚持,以战促和,最佳之方。诸位速率秦地茴众,依托寨堡,坚扼左军之攻势;相持日久,吾再出手劝和。速传吾言,清军此来只为追剿秦地茴众,甘、宁茴众,自可安居无恐。 白彦虎道:教主视吾秦地茴众为草芥矣!吾等全皆战死,可保甘、宁茴众之全? 马化龙道:尔知军机乎?为何出此狂言?陕、甘、宁之茴众,本乃一家,吾乃哲合林耶教主,无时无刻不考虑全族之安危,即乃灭族,亦吾先亡! |
第一百八十章 左宗棠陕甘平乱(5) 刘松山、董福祥率兵北进,沿途各寨堡民众摇旗鼓噪、列队示威,甚者开枪放炮。 刘松山无奈,速即晓谕:大军此来,只为剿洗陕西匪众。甘、宁茴众,速自左肩至右肋斜系草绳,以便识别;甘、宁各民,务必安分自保,切勿妄生事端,惹火上身。 董福祥与诸马及白彦虎等周旋多年,深谙内里,急闯中军大帐,恳切道:刘公初至,不晓茴情,陕茴白彦虎等乃老教,甘茴马化龙等是新教,新老宗旨不容,相触犹如水火;然官军莅临,则携手相拒,无复有新旧之分。且陕茴白彦虎等久经疆场,马化龙藉借其力,虚与周旋,郭家桥各堡,并非白彦虎等强逼盘踞,此乃马化龙之特意遣派,希公留意为要。 刘松山道:马化龙去岁归附,已乃大清命官;其不发难,孰敢用强!白彦虎、马正和、崔伟匪部,皆乃陕茴,务必剿洗。 1869年8月6日,刘松山督率老湘军,横扫郭家桥之陕西茴众,荡平二十余堡寨,一路滔滔,进抵灵州城下。 松山打马出巡,但见余晖斜照,落霞摇曳于芳草萋萋之地,农人耕作于阡陌纵横之野,天地恬静,一片蔚然。 松山叹曰;塞上江南,名不虚传;马殿魁者,谦谦君子,既不妄杀,亦促和睦,真桃花源人也;八百里秦川,百千处陇原,难觅此处静土。传吾军令,此城以抚为要。 马化龙闻讯,急饬马殿魁部让城撤防,借以示好。 翌日,马化龙亲至湘军大营,谓刘松山道:陕西茴众,早有归附朝廷之意,已经禀报署理陕甘总督穆图善大人饬办。 刘松山道:兹事体大,吾即禀报左帅知悉。 马化龙别后,董福祥进言:诸马及白彦虎皆乃反复无常之徒,此为缓兵之计。灵州即得,务必遣两营悍军屯驻。 刘松山道:吾军势大,贼胆已破,一哨兵马即可守护灵州城垣。; 此后三日,湘茴二军偶有零星冲突,但大局尚安,第四日,马化龙又至,道:陕茴言行相悖,反复无常。其求抚者,引领而待命;其凶悍者,犹涉险而跳梁。近扰宁、灵及中卫地面,远及恩和、石空等堡。 刘松山道:无妨,吾即带兵清剿。 次日,刘松山督率主力,倾城而出,直逼吴忠堡而来。 马化龙见状,再至军前,道:陕西茴众一律求抚。 刘松山进退两难,犹豫之间,千余茴骑突袭后路,杀兵抢银,重占灵州城。马化龙亦令掘开秦渠,放水灌淹。 湘军深陷泥潭,进退不能,几入绝境。 左宗棠闻讯,急饬雷正绾、周兰亭、金运昌等,分进合击,驰赴金积堡,以解困局;张曜、金顺二部,速由石嘴山南趋,抢占黄河渡口,佯做渡河之势。 绥远城将军定安、陕甘署督穆图善皆以刘松山扰乱和局,贻误秦陇,上疏弹劾。 定安疏曰:刘松山一军于灵州城北,不分良莠,肆意杀戮,以致降众疑惧,陷城掠粮。其窜踞上八堡一带陕茴,仍旧往来骚扰,昌贵等堡茴民亦叛,平罗十八堡茴众并至贵昌处,有欲先占宁夏郡城之谋。 穆图善疏曰:忽接马化龙函开,提督刘松山带领大兵突抵吴忠堡,率行枪杀,有不分良莠之意,致已降伏民众,顿生猜疑,聚众滋事,该绅无奈,遂邀请胡昌会仍回金积堡商办。 胡昌会正拟前往,又闻陕甘民众麇集金积堡,有与大军接仗之意,尚不知大局如何,呈请核办前来。 臣查左宗棠派刘松山一军由北进逼,原系追击董志原窜贼,免致蔓延为害。 该署总兵胡昌会所请各该头目倶愿投诚,固难保非势穷乞降,藉缓我师,惟查灵州绅民马化龙本系营弁,自宁夏郡城失陷,被逆匪马兆沅遏胁,致灵州复行变乱,其时尚知约束金积堡民众,不许出外滋事,事先向雷正绾、曹克忠两营求抚。 该绅交银交粮后,曹克忠带兵进扎滚泉,该绅恐民众疑惧,上禀谏阻。曹克忠等不从,致陕西民众拼死抗拒,大挫兵威。而马化龙仍劝谕本堡民众安静待抚,并设计将马兆沅杀毙。 追臣奉旨督办军务,该绅复具禀乞诚。初次捐修渠工银八千两,米十五万斤,并呈缴器械马匹多件。嗣该绅安缉地方,保卫民众,劝导匪众投城,擒斩叛乱陕匪,曾蒙恩赏加提督衔,是马化龙之深明大义,矢志靡他,证之前事,已可概见。 今官兵行抵吴忠堡,如果率行枪杀,则金积堡与灵州均唇亡齿寒,自不免群生惶惑,铤而走险,势所必至。 臣不敢谓宁堡已降之众皆良民也,但无事之日,善者相安,恶者自隐受其制,若兵自外来,事起仓促,居民不知其意之所在,善者不免惊疑,恶者亦必图一逞以自快,彼时各头目如马化龙等虽可信其立志坚定,而教下之人多情急变生,必致理喻势禁,两为束手,即能大获全胜,而已上干天地之和。 若官军稍有不利,匪氛四起,则东路未定之盐、固,西路已抚之肃州,皆成变局。 臣以为,马化龙宜抚不宜剿。刘松山进逼吴忠堡,即为滥杀无辜,激其走险,恐难收拾。 左宗棠剿而后抚,亦未必能坚固民众之信。臣虽将交卸,不敢知而不言,除飞饬胡昌会督同马化龙仍行妥为开导弹压本地民众,毋得妄起猜疑,并确探北路进兵情形,另行奏报外,为此附片密陈。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丁宝桢诛杀安德海 秦陇戡乱各方剿抚未定之际,京师宫闱,却是另一番天地。 这日早朝过后,慈禧太后甚是愁闷。 总管大太监安德海见风使舵,几番谄媚,西宫皇太后笑颜如花,道:世人都如小安子,人间何来这无妄之烦恼。 安德海道:皇太后为天下苍生操碎了心,奴才该死,不能为皇太后分忧。 慈禧太后道:前年,本宫联络东宫,革去奕老六议政王一职,无理无由,莫须有也!奕老六无恨乎?宫中盛传,先皇临终密授遗诏,说是本宫安分守己则已,否则东宫即命廷臣传遗命斩杀本宫,真否? 安德海道:禀皇太后,宁信其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胜者为王败者寇,自古一理。 慈禧太后道:东宫与奕六,不同于肃顺八逆,不可用强,小火炖肉慢慢熬煎。垂帘辅政,本属无奈,皇儿束发,典学既成,即行撤帘,这归政之期愈来愈近矣!本宫宁愿奕六朝堂咆哮,亦如肃顺叛逆;本宫即可大加惩治,为皇上去一大患。 安德海道:禀皇太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宫与奕六,不可过虑。惟吾皇万岁,近日来,愈发放浪形骸,愈发不受皇太后管束。 慈禧太后道:平日里,本宫对皇上严苛了些,爱之深责之切矣!皇上不念本宫用心之良苦,却与那东宫,愈发亲密;外人无知,以为人家乃皇上至亲矣。东宫偶行一事,天下莫不拍手称颂。是福是祸,甚难参透。 安德海道:禀皇太后,但能为皇太后分忧解难,奴才舍得一身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慈禧太后道:去岁冬至,小安子大婚,大操大办,极尽奢华,无人说三道四,正常乎? 安德海道:禀皇太后,奴才纳妇,宫规无禁,旁人不便言他。大清钦定宫中规例,奴才等级不过四品,非奉差遣,不许擅出皇城,违者杀无赦。吾皇大婚将至,奴才即下江南,以为宫中置办婚礼物资名,为皇太后一探究竟。 慈禧太后道:小安子奉本宫差遣,看哪个敢阻!前朝顺治、康熙二爷十四岁即已亲政,皇上亦已十四岁矣,尔行前禀报一声,免生误会。 1869年七月初六日,安德海率随从三十余,乘船数艘,自通州沿运河南下,二十日时间,抵达山东德州境内。 德州知府急欲禀报山东巡抚。 幕客急止,道:安德海只手通天,不可不防。大人夹单密禀,例不存卷,骑墙之姿,进退自如。 山东巡抚丁宝桢闻悉,速即上疏:安姓太监即日入鲁,所乘之船,船头插有奉旨钦差采办龙袍字样大旗,旗上又有一小旗,上画一日形,一三足鸟,船两旁有龙凤旗帜,船上还陈龙衣一袭,女乐成队,品竹调丝;所带男女,对龙衣跪拜,两岸观者如堵。 臣查,我朝列圣相承二百余年,从不准宦官与外人交结,亦未有差派太监赴各省之事。万一钦命太监外出,亦应明降谕旨并部文,且携传牌勘合地方;安姓太监身无信物,所用龙袍旗帜、女乐等皆为御用禁物,实乃违制妄用。 官竖私出,非制;且大臣未闻有命,必诈无疑。微臣不敢大意,即饬属下德州、东昌、泰安各州县一体跟踪查拿。 丁宝桢奏章抵京,恭亲王奕訢即刻进宫面圣。。 慈安太后看过密折,道:御史贾铎,曾奏太监妄为,请饬速行禁止,方可杜渐防微;此太监,即安德海也。去岁,御史德泰,奏请修复圆明园,内务府库守贵祥拟于大清各地,按户、按亩、按村鳞次收捐,筹措款项;据说亦乃安德海授意,如言为真,此乃干预政事也。 恭亲王奕訢道:此人纳贿招权、肆无忌惮,势焰骎骎乎埓魏阉矣! 慈安太后道:安德海目无宫规,理应正法!西后小恙,正于后宫小憩,速去告知。 同治帝却道:此曹如此,该杀之至!无须圣母皇太后烦心,速拟谕旨,六百里飞寄直隶、山东、两江,拿获安姓太监,无须再奏,即行就地正法! 东宫、亲王听得,一时无语,少顷,恭亲王笑曰:吾皇即开金口,孰人敢阻! 军机处得令,即谕:安姓太监擅离远出,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著山东巡抚、漕运总督迅速委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 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著曾国藩饬属一体严拿正法。倘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著严拿分别惩办,毋庸再行请旨。 鲁地这方,聊城东昌知府接丁宝桢查拿令,进退不能,驰骑烈日中,踌躇三日不敢动。 丁宝桢大怒,急饬总兵王正起率兵擒拿。 王正起得令,领兵二百,驰赴泰安,与泰安知县何毓福一道,将安德海等人拿获归案。 安德海被解押至济南,甚怒,谓丁宝桢道:吾奉圣母皇太后令,南下采买吾皇大婚用度,汝等自速戾耳! 丁宝桢道:即系奉差,何以并无谕旨及传牌勘合?又何以携带妇女、妄用禁物? 安德海形色方惶,俯首道:烦请丁大人速即奏报圣母皇太后,若获赦免,小的日后必有大报。 丁宝桢道:非吾不奏,圣旨今日甫至,言尔擅自远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着由吾等严密查拿,毋庸审讯,毋庸再行请旨,即行就地正法。来人,验明正身,推出问斩! 少顷,宝桢麾下亲兵踅回,点头示意。 宝桢大喜,道:安德海擅出京师,扰乱地方,死不抵罪,裸尸暴市三日,以儆效尤。 慈禧太后知悉,已是三日以后,太后黯然窃叹:此后再无知心人也! 翌日,慈禧太后又谕:安德海擅出宫闱,罪大恶极;随从太监六人、管家二人、所属镖客五人亦非无辜,著一并正法,随从家属二人、和尚一人、苏拉护军四人及为苏拉服役者一人,均发往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安德海在京家产,即行抄没;管家之太监,亦并处斩。 另,有关本案之上谕及丁宝桢结案之奏折编入现行宫中则例,以为后来者戒。 丁宝桢闻,叹曰:皇太后德音焕然,中外颔服。 宝桢喜庆之余,复上疏曰:兹经天语亲承,既遂瞻就之私枕,实辜率循之有自。惟有恪遵圣训,殚精血诚。于一切应办事宜,正己率属,认真经理,驭之以严肃,矢之以慎勤,用期物阜民安,在上酬高厚鸿慈于万一。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刘松山殒命马五寨(1) 慈禧太后观丁宝桢奏折,忽念安德海生前诸事,嗟叹之余,竟夕不眠,遂让管事太监寻来陕甘疆圻奏折,逐一研磨,翌日早朝,众臣议讨秦陇战事,慈禧太后道:穆图善、定安二臣言之有据,而左军确有肆意杀戮之举,众臣何意? 军机大臣沈桂芬上言:查观陕甘众疆圻之奏章,西北之乱局,皆乃哲合林耶教主马化龙幕后操纵;西北欲平,必平金积堡;金积堡之要在马,非左宗棠不能办理。 恭亲王奕訢道:穆图善、定安二人屯驻秦陇八载,亦属勤勉,然茴乱十年,死伤百万,未诛主谋,必遗后患,方今之计,抚局不可轻言。 军机大臣文祥亦附。 慈安太后道:秦陇逆匪盘根错节,十年不灭;瑛棨、胜保、多隆阿、杨岳斌、刘蓉、乔松年等前仆后继,然皆无力制止;左宗棠屡胜之余,偶逢波折,亦属常情。 慈禧太后道:怨仇宜解不宜结,穆图善、定安之言,亦属有据;六百里快马传谕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即刻协奏穆图善抚茴折。 曾国藩接旨,疏曰:此时西陲之任,倘左宗棠舍去,无论我不能为之继,即起胡文忠公于九原,恐亦不能为之继也! 当今多事之秋,未雨绸缪计,刘铭传一军护卫京畿,未可遽撤。该提督开缺回籍,其部将刘盛藻代领其军,尚能胜任,毋庸另派统领之员。 左宗棠观穆图善抚茴折,怒气冲天,速即上疏:马化龙阴险狡诈,天下共知。自灵州、宁夏西达西宁,南通河州、狄道,各茴民无不仰其鼻息。甘肃汉、茴二民杂居,先前本是汉多于茴,而今则茴多于汉。宁夏、灵州一带,周围数百里,几无汉民;灵州城中,汉民不过数家,其产业、妇女均归金积堡,老弱者死亡,壮丁则为仆役佣工。汉民之痛心疾首,又何怪如此!臣接灵州绅民禀告,惊惕不安。 刘松山为人,忠勇而明方略,当时诸将实罕其比。即如此次大捷,正奇迭用,他人得其一已为奇功,而所陈战状,语语切实,绝少矜张,亦可概见。 臣与曾国藩议论时有不合,至于识拔刘松山于凡众中,信任最专,其谋国之忠,知人之明,非臣所能及,上年曾举以入告。 李鸿章接旨,例行上疏,三言两语,不置可否。 是日,周盛传来访,李鸿章道:秦陇一隅,各路大员战和不定,而马化龙又极尽荧惑之能事,左宗棠恐已无能为力。 周盛传道:敢问李帅,吾淮部若出,可有制敌妙方? 李鸿章道:茴逆各自为战,散沙一盘;吾淮部兵足将悍,饷裕炮利,几战即定。 鸿章言罢,致书刘铭传曰:前接三月初五日来书,久无嗣音,未知踪迹何处?传言与李良臣等盘恒六霍一带纵饮张乐酣嬉淋漓,欲效信陵公子酗酒妇人自乐耶?鸿章以为,似宜多读古人书,静思天下事,乃可敛气而增定力,窃愿吾党共勉之。 如公之才识声望断非终老林阿者,及此闲暇陶融根器,后十数年之世界,终赖扶持,幸勿放浪自废为祷。 左帅由乾邠进驻泾州,甘军冗乱,几不可治,未治军何以灭贼,内意不得不暂属之,虑其老而踣也。 曾国藩、左宗棠言之切切,慈西太后殊属无奈,遂下谕旨:刘松山所部兵勇,前在绥德曾有哗溃之事,此次轻进激变,傥因无食可就,贼众兵单,重蹈故辙,则北路大局何堪设想? 着左宗棠速筹饷糈,源源拨解,以安军心,并将起衅情形查明具奏,不得稍涉回护。至郭宝昌一军,屡谕左宗棠酌度情形,派往花定一带与刘松山合军前进。 见在灵州失陷,花定等处吃紧,刘松山一军恐未足深恃。着左宗棠迅饬郭宝昌移军榆林以西,以厚北路兵力。 马化龙阳为归顺,阴纵党羽滋扰,居心叵测,此次变乱情形究因如何起衅,即着穆图善查明,据实陈奏。 左宗棠接旨,再奏:查翼长刘松山一军七月二十八日自花马池西行,即遇由边外掳掠南归之甘茴苏光棍伙党,追至天池子,毙贼二百余,生擒二十一名。 八月初一日抵瓷窑,初二日甫抵甜水河,遇陕茴千余,击毙二百名,生擒十九名,大军进至灵州城北。 同日,已抚甘茴周斌面禀,陕茴败窜灵境,强占甘茴村庄,甘茴畏其悍,引官军剿之。 初三日,刘松山部复行二十里,传知各甘茴堡寨,安堵如故。行近郭家桥,陕茴余彦龙、马正刚、马长顺等吹角出巢,鏖战愈时,官军将贼巢二十余处一律平毁,追至下桥,近吴忠堡收队。 初四日,甘茴各寨纷纷出队,刘松山按兵未动。初五日,甘茴仍列队扑营。初六日,扑营之茴更多,刘松山始出队击之。 自此陕茴、甘茴日与官军抗拒,官军何能不剿?甘茴既与陕茴合势抗拒官军,同一求剿,官军剿之,岂能怨官军激变? 且马化龙第三次代陕茴求抚乃八月四日所发,其时刘松山部已近吴忠堡,距金积堡不过三十里,何以毫无闻见? 兹据马化龙禀称初二日已接奉刘松山札饬办粮,岂尚不知老湘全军已至,何不即传已抚茴民安分自守,乃至抗拒官军,竟遭诛戮耶? 刘松山随臣征讨,其部纪律之严、存心之厚为所素知,断不至逞威妄杀。即令一时玉石不分,甘茴或有枉死,亦只因马化龙接奉札饬不知传知甘茴各堡,以致自取刑诛,咎在马化龙自陷甘茴于死地也。 总棠疏罢,速召陕西巡抚刘典,道:吾已急饬刘松山暂舍吴忠堡,会集主力,返攻灵州城,打通退路。雷正绾、周兰亭部继续围剿白彦虎、马正和匪部,以为策应。郭宝昌枪伤未愈,金运昌统领卓胜营,由花定池西进灵州,打通老湘军粮路;魏光焘部亦应前行,护守卓胜营后路。北路,张曜、金顺速分一部,泅渡黄河,以做应援;南路黄鼎,速饬徐占彪、杨世俊二部,驰赴定西,切断马化龙、马占鳌之联;吾即率中军,进驻平凉,统筹粮饷,遥控战局;克庵兄坚扼三秦,佑护大军后路。 刘典道;大军皆出,倘贼溢出,反攻秦地,该当如何? 左宗棠道:马化龙以战促和,和而复战,战和不定,其心已乱,断无反攻陕西之念,即有溢出,亦为小股散兵游勇,不足为虑。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刘松山殒命马五寨(2) 左宗棠言罢,致函平凉泾固道魏光焘;尔部查勘环县至花马池程途并安设邮递,升新两营出阜城马岭护民秋获,布置甚好。 吾以为,尔部前路也拟驻营庆城北三十里之张家堡,俟粮运稍充,即会合该军进环县联络为营。仰即商之刘松山迅速照办,拔营前进,外通湘军声息,内顾庆郡门户。 另,现已调张从九所管官骡四十一头,贺定贵所管民骡二十一头拨赴宁州,转粮西华池,抽出张学圣所管车辆来营候拨。如西华池骡运不敷,应候另行派拨。 昨因转输紧要,已札饬宁州,加雇民夫运粮西华池。其自西华池运粮庆阳;又札谢守督同安化、合水二县,于归业难民中挑雇背夫帮同转运。此即行知该道在案。仰该道查照,一并督催。 粮路催毕,左宗棠又饬刘松山:办理大事,急不得,缓不得,宽不得,猛不得,须能随机应变,不涉张皇,亦不稍形疏忽,乃为能手。 刘松山得讯,急召刘锦棠、董福祥、余虎恩、双寿、何作霖、萧章开等议事。 刘松山道:马化龙贼逆阴骘,偷凿秦渠,水淹吾军;吾等浚沟掘濠,蓄水以作护垒之河,阵脚方稳,不可言退。吴忠堡周遭,小堡大寨,栉次鳞比,多如牛毛。吾意,就近择七八堡寨,围而轰之,震慑敌胆,而后返旆围攻灵州城。 董福祥道:吾之开花大炮、后膛火炮,无坚不摧,区区小寨小堡,一轰即了;大炮响过,吾部先攻。 刘松山道:杀鸡需用牛刀,大炮轰毕,董福祥、刘锦棠、并双寿、余恩虎马队,一并倾出,夺寨抢堡。 1869年10月16日三更时分,刘松山发令攻击,一日时间,攻克七座堡寨,斩杀茴兵三千,生擒两百二十余。 马化龙惊惧,急于求抚。 其子马耀邦道:战则战耳,死则死耳,何须摇摆不定!振臂一呼,金积堡之十几万兵民,倾出一战,一了百了。 马化龙道:胜无把握,败则族灭!倾巢一战,万万不可。 灵州牧马占魁道:禀教主,教主如此模棱两可,极易错失良机。左宗棠乃儒帅,兵入秦陇,并未纵兵妄杀,董福祥虽为吾辈,亦被招抚。教主若真心求抚,务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马化龙道:非吾不愿,然十余年来,汉茴纷争,死逾百万,怨结太深,万难化解,吾若放下刀枪,岂不任人宰割!城下之盟,不签也罢。暂且俯首,静待河州马占鳌之援军。 幕客马元道:为今之路,惟有以战促和;汇集全力,围歼刘松山一军,左宗棠知难而退,其事自成。 马化龙谓马元道:陕甘宁诸茴皆乃一族,尔败吾资以马械,尔穷吾助以军粮,吾竭尽全力,寻觅保族之方,白彦虎等既明吾意,为何屡欲远吾而去? 马元道:教主战和不定,战则尽遣陕茴当矛,和则尽抛陕茴作盾,无论战和,陕茴皆乃饵矣!吾追随白彦虎多年,熟知其人秉性;其如此之作为,亦属常情。 马化龙叹曰:吾等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杀人如麻!连战无力,堡寨迭失,务必求抚。连月征战,刘松山必定缺粮少米,速传吾令,送粮十万斤、牛羊百余,以促和局。 马耀邦、马元皆道:此乃资敌也,万不可行。 马化龙道:此乃军令,务必执行!昔时,吾送陕督穆图善银八千两、粮十万斤,换取宁、灵一隅之自治,今可复重此道。 刘松山收得粮资,亦喜,速即札饬马化龙:呈交战马、器械,抚局即开。 马化龙踯躅三日,终不敢束手。 刘松山发令再攻,二十一日黎明时分,刘锦棠部攻占马家寨,截获马化龙饬令守军顽抗待援之信札。 刘锦棠谓刘松山道:马化龙以统理宁郡两河等处地方军机事务大总戎名,札饬逆军顽抗,此札落款,竟有马化龙私人之印章;马化龙其人,笑里藏刀,不可再信。 刘松山道:速即禀报左帅定夺。 左宗棠接札,如获至宝,六百里加急呈送京师。 慈禧太后闻讯,速即传谕:迅图扫荡马化龙逆部,复逢惠赠,不得轻率收抚。 左宗棠接旨,再令刘松山收缩兵力,返攻灵州,巩固后路;待南北二路援军赶至,再行会攻金积堡。 刘松山接令,遂召诸将,返旆围攻灵州。 刘松山道:刘某无能,贼逆退出灵州,董将军执意留数营镇守,悔不听董将军言,铸成大错。 董福祥道:启禀军门大人,贼逆反复无常,遂有此变。吾即率本部,攻击团圆寺贼垒,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刘松山道:灵州城内,逆军不足二千;灵州城外,逆军四千,分守团圆寺、石垒、买家庄、罗家桥四座堡寨。逆军之城防,外重内轻,兵力分散,且互不为犄角,吾可会集兵力,各个击破。 1869年11月上旬,刘锦棠、董福祥、余虎恩、双寿、易得麟、萧章开等倾巢而出,鏖战一日,攻破团圆寺堡垒,击杀逆首马生元、马致和、郭有利以下一千五百余人,生擒二百四十一人。 石垒守将胡如东本乃穆图善麾下之将,势窘降茴,情非得已;团圆寺一破,即刻斩杀茴首,出堡投诚。 翌日,刘锦棠、董福祥分攻剩余二寨,复又斩杀茴兵四百。 灵州牧马占魁胆战心惊,思忖再三,开城投降。 松山入城,甄别良莠,斩杀逆首,遣散老弱,募集精壮,重开商埠,好一通忙活。 董福祥询问马占魁去处。 刘松山道:西北动荡十载,惟余此一处桃源,马占魁者,良人也!孰敢妄杀!速即放还金积堡,游说马化龙归附。传吾军令,大军就地歇息,半月以后,饷糈至日,拔营起程,夺堡抢寨,一举拿下吴忠堡。 记名提督黄万友道:禀刘军门,左帅有令,待南北二路大军皆至,再行围攻金积堡。 刘松山道:北路西宁之残匪未灭,张曜、金顺无力渡河;南路雷正绾、周兰亭等正与白彦虎陕茴缠斗,亦无力北进;可喜之事,金运昌率卓胜营即至,吾亦有强援矣。 刘锦棠道:禀刘军门,标下查观,金积堡外有两处险要,一乃堡西之青铜峡口,此处亦为汉渠取水口也;二乃堡东之永宁洞,秦、汉二渠于此交汇,向北复入黄河。占此二处,即可扼控水势,遥制金积堡也。 刘松山道:吾何尝不知,然金积堡外,大小堡寨石垒,多达百余,铲除亦需时日,速即函告雷正绾,请其派遣一部,进逼青铜峡口;吾等先拔吴忠堡周边之垒,而后集中全力,争夺永宁洞要冲。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刘松山殒命马五寨(3) 1869年12月初,刘松山督率老湘营、卓胜营,再攻吴忠堡;血战一月,荡平百余堡寨,进抵永宁洞附近。 南路,雷正绾、周兰亭二部攻至青铜峡口;北路,张曜嵩武军一部,亦泅渡黄河,攻击王家甿。 马化龙孤驻金积堡,惶惶不可终日。 马占魁屡言和为贵。 马化龙不置可否,只道:灵州虽失,势未穷尽,不必跪伏。金积堡雄踞黄河、秦渠、汉渠之间,河水不涸,堡寨不破。堡西之青铜峡,堡东之永宁洞,一出二入,皆为关口要隘,务必严防死守。速传吾令,白彦虎、崔伟、马正和、杨文治诸陕部务必严守防地,扼制雷正绾、周兰亭妖军北进。 马元道:禀教主,与其守堡待敌,不如多遣精骑,迂回兜击,截断妖军粮路;妖军无以为食,不战自溃。 马化龙道;此策甚好!马朝元、马正纲各选精骑一千,择机入陕,扰袭刘松山、金运昌、雷正绾、周兰亭之粮路。河州马占鳌、西宁马尕三及河州、狄道、米拉沟各部,吾已屡次致函,届时必定纷出相助。 马元道:禀教主,扼制刘松山一军,金积堡方能无恙;吾即去永宁洞,阵前督战。 马化龙道:永宁洞近旁,马五、马七、马八条、石家庄四堡寨,得失攸关大局;临洮、靖远援军已至,尔速督率二部,火速应援。 马元赶至永宁洞,但见石家庄堡寨已失,马五寨亦被重炮轰裂,刘锦棠、董福祥二部正梯城而攻;马七、马八条二寨无力援救,自亦岌岌可危。 马元不敢怠慢,迅令援军冲锋。 刘松山兵不敷用,只得亲执洋枪,督饬亲兵营,正面截击;鏖战正酣,记名提督谭拔萃率马队赶至;松山即令谭部左右兜击。 马元不敌,退入马八条寨。 寨首马八条道:半日之内,马五寨必失;大势已去,不如降了。 马元道:教主亦有此意,吾即以米粮千斤、牛羊若干,阵前打探。 马元执马八条降书,恳请归附。 刘松山甚喜,私谓刘锦棠、董福祥道:茴逆穷途末路之际,必定思变,亦如灵州之马占魁;永宁洞三寨,唾手可得矣! 刘锦棠道:探报,众多茴匪分窜入陕,扰袭吾后路;马化龙者,反复无常,不可轻信。 刘松山道:三月之前,马化龙奉粮十万、牛羊千余,不只为示好,真有归附之意也。观马八条降书,亦是情真意切。 董福祥亦谏:马八条所言绝不可信,观来者目视高而色骄。愿少待,福祥亲往一探,纵为所害诚所甘心。 刘松山道:吾方抚慰,人迎而我拒之,人信而我疑之。金积堡近在咫尺,马化龙闻之,恐阻其向善之心。 刘松山言罢,亲率百余亲兵,驰赴马五寨受降。甫近寨前,一炮飞来,松山猝不及防,遽然扑地。 刘锦棠、董福祥急忙近前护佑,然为时已晚。刘松山前胸中弹,血涌如注。 松山强忍剧痛,谓董福祥道:悔不听尔之言,致成此劫。吾死矣,三湘子弟中,刘锦棠甚谙军事,尚有经验,可辅则辅之,不然,尔自为之。 董福祥泣曰:董某万不敢有二心。 刘松山重伤,诸将皆来看护。松山叱令整队速攻,毋乱行列。俄尔,马五寨得破。 松山环顾诸将曰:我受国恩未报,即死,毋遽归我尸,当为厉鬼杀贼。 刘松山逝后,众将皆以刘锦棠年少,不甚信服。 董福祥道:萧何举韩信,非老成也;张耽荐谢艾,非旧德也;孙权用陆逊,非名公巨卿也;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需人教也。才之所推,即以之拒敌;必宿将而后总帅! 记名提督黄万友亦曰:军门大人目光如炬,刘毅斋战皆当先,可堪大任。 刘锦棠道:吾必击破马七、马八条二寨,亲剜逆首之肝心,祭吾叔未去之亡魂。 松山逝讯传至平凉,左宗棠哀叹:去岁高连升公甫去,今朝刘松山公又逝,莫非天不藉吾力乎? 宗棠悲伤之余,驰札悼慰:翼长十五日之事,惨出意外,人亡之恸,摧裂心肝!比经据实入告,荷蒙圣恩优恤,即另札行知。军无主将,日久必溃;暂依刘公遗训,兹令刘锦棠接统老湘军,记名提督黄万友帮办军务。 未几,左宗棠复又札告黄万友:刘公骤逝,黄兄依例接续;然刘公之遗训,不得不谨遵,尚望黄兄鼎力扶持为盼。 是夜,宗棠思索再三,复又札饬刘锦棠:刘公骤逝,军心动荡,不可强攻;若确属不能支撑,不得不退,务必通盘筹划,分先后,分去留,不可麇集一团,互相龃龉,铸成大错。 宗棠令罢,复又上疏曰:刘松山所遗老湘军,即以其侄、总理营务处布政使衔即选道、法福凌阿巴图鲁刘锦棠接统,并请赏加京卿衔;而以记名提督、瑚松额巴图鲁黄万友派充帮办。 刘锦棠接令,即召诸将,曰:吾军深入乏食,不力战,贼即乘我,灵州旦暮失,大局不可支矣!吾以为,必戳力致死,而后军可全。 众皆缄默。 董福祥忿然而起,道:国之存亡在兵,兵之胜败在将;吾等萎靡不振,必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黄万友亦道:左公来札温良相劝,岂意万友怏怏不尽力耶,万友虽武夫,大众所稔闻,何至沾沾权力若此!吾等戮力同心,击破金积堡垒,剜马化龙肝心,祭奠刘松山公在天之灵。 董福祥、黄万友力持刘锦棠,老湘军遂上下缉睦,军声复振。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李鸿章未雨绸缪 刘松山战殁,马化龙既惊又喜,道:两军交战生死乃命,左宗棠能奈我何? 马元道:启禀教主,刘松山非死于战阵,乃吾诈降,诳其入瓮,一炮轰毙。 马化龙顿足长叹,道;吾耗尽钱粮,屡言和事,而今却又赚人性命!仁与义皆失,再无转圜余地,堡破之日,吾等只能以命相抵。陕甘宁诸茴众,本乃一族,尔速至河州,会合马正和、崔伟,截断雷正绾后路。 余小虎道:启禀教主,吾陕茴誓与金积堡共存亡。 马化龙道:外缘战火不息,金积堡无恙。尔部速出,会合马彦虎部,疾驰北上,力阻金顺、张曜二军。金积堡如在劫难逃,尔等陕茴务必自觅活路,为吾族留存烟火。 马元、余小虎去后,马耀邦道:陕茴皆去,吾等抵罪乎? 马化龙道:非也!刘松山乃陕茴所杀,白彦虎等畏罪潜逃矣!听闻,自灵宁西达西宁,南通河狄,各茴众无不仰吾鼻息。刘松山既殁,左军大势已颓,吾等宜应放手一搏。速传吾令,马正刚、马朝元二部速出金积堡,分道扬镳,袭扰秦地;河州、狄道、米拉沟、通昌堡、通贵堡诸茴众亦应群起角逐,以壮声势。 马耀邦道:白彦虎屡次逆令,北路不可指望;马正和唯命是从,南路无恙。 马化龙道:陕茴马正和、杨文治、白彦虎三帅,惟白彦虎与吾等貌合神离,其之眷属辎重,亦已移存河州;其人狡兔三窟,朝三暮四,不可与共。 马耀邦道:马正刚、马朝元皆乃主将,两部倾出,金积堡虚空,。 马化龙道:图穷匕首见,拼死一搏,方可言和。尔速率骑队,多携枪炮粮资,飞驰永宁洞,与马五、马七、马八条一道,光复吴忠堡、马五寨之余,寻机围歼刘松山残部。 马化龙一声令下,陕甘宁诸茴皆四出鏖战。 1870年2月下旬,白彦虎、余小虎会合通昌堡、通贵堡诸甘茴,进逼王家甿。金顺、张曜不敌,撤围而去。 中路,马正刚督率精骑一千,由三水入陕,向东袭扰蒲、富、同、朝;截断刘锦棠、金顺昌之粮路;马耀邦再进永宁洞,一举夺回马五寨。马化龙复令再掘秦渠,放水淹灌。 南路,马朝元亦率骑队,倾出金积堡,南下宁条梁,疾驰于麓州、甘泉、韩城、合阳;马正和、崔伟得令,亦南下兜击。 周兰亭、张福齐部粮路被截,只得退驻鸣沙洲;雷正绾孤驻峡口,四面皆敌。左宗棠所遣之援军,亦被马占鳌,阻截于牛头山下。 茴军反扑;宗棠无惧,急饬刘端冕、李辉武二部返旆,协助刘典,护守秦地。黄鼎北进固原,打通雷正绾、周兰亭二部之联;吴士迈部飞驰跟进,佑护蜀军后路。金顺、张曜速自宁夏筹措粮资,确保中路刘锦棠、金运昌二部之供给。 左军势颓,茴军扰秦,粮台营务、翰林院侍讲学士袁保恒伺机上疏:陕西北路贼势猖獗,左部老湘军、卓胜营饥疲之余,现存不过十之五六;陕甘孔棘,此二营宜裁撤归并,结余军饷移作续调之淮、皖各军之用。 袁保恒疏罢,速即函告李鸿章:刘松山骤逝,湘、豫二军十存不及五六,陕甘变局将至,李帅暂勿赴黔。 李鸿章接函,谓周盛传道:筱午以金积堡久攻不下,茴骑四出,扰及秦中,惧其乘虚远窜,缄请鄙军少缓进发。 周盛传道:启禀李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吾与刘省三等复可冲锋陷阵矣! 李鸿章道:稍安且勿躁,水落石方出。 是日,李鸿章上疏曰:袁保恒以金积堡久攻不下,茴骑四出,扰及秦中,惧其乘虚远窜,缄请敝军少缓进发。刘寿卿攻马五堡陈殁,失此良将,陇事殆不可支,殊为痛惜。老湘营归何人接统,能否不至溃退,军气即馁,贼胆必张。 李鸿章疏罢,速即函告安徽巡抚英翰:寿卿星殒后,左帅遣刘锦棠与黄万友代将,暂维人心。叱咤诸将岂易调摄,加之粮运久梗,仅恃金都护由宁夏偏隅解济湘卓两军数万人之食,而并无退兵就粮一字之令,左帅刚愎无理,恐自取败。 少顷,鸿章复又函告两江总督马新贻:陕茴东窜,近又遁扰北山及颁凤西路,金积堡湘卓等军退扎数里。粮路仍梗,雷纬堂溃围而出,仅剩千数百人,河狄大股复出窜扰,季叟宗棠忧劳多病,秦中恐有糜烂之局。 未几,鸿章再告四川总督吴棠:甘事自刘寿卿战殁,雷纬堂溃退,茴势复张。左帅尚勉撦,正恐日坏一日。 鸿章一日三函,却不尽兴,翌日,复又致书曾国藩:寿卿星殒后,左帅令刘锦棠与提督黄万友接统湘营,已是弩末。粮路久阻,仅宁夏一隅,岂足供诸军搜刮东南,雷纬堂周兰亭等屡次挫衄,正月间周已先溃,雷尚被围,黄鼎统万人赴援,不知能否全军而退。金提军卓胜全营、万余湘军孤悬绝地,似应移师就粮,以图复振。左公计不出此,徒令善臣解粮前去,恐无补救之法,则陇不可图,秦更不支矣。 刘松山逝于战阵,曾国藩愁肠百结,迅疾疏曰:广东陆路提督刘松山宣力最久,忠勇迈伦,力攻茴寨,受伤殒命,谨胪陈事迹,请宣付史馆,并于本籍建立专祠。 幕客赵烈文道:启禀涤帅,阵前折损主将,军心必荡;刘锦棠年少,可否力挽狂澜? 曾国藩道:大军西征,左公乃主帅,左帅不颓,大局不废。刘松山公谋勇一流,识人亦明,所谓内举不避亲。刘锦棠或可青出于蓝,后来者居上。 赵烈文道:左公之军,缺饷甚巨,涤帅务必上疏力陈。 曾国藩道:时不吾待,劳烦惠甫速至两江,为左公筹措粮资。前年,江南制造局自德国购得四门克虏伯钢炮,此炮净重四磅,可命中致远,且质坚体轻,用马拖拉,行走如飞。惠甫务必以吾之名,抽调两门,并遣熟稔炮理之人,专送陕甘,供左帅轰击金积堡之用。 慈禧太后闻听刘松山战殁,陕甘孔棘,速即传谕:湖广总督李鸿章,暂勿赴黔平叛,速即赴陕,协助左宗棠剿洗茴匪。 李鸿章接旨,速即札饬刘铭传飞速赴京,接统铭军;鸿章自率盛、传二营,先行赴陕。 |
首页 上一页[17] 本页[18] 下一页[19] 尾页[19]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
小说文学 最新文章 |
长篇小说《程咬金日记》寻出版、网剧、动漫 |
亲身经历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转载) |
噩梦到天堂——离婚四年成长史 |
午夜咖啡馆 |
原创长篇小说:城外城 |
长篇小说《苍天无声》打工漂泊望乡路底层小 |
郭沫若用四字骂鲁迅,鲁迅加一字回骂,世人 |
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玉之觞》 |
北京黑镜头(纪实文学) |
长篇连载原创《黑潭》 |
下一篇文章 查看所有文章 |
|
古典名著
名著精选
外国名著
儿童童话
武侠小说
名人传记
学习励志
诗词散文
经典故事
其它杂谈
小说文学 恐怖推理 感情生活 瓶邪 原创小说 小说 故事 鬼故事 微小说 文学 耽美 师生 内向 成功 潇湘溪苑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浅浅寂寞 yy小说吧 穿越小说 校园小说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玄幻小说 经典语录 三国演义 西游记 红楼梦 水浒传 古诗 易经 后宫 鼠猫 美文 坏蛋 对联 读后感 文字吧 武动乾坤 遮天 凡人修仙传 吞噬星空 盗墓笔记 斗破苍穹 绝世唐门 龙王传说 诛仙 庶女有毒 哈利波特 雪中悍刀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极品家丁 龙族 玄界之门 莽荒纪 全职高手 心理罪 校花的贴身高手 美人为馅 三体 我欲封天 少年王 旧巷笙歌 花千骨 剑来 万相之王 深空彼岸 天阿降临 重生唐三 最强狂兵 邻家天使大人把我变成废人这事 顶级弃少 大奉打更人 剑道第一仙 一剑独尊 剑仙在此 渡劫之王 第九特区 不败战神 星门 圣墟 |
网站联系: qq:121756557 email:121756557@qq.com |